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隐隐约约对温衡的声音还有点印象,她看过去。

温衡在找她,见到她之后往她的座位走去。

“裴星姐。”温衡喊她。

裴星:“给你点了杯咖啡。”

温衡:“谢谢。”

“这几年你都在这里?”裴星拿着勺子搅拌着咖啡,似不经意的问。

温衡没多想,“嗯”了声,“17年年初来的。”

裴星捏着勺子柄的手顿了顿,似乎很自然的随口一问:“是因为初旭来这里的?”

温衡没回答,反倒是呆呆的看着裴星。

她笑,“你旭哥早就告诉我了,还瞒着我干嘛。”

温衡见她不像撒谎,再加上潜意识里就觉得初旭这么重视她,不可能还对她撒谎。

于是也没多加思考,点点头说:“对,那时候他来这里我就跟着来了。”

“来这里复健还带着你啊。”裴星笑了下,语气听上去很正常。

温衡略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旭哥连这件事都说了。

上次初旭不是还特意打电话给自己叫他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吗?

见温衡犹豫,裴星笑了下,“他早就告诉我了,这两天说的,你不在家里你不知道,而且陈孜也回家了,因为他爸身体不好,你说这些恩怨就算了,人都这么老了,你说是不是?”

裴星说完这段话心中觉得挺对不起陈孜的,但是没办法,要让温衡告诉她这件事,就必须让他有一个信服的理由。

陈孜的那件事初旭的确是告诉她了,这就是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果然,温衡说:“陈孜那件事...哎不提也罢。”

见他有所动容,裴星垂眸,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没有,“不过初旭17年年初复健的时候,你也在这里吗?”

话题又给裴星绕了回来。

这次显然温衡的防御卸下来了。

他说:“对啊,那时候我一直在这里,他住院嘛,吃东西也吃不了,那时候也说不出话,左手也是,说白点就是断了,不过好在他自己求生念头大,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星垂着脑袋,眼眶有些红,她缓了缓,抬起头看着温衡问,“你们两个高中毕业之后就在一起吗?”

温衡:“哪有啊,说来也巧,其实我也是机缘巧合下遇见了旭哥,不过那段时间他真的......”

温衡每每想起那段时间的初旭他就觉得揪心的疼。

裴星声音有些急:“他怎么了?”

2016年新历跨年2017年时。

温衡提着一盒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卤味。

他往自己的小单间走,这里的出租屋都是一排的房间,一栋楼有6户,每户都是单间。

因为这里不用身份证,所以很多人一般都来这里租房。

温衡开门的时候,发现自己隔壁的房间一个人也在开门,温衡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心里卧槽一声,他心里嘀嘀咕咕:这人是被围殴了?还是哪里来的木乃伊?

浑身上下都是纱布。

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见他用右手单手开锁似乎有些费劲,温衡走上前,说:“不介意的话我帮你?”

不知道是不是温衡的错觉,他觉得这人浑身僵硬了下。

等了一会那人也没说话,脾气似乎有些倔,依然自己开。

温衡等了一下去,他还是没开成功,他强迫症,觉得烦死了,从他手里抢过钥匙。

门打开,温衡推开门,一边转身一边说:“请旭哥?”

初旭的纱布没缠住他冷冽的脸庞,五官露出,纱布就在脖子那里一圈绕过耳朵。

左手手臂打了石膏,显得有些臃肿。

温衡愣了好一会,蹙眉问:“真是旭哥?”

初旭没说话,绕过他进了屋子里。

温衡见他脖子上缠着伤口,再傻估计也猜到他是脖子那里受了伤可能连声音都损坏了。

他连忙关了门,转身的时候初旭已经坐在了床上。

温衡看过去,初旭此刻双眼放空的望着墙面,他走上前,小声问:“旭哥,你怎么了?”

忽然想到初旭脖子受伤,他说:“没事,你不用回答我,我问你,你点头就好。”

可是初旭连点头都做不到,只动了动右手的手指。

勾了勾指尖。

见他右手手背那么多的针眼,温衡忽然觉得眼睛有些疼,鼻子有些酸。

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到底。”

初旭还是没能回答。

温衡深呼吸了几口,问:“他们呢?”

大院的人,温衡都称呼他们为“他们。”

初旭将食指左右摇摆了下,温衡以为他说“不清楚。”他掏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给林临九,却在下一刻,给初旭用眼神撇了一眼。

温衡了然,“不打?”

初旭闭了闭眼。

温衡坐在了他身边,见他唇色苍白,问:“吃饭了吗?”

初旭没回应。

温衡见他这样也知道他吃不得饭,看了眼医院的标志,“清市医院。”

温衡没问这么多,买了碗白粥,喂给了初旭喝。

他也没反抗,只是一碗粥等他下咽,吃完后足足过了一个钟。

就这样,初旭不说温衡也沉默的没问,一直就喂他喝白粥,一直过了两天,温衡联系不到人,而初旭也越来越瘦。

最让温衡感到难过的是,初旭一天只喝一碗粥,他似乎在刻意的回避这个世界,有时候不让他开窗,也不让他开灯,就一人在黑暗的屋子里,狭小的空间里,一坐就是一天。

温衡觉得他似乎在等死。

等待死神降临的那一刻。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背着他打了他爸妈的电话,初父初母是肯定知道他发生了些什么的。

他打过去时,简单的说了一下,初母感激的一直在电话那头哭,边哭边说:“他不想活了,他自己逃走了,车祸之后,每天都靠输营养液来维持,我前两天见他睡了就去公司处理事,谁知道回来他就不见了,他又不能吃东西,我该怎么办啊......”

温衡这才知道他是因为车祸。

而他印象里前几天前高架桥上的那出大事故,原来就是初旭。

他挂了电话,走回去,陪初旭在黑暗狭小的单间里坐了一下午。

直到初旭不解的转头看他。

温衡才红着眼眶,说了句话,“初旭,你应该是站在大海上指挥着所有的人,在祖国的海岸交界线上保卫我们,而不是在这里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

“想想那些爱你的人,和那些你想要去保护去爱的人。”

“你生来就耀眼,不应该被黑暗囚住你的光。”

“旭哥后来跟着他父母走了。”温衡喝了口咖啡,尽管过了一年多,堂堂一个男子汉想起当时也还是会红了眼。

早在听完了温衡说的那些话,裴星就哭成了泪人。

咖啡厅内放着轻而又轻的音乐,正好是蓝色生死恋的钢琴曲。

歌曲声音太轻了,像是在轻描淡写的描绘出初旭受过的伤和他所经历的一切,他们可以随口一谈,她却感觉心脏直疼,没人比她心疼初旭,偏偏那时候,她不在他身边。

当他在小单间里孤寂又萧条的浑浑噩噩度日如年,她却在遥远的异国,埋头研究医学技术,闲暇时和一群人谈天说地,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当他在复健室里不见天日,她却在繁华的街头漫步,虽偶尔会想起他,但却都以为他过得很好,也以为他不会想她,甚至偶尔会很荒唐的觉得,他或许早已早有意中人。

殊不知,他的意中人一直是她,多年未变

这一天里太多的事,缠绕在她的脑海里。

她哽咽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杂乱的思绪下,开口只问了句,“他...他...这一年多来在这里过得好吗?”

温衡垂眸,手指握着杯沿,嗓子有些暗,“不好。”

“他这一年多来,还是躲在了院子里。”温衡舔唇,看了眼天花板,“他不再是个军人了,你知道这个伤吗?”

裴星咬着牙,眼泪直掉。

对于军人来说,受伤不会掉泪,再大的都不会。

但有三点。

一是:队友离去,会哭。

二是:队友退伍,会哭。

第三,也就是最大的痛苦。

亲手写自己的离职报告时,那才是锥心的疼,身为军人,最恨的是不能再保家卫国。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递交离职报告的时候,那晚自己坐在院子里,他那时候还不会说话,泪掉在地板上几滴我才看见。”温衡哭了一会深呼吸一口,又说,“我那时候觉得他无声的哭最让人难受了。”

“可是,当他喉咙好了点,会说话的时候,我又一次见他哭了。”

“那是四月尾巴五月初,他喉咙刚好,他当晚就偷跑了。”

“后来没一天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是坐在后院哭,问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那时候他哭出声了,声音很轻,但是我觉得很难受。”温衡吸了吸鼻子,“本来他喉咙可以好的,但是可能好了之后情绪低落,又哭过,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带着嘶哑。”

裴星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只知道现在哭都不能缓解她压抑的心,她吸了吸鼻子,问:“他...偷跑出去的那时候是不是去了国外?”

温衡红着眼点点头,“去哪个国家我不知道,但是知道的就是他那晚手上的确是捏着一张机票。”

“后来这件事他就不提起了。”

“还叫我们也别告诉别人,他在哪里。”

“包括你。”

温衡说完,裴星惊愕的抬眸。

“裴星我知道。”温衡扯了扯嘴角,“旭哥根本没和你说过这些,你只不过是想知道而已。”

裴星红着眼,嗓音哽咽:“那你...还...还告诉我?”

“我觉得,他不能一辈子在这里。”温衡垂眸,“所以我想拜托你,带他走出去。”

裴星点头,吸了吸鼻子。

温衡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递了张纸巾给她,她接过。

“他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他那天去见的人,十有八九是你。”温衡垂眸,“他这一年多虽然窝在这里却还是翘首以盼在等一个人,他不说我不说,你应该知道,这人是谁。”

裴星哭的眼泪直流,口齿不清的说:“我知道我知道。”

那前院后院的楸树,还有那首还唱不厌的小星星,还有那猴子举着星星的屏保。

她最爱楸树,名字带星,他生肖属猴,猴子举着一颗星。

所有的一切

都和她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的初旭我的娃!妈妈心疼你!

写这章我揪心的疼!真的疼死我了。

大家想看他们以前发生的故事吗?五个小孩住在大院还有我们最温柔的温远星,他们五个人的故事,想看吗?

番外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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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咖啡厅内, 裴星背对着门, 侧边是落地窗,此刻是下午,黄昏的光洒下, 一条街道被渲染的美极了。

裴星垂眸, 打了个电话给温教授。

那头很快接起, 年老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的惊喜, 说:“什么风吹得动您老人家打电话给我?”

裴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点, 问:“师父, 我问您一件事,您实话告诉我。”

温教授敛了敛神色,“你怎么了?”

“师父。”裴星问, “那年我去u国的时候, 初旭是不是在医院住过院?”

温衡刚刚无意的提起初见初旭时他穿着病号服,上面还有医院的名字。

“你...知道了?”温教授小声说。

“师父,你知道什么就和我说吧。”裴星哽咽,“求你了。”

裴星这人很骄傲,有种天生的倔劲,不肯认输,但却有资本。温教授当初看中的就是她这种肯拼的狠劲, 所以才会破例收了她为徒。

尽管遇见再多的困难和棘手的事她也还是自己埋头解决,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就来求他问他。

温教授的确是知道一点点,但那也只是一点点。

“那年动手术是我动的。”温教授最后挨不住她低声的请求,“就在你坐飞机刚去u国的那天, 他在高速上出了事,我接到他爸妈的电话,进了手术室,是我亲自主刀的。”

“孩子。”温教授说:“我知道的就这么点,那时候我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那场面,看着我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喉咙上插了铁片,那血流了全身,你让我这把老骨头那遭得住,昨晚那场手术我自己都休息了好久。”

裴星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听进去了那句。

“就在你坐飞机刚去u国的那天。”

温教授:“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初旭的父母特意叫我不要和院子里的那群小孩子提起,还特别说不要和你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你就打电话问问初旭爸妈吧,他们那么喜欢你,肯定会告诉你真相的。”

直到电话挂断,裴星才回神。

她脑海里反复循环温教授的那句“还特别说不要和你说。”

还有那句“就在你坐飞机刚去u国的那天。”

裴星心中有一种特别不详的预感,所有的一切和她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她正准备打电话给初旭父母时,初旭忽然来了电话。

她心脏跳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