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亦萱在心中叹气,那样的男人,爱上比不爱更麻烦。

“你说得对。”徐明芜毫不犹豫地大方承认。“我虽厌恶这深宫的一切,但有一个人却可以让我忍受这一切。只可惜”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最近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值得呢!”

身为天子。心系万民,皇上又不是昏君,他纵然是真爱徐明芜,又能分给她多少呢?

“元娘,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了?”徐明芜落寞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小腹。

亦萱见着,心中微讶。

“我觉得我应该要放弃了,现在离去,过往的一切还能成为美好的回忆。如果不及时撤离,曾经的美好只会成为笑话,到时候真正是被抹杀的一点都不剩了。”徐明芜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悲伤。这样的悲伤让亦萱忍不住感同身受。

她是不知道徐明芜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只是从她想到了自己。她想到了莫心妍,想到了月娘。想到了顾廷睿,想到了慕容轩…

慕容轩的事情,要问她后悔吗?其实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后悔的,认为自己如果当初没有跟慕容轩在一起也不会有之后的那些痛苦。

可是自从莫心妍出现,她很仔细地反思过自己的思想和心态。觉得,如果每当遇到什么事都因为未知的结果而退缩而撤离。那样的确不会有什么痛苦,但过程中的美好也不可能享受。似乎那样的人生,也的确没有什么意思。

她跟慕容轩,纵然是那样的结果,但过程的美好不言而喻,她也因为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情,第一次明白那样牵挂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第一次尝到心酸,第一次尝到甜蜜,第一次尝到心痛,第一次明白,原来爱情可以那样轰轰烈烈。

所以其实她根本就不后悔,不后悔跟慕容轩有了那份情,不后悔曾经为了他那样坚持,不后悔因为他而伤痕累累,这些其实都是最珍贵的回忆。

也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层,她才能对慕容轩真正地释然,才会愿意为了顾廷睿努力争取,她不信,老天爷会那样待她,也不信,顾廷睿会叫她失望。她的坚持和努力,一定可以获得想要的回报。

“明芜表姐。”亦萱收回思绪,定定地看着徐明芜,一字一句道:“不管值得不值得,你之前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就不能后悔,你不能退缩,你所能做的就是勇往直前,想方设法让这件事回归到正轨。纵然回不到,也不能和你之前的设想有太大的偏差。”

“所以你这是在你的人生道路上遇到了波折,才来求我的帮助想要回到正轨么?”徐明芜轻笑地开口,眸中有细微的讽刺,“为了回归正轨就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要牺牲自己堂姐的一生来获取你想要的利益?可是很抱歉,我做不到,我再也做不到泯灭自己良知的事情,我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我实在是害怕自己变成曾经最不想要变成的那类人。”

徐明芜神色悲怆,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那些遭遇,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徐明芜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过是因为有个没有出息的父亲便受尽了苦难,从小她便在父亲的殴打和母亲的哭泣中长大,她不仅没能享受过多少父母的爱护,身为长姐,她更是要早早地背负起家庭的重担,为母亲排忧解难。她不忍心看着母亲伤心,不忍心看着同龄孩子还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弟妹要跟着她们一起吃苦,被父亲打骂,腆着脸到亲戚家借钱,结果遭受了无数的侮辱和白眼。

她拼命努力地做着这一切,完全不曾想到自己也只是个孩子,也需要关爱和呵护。她曾经暗暗发誓。她徐明芜这一生别无所求,惟愿母亲身体康健,弟妹衣食无忧,她们一家人能够过上正常而平凡的生活。她愿意为了这些,牺牲她自己,包括性命。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所以在一次无意中救下那个男人的时候,那个当初还只是一个生母卑贱的皇子,后来却登上九五至尊的男人,她的命运彻底发生了改变。

在他养病那段期间。他们在接触中,他发现了她的利用价值,又因为她悲惨的家世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便要求她在青楼为他做细作。她知道细作被抓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可是那时候母亲被父亲抢去了最后一笔钱,沦落到要替大户人家洗衣服的地步,凛凛寒冰天,她的手都被冻烂了。可赚来的银子却转瞬被父亲抢了去,而弟弟妹妹却连一口热汤都喝不到!

面对这样的一家人,她能怎么做?她又如何有选择的资本?所以她答应了,义无反顾地答应了,犹记得那个时候她对他说:“只要你能让我母亲家人衣食无忧,我便会誓死效忠于你。为你做你想要我所做的一切。”

结果那个男人没有食言,他在她第一次获得有价值的情报时,便给了她一大把银子。一大把足以让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过上富裕生活的银子!正因为这一切,也让她更加心甘情愿地诚服于他。这之后她更是拼命努力地为他办事,只为了能够过得好。虽然母亲对这些银子的来历心生疑惑,依旧坚持自己去洗衣服,弟妹也因为母亲的教导没有用这笔银子。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为他办事,随着银子越来越多。她以为自己的一生便会就这样了。

等到他实现自己的抱负,她就可以脱离这种生活,拿着这笔足够她和家人下半生都衣食无忧的银子远离京城好好生活,孝顺母亲,看着弟妹平安长大,今后嫁一个平凡却不平庸的男人,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这是她曾经心中最美好的愿望。其余的,她从来没有,也不敢有过奢望。

所以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他也会喜欢她!所以当他站在她的面前,淡淡地问出一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宫?”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

他可是四皇子啊!未来的皇上,是在她心目中犹如神祗的存在!她不过是他手下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因为聪慧隐忍才会被他看中,她这一生所奢求的不过就是母亲再也不用落泪,弟弟妹妹再也不用遭受殴打,自己再也不用为生活烦忧,从来没有想过能获得这样泼天的荣耀和富贵!

最初震惊过后,不可避免的,她心里是有些窃喜的,认为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只配她仰望的人居然会喜欢上她,甚至愿意给她名分,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可之后便是苦恼,她这样的身份,怎么能配得上他呢?进了宫也不过是徒惹人笑话罢了!她徐明芜虽然一生坎坷,却是最有尊严骨气的人,若不是生活所逼,她绝不愿意与人低头!现在她有这样的条件终于可以活出自我,又为什么要继续让人轻视鄙夷?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拒绝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当时她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讽刺的是,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便后悔了。

当时许是被魔怔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隐含着落寞,或许他出了这道门,今后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再见面,所以她不受控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不是四皇子也不是主子,而是他的名字,玄奕。

他曾经说,这个名字,我只允许你一人喊。

之后的事情便是理所当然,她进了宫,直接就被封为了贵人。这在大燕国是前所未有的,一个没有丝毫身家背景的烟花女子居然能被封为贵人,简直是不可思议!所有的人都开始谩骂她,说她红颜祸水,说她狐媚惑主,甚至捏造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她,也因此惹得太后娘娘对她不喜,再加上他无条件的维护,她在这后宫中便树敌无数。

开始的时候为了他,她也隐忍,只是人善被人欺,她们以为她好欺负便加倍地侮辱她,甚至还为了示威故意打死了她身边的丫鬟。

她本就不是软弱心善之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她一直秉持着这个道理,她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隐忍下来,所以她设计陷害,弄死了他身边尚算受宠的两名妃子,其中有一个妃子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太后娘娘对她的厌恶便上升到了痛恨。

因为这件事没有证据,纵然有人怀疑是她,可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也因为这件事,旁人晓得了她的毒辣,对她的欺辱倒当真少了许多。不过这后宫中也再也没有人拿真心待她。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明面上还是维护她,只是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她的疏离。给她硕大的寝宫,却十天半月都不来看她,宫中人人都道她已经失去圣宠。就在她颓然失势之际,他却又突然日日夜宿芜华殿。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不伦不类,再也不复之前的亲密无间,他们好像只是身体上的“交易”,他有事情瞒着她,她的心事也不再跟他诉说。心灵深处的某些东西,好似都变了质。

只是他仍然愿意给她宠爱,给她脸面。好似要兑现当初他让她入宫说对她说绝不会委屈了她的承诺。

可是,她已经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还爱她。

她心痛彷徨无助,在这皇宫中,她什么都没有,所能依靠的便只有他对她的爱了。如果万一连这个都没有了。她在这深宫中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她为他放弃了母亲放弃了一直憧憬的生活,岂不是都成了一场笑话?

红颜老去。韶华已逝,等到她没有这幅漂亮的皮囊,他是不是连当初的承诺都懒得去兑现?

就在她绝望痛苦之际,她却突然发现她有了身孕!

那一刻她欣喜若狂,想着,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他就能原谅她,原谅她犯得那些错,原谅她激怒下不择手段的行为,或许他们就可以回到当初的模样!

可是她太天真了啊!他们的孩子,她甚至连亲口告诉他的机会都没有,便因为失足摔下台阶彻底失去了他!当时绝望无助的她多么希望有个人来陪陪她,安慰她,告诉她不要害怕,一切还有他在。

所以看到他出现在芜华殿,她多么的欢喜,眼泪还没流出来,委屈还没来得及开口诉说,就被他狠狠的一个耳光打破了所有的坚持和希望。

他误会了她,甚至都没有听她一句解释,就相信了太后娘娘说她心肠狠毒故意害死自己亲生孩子只为了重获宠爱的话!他恨她,恨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可是她并没有,她并没有啊!

当时他厌恶地看着她,好似在看什么脏东西,那样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的心,他又说:“朕宠你爱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朕万万没有想到枕边的女人居然是这样阴险毒辣之辈,从前是我看错了你,你现在这张无辜的脸,真让朕觉得恶心!”

他竟然说她恶心?当时她就感觉谁拿着刀子在刺她的心脏,一刀刺入最深处,痛得她几乎麻木。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想她的!从她害死那两个妃子,他就认定了她是心肠歹毒的女人,认定了他们的孩子也是被她害死的,她还能解释什么?不过是越描越黑,多说无益罢了!

表面上的一切都未曾改变,只是她却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虽然他那样误会她,可终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她却没有对此感到庆幸,而是在想,这样的她,留在皇宫还有什么意义?

被误会后不是没有想过死,只是觉得就这样死去太不值得,说不定他连眼泪都不会落一滴,他们从前的那些过往就真如烟散了!

所以,她不会去死,却也实在是在这个虚伪恶心的皇宫呆不下去了,她真的想要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第三百零三章 宫斗

亦萱并不知徐明芜心中所想,只是见她的表情那样哀伤绝望,便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后宫的争斗无非就是那样,徐明芜不是被人害过就是自己害过人,从她刚刚的话中可以听出,她似乎觉得这种生活极其煎熬。

她刚刚抚摸自己的小腹,难道是有了身孕所以想要行善积德?所以她做不出害赵亦兰的事情,所以才把她叫入皇宫只是为了要告诉她,她不会帮她?

亦萱心头一跳,也不敢再打马虎眼,连忙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明芜,解释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对赵亦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我给过她无数次的机会,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一次又一次地放弃掉,我不这么做,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是要成全她让她给顾廷睿做妾?还是让她嫁去勇毅公府最后赔上自己又连累赵府?人固然不能有害人之心,但当别人来害你时,你不及时防备算计,最后死的那个就会是你!你当真能心善到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你的敌人死?!”

徐明芜怔了怔,她从前便是这样的想法,可是到头来呢?她失去了她曾经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反过来想一想,若是她当初没有那么做?便真如元娘所言,死的那个就是她了!那时候就算他再爱她又有何用?她已经死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明芜表姐,你不要觉得自己变得心狠手辣就有什么不对,在后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若不这么做,早已经死了不知千八百次了!”亦萱见徐明芜的表情有些松动,又趁势说道。

徐明芜的眸光闪了闪,随后却又自嘲一笑道:“可是他说。他从未料到枕边人是这样一个阴险毒辣的女人,说我让他觉得恶心。”

再一次复述他当初的那些话,她还是心痛如绞,忍不住全身发颤。

亦萱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便是当今圣上,她突然嗤笑出声,语声冷冽道:“说你恶心?那他才当真可笑!既要你进宫又要你保持当初的纯澈善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他难道不知道你若是不去争不去算计便只有被欺辱被陷害的下场么?若他真爱你,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带入这深宫之中!若他真爱你,就不会因为你精于算计而疏离你!再退一步,他若不爱你。你为他痛苦又有何意义?”

徐明芜倒是完全没想到亦萱敢如此批判当今圣上,整个人都懵了,等回神后。她的眸光突然亮了,她紧紧握住亦萱的手,语出惊人道:“对,你说得对,你说的很有道理!他若不爱我。我何苦要留在皇宫为他伤心痛苦?元娘,你不是要我帮你么?我可以帮你,你可不可以也帮我,帮我走出这座皇城?”

“表姐!”亦萱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徐明芜。她刚刚的安慰只是希望她不要那么伤心,特别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后宫中最不该的就是真爱。徐明芜如果真能只把皇上当做一个给她富贵生活的工具,她的日子也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席话。竟然让她萌生出了想要离宫的念头!

徐明芜更是激动不已的模样,她上前几步抓住亦萱的手,道:“元娘,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只需要你配合。到时候我便可以出宫去找我娘跟弟弟妹妹,便再也不用忍受这后宫腌臜的一切了!”

“表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亦萱没料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脸色微微泛白道:“你这么做可是杀头的死罪啊!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牵连赵府和徐府!你怎么能这么想?”

“不会的!这件事只要做好绝对不会牵连任何人,你完全不必担心!”徐明芜紧紧抓着亦萱的手,目含恳切地说道。

亦萱想挣脱又挣脱不掉,往后退了几步,敛眉道:“明芜表姐,你真以为出宫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我无能为力。到时候你是一走了之了,那还有你这宫里留下来的人呢?冉碧跟了你这么久,你宫里的丫鬟也个个待你衷心耿耿,你真舍得她们因为你而死?还有,你出了宫,就以为自己自由了?你现在呆在宫里,三舅母和表弟妹们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一旦你出宫找到他们,他们的日子也别想好过,你真忍心?”

徐明芜便说不出话来,眸光也瞬间黯淡了下去。是啊,是她太天真了,怎么会以为只要她出了宫一切就都可以解决呢?

她颓然地坐到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手放在小腹上轻轻地抚摸,那表情似是要哭出来。

亦萱瞧着不忍,犹豫半响,还是忍不住问道:“表姐,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害怕会有人陷害你?”

徐明芜嗤笑两声,自嘲道:“哪有孩子?这孩子与我无缘,早就去南海见菩萨了。”

亦萱的心“咯噔”一跳。

徐明芜沉默了下来,亦萱也没有敢再多言一句,她虽没有过孩子,但失去孩子的痛苦她很能理解,从莫心妍出现她以为自己要失去月娘的时候,也是这般绝望、彷徨又无助。

许久,徐明芜才恢复了往常的冷凝,望着亦萱淡淡道:“你回去吧,赵亦兰的事情我会帮你说的,我找你进宫本就是想要你帮我,如今你虽没有帮到我,却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作为谢礼,我也会帮你。”

徐明芜的承诺不会失效,亦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却没有如想象的那样开心。

或许是,徐明芜的悲伤太让人感同身受了吧!

亦萱又被宫人送出了宫,直到她离去前,徐明芜都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华灯初上,夜深人静,芜华殿却异常的冷情寂寥。

徐明芜端坐在黄花梨木雕花的座椅上,望着前方怔怔发呆。

“贵人,皇上今日又去了夕贵人的延夕宫。”耳边传来了宫人淡淡的语声,隐含着同情。

徐明芜抓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攥紧,心头涌出一丝苦笑。

同情?什么时候她又需要旁人的同情了?自从进了这皇宫,她得到的全都是旁人嫉恨羡慕的眼神,同情,从她跟了那个男人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过。

可这一切都是那个九五至尊的男人给的,如今他不再宠她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冉竹看徐明芜微微恍惚的模样,叹了口气,心疼道:“咱们回屋歇息吧,不要再等了。”

徐明芜的眸子微微紧缩,这一次她没有如前几次一样听话地去内屋歇息,而是望着远方,缓缓道:“去,派个人去延夕宫,就说芜贵人不幸从台阶上滚下来了,生死未卜。”他若是还顾念一点从前的情分,都会来看她一眼。

“贵人!”冉竹吃了一惊,瞪着徐明芜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她可不怕,“你放心,绝不会连累你们。”他的为人她还是有所了解的,君王擅长的连坐之罪他并不喜,若是来了知晓一切都只是她的主意,再听她说出那番话,这芜华宫的宫女绝对能安然无恙。

冉竹看徐明芜坚持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她怕其他人去了说不好还会惹麻烦,也不想无辜之人受到牵连,便道:“贵人,这事便由我去说吧!”

徐明芜侧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倍受感动,从始至终,对自己真心的人只有冉竹一个。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会求他提早放冉竹出宫嫁人,再也不要跟着她在皇宫苦苦煎熬了。

冉竹出了芜华殿,一路疾行至延夕宫,延夕宫彼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宫女太监们忙得不亦乐乎,门外挤满了服侍的人,与芜华宫的萧条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冉竹想起了几个月前芜华宫也是这样的场景,那时候贵人圣眷正隆,宫里的那些势利眼虽然背后瞧不上贵人,但面上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人人都以到芜华殿当差为荣,可再瞧瞧如今,贵人因为摔掉了孩子失了圣心,甚至连即将册封的妃位也暂时搁浅,新封的夕贵人又颇为受宠,这些势力的小人便一个个见风使舵,冷落起了贵人,巴结这位夕贵人来了!

真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哟,这不是芜华殿的冉竹姐姐么?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难得啊!”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打破了冉竹的回忆。

冉竹回神,面前站着的是小宫女秋棠,最是见风使舵的小人,从前为了在芜贵人那儿谋个差事,整日“冉竹姐姐,冉竹姐姐”的叫唤,再瞧瞧现在,早巴着夕贵人去了!

她也不打算给她好脸子看,冷声道:“滚开!好狗不挡道,我要去见皇上!”

秋棠脸色铁青,却因为等级低于冉竹不便动手,只好挖苦道:“哟,好大的口气!你以为皇上是什么,是你想见就可以见的么?”

第三百零四章 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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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竹冷冷道:“芜贵人命在旦夕,你若不让我去见皇上,芜贵人要是出了什么事,皇上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你可担待的起?怕是到时候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秋棠脸色突变,气势瞬间落了下来。

芜贵人命在旦夕?这么大的事情她可不敢拦着!别看皇上现在不宠爱芜贵人,可他一天没把芜贵人打进冷宫,她就一天得有贵人的待遇!再者,宫中私下都有传言说皇上心里还是惦念着芜贵人,说不定等到气消了,又会一如既往地宠爱芜贵人。就算这些都不靠谱,但有一点,皇上的女人快要死了,要是皇上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谁担待得起?

于是她连忙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禀告一声你再进去!”

秋棠一路疾行至内殿门外,对着守门的夕贵人的贴身宫女白华道:“好姐姐,奴婢有要事禀告皇上。”

白华眼皮子微微一掀,懒懒道:“你能有什么事?识相点就滚出去,不要惊扰了圣驾。”

秋棠在心里狠狠啐了她一口,心想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主子身边的一条狗,倒跟我拽起来了!面上却更加谄媚道:“好姐姐你有所不知,芜华殿的那位不行了!冉竹正在外面闹腾呢!”

她此言一出,白华也给惊住了,原本疲懒的样子立刻变得振奋起来,“当真?”

这样子,怎么瞧着都怎么幸灾乐祸。

秋棠又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面上扔恭敬道:“冉竹亲口说的岂能有假?咱们还是快进去通禀皇上一声,免得到时候出了事咱们可要掉脑袋了!”

白华自然晓得这件事的严重性,立刻点头道:“我这就进去禀告皇上!”相信听到这个消息,贵人也不会怪她进去打搅了她跟皇上。

白华走到内室门口通报的时候。夕贵人正在服侍玄奕吃饭,那眼含秋波,欲语还休的模样真是风情万种,柔情四溢,是个男人看着都会心生愉悦。

“皇上,您尝一尝这道樱桃肉,是臣妾亲手做的。”夕贵人用白玉箸夹了一筷子玲珑鲜红的樱桃肉递到玄奕面前。

玄奕抬眸看了她一眼,那如秋水星月般的眸子像极了那个女人,只是,在她的眸中。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痴迷的眼神。

她一直都是那么冷静,冷静地对待他,冷静地对待宫中的这一切。他一直都应该知道,她是最有理智的人,从开始接近他的时候不过就是为了母亲和弟妹,一切都只是交易,其实他早就该知道的!她擅长将所有的一切都算计好。只做对她来说最有利的事儿。

所以她可以无视母亲的斥责,可以残忍地害死他的两个嫔妃,不过是仗着他宠爱她罢了。但是这一切他都可以接受,可以给她无条件的包容!可是她不该害死他们的孩子,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啊!她竟然也舍得?难道在她的心目中,权力地位要比他们的孩子还重要吗?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他。

玄奕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也冷得吓人,就连夕贵人这样单纯的人也感觉了出来。

“皇上。您怎么了?”她收回手,怯怯地看着玄奕。

玄奕回神,忙换上一副温柔的表情,道:“没事。”心里却无比懊恼,怎么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她?!

夕贵人这才重新挂上了甜腻的笑颜。心想方才怕是她看差了,皇上这么宠爱她怎么会露出那样冰冷可怕的眼神?

她正待开口缓和一下冷凝的气氛。却听到外面宫人的通报声。

“皇上,贵人,芜华殿的冉竹在外,说有要事向皇上禀告。”

这是白华,她的贴身宫女之一,之前她吩咐过她在外等着,不要让闲杂人等进入,怎么现在她却来打扰了?

芜华殿?嗤,那女人又在耍什么阴招?!看到皇上最近宠爱她不舒服了么?

芜华殿?这三个字却在玄奕的心上重重敲了一下,让他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

夕贵人虽然很不满,不过却晓得看人脸色,见玄奕一副冷漠的模样,心头一喜,以为玄奕已经彻底对徐明芜失望了,忙对着外面道:“让她回去!皇上现在要歇息了,哪有空见她?”

“混账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朕做决定了?”玄奕猛然起身,厌恶地瞪了夕贵人一眼,心想这女人也是个恃宠而骄的东西,不过宠幸了几日就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夕贵人脸色瞬间惨白,丝毫没料到玄奕会发怒,若是皇上不宠她了,她就什么都没了!

“皇上息怒,是臣妾,臣妾逾矩了,皇上息怒!”她连忙起身又立刻跪下来道歉,听声音似是要哭出来。

“没用的东西!”玄奕怒火更甚,不过是一双眼睛长得像她,这性子脾气完全跟她相反,一丁点的骨气都没有!就在这一秒,玄奕对这个先前还百般宠爱的女人产生的浓浓的厌恶。

“让她进来!”虽然他想要立刻离开,但又要旁人误以为他离开是为了她,今后她在他面前就更加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于是只能僵着脸,重新坐了下来。

夕贵人还以为玄奕消了气,心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皇上”她跪在地上,颇为委屈地朝玄奕看过去。

玄奕不想看到那双眼睛,无视她冷冷道:“起来吧!

夕贵人不知玄奕心中所想,忙欢喜地起身,不过却没有傻到耍赖撒娇,她知道玄奕现在肯定还有怒气,她得等他彻底消了气再说。于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冉竹便进了屋子。

她是宫女,不能直视主子们,只好低垂着头缓缓朝里走近,却还是用余光看到了相依相偎的玄奕和夕贵人。

她心里为徐明芜感到不值,想着我家姑娘放弃了所有的一切跟你进宫,你却这样对待她,让她伤心、痛苦、失望,就算是皇上又怎么样?也不能这样糟践好人家的姑娘!

因为这份怒气她的胆子便大了几分,先前因欺君之罪会被砍头而产生的那些惶恐害怕顷刻间消散,为了姑娘,就算是欺君她也不怕!到时候大不了陪着姑娘一块儿死!

“你有什么事?”玄奕看到冉竹,依稀想起这宫女好似是跟着她一块儿进宫的丫鬟,在她面前很是得力。

冉竹跪了下来,朝着他们重重磕了几个头,随后带着哭腔的声音便在屋子里响起:“皇上,求求您救救芜贵人吧!您若不去救她,她就快要死了!”

晴天霹雳!

玄奕整个人都震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冉竹,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再说一遍?”

冉竹伏下瑟瑟发抖的身子,重复道:“皇上,芜贵人快要死了,她从台阶上摔下来,现在生死未卜。”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去请太医,来请皇上有什么用?”夕贵人对冉竹的话十分不屑一顾,她才不会信这丫头的鬼话!什么快死了,不过就是为了把皇上骗过去的把戏罢了!

冉竹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哭道:“奴婢们要去请太医,可是贵人她却口口声声地说要见皇上最后一面,她要跟皇上把有些事都解释清楚,说不想临死的时候也带着遗憾!”

狗屁!谁会信?芜贵人真要死了她的侍女能这么淡定?一看就是骗人的鬼话!

夕贵人白眼直翻,心想你们这么说可是欺君的大罪,真以为皇上是傻子会相信你们?我倒要等着看看皇上会怎么处置你们这些不怕死的!

谁知道她却听到玄奕惊慌失措的声音,“快去请太医,我这就过去看她!你们快去请太医!”

“皇上”夕贵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玄奕,他居然信了?皇上这样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居然就信了那个女人的鬼话?!而且他说“我”,而不是“朕”,他在她面前,就算再宠她,也绝不会允许她乱了尊卑分寸,可他刚刚居然用了“我”!可,可真是讽刺!

夕贵人犹自在错愕间,玄奕已经甩下她快速冲出了屋子,那模样神情就好似天塌下来一样。

夕贵人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有多可笑,也为后宫其他的女人感到可笑和悲哀。

她们全都被这个她们当做天一样的男人给骗了啊!

玄奕一路疾行至芜华殿,却在走近殿前的时候顿了脚步,他突然感到恐惧,想起冉竹说的那些话,她说芜贵人不行了,心肺处便传来撕裂般的怪异痛感,从胸口蔓延至全身,如最致命的奇毒,让肢体和思想都变得麻木僵硬,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