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数摇摇头,“国公爷命令四门紧闭。她们进不来,奴婢也出不去。”

“这样啊?那知数你亲自跑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另外,问清楚了,使人去问杨曾太夫人,看看是不是她的亲戚。”杜恒霜心乱如麻,只得这样吩咐。

知数应了,往二门上去,然后去大门处看人。

角门打开,知数看见一个气韵不凡的年轻妇人立在那里,手边牵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一个才两三岁的样子,一个七八岁,虽然脸有疲色,但是身上穿的还是不俗,容貌更是出众。

“请问这位姐姐怎么称呼?”那妇人见了知数,忙行礼问道,看来她也看得出来,知数是个有几分脸面的大丫鬟。

知数回了一礼,道:“我们这里是柱国公萧家,我是夫人身边的丫鬟,你们是……?”

那妇人涨红了脸,喃喃地道:“我知道这是柱国公萧家,我……我……我姑祖母,是柱国公的曾祖母,她姓杨,是你们柱国公曾祖父的填房。”

果然是杨曾太夫人的亲戚。

知数笑着又打量了她们一眼,道:“我们曾太夫人确实是姓杨,但你们是……?”

“我夫家姓楚,不过他过世了,我带着女儿们无处可去,只好来求姑祖母,给我们母女一条活路。”那杨氏说着又要掉眼泪,但是想到是腊月三十的除夕夜,她还是强行忍住了。

丈夫过世,就要带着女儿来投奔娘家的亲戚……

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多了。

知数想了想,道:“今天是除夕,你们先进来吧。等下杨曾太夫人过来亲自与你们说话。”

杨氏感激不尽地应了,又对知数道:“这是我大女儿楚顺娘,小女儿楚媚娘。”

知数笑着点点头,跟两个小姑娘闲话两句,见她们也是口齿伶俐,很有礼的样子,就想做主让他们进来。

不过守门的亲卫死活不肯,非要国公爷的命令才行。

知数无法,只好派人去给杨曾太夫人传话。

杨曾太夫人很是好奇,她出嫁多年,跟娘家的音讯早就断绝了,不过她恍惚记得,当初是有这样一个内侄女,嫁给了一户姓楚的木材商人,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杨曾太夫人就带了人到柱国公府的角门这里。

“曾太夫人。”知数行礼,退到一旁。

杨曾太夫人打量了一下那杨氏妇人,一下子就认出她了,笑道:“看来你这些年嫁得不错,你的模样,跟当初没有多少差别。”

那杨氏妇人却是苦笑,摇头道:“姑祖母,求您收留我们几日。我们无处可去,若不是想到了您,我就要带着两个孩子投河去了……”

“嗐,大过年的,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杨曾太夫人严厉制止她。又道:“你等会儿,等我们国公爷处理完内事,你们就能进来了。”

说话间,从里面院子里传来兵士和下人交相问询的声音。

那叫楚媚娘的小姑娘听了一耳朵,细声细气地道:“姑太祖母,里面是丢了人吗?”

知数吓了一跳,这小姑娘怎会知道?她的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楚媚娘看见了知数的神色,笑着道:“看这个姐姐的样子,就知道媚娘说对了,是不是?”

“妹妹!你不要乱说话!”楚顺娘低声轻叱。

楚媚娘抿着嘴笑了笑。不再说话。

天色更暗。

柱国公府里面的内院里。萧士及带着人手。把后花园都“过滤”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阳哥儿的踪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把跟着阳哥儿他们的下人叫过来仔细地问。

那些下人都说:“……本来是在那边的小园子里捉迷藏。后来平哥儿把安姐儿和顺哥儿都找到了。就是没有找到阳哥儿。我们也都搜了一遍,也没有。是顺哥儿说,那小园子的墙那边有个洞,阳哥儿应该是从那个洞里钻出去了。”

“有个洞?带我去看看。”萧士及觉得不妥,又问:“那边你们仔细搜了吗?”

“搜了,连那洞都看过了,没有人。”下人们急忙答道,担心被萧士及处罚。其实他们没有去仔细搜,他们只是提着阳哥儿的名字叫了好几遍。都没有人应,他们一着急,就觉得肯定不是在园子里,应该是顺着那个洞爬出去了,才鼓动平哥儿到别处去找。

萧士及凝神想了想。先前他也去那个小园子瞧了瞧。因那园子太小了,一眼就能望到所有的地方,他也不认为那里能藏一个人藏那么久。

再说阳哥儿也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孩子,怎会别人叫他,他也不应呢?

萧士及背着手,在后花园的小路上来回走了几遭,最后还是决定从那小园子那边开始,从新再搜一遍。

不过这一次,他刚走到小园子的入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孩子被惊吓的尖叫声,正是阳哥儿的声音!

萧士及心里狂喜,同时又狠狠地瞪了那些下人一眼,吓得那些下人脸都白了,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萧士及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院子里,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拨开一丛特别茂盛的灌木丛,他看见他心爱的小儿子抱着腿坐在地上,脸上抹着几缕脏兮兮的泥土,夹杂着泪痕,神情十分惊恐。

“爹——!”阳哥儿抬头看见是萧士及的眼,顿时从极大恐惧,转为极大惊喜,欢喜地站起来,向萧士及伸开双手。

萧士及弯腰,将他抱了起来,一边从袖袋里拿出来帕子,给阳哥儿擦脸。

刚才他还发狠,见了阳哥儿,一定要好好责罚他,以后不许这样乱跑。可是现在一看到孩子,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好好地安抚他。

杜恒霜的正院上房暖阁里,平哥儿依然贴墙站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落寞。

杜恒霜已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急匆匆地出去迎接阳哥儿去了。

刚才已经有小厮飞奔回来传话,说国公爷找到三少爷了,杜恒霜一刻也不能等,急匆匆着去接他们爷俩。

暖阁里只剩下萧泰及,抱着顺哥儿的龙淑芝,还有平哥儿和安姐儿。

安姐儿见娘出去了,她想了想,也从锦杌上下来,要出去看看。

“哥哥,你去不去?”安姐儿问平哥儿。

平哥儿摇摇头,倔强地道:“娘让我在这里反省,我就不能走。”

安姐儿知道平哥儿越来越倔了,摇摇头,自己跑了出去。

萧泰及见状,给龙淑芝做了个眼色。

龙淑芝会意,将顺哥儿放到萧泰及怀里,自己往平哥儿身边走过去,拿出帕子,给他擦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怜惜地道:“可怜的孩子,委屈你了。二婶婶知道不是你的错,你还是个孩子,你娘……哎,你娘也是为你好,你不要怪她。”

声音和手势都是那样轻柔,让平哥儿觉得自己更加委屈了,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龙淑芝怀里。

龙淑芝含笑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劝哄他。

顺哥儿默默地看着龙淑芝和平哥儿,转头看向别处。

萧泰及微微一笑,抱着顺哥儿也出去了。

留下龙淑芝和平哥儿在屋里说话。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要好好想一想,你娘偏疼阳哥儿,也是有的。不过对你是太不公平了。但是他们是你的爹娘,你也没有法子。以后有空多来二婶婶家里,二婶婶可是看你比顺哥儿还亲呢。”龙淑芝一张嘴跟抹了蜜一样甜,平哥儿一个小孩子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甜言蜜语,心里就扑腾开了……

杜恒霜在半路上迎到了萧士及和阳哥儿。

“阳哥儿怎样了?快给娘瞧瞧……”杜恒霜心疼地伸出胳膊,想抱阳哥儿。

萧士及温言道:“他太重了,就让我抱吧。”顿了顿,又道:“没事,他没事,就是有些受了惊吓。”

阳哥儿本来抱着萧士及的脖子不放手,这时听见杜恒霜的声音,猛地一回头,看见是他最亲的娘亲,立即放声大哭,扑着要杜恒霜抱。

杜恒霜忙接了过来。

虽然阳哥儿很重,但是杜恒霜也不是娇弱的闺阁小姐,她抱得动。

“娘……我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我赢了,我要吃好多的水晶玉露团……”阳哥儿念念不忘他的水晶玉露团。

杜恒霜抱着阳哥儿,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连声道:“好的好的,阳哥儿要吃多少都行。”

阳哥儿点点头,又道:“咱们要多养几只猫,那里有耗子,好大的耗子……”

“耗子?”杜恒霜惊讶,“我们家里还有耗子?”不可能吧?

杜恒霜看了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倒是不太在意,道:“园子大了,有耗子是难免的。也罢,去弄几只猫来,跟他们做伴吧。”

阳哥儿高兴地拍手叫好,杜恒霜不忍拂他的意,便点头应了。

三个人回到正院,已经是掌灯时分,在门口碰到知数,说了外面杨氏母女来访的消息。

既然阳哥儿已经找到了,萧士及也不用再封门了,就道:“让她们进来吧。既然是曾祖母的亲戚,就让她们先住在客院吧。”

第701章 有意 (4K,含浅笑轻纱和氏璧+)

杜恒霜抱着阳哥儿,转过头来问道:“曾太夫人见过了?可说是什么亲戚?”

知数笑道:“奴婢听说,曾太夫人是杨氏的姑祖母。”

杜恒霜算了算辈份,失笑道:“还是我们的长辈呢,是几个人?”

杨曾太夫人是那前来投亲的杨氏的姑祖母,也就是说,那杨氏是孙辈的,也就是跟萧士及的娘亲龙香叶是一辈的人,确实是萧士及和杜恒霜的长辈。按排行来说,他们得叫那杨氏表姑才对。

知数道:“还有两个小女儿,一个七八岁,一个才两三岁的样子,倒是生得聪明伶俐,很懂礼。”

“只有三个女人?”杜恒霜想了想,“那还是让她们住曾太夫人院子里吧,今天大过年的,住在客院也不太好。”

知数应了,跟萧士及的小厮一起去大门处的角门传话,将杨氏母女三人领进来。

杨曾太夫人一直在门口候着,跟她们说话,此时听说里面的事情消停了,点头道:“没事就好。”

她知道,其实也不会有大事。

若是在柱国公府里面还要把孩子丢了,萧士及和杜恒霜这两个主子也只好去跳河算了。

只不过为人父母,乍一听见孩子出了事,没有人能够真正无动于衷,除非那孩子不是他们的,或者他们恨死自己的孩子了……

这两种情况既然都不存在,所以他们会心急上火,会焦灼万分。

现在孩子找到了,两个人当然就恢复正常了。

杨曾太夫人领着杨氏她们母女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杜恒霜的正院里,她让欧养娘带着阳哥儿去沐浴换衣裳,自己沉着脸坐在偏厅里,看着面前乌压压跪着的一群下人问话。

这些都是跟着阳哥儿的婆子丫鬟,还有他的养娘。

他们都应该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阳哥儿,阳哥儿找不到了,当然第一要问他们。

阳哥儿的养娘哭着道:“夫人,不是我们没有看着阳哥儿。因几位少爷小姐要在里面玩捉迷藏,我们不能进去的。我们一直守在那园子外头的,并没有看二少爷出来。但是大少爷、大小姐和堂少爷都说三少爷出去了,我们也只当自己眼花,眼错不见,就让二少爷跑出去了,才跟着他们去找的……”

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把责任推在大少爷平哥儿身上。

杜恒霜的面色更沉。不管平哥儿有没有错,有多大的错,但是他是这个家的嫡长子,她不能当着这些丫鬟婆子的面,说平哥儿做得不对,当然更不能让这些丫鬟婆子从此看轻的平哥儿,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一个人要树立威望,需要通过许多契机来表现。就算平哥儿真的有错,也当由他们这些长辈私下里教育,就跟她先前在屋里说平哥儿怎么不好好看着弟弟的话,也是只有萧泰及两口子在旁边听见了,屋里并没有别的下人在那里。

当然,更不能由下人把责任往平哥儿身上推。

“给我掌嘴!”杜恒霜冷冷地道,宣了人进来给那养娘掌嘴,“阳哥儿是你的责任,你没有看好他,不检讨自己的过错,反而企图把错推到别人身上,这种养娘,我要你何用?!”

那养娘被打了几个嘴巴,本来还想争辩,但是一听杜恒霜说“要你何用”,这是要赶她走的节奏的,立时就哑了下来,痛哭流涕地表示知错了,希望杜恒霜再给她一次机会。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那养娘,道:“我把孩子交给你,比什么都重要。你看了阳哥儿两年,也当知道什么错可以犯,什么错不可以犯。——你现在犯的错误,就是不能犯的那种错误。这样的错误,不值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在孩子的问题上,不能有侥幸心理。对这些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错误,但是落实到孩子身上,可能就是一辈子的悔恨……

“你们现在知道我的道理了?让你们看孩子,就要好好看,无论到哪里,都把眼睛给我带着!”杜恒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拿茶杯盖在盖碗沿上刮了刮,然后放下茶碗,站了起来,吩咐道:“我去里间屋里坐着,你们一个个进来,给我把刚才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一遍,说完才能走。别的人在这里跪着,不能交头接耳,也不能使眼色打手势。若是让我的人看见,一律拖出去卖了。”

那些丫鬟婆子赶紧低下头,不敢再互相交换眼色。

既然从阳哥儿出生就跟着他的养娘都被杜恒霜毫不留情地送走了,她们这些人就更别想有侥幸心理了。

杜恒霜来到屋里,靠坐在罗汉床上,听第一个进来的丫鬟,跪在地上跟她说事情的始末。

“……顺哥儿就说,他看见阳哥儿从那洞里钻出去了,还打手势让他不要告诉别人。奴婢就信了,平哥儿……”那丫鬟说到平哥儿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杜恒霜一眼,正好和杜恒霜凌厉的眼神碰个正着,她赶紧低下头,马上改口道:“奴婢就和别的人去外面寻去了。”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杜恒霜挥手让她下去,又叫了第二个婆子进来。

“夫人,奴婢要去园子里看,顺哥儿给奴婢指点了阳哥儿藏的地方,说他就在那里,奴婢就去看,结果什么人都没有看见。顺哥儿就说,他看见阳哥儿是从那个洞里钻出去了,还让奴婢不要告诉别人,说如果告诉别人,阳哥儿会生他气,再不理他了。”那婆子说得内容又多了一些,她是亲自去园子里找过的,她们都没有想到,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就都被瞒过去了……

“是这样啊……”杜恒霜若有所思,让那婆子也下去了。

又一个婆子进来,对杜恒霜道:“……顺哥儿……”

再一个丫鬟进来,对杜恒霜道:“……顺哥儿……”

……

所有人都单独问完话,虽然说的细节有些不同,但那是正常的不同,因为每个人的分工不一样,侧重点也不同,但是这些人都提到一个关键的人物,就是萧泰及和龙淑芝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顺哥儿。

这个孩子比阳哥儿大不了半岁,但是非常沉静温顺,也很乖巧。杜恒霜虽然不喜萧泰及和龙淑芝两口子,但是对这孩子还是挺喜爱的。他也经常来柱国公府,跟阳哥儿一起玩。这几个月,更是来得勤便,杜恒霜和萧士及都愿意看见这堂兄弟们能培养出真正的兄弟情谊。

要说亲戚关系,他们和萧泰及他们是最亲的。只是萧泰及和龙淑芝总是喜欢胳膊肘往外拐,对外人也比对萧士及这个大哥亲,所以萧士及和杜恒霜的心也渐渐冷了。自从他们正式分家出去住以后,两家本来都有些生疏了。

是顺哥儿这个乖巧的孩子,慢慢把两家的关系又拉近了。

现在来看,还是没法真正做亲戚啊……

杜恒霜轻叹一声,用手揉了揉左太阳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孩子才两岁半啊,不会是有意的吧?

“阳哥儿洗完了吗?”杜恒霜想了想,还是想问一问阳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他怎么说。如果真的是自己儿子这样要求的,也不能怪在别人头上。

她是护短,但是也不能盲目护短。

知钗忙去把阳哥儿领了来。

阳哥儿已经洗完澡,吃了一个水晶玉露团,心情十分愉悦。

杜恒霜将他抱上罗汉床,母子俩单独在屋里说话。

“阳哥儿,你告诉娘,怎么大家找你,你不吱声啊?”杜恒霜轻声问道。

阳哥儿笑道:“是在捉迷藏啊,娘,怎么能出声呢?”

杜恒霜一窒,换了个方法问阳哥儿,“阳哥儿,你带娘去你躲的地方瞧一瞧,好不好?”

阳哥儿大力点头,又要求,“带猫去,有耗子。”

杜恒霜笑道:“娘不怕耗子,阳哥儿跟娘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

阳哥儿眯眯一笑,牵着杜恒霜的手就要往外走。

杜恒霜只叫了那个据说去园子里专门找过阳哥儿的婆子一起跟着过去。

来到他们刚才捉迷藏的园子里,杜恒霜先跟阳哥儿进去,让他给她指他藏身的地方。

阳哥儿指了那棵最茂盛的灌木。

杜恒霜走过去细看,果然看见有阳哥儿在里面乱刨土的痕迹,还有几个小小的脚印子,应该就是阳哥儿留下的。但是这里,并没有一个墙洞,而且跟有墙洞的那一边,正好相反。

然后杜恒霜又去叫那婆子进来,问道:“你是在哪边找阳哥儿的?”

那婆子果然指着有墙洞的那一边的灌木道:“顺哥儿说就在那一边。”

杜恒霜问阳哥儿,“是你让顺哥儿不要告诉别人你在哪里吗?”

阳哥儿瞪大眼睛道:“顺哥儿不能告诉别人!说了就找到我了!那我就输了!”

杜恒霜气结,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跟他说,让他不要告诉别人?”

阳哥儿不明白杜恒霜的意思,一直挥舞着小拳头道:“他不能说!他说了我就输了!”

杜恒霜也瞪了阳哥儿半晌,用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他白胖的额头,嗔道:“你啊,不知道像谁。别人家的孩子已经把满屋子的人忽悠得团团转,你还跟团软糖似的,说什么你都不明白。”

阳哥儿呵呵地笑,抓住杜恒霜的手指头,仰头道:“娘,我饿了。”

“就知道吃。”杜恒霜弯腰将他抱起来,往正院走去。

正院的东次间里,只有萧士及和平哥儿两个人在那里。

萧士及坐在榻上,平哥儿耷拉着脑袋,站在他跟前。

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平哥儿的嘴角抿得很紧,一脸倔强的样子。

萧士及看了他一会儿,温言道:“平哥儿,刚才你母亲是太着急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爹居然注意到他的委屈了……

平哥儿心里一酸,立刻流下两滴眼泪。不过他赶紧用袖子顺手抹去,不想让萧士及看见。

萧士及笑着递过手帕,“用这个擦。”

平哥儿更加不好意思,他不接萧士及的手帕,瓮声瓮气地道:“我自己有。”说着,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一块帕子,又擦了一把脸。

“平哥儿,你跟爹说,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士及等平哥儿脸上的倔强之气散去了,才缓缓问他。

平哥儿定了定神,就把那时候的情形说了一遍,“顺哥儿说阳哥儿从那个小洞爬出去了,别的下人也都这么说,我也知道阳哥儿最爱钻洞,很担心他真的钻出去了。我想着,如果他没有钻出去的话,那么就在这里园子里,横竖一会儿他就会自己出来了,而这园子紧邻着娘亲的正房,他一出来,就会有人看见,所以没什么打紧。”

顿了顿,接着道:“我担心的是,他真的从那小洞钻出去了,跑到后花园去了,那可就难找了。您知道,咱家大,后花园里有河,有湖,有山,有大树,听说晚上有时候还有些野兽从山上跑下来,虽然不能伤人,但是把阳哥儿吓到就不好了。再说阳哥儿才两岁,还没学游泳了,若是掉到河里,就更麻烦了。所以我就带着下人先往那边找去了。只是没想到,找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

平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起娘亲对他叱责的话,又有些委屈,道:“我就跑来找娘,结果娘二话不说,就说是我的错……”

萧士及轻叹一声,拍了拍平哥儿的肩膀,当他是个大人一样对待,“平哥儿,你是这个家的嫡长子,而且比弟弟大五岁。你母亲也是对你寄望很高,所以才忍不住说你两句。你想想,如果你连两岁的阳哥儿都不能护持住,以后长大了,还有很多的人要指望你护持他们,你又如何能做到呢?”

“可是……我又不是有意的……”平哥儿还是有些不忿。怎么弟弟做错事,就不用受罚?自己做错一点,就要被责骂?

他想起了龙淑芝说的话:偏心。

这是不是就是偏心?

第702章 兄友 (4K5,粉红450.500+)

“……爹,二婶婶说,娘是偏心的……”平哥儿犹豫着道,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说什么?!”萧士及强行忍住怒气,怕再吓着平哥儿。

不过他虽然把声音控制了,但是语气却没有控制好。

平哥儿敏感地察觉到萧士及语气的变化,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萧士及眼眸中来不及掩饰的怒意,又吓了一跳,赶紧再次闭上嘴,抿得紧紧地。

萧士及看见平哥儿这个样子,只好不再隐瞒自己的怒意,沉声道:“平哥儿,我问你,是你母亲对你更好,还是你二婶婶对你更好?”

平哥儿居然有些迟疑,没有立时回答。

“说啊!”萧士及吼道。

“二婶婶说,她会对我比对顺哥儿还好!”平哥儿被萧士及的语气激怒了,忍不住呛了一句。

“她对你比她亲儿子还好?这话你也信?!”萧士及更加生气,手里握紧拳头,道:“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你是我的儿子,不是娘们儿,谁教你这样从眼角缝里看人的样子!——还想哭?!不准哭!”

平哥儿强行忍住泪水,但是也不畏惧地抬起头,跟萧士及平视。

“你是这个家的嫡长子,以后这个家都要交到你手里,一点小事都受不起,耳根子这么软,别人说两句话你就信了,你教我怎么放心?你还说你母亲偏心,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没成算?——你问问你自己,谁生你?谁养你?谁供你锦衣玉食?谁在你外面受了委屈的时候,帮你讨回公道?!”萧士及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全身的气势释放出来,给平哥儿很大的压力。

但是萧士及说的话,平哥儿也听进去了。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当龙淑芝说他受委屈,说他娘偏心弟弟的时候,他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共鸣……

平哥儿忽然汗如雨下,他猛然发觉自己确实有些本末倒置了。

随便被外人挑拨一两句话,立即就怀疑跟自己最亲的娘亲偏心!

“再说了,说你母亲偏心,也是偏的你的亲弟弟,不是别人!——如果说做娘的都是偏心的,那你二婶婶怎么可能会对你比对她亲儿子还好?你想过没有?”萧士及实在有些怒不可遏。不过关键是,他从平哥儿的态度里,想到了自己当初对杜恒霜的一些态度,不由让他更是汗颜,也有些恼羞成怒,“有人说话说得天花乱坠,但是落到实处,到底有几个人能说到做到?你虽然才七岁,但是你爹我七岁的时候,你祖父已经用鞭子教训你爹了!”

他也照过镜子,知道自己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的白头发。

他整整想了一夜,那一夜的焦心、痛楚和愧疚,让他无地自容。这些白头发,是他心里所有的内疚和歉疚所致。他那么爱她,却伤她伤得最深……

就和平哥儿现在一样,他也曾经因外人几句话,就和杜恒霜生了隔膜。

如今想来,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尘世之中太多的诱惑,每个人身上太多的面具,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听到的也未必是心声。

不过这一切,自己活了二十七年,才初有感悟,又怎能责怪平哥儿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呢?

萧士及的面色柔和下来。他抚了抚平哥儿的头,温言道:“爹不会和祖父一样,用鞭子抽你,因为你是比爹更聪明懂事的孩子,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是最自负、最跋扈的时候。但是不久之后,你祖父遭遇遽变,被人陷害入狱,死在牢里。咱们家里一下子从长安的首富,变成了穷光蛋。爹被迫一夜之间,要承担起养家的重担,那时候,爹也才比你现在大三岁。”

平哥儿呆住了。萧家的这些事情,萧士及和杜恒霜都没有同三个孩子说过。那些苦难已经成为过去,他们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些不愉快的往事。

不过萧士及现在想来,为什么不呢?这是他们人生的一部分,理应要跟孩子分享,让他们不要走弯路……

平哥儿听着萧士及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听到自己的娘亲和自己一般大的时候,不为别人的挑唆所动,而是跟别人斗智斗勇的事情,听得入了迷。这样一来,平哥儿就很容易想通了,“爹,我错了。”他诚恳地向萧士及道歉。

“你错在哪里?”

“我……我错在,不该听外人的挑拨。”平哥儿鼓足勇气道,又担心爹说他不敬长辈,忙又道:“和娘亲比,二婶婶就是外人。”

萧士及点点头,“这就对了。咱们说话做事,先要分清内外亲疏,不要忘了自己的根本,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他自己的亲弟弟萧泰及,就从来没有分清过内外亲疏。

不过萧士及也知道,萧泰及不能分清内外亲疏,他们的娘亲龙香叶要付主要责任。因为龙香叶这个做娘的,首先就把两兄弟的利益对立起来。

现在自己也有了两个儿子,他要如何让这两兄弟好好相处呢?

萧士及想了想,还是道:“平哥儿,你是我和你母亲的嫡长子,你知道嫡长子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