飞雪闻言,不由冷笑。

尊卑贵贱这个等级观念,真是走到哪里都不能落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慢着,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四人原本走得好好的,沈梦生却忽然停了下来。

而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停了下来。

“脚步声。”飞雪眉峰一凛,“正在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人数似乎还不少,怎么,是宫依圣女带人来抓人么?”

“应当不是,宫依圣女是三长老那方的人,她没有调动白雨卫的权利。”沈梦生说到这里,忽的提高了语调,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方才那个黑袍人…”

“肯定是他!”林筱白冷哼。

“白雨卫,速度之快可是远远胜过外头那些皇帝的御林军,飞雪,我们分开走!”画眉道了一句,而后看了眼飞雪身上的斗篷,走过去将它迅速解了下来披在了沈梦生身上,“飞雪,记住,南面穿过那画栏小道,最高的哪一座白色的楼台便是依然的住所。”

“好。”

画眉的主意得到了一致认同,于是四人兵分三路,画眉与飞雪各一组,沈梦生则是微微俯下了腰披着飞雪的斗篷和林筱白一组。

飞雪按着画眉说的朝南面的方向跑,果真看见了一条长长的花栏小道,她正要往那边去,耳边却传来了女子的调笑声,飞雪闻声望去,只见是几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簇拥着一个身着华丽裙衫的女子正从花栏小道款款走来,她低咒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先绕过花栏小道,但这里的花草虽多却只及她的腰间,她若是要躲藏定然是行不通的,四处张望之下,她发现了花海中一间虚掩着门的小屋,便猫着身子轻轻跑了过去,望了一眼里头没人,这才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装潢极为简单和雅致的屋子。

飞雪闲着也无事,便在这里头随意的转了转,转到角落边的书柜前,她抬起手指悠然地滑过一排排的书册,直到最后一本,她眼尖地发现了一卷画。

嗯?

古代的字画,她一直都是很喜欢的,在前世时,家里也收藏过不少名家的字画,出于好奇之心,她将那画卷拿了出来,缓缓展开——

男子清风霁月的眉眼展现在眼前,飞雪瞳孔一缩!

画上的男子一手持玉箫,一手负身后。额下一双丹凤目竟让她觉得十分熟悉,眉梢斜飞,黑发如绸,用一个小巧的玉冠束起,如记忆里的那人绝色倾城却是更为英气一些,他神色淡漠,眉眼之间却是较为温和,只是一眼,便看得出优雅与高贵——

颜如舜华,皎若云间月。

第二十六章 依然之殇

颜如舜华,皎若云间月。

能将一个人画的如此传神,足见这作画之人画技之高超。

这画上的男子她并不认识,但这双凤眸却又是与依然如此相似,除此之外,她还对画上之人有丝莫名的熟悉感,却又不知道源自哪里。

除了眼睛,他们还真没有其他相似之处,这画上男子,倒是比依然看上去温和得多。

飞雪将整幅画全部摊开,这才发现,这画上既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但她却知道,画上男子肯定同依然有关系。

只是,那丝熟悉感,却不是因为依然,那么,还像谁呢?

飞雪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头绪,索性将画卷卷回,放回原先的位置,心道等见到纳兰依然再问不迟。

刚将手从书柜上收回,就听见有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飞雪瞬间警惕了起来,望向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将耳朵贴在了墙上,只盼望是路过的而不是要进来的,因为这件屋子实在是简单的可以,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如她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来人走到了房门口,飞雪才意识到,自己又有麻烦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抱着侥幸的心理是容易失望的。

眼见无处可躲,她索性不躲了,就等在门边,等来人进来,直接袭击。

“吱呀——”原本就是虚掩着的房门被缓缓推开,有光线闯入斜斜地打在了地面上,同一时飞雪也屏住了呼吸。

正欲出手袭击,却不想来人竟将房门推了大开,以致于厚重的门板直接挡在了她的身前,也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飞雪瞬间平静了下来。

这人是来做什么的?竟大喇喇地开着房门,他本以为他进来后要重新关上的,却不想就这样放任着了,这倒好,省的她动手,惊动其他的雨族人,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脚步声渐渐拉远了距离,而后是响起了类似书本翻页的沙沙声,来人似乎是走到了书柜那边,飞雪趁机悄悄地探出头,想趁那人不注意悄悄溜出去。

然而这一探头,却是把她怔住了——

书柜前那一道颀长而略显清瘦的白色身影,映入了她的瞳孔——

是他吗?

想尽办法要见的人,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毫无预料。

心头在这一瞬间用上了喜悦,正想从门后出来,不想那站立在书柜前的男子却忽的举起了手,而后头也不回地将手转到身后朝她所在的方向一挥——

数枚银针破空而来,飞雪在这一瞬险些吐血,然而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好是比大脑快多了,迅速往门后一缩,那数枚银针便打在了墙上,而后,洁白的墙面泛起了一小层的黑色。

这!

要是刚才打在了她身上…?!

“不出来?”冰冷如玉石敲击的男音传入耳畔,带着分明的怒意与杀机。

飞雪的额头隐隐跳了跳,而后从门后走了出来,大喇喇地走向了他,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下次出手的时候能不能看清楚是谁再动手!”

此话一出,她明显的感觉前方男子的背影一僵。

纳兰依然听着那熟悉而又怀念的声音,心里在这一时也不知是喜悦多还是惊讶多,听着身后渐近的脚步,他却是一动不动了。

她怎么会来这里?又怎么进的来?

要不是因为那咬牙的语气跟她如此相像,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下一刻,腰间一紧,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从身后抱住了他,将额头抵上了他的背。

“怎么,不想见到我?”飞雪低声问。

“不是。”他应了一句,而后将她搁在他腰间的手拿开,转过身之后再握住,“怎么进来的。”

再次见到她,竟是在这样的地方,看着她已经恢复了光明的眸子,里面倒映着他的脸庞,他不禁勾了勾唇。

“大摇大摆地进来的。”飞雪挑了挑眉,而后有些没好气地道,“我见着了你都高兴,你却又是这副表情,似乎从来都没见到你有过大悲大喜的样子,真真不像个人。”

“经历了多了,自然就麻木了。”他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用手指梳理着手中的乌发,绕开了这个话题,“你进得来,是吃了月华对吗?”

“是,”她点了点头,而后望进了他的眸子,“圣王没事对不对?”

纳兰依然梳理着她头发的手顿了一刻,他看着她,轻笑着开口,“是啊。”

虽是轻笑,但飞雪却看出他笑容里的讽刺与冷漠。

她不喜欢他这样子笑。

“为什么还要呆在雨族,你不是不喜欢这里的吗?”顿了一下,她又道,“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我还有事没有做完。”纳兰依然说完,朝她勾唇浅笑,“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飞雪不解地望向他,“你说。”

“离开这里。”他道,“我让画眉送你回去,不要呆在这个地方,这里…”

“不。”飞雪打断他的话,“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纳兰依然摇了摇头,“你帮不了的,回千雪宫吧,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我就回去,再也不来这里了。”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飞雪蹙起眉头,“你要是不给我个理由,休想我听你的。”

“我…”正想跟她在说些什么,胸口忽的一窒。

“怎么了?”飞雪发觉了他的异常,开口询问。

因为他还是一副与云淡风轻的从容样子,所以她便没有往他身体的方面想。自从他的寒毒解开之后,她的心也放松了不少,觉得这世上对他唯一的威胁也不存在了。

“我忘记了一件事。”纳兰依然凝眉道了一句,而后松开了她的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件事要处理,这里平日是禁地,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你就在这里,别乱跑。”

看着他皱眉的样子,她也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便允了,“好。”

“嗯。”纳兰依然朝她微微一笑,而后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这才转身离开。

飞雪看着他的背影,拧眉深思,不知为何,有不好的预感。

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么?

但是雨族之内的事,也许她真的帮不上忙,所以他才让她在这里等的吧,要是乱跑出去,被这里的人逮到了,对他的影响似乎也不好。

思及此,她便断了跟出去的念头。

而纳兰依然离开那处小屋后,便走向不远的花栏小道的一处假山,他的步子愈发的不稳,直到走到那假山后,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一般,扶着山石有些无力地靠了上去,原本还算清明的凤眸里,有什么渐渐溢出。

他知道刚才和她在那小屋子里,他险些发作。若不是他极力隐忍,还真怕她看出破绽来。

刚才那一刻,他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名为害怕的东西。

耳边隐约又响起她的那句话——

“我见着了你都高兴,你却又是这副表情,似乎从来都没见到你有过大悲大喜的样子,真真不像个人。”

飞雪,你知道吗,不是我没有悲喜,而是,我的悲喜,没有人看的见。

你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快乐,我的另一面,真的不想让你看见,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憎恨。

我只盼你,看到的永远是我最从容的样子。

“纳兰千羽,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地恨你。”

“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原本只有细细风声的花海,忽的响起了些许的脚步声,纳兰依然松开了扶着山石的手,站直了身子,走出假山后,幽冷的凤眸望着那群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的白雨卫,唇畔浮起一抹诡异的冷笑——

第二十七章 快看圣女裸奔!

雨族终年不见炎热,唯有午后的一小会儿气温较为暖和,暖阳下的莲湖格外静谧,湖面上栽植了各种莲花品种,绽放的莲朵朵娇艳展姿,更有大小不一的荷叶漂浮在湖上,绿意衬出花颜,更显莲花风情。

莲池旁,黑袍人与碧衣女子并肩而站,背对着莲池,俯视着身前垂首的白衣人。

“巫圣大人,宫依圣女,一共八十九名白雨卫。”

“怎么少了十一个。”宫依冷眼斜睨着身前的白衣首领,“你手底下掌管一百名白雨卫,现下只剩八十九,那其他的人上哪去了?抓不到人也就罢了,连自己人都丢了?”

“圣女息怒,属下已将各个地方搜集遍了,可…这十一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竟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无。”

“凭空消失?”宫依好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当是撞邪了么!”

“也许是被人杀害了呢。”低沉浑厚的嗓音从身边传来,“你莫不是忘了还有化尸粉这个东西。”

“这…”宫依圣女顿了一顿,而后道,“圣王不是禁止私底下使用这东西么,这是对犯大事者进行的惩处,更何况,消失的不是一两个,而是十一个,这白雨卫难道是吃素的么。”

“圣王?”一声轻笑在耳旁响起,语带笑意,“圣王的话未必管用,要知道,有一人,从来不把任何规矩放在眼里,而他,也足够有这个本事让十一名白雨卫凭空消失。”

“您是说少主?”宫依转过头,面上是惊疑之色,“可能么?”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解释?”

“那失踪的白雨卫,现在是死是活?”

“这…就未可知了。”

“少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宫依咬了咬唇,垂下睫羽遮住眸底的狠厉之色,语气却不多加掩饰,似万般不甘而怨愤,“他还是放不下那个外族女子,可他不是都要和归海圣女大婚了么?”

“宫依,你又沉不住气了。”黑袍男子冷笑了一声,余光扫过身边的女子,而后漫不经心地道,“事情没到最后一刻,这之间随时都可能有变化,你最大的敌人不是归海晴,而是那个外族女子,既然我们阻止不了她的到来,那就只有毁灭。”

身边的女子静默了片刻,而后淡漠地开口:“宫依明白。”

黑袍人闻言,不再多语,只是轻轻地扫了她一眼,便转身径自去了,留下身后的宫依,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多时,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小跑而来,到了宫依面前俯身有礼道:“宫依圣女,圣王唤你一同用午膳。”

嗯?

圣王传膳叫她陪同,这还是头一遭。

不过也应算是好事一件。

“知道了。”她淡淡地应了一句,便转身拂袖而去。

同一时刻,被层层花海包围着的小木屋内,飞雪坐在桌边,单手撑着头,闭目浅眠。

这几日一直在赶路,她都没有来得及休息,雨族之内,对她这个外来人而言处处都是危机,她一直小心的提防着,直到此刻身在被纳兰依然划为禁地的小屋内,她才有时间休息。

虽然他此时不在,但她还是有种…莫名的安心。

也许是见惯了他说一不二的样子和那令人不敢恭维的臭脾气,她觉得他在雨族之中,应该是有一定的权威的。

在她的认知里,纳兰依然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得烧香拜佛跪求保佑着不要碰上他。

不过…既然圣王没事,他为何还呆在这里不走,他又为何笃定他的事她一定就帮不上忙,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又不想告诉她。

让她离开雨族?他到底有什么计划呢?

认识他这么久,她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很少,很少。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困扰着她,加上路途的疲惫,飞雪已经不愿再摧残自己的脑细胞了,索性趁他出去做事,睡上一觉。

然而这一觉,注定又不能安睡了…

“你这女子入闯入雨族究竟有何目的,如不从实招来,我们便将你当入侵者执行火刑。”

“火刑?可是有许多人旁观?”

“自然是有,受刑的罪人向来能吸引不少子民前来观看,怎么,你怕了?”

“姑奶奶求之不得,那你快点把我绑了,最好把雨族所有的人都叫过来观看,我会很感激你的。”

听着外头一阵的喧哗和自己所熟悉的某人的语气,飞雪睁开了眼,从桌子上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

看来,是躲不下去了。

依然,你怎么还不回来…

将门轻轻地打开,入目的便是一名红衣女子,双手被捆绑着,面对着被五六个白衣人簇拥着的黑袍人,笑得轻蔑。

“你若是能回答我,与你同行的那个女子现在何处,我可以将你从轻发落。”黑袍人见来硬的不成,便放软了语气。

但他身前的女子似是完全不吃这一套,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闲然地道:“你把我绑了去执火刑吧,记得多叫些人来看最好。”

外族女子闯入雨族,在这里应当算是爆炸性的消息,若带她去执行火刑,势必能惊动画眉等人。

飞雪挑了挑眉,从屋子里缓缓走向那几人。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只听那黑袍人冷笑了一声,而后对着身后的白衣人吩咐道:“将她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