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凝暇看着走神的父亲,颦起柳眉。

回过神,洛睿翔安抚着微笑道:“爹娘也曾经历不少磨难才有今日。”

“可如今我们家不是好得很么?”洛凝暇并未被其言感染,娇羞道:“太子…表哥来访,二哥又快当爹了,就差大哥娶个嫂子便齐全了。”想了想,又嚷道:“啊,对了还有姐姐,要是姐姐身体能好起来,再有个好夫君就好了。”

听其提起无华,洛睿翔试探道:“你与无华…很好么?”

“我和姐姐?”洛凝暇吐吐舌头,撒娇道:“我说实话爹可别怪女儿。”见父亲点头,小小声续道:“说起来我和姐姐比两个哥哥更亲昵呢。”虽然,二位兄长乃一母同胞。

洛睿翔问道:“为何?”

“因为我们都是女孩子么。”洛凝暇理所当然道:“何况,姐姐很好啊。”

“是么?”洛睿翔笑笑,心头却浮上阴云。

非石落惊天

杨柳低垂,芳草清幽,微漾着的清清碧波一清到底,粼粼波光映照着游鱼戏虾追逐嬉闹的影子。洛府中的碧幽湖极是有名,据闻此湖原是一潭死水,后因将军夫人喜好,洛将军在接管洛府后特意命人从地下打通了数十里之遥外的飞溅清泉,将活水引入,此番兴师动众非但未激起狄城百姓不满,反而被当作是洛将军夫妻恩爱的一段佳话而传扬一时。

不过…

素衣纱裙拂过微湿苔地,无华伫立湖畔微微一笑,不过当真奇怪,自己的二婶似乎并不喜此处,从未见她来过呢。

真可惜,垂下月牙眼睫遮住流彩双眸,如此一来,你却要错过一场好戏。

俯身,撩起一瓢清泉,冰凉透心,突然,手被温热拖住,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无华尚未及反应,忽得凤眸一弯,一半温柔,一半戏弄,低下头,黑黑的发丝垂落,顺滑的拂过手腕,勾起得唇就着纤纤素手饮尽了清泉。

当那能使腊月寒冰消容的笑脸再放大在眼前时,无华方才醒过神来,电着般的收回仍被握着的手,尽量用平稳的声,道:“殿下,你…你…”可惜尚未成形的冷淡之言,在卫黎修温雅含笑的注视下无疾而终,在那微笑下,无华仿佛觉得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个在胡闹的孩子。

“好甜。”卫黎修却只回味般地轻笑道:“真的好甜。”再次将紧紧收在一旁的柔夷如珍宝一般捧起,冷峻威严的凤眸此刻却柔若春水一般,“弱水三千,都不及这一瓢清泉清澈甘甜。”

无华怔怔,却在此时听见对岸一声尖锐的啼哭,猛地惊醒我这是在做什么,竟忘了…

卫黎修目光如炬飞速瞟了眼对岸,洛府二公子正拽着一个哭泣的丫环,拉拉扯扯间不知说些什么,直觉不妥,转眸,将无华护在怀中纵身一跃隐蔽于一旁繁茂树上。

无华及不得卫黎修内功深厚耳清目明,对岸发生的纠缠看不清晰,但…即使不看她都知晓此刻洛尊和拉着的正是本欲‘偷偷’寻死的妍儿,原本庄淑真要发作,在此时洛尊和也未必会帮一个丫环,即使那个丫环是旧好,可若这个丫环忍辱负重,还深明大义的想偷偷以死明志,他却不会不管了,无关‘情’,不过是男人的尊严。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

一声嘶力的叫骂,对岸又走来两人,前行者衣衫华丽,后行者使女模样小心搀扶着贵妇,可惜却被那贵妇甩开了手,一身雍容的人像泼妇一般冲上前去对着相拥的男女打骂着。

卫黎修皱了皱眉,以为庄相家教森严,想不到其独女竟会这般毫无体统。

被其护在怀中的洛无华却是面露怜悯,庄淑也非笨人难道看不出洛尊和娶她所为何来?只不过,在意了也就是动心了,先动心的注定惨败。

一阵纠缠,不知怎么的,许是那湖畔泥湿地滑,许是被人‘无意’碰触,庄淑竟向后面湖泊倒去。

卫黎修见势不对,本能地欲飞身去救,一动却发觉衣袂被人牢牢拽住,正觉诧异,低头一看无华白了脸色,两指拉着自己的一小块衣袂,显是受惊之态,虽不知其究竟是为眼前一幕惊到,又或是担心被独自留在这树杈上,抑或两者兼有,卫黎修却是管不得许多,急忙拥进她安抚,至于庄淑…本已来不及搭救,何况定神一思便觉此刻自己实乃不便露面的,即使为了救人。

伴随着落水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呼救声响起,耳边还有人温柔低语着安慰的话,无华却只直直看着那被击破的平静湖面绽开水花,在阳光下炫目迷人,再四溅开来慢慢消散…

“啊!!!!”

被里三层,外三层堵个水泄不通的内屋里发出撕心裂肺,凄然绝顶的惨叫,洛将军夫妇亲自坐在外厅候着,素来仁厚稳中的洛尊平指挥着慌张忙乱的下人,洛尊和却呆呆站在一旁不知想些什么。

洛凝暇坐立不安,拖着无华来到内屋门口,却又止不住双手蒙耳,看见一盆盆血水往外端,趴在一旁干呕,琉璃双眸中蒙上了雾气,颤声问无华,道:“姐姐,二嫂…二嫂不会有事吧?小侄子…是不是…”

边替她抚背顺气,无华有一瞬怔然,而后轻轻道:“二嫂不会有大碍。”只不过,那未曾出世的小生灵确实再也无机会睁眼看这世间了…

不仅如此,庄淑与洛尊和再也不会有机会…

恍然中,无华想起了幼时曾和庄淑见过几面,那时她是庄府掌上明珠,她是洛府千金,她不喜庄淑矫揉造作,小姐脾性,庄淑看不惯自己举止不符大家规矩,两相看厌,自无交情,不想许多年后她成了借居洛府的外人,她成了大红花轿抬来的新人,相距甚远,依旧无甚交集。

只是,偏偏此刻,突然想起多年前,小小的,偏装作大人样的女孩骄傲到不可一世的说,我要做世上最美的新娘嫁给最好的人…

又仿佛昨日,大红花轿,十里红妆,气派非凡下,美不胜收的新娘,红绸盖头下弯起骄傲而又幸福的唇角。

耳际惨叫阵阵,无华向厚厚门帘望了眼,却是平静无波,既无愧疚,亦无怜悯,讽刺,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洞的,毫无感情的一眼。

挽着袖,提着狼豪笔,卫黎修在洁白稠密的宣纸上题字,服侍惯的人都知道这位殿下静心时不喝茶,不散心,只站着题几个字。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不需通报可进的不过几人,卫黎修头亦不回地淡淡问:“洛二少夫人怎样?”

私下里素来嬉皮笑脸的禾远难得正经,带着几分怜悯道:“入水着凉受惊,胎儿不保,万幸母体无性命之忧。”

意料之中,卫黎修点点头,勾笔,一笔落成,墨韵清晰,层次分明,却不料另一个声音却续道:“不止如此,那洛二少夫人今生今世怕再无子缘。”

上好的宣纸,韧而能润,光而不滑,纹理纯净,搓折无损,释水润墨,此时却被狼豪黑墨深深穿透,卫黎修停下笔转身,看着一脸淡漠的莫怀,眼里有着询问之意。

莫怀却退了一步,道:“属下按殿下吩咐除了随行御医,还特地请蒋老先生前去诊脉,不想…”

听出话中蹊跷,卫黎修搁下笔,负手命人喧蒋无海入内,这蒋无海本是江湖名医,早年因得罪了不得的对头被人逼至绝境,被王后早早得知,命人在其走投无路时方伸援手,自此忠心不二。

曾也有过不少传奇的蒋无海此时白发苍苍,乍看寻常的很,只有举手投足间能见一股隐隐的傲气,进内行礼。

卫黎修微笑道:“听闻先生今日发现了蹊跷之处,不知…”

蒋无海躬身道:“确实如此,那滑胎乍看之下是落水受寒,其实不然。”

“哦?”卫黎修挑起一眉,等下文。

蒋无海眯着鼠目,似深思道:“对方用得手法十分巧妙,之前先给洛二少夫人服了一味药,这药本是无害,只是服下后万不可情绪波动过甚,更不可与压惊稳胎的药共服,否则非但胎儿不保,母体亦受创极重终生不得有孕,一般大夫诊来也不过以为是受寒受惊之故,虽也能知其再难有孕,也只道是失血过多内腑受损之故。”顿了顿,不由赞道:“好手段。”

话落,一室寂静。

蒋无海是何人?早年血雨腥风的江湖立命,后又在深宫中为王后效命,什么阴谋诡计,明刀暗箭不曾见过,他这一句‘好手段’委实令人心惊。

先神鬼不知的下药,再安排一幕好戏等人入瓮,虽则蒋无海说的简略但这背后的心思计量所费实不难猜想,只是…

卫黎修抚着额头是谁,又为何费了这些心思陷害,莫非只是争宠?想起那个与洛尊和纠缠的丫环,却又摇了摇头,那丫环不似主谋,至多是枚棋子,能用这般心机的人决不会明着将自己牵扯进去。

忽而想起了树杈间洛无华轻轻一拉,若无她的一拉,自己应飞身去救,那么庄淑或许不曾落水,之后的计谋也就行之不通了…

他会去湖边寻她,是因为打听到无华极爱去湖畔漫步,这个计策要成功必要确保在一切发生时周围无人干涉劝阻,卫黎修顿觉三月春风竟带着缕缕寒意让他不寒而栗。

“殿下。”未觉有异的莫怀沉思许久后开口:“我突然想起一事。”

卫黎修以眼神示其继续,下意识的,却不想听下去。

“今日此事布局的人,手法匪离所思,行事诡秘,图谋不明,不觉得有些熟悉么?”

一旁禾远瞪大眼,道:“莫怀,你的意思是?”

“他或许便是躲在暗处几显神通之人。”

何苦言相试

“…”

沉默,安静,良久一身素民装束依然不减尊贵的人终于长长一叹,无奈道:“无华。”

可惜,对坐拿着勺子搅汤的人却似不曾听闻。

“无华。”

“唔?”

抬起头,恍惚的眼显出主人的心不在焉,看着某人又是一叹,道:“你的馄饨要凉了。”

“啊?”这才行过神来的人儿,急忙低头预备吞下早已皮陷分离的馄饨,却被一只大手止住,不解地望去,那人温和一笑道:“这哪里还吃得?”说着便命人端下去重上一碗。

空坐着,没了别的打发,无华有些揣揣不安,放在桌下的手绞着,轻声开口道:“殿…”才出口一字,对面之人的表情四周的环境使得她不得不改了称呼:“修哥哥,不是来找高人的么?”

昨日太子在遣人再次慰访时,突然告知说有幸得识一位高人医术不凡很有些本事,说是可以拿着二少夫人的脉案去求一副药方,只是脾气古怪,一不离山出诊,二不喜人多,三求医问药者须至亲之人。洛将军夫妇听闻急忙欲遣洛尊和前往,谁料太子的贴身护卫禾远又说,太子得知安国公遗孤无华小姐久病缠身,何不由无华小姐前去,也好一举两得?

是不是能一举两得,众人心中各有算盘,只是太子的话到底无人敢明着违背,是故今日一早无华便在洛将军若有所思,将军夫人铁青脸色下随太子所派的人上车而行,但…

无华瞅瞅一身便衣的卫黎修,再思及他们自卯时出行,一路逛过集市,坐过龙舟,游过河湖,到如今午时过半却坐在有名的云斋吃点心,不由心思百转却没一点落处,不禁狐疑万分,修哥哥…究竟是打算为何呢?

“一会儿就去。”点头,微笑,卫黎修答得无一丝尴尬,起身亲自将人送上的新馄饨端至无华面前,笑道:“这么大的云斋以此闻名想来有其原由,快吃吧。”

点点头,无华在一双温煦却犀利的双目注视下食不知味的吃了一口。

“怎样?”某人笑眯眯问。

“皮薄,馅多,汁鲜,汤美,果然不凡。”吃的人随口作答。

“记得往昔无华总要吃上双份才能尝出味道,如今…” 双眸深了颜色,唇向上弯了弯,卫黎修笑意更深,“如今只一口无华便能说得如此面面俱到。”

想起当年自己吃完了点心欲骗他的,便谎称不曾尝出味道,而他每每总包容的将自己那份递上,再在一旁含笑看着,无华不觉心中一酸,故作无谓道:“修哥哥,当初年幼无知,到如今也该长大懂事了。”

她这话出口,卫黎修却是不知何故心中一痛,张了张口再说不出话来。

云斋楼上,一人看一人吃,何似当初?

只可叹,一人心酸,一人心痛,不复当年。

水晶垂帘,琉璃吊灯,一人坐于案后,金绸凤袍,云鬓浸墨,头上只插着一支凤钗,却是肤白若雪,唇若朱点,莹莹双眸中透出股不可相犯的尊贵之气,眼下薄睑因愁而留几道痕迹,比之阮霏雨的雍容,其素若春梅绽雪,神若月射寒江。

“王后。”

空旷的殿上突跃下一黑影,伏案读卷的妇人闻声,微微后仰,靠着椅背,启朱唇道:“莫咎,可是太子那边有了消息?”

那莫咎不答,只双手奉上一封密信,王后接过匆匆浏过,叹息道:“修儿终究太年轻了。”

莫咎蹙眉,似是不解,又似不赞同。

王后微笑不语,拾起案上另一份书函,摇头道:“本宫早知他心意,原来也想看看他预备如何,毕竟这些年他也努力了不少,谁料…终是年轻。”

“他想软刀子杀人不见血,不是不可,只是若要成事,要么对方不会还手,要么…”说到此处,王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要么便如同当年的我们无还手之力,可惜,他到如今还不清人面人心。”

说着又是一叹,莫咎开口道:“娘娘可要助殿下一臂之力。”

王后笑着摇头道:“不。”

“娘娘?”

“若现非非常时,本宫自会助他,只是早已没有时间了。”若有时间,扶着孩子,一点点教会他如何走路哪个母亲不想,可…非常时也只有让他自个儿学了,跌得痛才学得快。

玉葱般的手指一页页翻过书函,眸一转,将那书函递与莫咎道:“莫咎,你将这书函细细看来,然后命我们在郛国的人把这事添油加醋将消息传出,该怎么传,不用本宫教你吧?”

莫咎翻着看了两眼,先是一惊,而后恍然,道:“娘娘英明,但…娘娘不是不欲助太子么?”

王后淡淡一笑,偏生出两份冷意,“你觉得本宫助的是太子么?”另一只握着密信的手慢慢收紧,“本宫要维护的是我穆国。”

云烟渺渺,山雾绕绕,无华眨眨眼,只知离狄城百里之外的穹山乃荒芜之地,却不料有此脱俗之气。

卫黎修微微偏首,入迷的看着身旁人在这秀绝清灵之地慢慢脱去沉重的色彩,整个人仿佛经灵气洗涤般散发出一股灵澈,可又徐徐的,这空灵之气愈发凝重,云雾遮绕下那细致的眉眼逐渐淡去,愈来愈淡,竟似要消散在这凡尘…

手臂处一紧,无华回首,疑惑地望向骤然拉住自己的人。

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茫然,卫黎修微笑着结下自己的披风替她围上,道:“此处地寒,小心凉着。”

点点头,无华任对方用披风裹住自己,厚大而温暖,低头轻轻一嗅,满满全是他的气息。

慢慢走着,爬着,不知多久,就在无华觉得似乎总也没底时隐隐瞧见了一座草庐,笼在烟雾里,不染人间俗物的样子。

前头走着的人回身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无华波澜不惊的双眸映出了从来尊贵的人惊慌失措的脸。

“小心!”

卫黎修只来得及叫这一句,就见一只巨鸟飞来,凶猛之极的样子硬生生将两人拆开。

无华被这突来的‘意外’惊住,细看下才认出那‘庞然大物’不过是只个头稍大的鹰,全体通黑,只腹部有白色花纹,颈部,腮部呈乳白色,嘴却又深的发黑,十分特异,这只鹰杵在那里一双锐利的鹰眼竟像在审视。

卫黎修宁紧了眉,处在一侧手中捏着一些散石准备着,太过专注的他看不见不远处有人亦牢牢紧盯着他。

无华看着那只‘鹰’,目不转睛,许久却是微微笑了,在卫黎修屏息的注视下徐徐走近伸手轻轻抚摸它光滑的羽毛,那只鹰开始不做反应,许久竟缩了缩脑袋,舒服得眯眼,一派惬意的样子。

卫黎修松了口气,缓步走近,轻问道:“无华,你…不怕么?”

无华淡笑道:“只是看起来大块头的小家伙而已。”看起来凶猛的未必会伤害他人,那双圆圆的锐利鹰目中只有审视并无敌意。

“是么?”

轻得几乎听不见仿若叹息的话溢出口,若是无华转身定能见卫黎修脸上复杂的表情,可惜,她未曾。

等无华转过身见到的不过是他又微笑的样子,无华却皱了眉,她见到了远处走来的人,花白头发,一身青衣,神态间有些倨傲,符合每个人对世外高人的想象,可无华却微微皱了眉。

卫黎修亦有所感,转身挡在无华身前,迎向走来的人,眸中微微燃着怒焰,那高人却不在意,伸手换回‘巨鹰’,看了卫黎修一眼,微微一笑,将目光移至无华身上,上下打量,而后右手微抖,抛出一条细若发丝的银线圈在了无华的手腕上。

无华心下紧张,却不稍动,不一会儿,那‘高人’撤了银线,摇了摇头,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儿无华,在卫黎修耐心耗尽前,开口道:“你们来意我已知晓,那夫人命中无子你们不必费心了,至于姑娘。”瞟了眼无华,淡淡道:“念在你我有缘,奉劝一句少劳费神思,多多保重。”

最后一句咬字有些重,无华只平静的颔首,恭谨的若小辈尊敬老者再无其他。

不久他们下山归返,回望山巅,依旧云雾重重,缥缈不清。

两人一路少语,一会儿到了狄城南门,无华便道时辰已晚,就此作别便好。

卫黎修低头不知想些什么,低声吩咐了身后侍从,无华不解的看他,他却只微笑不答,不一会儿侍从回来双手奉上一叠纸包,卫黎修转递给无华,温雅道:“出去一次,总不好空手而回。”

原来是些针对滑胎后的名贵滋补药材,他何必处处为自己着想如此周到?

无华默默接过,便跟着他安排的侍卫回府。

待纤弱的倩影消失在眼前,卫黎修敛起了笑颜,转身不回行馆,却是折返。

穹山上,‘世外高人’正端坐品茗,见有人怒气冲冲的上门算账依然优哉游哉,毫不见慌乱。

狠狠瞪了眼一旁表情无辜的‘巨鹰’,秋后算账的人明显压抑着怒气,道:“适才的事究竟怎么回事,老师?!”

悠闲的人未放下手中杯子,反问道:“什么怎么回事?太子是说之前百般恳求定要禾虚老头儿我相助演一场好戏,费了无数心思,在路上布下种种机关,结果却有人临时变卦的事么?”想起便生气,想他在多年前早已‘归隐’说好不再多管‘闲事’,结果先有那狡猾若狐的王后骗者自己收下这麻烦弟子,自己唯一的侄子也不争气地跟去做‘小厮’,如今还要自己帮着演戏不算,还临时‘怜香惜玉’的反悔,莫非当自己好戏耍?

卫黎修一听,气焰也不禁低了下去,想来原是自己央老师布局试上一试,但等见了无华那双眸中欲语还休的无奈空茫,却是怎么也狠不了心陷她险地,即便知晓她终会无恙也是一样,不舍得…真的不舍得在让她多添忧愁恐慌。

看着自家得意门徒一副英雄气短的模样,禾虚不屑地哼道:“你倒不忍对她狠心,可知…”她却对自己够狠心。

“老师你在说什么?”卫黎修听得不甚清楚。

想起前几日面前人狐狸般狡猾的娘飞鸽传来一封措词温婉,要自己体谅‘孩子们’的胡闹,可适当‘帮一手’,却不要过分‘纵容’云云的信,禾虚暗自磨牙,表面上风清云淡道:“没什么,为师只是告诉你,女人狠起来永远比男人可怕。”

“…”

“修儿。”良久,禾虚肃颜道:“她能够紧一眼就判断‘小小’无相害之意,你觉得一般柔弱女子会么?”

看了眼巨大的‘小小’,卫黎修抿紧嘴不答。

能那般毫无惧怕防备的靠近,若非太简单,便是…太不简单。

有女名风姚

青衣素色纱裙,淡眉称秋水,纤手揣着厚厚纸包着的药,螓首低垂默默徐行,禾远偷偷打量前面走着的少女,很早很早身为心腹的他就已知晓睿智尊贵的太子心中住着一个人,在思念着那个人的时候遥不可及的太子会露出令人心酸的微笑,到了狄城后素来稳重的太子会露出惶惑的表情,离众独行,太子因她明知时机不对仍不惜与洛府对立,对她的猜忌能令太子不安,却在今日…终究不忍试探下去…

这样的一个对太子影响至深的人自己不过匆匆两面,只觉柳眉淡扫,双眸莹润却无艳色,肤中更透出三分病色,勉强算上清秀,何况人道美人需巧笑,她却总低着头,表情漠然,一片暗淡,比起俏丽可爱的洛凝暇显然相距甚远,但此刻凝神细看又有些特别,说不出什么不同,依旧是低垂的眉眼,淡然的样子,很淡,很淡,好似一幅水墨图,没有任何其他色彩的点缀,仅仅以墨绘出,却偏偏…耐人寻味。

敏锐的察觉到后方暗暗探究的视线,无华回眸似不经意的一瞥,禾远立即作眼观鼻鼻观心状况,淡若游丝的一缕微笑浮过唇际,这位禾侍卫…并无若乍看下单纯肃穆呢。

忽然喧闹起来,人们熙熙攘攘簇拥着,堵在了街上,禾远急忙将无华护在身后,其他几个侍卫亦警戒起来,但见数架花车缓缓驶来,一路鼓乐作响,几个豆蔻少女斜坐车辕撒得花瓣纷纷,声势颇为浩大。

“禾侍卫,你可知这是…”无华远远立于人群后望着罕见的景象,眉微蹙,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禾远亦皱眉,专注审视许久,才开口道:“或许是贩卖奴隶的。”

“贩卖奴隶?”无华微讶,奴仆买卖在三国中并不稀奇只是毕竟非大雅之物怎的如此招摇?

禾远又看了看,点点头似乎多了几分肯定,“应该是,看那些车夫护从打扮像是穆国人士,而车中少女…只怕是天羽国人。”

“天羽?!”无华低声复道,挑起的眉显示着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