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现出丝嘲讽的冷笑:“他不掌握军权就会一直容忍下去,而他一朝得了军权,我们都是他俎上之肉。这事宫中民间皆有流传,他岂会不知。前几年,他羽翼未满需老臣子扶持,心中虽愤恨也会忍着,可现在他英明睿智年轻有为,不说我们,太后虽是他的生身母亲,但结果也未可预料。”

我惊得手一抖,杯中茶水洒出少许,道:“他难道会为难自己的母亲?”

韩世奇隔桌自我手中接过杯子放下,微微一笑道:“宫中无父母亲情。”

我猛然想起赵泽珏的话,他说宫中没有父母之爱兄弟亲情,有的只有君臣之分。太后萧绰令北奴大王宇文隆绪蒙羞,宇文隆绪得了军权,会怎么对待萧绰还真如韩世奇所说无法预料。前情今事连在一起,胸中豁然开朗,韩世奇这么逼迫父亲,一方面是逼迫父亲辞官伴母,另一方面其实是牵制宇文隆绪保护父亲。

我心中波涛汹涌,原想好相劝的说辞无法出口,而对面的韩世奇微微笑着,幽幽黑瞳如两汪深潭,让人看不清最深处是什么。

两人静默着呷着茶水,半晌无语。这么一来,我竟觉得有丝说不清的东西在心头蔓延,时间越长我越觉得沉重压抑:“生意进入南鸿境内,是你最后一着棋?”不愿承认缘由是自己,但又无法说服自己,我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心中太想问太想知道。

他唇边漾着丝似有似无的笑,道:“这虽不是最后一步,但也是很重要的一步。”

我心中一凉,问:“为什么做这个决定?最后一步棋是什么?”

他接口道:“三个政权并立,不管谁强谁弱,谁都不会轻易挑起战争,因为都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所以说,我的生意入南鸿或是入西越,都是对北奴皇室很重要的决定。”

我恍然憬悟,道:“之所以不算最后一步,是你的生意虽入南鸿境内,但没入西越境内。即使南鸿皇室想购自北奴境内运来的粮,亦不敢明目张胆,况且李继镔刚被宇文隆绪互为盟约,赵光耀担心两国一齐对其用兵。”

韩世奇笑着轻颔了下首,然后又是默默注视着我。

我撇过头,但仍觉得他目光灼灼,声音不自觉低下来,道:“迈出了这一步,不管是对北奴皇室还是对你父亲,都是一个重要的态度。你可知道,我心中很不安,害怕……做这个决定原因是我。”

他脸上笑容仍是极淡:“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这么做也算是预定计划之中的决定。”

他说得模棱两可,我听得却是心头暗惊:“计划之中可有我的存在?变化是否因我而起?”

他淡然笑了下,道:“蛮儿,我们第一次相见,其实就是我巡察各地粮铺的实际库存,那时正是青黄不接时,若生意入了南鸿境内,对北奴才算是真正的威胁。可是我们相遇了,我不想错过,因此计划缓了下来。没有想到,错过了一次,接下来竟次次错过。”

一直心存侥幸,希望这个决定和自己没有关联,没有想到不止有关系,关系还相当大,大到影响到他的整体计划。一时间,我心里有些接受不了,木然枯坐着发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突然间,我泪流满脸,猛地起身,向外冲去。

“小蛮。”我刚跨出门槛,他淡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刹住步子,默站门口,不回身,也没有勇气去看他脸上的神色。

他走过来,扳过我的身子,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望间,他道:“小蛮,感情不是怜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亲眼目睹不相爱却成婚的悲剧,不会强求你什么,更不要你怜悯我。这几日我一直不停地问自己,若早些把事情的始末说出来,我们彼此分担,会不会不是这样的局面?”

泪肆意横流,眼前他的脸显得模糊,我默盯着他大声道:“来汴梁之前等你的那晚,希望你能赶回来,但又不愿你涉险。”

他面色一喜:“你当时是喜欢我的。”

我摇摇头:“当时的我混沌未开不知情为何物。当时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现在已没有任何意义。大哥,从今日起,蛮儿不希望再影响你,也不希望你做决定的原因里有我。我不想背负太多,我怕自己挨不住。”

他笑容惨淡,动作却极其轻柔,拭去我眼角的泪:“从今日起,大哥不会让你为难。”

我泪流不止:“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真不想欠你太多,心怀愧疚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他把我轻揽入怀,抚着我的长发,久久不语。

“我走了。”我未抬头。

他声音低沉:“路上慢些。”

铺子里等待的阿桑和阿风一见我摇头。阿桑一脸失望:“小蛮,你……”

阿风满脸愤懑打断阿桑的话:“她是忘恩负义的人,我们不该相信她,少爷为什么会在这里开设粮铺,她比我们俩心里清楚!”

我心里一苦,出了店铺去寻宇文宏光。

脑中思绪纷杂,明知不该再想韩世奇刚才的神色,可还是禁不住去想,越想心里越恨自己。懊悔中,我拐进巷子里,望一眼前方不远处的院门,猛地回过神。伤害韩世奇是逼不得已,难道还要因为自己的彷徨不定再伤害宇文宏光?不!绝不能。

不知是因为巷子里来往行人较少,还是心思集中的缘故,疾行中的我隐约之中觉得身后有人跟踪。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不敢再次轻易出手。于是,突然转身向巷口方向而去。身后两个灰衣汉子来不及躲避,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我在心中暗自一笑,脸上表情却不变,仿若是突然意识到走错路的行人一般。快到巷口时放慢步伐,身后脚步声很快跟了上来。来汴梁后接触的不过是南鸿皇宫和幽月宫,幽月宫中女子武功不俗,娘亲现在任宫主,即便是想反叛的宫众前来擒我做砝码,也会派出武功高强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擒获我,不会费尽周折选择跟踪,况且身后的人鼻息之气粗重,显然武功低微。另外,既然跟踪,目标必定不是我。

赵泽皓不知我和宇文宏光认识,这两人应是王继恩派来抓宇文宏光的。若能顺利抓捕,并在抓捕过程中牵扯到我,也算一石三鸟。

我悠悠然迈着方步朝皇宫方向行去,离宫墙越近行人越少,两个汉子许是以为我准备回宫,步子渐缓似欲回头。我兜了这么大一圈,岂容他们回去。我无意树敌,不过却需要捎话给王继恩的人。

心思既动,身形已急转闪身欺到两人身前。两人大惊,似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发难。同时亦不敢怠慢,两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拔腿就欲逃离。我冷哼一声,飞身纵起凌空侧飞,一个翻身已截到身形偏瘦的汉子前面。

瘦汉子目光闪烁,道:“姑娘,我们从不相识,你为何……”

我冷哼一声,沉声喝道:“既不相识,为何刻意跟踪。废话少说,把那个胖子叫回来,我无意伤你们。”

瘦汉子两眼滴溜乱转,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人。

我心生不耐,道:“你既然不叫,那就仔细听好了,回去转告王继恩……”

听到“王继恩”三字,瘦汉子面色一急,扬声叫胖汉子:“刘大人。”

已奔到巷口的胖汉子刹住步子回过头,却立在原地不动。

我笑看着面露惶色的瘦汉子,道:“你若想单独传话,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要浪费时间。”

瘦汉子声音变了腔:“刘大人。”

巷口的胖汉子这才磨磨蹭蹭回来,面色微愠看向瘦汉子。

急于知道宇文宏光有没有见到紫漓,事情进行到哪个地步了。但眼前之事也是刻不容缓,若不然,宇文宏光一行在汴梁的安全根本得不到保证。于是,开口径奔主题,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把这八个字转告给王继恩。刘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知你是宫中侍卫,借令牌一用。”

胖汉子心中虽不愿,但自己人受制于我,只好掏出铜制令牌递了过来,我笑着接过,暗中运气把令牌轻轻打一对折。

两个汉子悚容对视一眼,额头冷汗均是淋漓。

我把对折的令牌递回去还给胖汉子,道:“把这个也给王继恩,告诉他,你的令牌被我一不小心捏坏了。”

胖汉子迭声应下:“我会一字不落传给王公公。”

我笑着轻颔了下首,道:“替我问问王公公,人的脖子若打一个对折,会不会和折这个令牌一样?”

胖汉子面色顿时惨白:“姑娘饶命。”

我笑着挥挥手,两个汉子逃也似的奔向宫门方向。王继恩想攀附权贵与我无关,但他如果想用抓捕宇文宏光来博取赵泽皓的宠信,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第十九章 柳暗花明 曙光乍现

逛了大半个汴梁城,再次走进巷子里时天色已近薄暮。我打探一番周围,确定无人跟踪后推门进院。

立身廊下的萧达石见我进院,轻叩一下宇文宏光的房门,道:“王爷,小蛮姑娘来了。”

我心中狐疑,快步过去:“谁在里面?”

萧达石正欲开口,门自内而开,灯光下,宇文宏光唇若涂丹,我心里一愣:“你怎么了?”

“这几日你没有过来,还以为里面有事。怎么这时候过来?”

他没说宫中,而说里面。我心中一动,目光越过他向房内看过去,入目处,紫漓身着淡紫衫子坐在桌旁。不知是灯光朦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竟觉得今日的紫漓不仅美,也很特别。细细打量一瞬,猛地明白过来,她娇靥微红眸如秋水,不像平素里那般冷肃阴狠。

我心里有丝异样,脸上却笑着,盯着宇文宏光不吭声。

宇文宏光反应奇快,贴到我身边耳语:“你别多心。她过来是商议那件事的,她答应做内应,条件仍如以前。”

我心中一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宇文宏光表情受伤。

“小蛮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紫漓走过来,站在宇文宏光身侧,看他一眼后朝我自嘲一笑,道,“每个女子都想有个贴心的人疼惜,过着普通却又甜蜜的日子,我也不例外。”

我微微一笑:“宫内情况现在如何?”

紫漓黑瞳生辉,透着丝笑道:“你不想知道宫主的近况?”

我静静望着她,淡淡一笑:“我娘亲怎么样?”

她轻叹一声,默着不说话。

我心里暗惊,鬼叔叔进幽月宫送雪蛤,若娘亲出了意外,他理应送信回来,纳闷地看向宇文宏光,他微摇下头,示意我少安毋躁。我心里稍安,再问紫漓:“宫中出事了?”

她又是一声轻叹:“姑母回宫后肃宫纪清陈规,宫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通过左右护法传回的口信,首领很是满意。但是……”她看我一眼,“姑母处理完宫务后不是练功就是静坐,从来没笑过,也从来不多说话,根本不像第一次见到姑母时那般,浑身散发着吸引人的气息。”

我娘心如死灰,情绪自然低沉。我心中闷得难受,若不是为我,我娘不必这样生活。

宇文宏光试图让我心安,握着我的手进房,坐下来后看向紫漓:“我们既已盟定,时间当然是越快越好,现在已是暮秋,今年成事的希望不大。但明年希望尽快有结果,切记,前提是必须保证宫主的安全。”

紫漓恢复往昔的冷艳逼人:“此事能否让宫主事先知道?这样速度会快些。当然,这个前去游说的人非小蛮姑娘莫属。”

宇文宏光毫不犹豫拒绝:“小蛮不会进宫。”

我心里堵得难受:“不能让我娘知道,她不会同意。”

“为什么?宫主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东丹后裔。”

娘亲不愿我欠任何人,这些话我无法说出口。宇文宏光看着紫漓,道:“一切按原定计划行事,若宫中有事飞鸽传书咄贺一,他会一直在汴梁,直到此间事了。”

紫漓默望一眼宇文宏光后目光落在我身上,面色平静,笑容淡淡,道:“小蛮姑娘好福气,有宇文将军这样至情至性的男子呵护着。”

我心里流过一丝暖流。

宇文宏光淡淡扫紫漓一眼,紫漓的目光坦然迎上去,和他默默对视。两人面色不变,紫漓唇边慢慢漾出丝挑衅的冷笑,而宇文宏光眸中一寒,嘴角却噙着丝笑神色自若收回目光。我看得心惊,心中猛然想起方才紫漓靥红如三月桃花开,而宇文宏光唇若涂丹,两人之间似有一些不寻常。这么一想,被宇文宏光握着的手不自然地轻轻动了下,他觉察后头侧过来看我一眼,又转过头对紫漓道:“紫漓姑娘,王府里丫头仆妇们闲谈时说水润月妆里饰品款式大不如以前,估计是铺子里设计的人心思差了些。”

紫漓双眸一亮:“那铺子仍叫水润月妆?”

宇文宏光轻颔了下首:“掌柜的暂时不在,丫头们理应不会私自换牌子。”

紫漓眼里全是惊喜,以至于声音都是颤抖的:“她们都还好吗?”

宇文宏光再次点头,紫漓樱唇微启,但却什么也没说,默坐一会儿后面色恢复平静,起身道:“紫漓必不负厚望。小蛮姑娘,先行一步。”

她走到门口,步子微顿了下,不过并没有停留,疾速离去。

我抽出被宇文宏光握着的手,拨亮桌上烛光,噙着丝笑看向宇文宏光。他面不改色坦然回望着我:“又瞎想什么呢?”

他脸上无一丝尴尬,我心生懊恼,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说说,想什么呢?”他唇边噙着笑。

我咬咬牙:“我来时,她面色绯红含羞似嗔,而你唇若涂丹……”我越说底气越不足,声音也越小。

他极力忍住笑:“我唇若涂丹!”

我满心懊恼,胡乱点点头。他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后:“你先问的不是计划,而是这些,我究竟是先为这份信任庆贺,还是先庆贺你第一次为我而吃醋?”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欲打趣他,却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绕进来。不过,他并没有说错,我内心深处真的很信任他。

他黑瞳之中全是欣喜,我视若不见,撇过头,道:“我只要我娘安全,其他的都是你的事。”

他又是一阵大笑:“说得好。其他的都是我的事。”

我头脸火烫,转身准备出门。咄贺一迎面而来,他神色有异,我心里一惊:“发生了何事?”

咄贺一道:“宫中似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不仅四门紧闭,汴梁城内也多了许多官差。王爷,计划若已商定好,今夜您可否先回北奴?”

宇文宏光却看向我:“你今晚怎么回宫?”

我皱眉道:“有师公在,我不会有事。倒是你,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宇文宏光皱眉思量一阵,道:“若是赵光耀殁了,为防篡权,宫内会防卫森严。可是,宫外不应有异。现在宫外有异,只能说明皇宫出了大事。贺一继续查探,后夜不管有没有消息,我和达石都要离开。小蛮,可否先随我回北奴,你师公那里,贺一会想办法通知到他。待事情明朗后我再陪你回来。”

我心里温暖,很想跟他一起走,却不得不摇头拒绝:“我要留下来等紫漓的消息,我娘在南鸿境内一天,我便待在这里一天。”

宇文宏光静静看着我:“那就不要再回宫,住在这里,让咄贺一率云狼们保护你的安全。你同意我就回北奴,你不同意我就留下来陪你。”

这不是商量而是要挟。咄贺一和萧达石相视一眼,忍住笑退出房外。我本就不愿再住在宫里,答应得自然爽快:“我不回宫,你安心回去。”

他脸上涌出得意的笑:“阿奶很挂念你,来时还嘱咐若你愿意就早日接你回府。其实,不用她老人家说,我也放心不下,某人璞玉初绽华光,汴梁民风又开放,登徒浪子数不胜数……唉!”他装模作样轻叹一声。

我啐他:“汴梁城内我不曾见过登徒浪子,不过,眼前的这一位举止轻佻,倒十分像是。”

他轻咳一声,道:“我唇色泛红是近日内火太旺,那宇文紫漓样子虽不丑,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说实话,我没觉得她刚才的样子含羞似嗔,相反,她冷若冰霜的样子倒有几分看头。她心计重,和她接触应时刻注意。”

我大窘,不敢再说这个话题。任由他笑了会儿,才开口转移话题道:“宫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师公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收笑,道:“不是赵光耀就不会波及师公。不过,虽不是赵光耀也绝不是小事,具体什么事我说不好,不过,跟皇子遇刺、公主暴毙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我心头一惊,难道又是赵泽珏遇刺?

宇文宏光声音淡淡:“自古以来,宫中权力更迭都与鲜血人命分不开。赵光耀子女中最有争储能力的只有老二和老三,这次出事的估摸是他们其中之一。”

脑中闪过赵泽皓和赵泽珏的身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千万不要是赵泽珏才好。

宇文宏光默默打量着我脸上的神色变化,半晌之后方道:“皇宫大内容不得人心善良,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谁对谁下了黑手,生者就是胜者,死者就是输家。既然是输家,死了也不会有人怜惜。宫廷之争向来如此,这无关人品秉性的问题,这是宫中皇子的生存法则。陈王赵泽皓风头正劲,继承大统指日可待,他心中就是担心旁人,也不会在这当口动手,他既然不会动手,动手的当然是别人。所以说,出事的最有可能是他。”

我心里并没有因此而轻松,相反,心里越发难受起来。如果宏光猜得没错,出手的难道是赵泽珏!不由得想起宫里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隐藏得是深,可是,真会为了权力弑兄杀人吗?

宇文宏光握起我的手,温言劝慰:“或许并不是我猜测的那样,而是其他事呢?”

我抽出手,抬起头看着他:“我没事。我现在心中很希望娘亲能早日出幽月宫,我们便能早一日离开南鸿境内。”

他再次握着我的手,稍稍使了点力,盯着我的眸子,肯定地道:“明年中秋,你定会与她同庆团圆。”

闻言,我面色一黯。宇文宏光无奈解释:“紫漓这个内应只能在宫中推波助澜,以她个人的力量实难推翻整个幽月宫。另外,若不能找出背后的首领,你娘亲肯随你回去吗?”

不知道幽月宫首领是谁,等同于隐患仍在,娘亲必不会出宫离开。宇文宏光顾虑得很有道理,即便有紫漓推波助澜,没有外援不可能动其根基。这个外援只能依赖宇文宏光说服北奴大王,早些对幽月宫动手,这里面有北奴大王这个因素,宇文宏光需要时间谋划,他说的明年中秋虽然漫长,但总归有个盼头。

“娘亲在那里一日,我的心就一日安宁不下来。”

“我知道。”宇文宏光拉起我的手,双眼定定地看着我,“我会早日让你们团聚的。蛮儿,过年时我来接你。”

我摇头苦笑:“我今年想去嵩山陪伴娘亲。”

他静静看我一瞬,然后轻颔了下首。

时间过得飞快,外面轻叩房门声响,我才惊觉桌上烛蜡只剩一指。

咄贺一提着食盒应声入内:“王爷,已打听出来,陈王赵泽皓突然暴毙。”宇文宏光瞅我一眼后朝他点点头,咄贺一又道:“达石已准备妥当,王爷用过饭是否就回去?”

宇文宏光点点头,咄贺一掩门而去。我默默扒着饭,他为我夹箸菜,道:“年前我还会过来。”

早上才见过的人突然间就死了,虽说平日里不喜欢赵泽皓,心里还是隐隐地难受。因而,根本没听清宇文宏光说什么,只是机械地颔了下首,他又柔声叮嘱:“切记不能再回宫。”

我又是轻颔下首,默默用完饭,随着他起身。萧达石一行已等在院中,宇文宏光侧身看着我,声音淡淡,双眼中却满是不舍:“我走了。”

我点点头:“我送你。”

他眉梢轻扬,显然很是开心,只是面上还是无一丝表情,淡淡地开口阻止:“不用担心,出城时我们会分散走。”

我执拗地坚持:“就到巷口。”

他唇边漾着丝笑,压低声音,道:“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蛮儿,我一定会早日带你回府。”说完,深深看我一眼,向院门而去。萧达石和十名云狼无声跟在他后面,出了院门,分散开来,看似随意实则暗中把宇文宏光围在中心。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我转身准备回院,却见距院门不远的一棵树下影暗处站着一个白袍少年,我愣在原地。咄贺一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遥对他一抱拳,然后对我说:“姑娘,夜深露重,寒气侵骨,莫在外面待得太久。”我点点头,他疾步进院。

白袍少年缓步走来道:“今晚不回宫了?”

他两鬓挂着露珠,我看得心中难受,他站了多长时间?木然点头道:“不回去了。”

他凝目盯着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大小街巷都是官差,你们小心一些。”

我心口一窒,直直盯着他,仿若这样就能看到他内心深处:“因为担心,所以一直站在院子外等着?”

他撇头望向别处,目光不与我相触:“宫中多事端,能不回宫最好。夜深了,我回去了。”说完,脚步匆匆朝巷口而去。

我追上去两步,望着他的背影,悲声道:“你越关心我,我心里越难受,越觉得愧对你。大哥,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他步子一滞,未转身,声音低沉,道:“为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