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寻伸出手指,轻轻捏在了她的下巴上,揉捻了一下,又一下。

她的心跳就此失控,一度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好了。”却只听到简短的两个字,下一秒,他就松了手。

她纳闷地睁了眼,等看清他拇指上沾的一抹奶油,一下子愣了愣。

“慢点。”女孩子突然起了身,易寻也反应很快地将人扶住,陪着她一起出了房间。

乘电梯下楼的途中,她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

仅仅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偷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那块被他摸过的地方,心情复杂地回味了一番。

认识以来,周可可第一次觉得易寻这个人,有点坏。

消失了一阵子,再回会场,台上的节目已经开始了很久,同桌的董事长一家都已就座。

换过衣服的小高总看起来蔫蔫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当众出了洋相,还没缓过来,他此时很安分地坐在父母中间,总算是没再肆无忌惮地对周可可抛媚眼。

银盛的周年庆典手笔很大,请来的主持人是某著名卫视的名嘴。

周可可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身材苗条的美人,竟然是经常被网友诟病脸大腿粗的一位女演员,没想到现实中她的脸原来这么小。

酒桌上的来往周可可没怎么参与,她尽情地看了一晚上的明星,顺带着吃饱喝足。

只在袁秘书过来向领导们敬酒的时候,开开心心地拉着她喝了一杯果汁。

“袁小姐,你不能再喝酒啦。”周可可放下杯子时发现袁满站立好像不太稳,伸手扶住她,“你座位在哪儿呀?”

袁满坐的是秘书桌,周可可扶她过去的时候,眼前一晃而过全是长腿知性美女,再仔细看,还有两位气质不错的男士。

能在秘书团里混下来的都是人精,周可可一来就被他们团团围住,走不开了。

“易太太,好想知道,您是怎么和易总认识的呀?”其中一位嘴最甜的秘书先生诚意满满地用红酒敬了周可可的可乐,问出了整个集团员工今晚最关心的问题。

“对对对!”秘书们一阵附和。

周可可也一阵脸热:“我和他…”

“我猜猜,你们两家父母本来就是朋友?是世交?”另一位美女秘书接过了话头,“你家境一定很好吧?”

那位秘书是颇为明艳的长相,沾染了酒精的脸上蒙了层醺色,看上去愈加妩媚动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话明面上像是恭维,周可可总觉得听着哪儿怪怪的。

周可可没放在心上,只是说:“没有,我家境很一般。”

“易太太谦虚了。”秘书们随即打起了圆场,然而,人群中很快又突兀地响起了一句:“你瞒不过我的。”

依然是那个女孩,她笑了起来,漂亮的脸蛋有股恃靓行凶的美艳:“一看你就是从小被保护得特别好的女孩子。”

众人一愣,先前那位开了话头的秘书先生赶紧拉了拉她:“你喝多了…”

女孩满不在乎地把他往身后一推。

“看来易总也是个普通人,结婚对象要找门当户对的。”她说话口齿倒是依旧清晰有条理,不像醉到失去理智的状态,“也是,婚姻就是利益交换,什么喜欢不喜欢,完全不重要。”在众人的傻眼下,她弯起了狭长的眼睛,对着周可可冷笑,“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有用,而且男人在本质上,更愿意选择像你这样看起来好掌控的女孩。”

周可可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好像传来了什么香味,那是庆典的后半场又加了菜,一群人在那边排队吃起了黑毛牛铁板烧。

仿佛压根儿没听到那女孩说了什么,她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啊,牛排好吃…”就扶着椅子起了身,伸头往那边看了看。

秘书们恐慌地给她让了道,刚才看她抽鼻子,他们一度提心吊胆,还以为下一秒她就会掉眼泪。

而靠在椅子上打了半天盹的袁满这会儿终于悠悠转醒过来:“诶,易太太,去哪儿?”

“吃牛排吗?”周可可向她发出了邀请。

“走!”酒醒了不少的袁秘书一骨碌就站了起来。

“你站住。”正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那位漂亮秘书再次发出了令人窒息的挑衅。

她走到周可可的身后,不依不饶地道:“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不明情况的袁满先回了头,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易太太您别管她…”秘书们只有无奈地替自己的同事再三道歉,“她喝多了,真的不是针对您。”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人拖走,试图阻止她继续胡说八道,拉扯间她竟然还喊了起来,立刻被一把捂住了嘴。

一片混乱中,周可可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你喝多了,我其实不想和你计较。”她蹙眉看着那个狼狈兮兮的漂亮女孩,由衷地感到一阵可惜,“不过你说话真的好奇怪,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易寻了,不算什么世交,我爷爷就是个县城里开面馆的,请他吃过几次面而已。”

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包括袁满在内的一众秘书,都是一脸惊讶状。

周可可撇头想了想,嘀咕着道:“我也没什么利益能跟他交换,家里还有一堆麻烦要等着他帮我解决,你们不信就问问袁秘书好了。”

被一道道目光焦点的袁满一愣神,就大致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她当即发作:“你们都跟易太太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可可拉了拉袁满的手,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算这样,易寻还是要和我结婚,”她坦然地注视着那个莫名敌视自己的女孩子,“他不是喜欢我,难道喜欢你吗?”

Coco Choo

周可可的语速不急不缓,声音也不太大,带着糯糯的鼻音。

就是一个普通的可爱小姑娘日常说话的样子,甚至听不出她有在跟人争执的意思。

她仅仅是陈述,连半点激动的情绪都没有,似乎根本不在乎别人会不会信服。

但在场的人没一个敢怀疑她的话。

那个出言不逊的女孩先前一脸的嚣张气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颓唐地被按在椅子上。

她一开始只当这位弱不经风的易太太是她最看不起的那种温室花朵,借着酒劲儿壮胆,想发泄一下最近的各种不如意。

而在她咄咄逼人的为难下,对方语气淡淡的几句话一出口,高下立见。

眼下已来不及后悔,除了自惭形秽,她更多的感受…是恐惧。

一种深深的恐惧。

因为此刻,刚才她们对话中提到最多的那个人,正静静地在周可可身后站着。

毫无察觉的周可可说完后,发现他们都没声音了,一个一个都呆若木鸡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看。

表情高度一致,眼睛瞪圆,嘴巴微张,那似乎不仅仅是惊讶,而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是刚才说得太狠了?

周可可认真反思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用到太过分的词语。

她想还是算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足够,再这样对峙下去,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围观。

“袁满,我们走吧。”周可可拉起袁满,刚后退一步,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她回过头,登时愣住。

“易先生?”袁满正在心里为周可可打抱不平,满肚子都在盘算回头怎么解决这件事,一定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一看正主来了,她憋住欣喜,暂且稳重地稍稍靠近人,对着他低语几句,先简单明了地告上一状。

众秘书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更别提易寻淡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的时候,几乎是人人都打了个哆嗦。

哆嗦的同时,也恨死了他们当中这个没有酒品的惹事精。

本来是个喜庆的日子,大家不用加班,一起穿好看的衣服,喝喝酒说说笑,再分分奖金,人人心情都很好。

她偏挑这个时候得罪易总的太太,恐怕还要拉他们整个秘书部下水,跟着一起倒霉。

“你处理吧。”易寻没再多看那些秘书一眼。

袁满颔首的同时,他揽住了还在不知所措的周可可的肩膀:“走。”

周可可木然地被带着离开,表面还算镇定,脑子里早就乱成了麻。

此时此刻,她心中苦苦思索的只有一个问题。

易寻是什么时候来的?

纠结着这个问题,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

他在后面听了有多久,她刚才说的话,该不会都被他一字不漏听去了?

想到最后那句喜欢不喜欢、结婚不结婚的,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好想消失…

好想、好想、好想消失啊。

“吓坏了吗?”进了电梯,隔绝了嘈杂,男人看她仍然死死咬着嘴巴,柔声关切道。

易寻抬起修长的手指,想在她脸上轻柔安抚,却感觉到她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没事了。”他笑了笑,手正要继续放上去,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

周可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一把把他的手推开,扭身冲出了门外。

易寻跟进房间的时候,洗手间的门已经从里面上了锁。

半天没等到人出来,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咚咚咚。”易寻敲门的声音很轻,叫她的声音也很轻,“可可。”

周可可在里面脸红红的,手足无措,一声不吭。

听到他问“你怎么了”,也是把嘴巴咬得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开开门,出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他在哄她,外面的声音分外温柔,落在她的心尖上最软的地方。

似乎是隐约体会到了她的心理活动,易寻迂回地道:“没关系的,我们不说刚才的事。”

“我向你保证。”他补充。

易寻从来没有一下子说过这么多哄人的话。

印象里用这个语调跟人交流,还是几个月前的家宴上,面对舅舅家那个不到三岁的女儿。

他搜刮尽了脑海中的词汇。

依旧足够耐心。

“可可,我在担心你。”易寻说。

门终于在这时打开。

表情还有一丝慌慌的女孩从门后小心翼翼地出现:“易寻。”

“到这里来。”他对着她伸出了手,想牵她出来。

她却往门后缩了缩,难为情了一阵,扭扭捏捏地道:“我…我不是在躲你,你别多想。”

“我我…我来那个啦。”她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地说完,又急急忙忙地一关门,羞耻地躲回了厕所里。

留下懵了的易寻在外面慢慢琢磨过来。

本来以为发现易寻站在身后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自己人生中的最灾难时刻。

进了这个洗手间以后,周可可发现它只能排名第二。

平时太规律了真的不是件好事,以至于到了日子的临近几天,她想都想不到要提前准备。

没料想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窘迫来窘迫去,酒店的女服务员终于把她需要的东西送了上来。

躲在洗手间里收拾完了残局,周可可才羞羞地出了门。

易寻正在一旁为她倒刚烧开的热水,杯子里好像放了什么,她走近,闻到一股浓郁的红糖味。

“谢谢。”周可可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听着他用勺子搅拌糖水,发出好听的“叮咚叮咚”。

他托起了杯子,对着杯口吹了吹气,这才转过身,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过来。”

周可可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啜着热腾腾的糖水。

微烫的温度暖过了喉咙,连着胃袋也一起变得温暖。

她腿上披着黑色的西装,身边的男人衬衣收在西裤里,腰细如薄纸,一双长腿看起来比例惊人。

知道她心里还乱糟糟的,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是她自己先做好了心理建设,主动开了口。

“对不起。”

“嗯?”易寻没有体会到这一句道歉的语境,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我在那些人面前乱说话了,”周可可捧着杯子,低下了头,“对不起。”

不知道他都听去了多少。

她以后在外说话一定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易寻一时没有回答。

房间里安静下来后,空气中隐约的笑意变得容易捕捉。

她迷惘地歪过了脑袋:“你在笑吗?”

她忽然很郁闷。

看着他微扬的嘴角,她就知道,他心里面肯定早就把她笑死了。

好笑的周可可。

笨蛋周可可。

说着什么“他不是喜欢我,难道喜欢你?”

奇怪,她当时是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呢?

她的心又一次乱成了团,当易寻托住她的后脑勺时,她的睫毛抖个不停。

“先前那个聪明劲儿去哪了?”他忍了笑问她。

问得她一脸懵懂,除了眨眼睛,再没别的反应。

他拿走了她手中捧着的水杯。

拥她进了怀里。

周可可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笨蛋”,心里也很服气地认同,可下一句就又听不懂了:“为什么要道歉?”

易寻的手指轻柔地一下一下,顺着她毛茸茸的头顶。

“你对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Coco Ch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