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瞳望着眼前无边的一片红土，苍瑾并不会时时地粘着她，这让她越发清楚，只有她想要赶路时苍瑾才会一副风流大爷似的模样来占尽便宜。
白珑走到身边来蹭了蹭，汐瞳站着刚刚好够到它的脖子，靠上去摸摸抱抱，“你说……我是不是要开始适应这边的生活了？”这渲染了浓重血色的风景，她真的不怎么喜欢。但苍瑾若是死了……她没有考虑过其他选择。
白珑低低的叫着，声音像是安慰又像哀怜。
“喂！你不要过来啊——我说了你不要过来！”
“刚刚你扑过来的时候不是挺欢快的么，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耸了？”
“你——你先把刀放下，我不跟拿刀的人理论！”
陈香冉真是打从心眼儿里讨厌这把刀，一见就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可即使这样他也还是忍不住看到苍瑾时的那种流连和渴望。就算他再冷言冷语——不对，他越冷言冷语自己心里的热情越高昂。
这场面，反正每天都要上演个几次的……汐瞳和白珑无奈地走来，“就别理他了——”
苍瑾这两天像是对于拖延赶路的补偿，在其他问题上出奇地听老婆话，搂过汐瞳便这么无视掉陈香冉，“你说不理，那就不理。”
于是白珑默默叼走陈香冉，而汐瞳对于这种百依百顺着实有种莫名的顾虑……真的只是作为拖延的补偿吗？难道没有其他原因？她怎么就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苍瑾……”
“嗯？”他的手臂搭在汐瞳身上，随手把玩着她的头发等她说下去。
“我会，留在这边的……所以我们快些赶路，把陈香冉和白珑送回去好么？”
苍瑾表情未动只是沉默片刻，许久才缓缓问，“决定了？”
“嗯。”
汐瞳淡淡应着，面对苍瑾似乎还有些探究的目光，只是笑一下，“你说的，不是迟早的事么。”
苍瑾看了看她这才道，“那就好。既然如此就早些送走这两个碍眼的家伙吧。”
“……”
要不要这么厚颜无耻……目的达到就连装一下都不给吗……
既然说出口，汐瞳便也坦然了，“那，我只回去见一下爹娘……”还有苍瑾的躯体，就算死了，至少也要看一眼——
“我看没这个必要。”
“咩？”没这么过分连去见一面都不给吧？
汐瞳才不与这个小心眼儿的理论，苍瑾那厢二话不说过去踹一脚坐在地上休息的陈香冉，“起来，上路。”
苍瑾一路飞驰神挡杀神，白珑都只有跟在后面一路追赶的份儿，汐瞳真是囧囧有神，她之前怎么会认为苍瑾有受伤的……
白珑之前料的没错，苍瑾是认得路的……比起白珑，他更熟悉暗幽冥。
中途他甚至不曾歇过，一路直出混沌地界，直到汐瞳看到了熟悉的景色，那耸立于暗界的另一个幽冥教——
可是，她上一次来时，暗幽冥还不曾……
“这里怎么会这样的？”
暗幽冥教的整个建筑仿佛从土地上被撬了起来，高高的漂浮着，却比上一次看到的残破了不少。
“那还用问么，我们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难道这里会一直相安无事吗。”
这里曾经是千女的天下，他一手创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暗界帝国，难道他一死这个国度就烟消云散不存在了么？荒地无人耕，耕了有人争——千女活着的时候没人敢跟他争，现在他死了，苍瑾又不见踪影这么久，只怕早已经历过一场恶战。如今暗幽冥高悬半空，看来是已经有了新主子，怕再有其他人反攻才会如此以作防备。
但千女所开的各条道路都是从暗幽冥之中连接，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得进去的。苍瑾勾了勾嘴角，他倒是很想看看什么角色能这么张扬地霸占了暗幽冥——就算没有千女，也轮不到别人。
“老婆，要不要试试看，当暗幽冥的女王？”
汐瞳囧，从刚刚看到苍瑾的神情就觉得有点不妙的说……“你不是一直都没兴趣么……？”——过去他这个所谓的鬼王都是千女硬塞给他当的，他不是一直都兴趣缺缺没所谓的吗？这高昂的兴致是怎么回事？
“过去——只是我过得太没劲罢了。”苍瑾抱着汐瞳浮在半空，看着她笑道，“现在，我不是有你吗。”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明明才过了不久却像上辈子的事一样。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没兴趣。以为自己就会一直那样下去——想想不是挺可怕的吗。
“沐汐瞳你还真是个救星。”
“嗄？”
汐瞳一脸茫然，明明一直都是他在救她，一次又一次。不过她觉得他这样笑得还挺好看……虽然浅浅的却真心的笑一笑不是很好吗，干嘛总是笑得一脸傲慢一点都不坦率呢。
苍瑾没发觉自己笑得有什么不一样，只是看着汐瞳那副愣愣的茫然不解就很开心。
只有旁边的人知道他们两个这时候看起来有多傻缺，知道你们恩爱，知道你们甜蜜，可以不这么大庭广众的吗，先把正事办了如何？
“沐汐瞳，既然要留在这里，我就把整个暗幽冥都给你。”
“喂，我不要啊——”
不等她说完苍瑾已经将她交给白珑，“就在上面呆着别下来，免得你又嫌弄脏衣服。”说完他扫一眼陈香冉——他这一眼的意思绝对是想把他从白珑背上推下去……
汐瞳和白珑都森森地冷汗着，苍瑾在这种瞩目下居然没有出手，容忍了这厮的存在——“敢碰到我老婆一根头发就把你丢下去喂饿鬼，远点，再远点——保持好这个距离。”
陈香冉几乎已经快坐到白珑的尾巴上去了，艰难地维持着姿势，苍瑾这才冷哼哼地提着刀飞向幽冥。
白珑跟着飞了一段，停在幽冥的庭院上方，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这里似乎一直都戒备着，苍瑾刚一落地便如同警报一般大量的鬼张牙舞爪聚集而来，却一见到苍瑾都傻了眼，定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又是哪个还敢来打这位子主意，嫌从这里扔下去的尸体不够多？”此时正堂里一只身形稍嫌庞大的鬼走出来，看来就是替代了千女地位的新主子，然而苍瑾却忍不住嗤笑，不就是千女过去的一只鬼仆，竟也翻身当起主子来了。
那鬼仆得意的笑还挂在脸上，蓦然看清了来人是谁，咧开的嘴就那么僵住，“鬼王”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又生生憋了回去，如今它才是王，怎么能喊别人王——
“怎么，是要把我扔下去么？”
苍瑾微微扬着下巴不屑地笑着，要跟它动手都觉得有点不值当。
所有的小鬼都在观望着，等着新鬼王开口，鬼仆压力感暴增，它没想到背叛了千女的鬼王会回来——
它只能硬着头皮摆出架子，却也不敢直接得罪，“你既然已经走了，现在回来干什么？”
“你说呢？”
苍瑾心情似乎很好，一副你猜~你猜~你再猜~的表情，“既然我回来了，你是不是该往旁边让让，别挡着我的路？”
——让？
它站在正堂大门口正中央，让开了，岂不是让苍瑾大摇大摆走进去？
“别以为自己还是鬼王，你的地位是千女大人给的，是你背叛了千女大人，现在还敢回来？”这些话在过去没人敢说是因为千女，现在千女死了，它们还要怕他吗？
苍瑾现在觉得他杀千女杀得有点太低调了，不然说不定可以省很多麻烦。
所以他的一贯作风是——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抽刀先把那只鬼仆拦腰斩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走上前，用脚将挡路的两截尸体向两边拨开，站在大门前对下面目瞪口呆的众鬼问，“还有问题吗？”
众默……
“还有不服的可以来，不过最好别一起全上了，回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剩。”
沉默之中却似乎升起了些许杀气——不能让鬼王回来。它们拼死拼活的争夺，却让他说回来就回来么。况且它们曾经在千女的命令之下对他和阳间跟他有关的人大肆追杀，以鬼王这种小心眼儿它们将来也不会好过——
无声的迟疑之后，终究还是决定一搏，鬼王只有一个人，它们不是没有机会！
——突然之间群起而攻，跃起的众鬼密如天罗，密麻得连光线也不透，像一张暗影的网笼罩下来。
第四十五章 魂归来兮否3
汐瞳已经随苍瑾在阴界和鬼道闯荡了这么久，她知道她没有必要为这种场面担心，只是看着下面密密麻麻像无数蚊蝇追逐叮咬即使一刀下去扫飞一片还是很快又黏着过来的场面觉得头皮发麻。
她该庆幸此时自己没有在下面。只是这时却已经有鬼怪注意到他们，很多暗幽冥的鬼都是认得汐瞳的，抓住了她就能牵制苍瑾——
开始有一部分鬼怪向他们飞来，苍瑾此时的视线被完全遮挡住一时没有察觉，白珑一跃往更高的地方飞去，众鬼紧追而来。汐瞳一时坐得不稳正要抓牢，手腕却被陈香冉抓住，疑惑间正待回头陈香冉突然扬手一掀汐瞳便向下落去，她另一只手慌乱中抓住了白珑的毛挂在她身上，“陈香冉！？”
白珑也回头叫着，然而她现在猫的姿态又在半空里躲避着鬼怪的追逐，既不能停下又够不到汐瞳毫无办法。
陈香冉此时的脸冰冷地傲慢着，看着挂在白珑身上的汐瞳像在看什么脏东西——那眼神，跟千女几乎一模一样——
“陈香冉——”
“不要叫我的名字。”他俯□去扳开汐瞳的手指，“下面那些鬼，都在等着你呢。”
无视白珑告诫地一声声叫着，它现在甚至都不能把自己甩下去，因为挂在它身上的汐瞳会更容易掉下去。“我真希望你能知道，我是有多讨厌你，只要看见你我就一直很烦躁，说不定你死了，我心情会好一点。”
“陈香冉！那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心里知道的——清醒一点啊——”
陈香冉手指一缓，面上却越发烦躁，“我现在，叫陈奢香！”他一用力扳开汐瞳的手，将她扔了下去。白珑要转身冲下去抓住汐瞳，苍瑾已经突破群围杀开道路一跃而起接住了汐瞳。
“陈香冉，你果然活得不耐烦——”
敢动汐瞳那便是戳了他的死穴，他连那些纠缠而来的鬼怪都无视掉，提刀直向陈香冉杀去，现在还有谁要找理由不让他杀了他？
刀光已近，然而白珑一时迟疑，她该就这样看着自己背上的陈香冉被苍瑾杀吗？刹那间似乎已容不得她做选择，她却用力一甩身子，陈香冉闪过苍瑾的刀，却从她背上跌了下去——既不能看着陈香冉就这么被杀，也没有不让苍瑾杀他的理由，那么至少让他这样自生自灭去吧。
陈香冉跌落地面，身在鬼群中似乎随便哪个抬抬脚就足够把他踩死。他看来并不意外，既然他敢把汐瞳从白珑背上推下去就没在乎过结果。但此刻他却得为自己争到一线生机，鬼怪们哪里管他们之间的纠葛，一见有人落下来便要扑上来再说，陈香冉爬起来便大喊一声：“千女在此你们哪个敢造次！”
千女的名字还是残留着些许威慑力，众鬼搞不清楚情况一愣，“小子，少胡说八道，千女在哪里？”
“他的残魂就在我身上，你们要对我无礼吗？”
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众鬼中一阵大笑——
“——如果对你无礼，就是对千女不敬是吗？”
他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一只也曾经当过鬼仆如今颇有地位的恶鬼道，“你以为千女对我们来说是什么？他在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屈服于他的力量，现在他魂飞魄散剩下的也不过是一点游魂——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还真是找到了可以发泄怨气的地方——”
这完全是陈香冉没有想到的，他和千女有相同的地方，他们都是上位者，都见惯了别人的谄媚顺从，却没有想过人心的另一面——
看着鬼的利爪拍下，走到这一步，他似乎从无退路，无从后悔。
“苍瑾——”
“管他去死。”
可她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死，就算他们不是朋友，也至少相识一场，千女的事也不能就算他的错——
“苍瑾！！”
“哼。”苍瑾虽然不满还是出刀，鬼爪没有拍到陈香冉身上便被削断。
苍瑾抱着汐瞳浮在半空，这一次他不会再把她交给别人，刚刚的失误一次就够了。
陈香冉的目光移过来，在苍瑾身上停驻片刻之后便盯着汐瞳，没有感激也没有憎恶，只是那么看着，带着对这种行为的些许不理解和不赞同。
反正汐瞳也不需要他的感激赞同，她只对苍瑾道，“我们把他带出去吧，只要带出去，其他的就再与我们无关。”他回阳间，他们留在阴界，从此也没有什么相干。
“随便你。”
妻奴就算再不满，也是没有反驳权的。
汐瞳突然开口对群鬼道：“鬼王的位子，我们不要。”
群鬼一静，顿时都把注意集中过来。
“鬼王的位子你们谁要谁拿去，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只要借这里的路前往阳间，不会参与你们争夺那个位子，只要你们借个路，这样对谁都好。”
面对苍瑾这样一个强大的威胁这的确对谁都好，但问题是这个女人的话能够代表苍瑾的意思么——
众鬼看向苍瑾，虽然这根本不是他的意思——好吧，妻奴没有发言权。
“你们可以答应吗？”汐瞳问道，众鬼见苍瑾没有反驳，只要苍瑾肯走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只要你们保证不会再来争夺暗幽冥。”
“我保证。”汐瞳虽这么说了，众鬼却看向苍瑾。苍瑾不开口，汐瞳便替他道，“他也保证。”
这样便没有问题，他们巴不得早点送走苍瑾这个瘟神。
汐瞳看一眼白珑，嗯……貌似她现在不怎么方便去拉那货——白珑会意飞过去叼起陈香冉，却不肯让他再到背上，就这么叼着一路跟随汐瞳苍瑾。
千女所开启的出口虽然一度被道士们封闭，但那时大量的鬼涌入幽冥教。东方乱华降鬼不利，以他的性格却是目的未成绝不罢休，突发奇想与其这样一只只消灭没完没了，不如直接开了大门摆个阵法引鬼过去让它们自己滚回老家。
想法虽然是好的……奈何他本人行动力不足，找来的道士又不太靠谱，中间着实出了不少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阳间的鬼还没引来先把阴界的鬼引出不少……
这也是直接导致幽冥教里出现短暂混乱腾不出人手，木鸢白珑来迟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出口如今还开着。
苍瑾刚一抵达出口迎面而来无数刀光剑影阵法符咒，百花齐放百家齐鸣可谓乱七八糟得一塌糊涂，苍瑾真特么该庆幸这乱七八糟，否则这青天白日里以自己现在的状况保不准真的被打回去。
他把汐瞳往肩上一扛，顶着这刀光剑影往外硬冲而去。那些守卫真特么敬业，攻击如影随形，他狠狠一个反击回去，数名道士顿时被法力反弹跌得人仰马翻，他一跃立上房顶，耐性基本已达临界点——“再敢打一下就别怪我出手！”
如果不是汐瞳还扛在肩上他其实比较希望直接砍过去而不是用说的。
道士们如临大敌只当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对手，刚刚一起出手的幽冥护卫却哀怨了，慌忙拦了下来，“别动手——”
怎么会是苍瑾？怎么就是苍瑾？他们把他打了这不是自己找悲催么。
苍瑾如今对自己在阳间的身份已经有了了解，他们不再出手他自然也不打，把汐瞳放了下来——明晃晃的太阳，实在……照得……人……
他的身影一虚汐瞳就知道情况不好，正一慌头顶便笼下来一大片阴影，白珑努力让自己的身躯变得越发庞大挡住了光线。
这时暝之和尘鸢也匆匆赶来，“苍瑾？你——你没事吗？”
“会有什么事？”
“啊……没事就好，先下来再说——”
但木鸢报信说会运苍瑾的尸体回来……是尸体没错……
在场除了暝之以外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白珑身上——这个，好大的猫啊……
白珑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即使她的外形跟别人有多不同——但只有一个人她没有办法不在意。尘鸢的目光一瞬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仿佛要看穿似的盯着她——就算个头变得再大他又怎么会认不出他的雪团。
所以——他现在要怎么去看待他曾经那么熟悉的雪团？
雪团迟疑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本来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的。她收敛着妖怪的容貌和人类一起生活已经很习惯了。只是突然在尘鸢寂静清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该那样做……
她突然胸口有些闷闷的发慌，这样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尘鸢究竟有没有看穿，看穿又如何，可看穿了她还怎么像过去一样相处——她心里一乱，一扭头，叼着陈香冉跑了。
看着尘鸢的目光一直追随白珑而去直到消失不见，汐瞳觉得……好像有那么点理解白珑为什么要跑。她真是有点对不住白珑……如果不是为了帮她大概她也不会露了身份。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了百年，尘鸢也就不在人世，一切相安无事。
如今幽冥教里虽然有东方乱华在，但他这个挂名教主也只是致力于他的除鬼大业而已。教里的事情依然由暝之和尘鸢在处理。尘鸢性格冷清闲事不管，搞得暝之早已经头昏脑胀仿佛这会儿才看到汐瞳似的，“嗄，汐瞳你也在。”
……她的存在感几时变得这么低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