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丘若兰却哎呀一声坐直了身子,田氏不知何故,忙问道:“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丘若兰笑道:“没什么,只是方才胳膊似是被什么硌了一下,还怪疼的。”

田氏便看向身边的衣包,笑道:“你倒是个娇贵的,是你婶子给了件物什,我随手放在里面,没想到隔着衣服也能硌着你。”

田氏边说边把衣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个小匣儿,脸上又多了几分感慨神色。

丘若兰心里早已经猜到是何物,脸上却一片懵懂,田氏见状,便笑着解释道:“说起来,这算是母亲手中仅剩的嫁妆了。”

见女儿听得认真,田氏便半吐半露地说道:“当年你婶子家遭了难处,都快断了炊,我那时怀着你大哥,看不过去,偷着拿了些私房接济了她家,后来她家日子兴旺,咱们家却迁往南边,也没处还,你婶子便将那银子做了本钱置田,十几年下来,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呢。”

丘若兰闻言,玩笑道:“咱们家虽家财丰富,我却知道那算是祖产,大部分是要由大哥来继承的,既然您竟外得了这大注的嫁妆银子,将来可要多贴补一下我和二哥啊。”

丘若兰说着,便自母亲手中抢过匣儿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有几张地契并些银票,但粗加起来也不过是千两之数,丘若兰脸上不由意兴阑珊:“原来只这么些,不只是女儿,怕是也难入两位哥哥的眼了,便是都给了女儿,想来他们也是愿意的。”

田氏笑着合上匣子,说道:“将来你出阁时,别说这千两银子,便是万两,他们也是肯的。若不是因为有你这个鬼机灵从她手中夺得那些家财,咱们家现在怕是要身无分文了,这千两银子竟也成了巨资。”

丘若兰眯眼笑道:“女儿身为家中一分子,自当要为母亲兄长分忧的。”

田氏点头道:“也怪不得你父亲那样疼爱你,你兄长确实不如你多矣。”

丘若兰脸上便不自在起来,说道:“母亲答应过女儿的,不再提从前的事情,今天怎么又提起来,父亲他…女儿…”说罢,鼻中竟有抽泣之声。

田氏这才想起女儿支撑起这个家时,便与她言道:“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只盯着以前,除了悲戚自愧,还能有什么好处。”

所以她家极少提及往事,如今见女儿面有悲色,知道是思念她父亲了,慌忙劝道:“只因为方才这注银子关着以前的事,这才一时大意,提起往昔,倒是母亲的不对了。”

丘若兰眼角含泪,说道:“并不是女儿忘本不让提从前的事,只是想起从前的日子里,父亲和母亲受了太多的苦,偏那时女儿又无力帮扶,父亲这才早早就去了,每每想起,女儿便心如刀割,不能自已…”

田氏心疼地抱住女儿,劝道:“母亲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以前是父母无能让你们兄妹受委屈了,如今咱们自南边回来,便要过新日子的,从前的种种都不要提起,免得一家人心酸。”

丘若兰这才回嗔作喜,靠在母亲怀中,悄悄擦着眼泪,眼光却在小匣子上打转,叹道:“世人最爱锦上添花,鲜有雪中送炭的。当日咱们家那样艰苦,若是堂婶能把银子送来,您与父亲轻松好些呢,如今谁还稀罕这几两银子。”

田氏爱怜地看着女儿,说道:“这也不怪她。咱们两家极少通音信,她哪里知道咱们过得那样累。便是母亲也没想到,当年不过几十两散碎银子,今日会有千数之巨,这笔银子便是作顺阳城大户人家媳妇的私房也不可小觑,若是小户人家则更能富富裕裕过一辈子了,虽然咱们不缺银子花,但她的这份情,还是要记的。”

丘若兰便笑道:“如今在母亲眼中,只有继祖母是个狠毒无耻的,天下人皆是良善之人,女儿也不过是就事论事,提醒母亲一二,免得空付了真情,受伤的终归是自己。”

田氏笑道:“母亲这么一把年纪了,虽蠢笨,却也能看出个眉眼高低来,你这是对你如意姐姐有意见,便排揎到你堂婶身上了。”

第五十三章 夜半惊梦

丘若兰被戳破心事,低头说道:“果然是知女莫若母,终是被您看出来了。成日家只听众人说,如意姐姐如何对女儿心心念念,女儿便当了真,也每日思念她,今日才知,竟是哄着女儿玩呢。”

田氏笑道:“到底是小孩子,就为这个伤心了一路?她是有正事,这些时日,也没少听说她因为这个被人诟病,说她小小年纪,便一心向佛,到了拜佛日,任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不见的,虽说是为了父母兄长祈福,但年轻姑娘家的,到底有些不妥。只是这是她个人的喜爱,别人也不好多嘴。所以今天,也是事有凑巧,你不要往心里去。”

丘若兰叹道:“但愿是女儿多想了,只当这事是堂婶子故意拿来作下马威呢。”

田氏想了想,摇头道:“不会的,今天看她言谈举止倒是热气的很,况且咱们姿态已经够低的了,还有什么值得她耍弄手段的呢。”

丘若兰肚中有话,只是时机不对,不便吐出来,只得暂时住了口。

这时丘如山走来请母亲下车,原来已经到了家,田氏前头先下了车,车门一打开,外面的光线便照了进来,丘若兰忙用手挡了眼睛,等她走下马车放下手来时,便看到两位兄长吩咐人好生伺候夫人小姐,便迫不及待地往房里去了。

田氏欣慰笑道:“他俩这是读书痴了,幸好如海这孩子想得周道,虽不在家,却早就放下话来,只要你哥哥们瞧上的书,尽可搬来,免得放在他那里糟蹋了。到底是血缘相关,再深的恩怨,也比不过骨肉相连,若是上天庇护,咱们家发达了,可不能忘了你堂叔父一家。”

丘若兰心中冷笑,自己费尽心思从继祖母手中扒拉出几万银子,也不过就这么着,不想于氏那老狐狸不过扔出千两银子,几本破书,就把这一家子的心都给收买了,罢了,来日方长,且走着瞧吧。

且说丘如意自回家后,便见家中众人无不称赞堂妹的品貌,却发的心痒难耐,恨不得闭眼日落西山,睁眼旭日东升,时间如利箭出弦嗖地就到了去田氏家拜访的日子。

丘如海见妹妹一幅度日如年的模样,便笑道:“你还是晚些见她为好,免得被她的绝世姿容所惊,自惭形秽起来。话说,女儿最重容颜,众人那样赞她,你就无一点嫉妒之心?”

丘如意闻言,便高昂了下巴,傲气答道:“她就是美若天仙,也抹煞不了你妹妹的天生丽质,何来嫉妒之心。”

话虽如此说,丘如意素昔被人称赞美貌无双,又岂会不在意?

所以回到自己院里,她便悄悄问当日留在家中的苏嬷嬷:“我那堂妹是何等的美貌,真是个倾城倾国的?”

苏嬷嬷难见丘如意小女儿娇羞姿态,颇觉有趣,笑回道:“自是一等容貌,与小姐春兰秋菊,不相上下。”

闻弦知雅意,丘如意便知,堂妹定是美过自己了,看来自己这顺阳城第一美的名头是保不住了,心中怅然一回,又想道:“容貌乃是爹妈给的,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若是为这个自怨自艾,不仅可笑至极,也是极大的不孝,想这无益的事不过无端浪费大好时光,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去呢。”

丘如忧一会儿喜一会儿,最后丢过手,让丫头去花园里采些花儿,并特命从丘如海心爱的一株芍药上采几朵好的来,好做胭脂水粉儿。

苏嬷嬷见丘如意没追着问,而是兴兴头头摆弄花去了,心头不由松一口气。

其实容貌比对,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不能绝对地说谁为首谁第二。

在苏嬷嬷看来,丘若兰固然是绝世的容貌,但之所以比同等样貌的女子更动人心神,却是因为她身上特有的甜美气韵,亦或者说是因为南边少女特有的娇俏柔美,才让她在这些北方女孩里显得别具一格,让人难以忽视。

这时丘如海已经大呼小叫地闯进院来,他没想到只为一句话,自己心爱的花便遭了妹妹的辣手催花,丘如意自然不惧他,兄妹二人接连斗法几日,各有输赢,拜访田氏一家的日子便悄悄来到了。

丘如意向来一着床就睡,那日的前一夜,竟罕见地失了眠,头脑里兴奋加杂着忐忑,辗转反侧,直到大半夜方迷迷糊糊睡去。

哪知睡意朦胧中,却似看到一个佳人华服加身插金戴宝,丘如意心生向往,起了结交之心,便往前走进几步,却被人推开:“快快离去,你一个方家艳名四播的花魁娘子,也敢到咱们郡王妃面前污她双目,小心你的性命。”

丘如意张口无声,心中恐惧,又动弹不得,只得任人推搡,幸好此时一个人道:“咱们将军夫人可不是那样的人,何苦为难一个尼姑,让她自去吧。”

丘如意闻言,奋力抬起手来,摸一把脑袋,果真一毛不存,骇然大叫道:“我的头发呢,我的头发怎么没了。”

这时就听杏儿在耳边叫道:“小姐,快醒醒!”

丘如意这才睁开眼,见自己双手里正紧握着披散下来的头发,不由松了一口气,想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必是白天说了关于头发的话,这才夜里做了这个梦,便笑道:“没事,不过是做了个梦,你自去睡吧。”

杏儿知是不妨事,不过见方才丘如意叫声骇然,已经断定是个噩梦了,便随口笑劝道:“梦境向来是相反的,小姐也不必太在意。”

丘如意闻言,一记眼光杀向杏儿,心中咆哮道:死丫头,真不会说话,你家小姐在梦中可是王妃啊,被你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便把个王妃位份给丢了。

原来丘如意此时方想起那个佳人的相貌,正是年长几岁的自己,又是王妃又是尼姑的,丘如意才懒得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费心思,扭脸看一眼窗外,便笑道:“你说的很是,快去睡吧,天都快亮了,明天还要去做客呢。”

直到杏儿酣酣睡去,丘如意仍无睡意。

虽强命自己万事不想,丘如意仍难便入睡,直到天色微明,才略微打了个盹儿。

也不过一刻工夫,就被丫头们叫起梳妆打扮,又陪母亲兄长一起用过早饭,便坐车往城外而去。

第五十四章 二美相会

丘如意因为今天做客,心头兴奋,虽一夜未睡好,但直到上车前,精神还是满满的,连于氏都没有看出来。

从丘家往家庙去的道上,倒是道路平整,一点也不颠簸,只是有点摇晃,丘如意被摇晃不多时,昏昏欲睡,支撑不住打起瞌睡来。

于氏瞧见心疼,忙扶她靠在自己身上睡了,以命人小心赶路,于是原来半个时辰的路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

眼见快到家庙了,于氏便轻推女儿,道:“快醒醒,马上就要到你伯娘家了,别到时睡眼惺忪失了礼数。”

丘如意闻听,一轱辘坐直了身子,伸一伸懒腰,喟叹道:“再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于氏睃一眼女儿,伸手扯过她来,帮她把方才睡觉时蹭松了的头发拢一拢,左看右看,仍不满意,便自头上拔下一个小银簪子替她戴上,这才方觉得整齐了。

丘如意便涎着脸,笑道:“这支银簪子便算是送给我了。”

于氏被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逗笑了,刚要开口调侃时,就听丘如海在外面说道:“到了,伯娘一家早就等在这里了。”

丘如意透过车帘缝隙往外看去,便见车子驶进一所小院子里,一位美妇人已带着人迎在二门前。

于氏母女下了车,田氏便笑着上前说道:“快进屋里去,外面日头毒辣,赶了这样长的路,别热坏了。”

于氏歉意笑道:“累你久等了。”

田氏不搭这个话茬,而是伸手一把握住如意的手,对于氏笑道:“这便是咱们家的如意儿了,果是个美人胚子,青出蓝更胜于蓝,比你当年还要出色几分呢。”又对丘如意说道:“这么些日子终是把你盼来了,你妹妹可是天天念叨呢。”

于氏也在旁笑道:“她也是天天的念叨,那日礼完佛大中午地就往回赶,谁知还是错过了,悔得什么似的。”

田氏笑道:“也难怪她们如此,咱们家也只这两个女孩儿,感情自不比寻常。兰儿快来进见你婶母和姐姐。”

丘如意早在田氏拉她手时,口内叫着伯娘,恭身行礼,等到田氏话音落下,丘若兰也上前对于氏行了礼,又对着丘如意清喉娇啭,低低叫道:“若兰见过姐姐。”

丘如意一进院里就看到田氏身边站着一位幽静如兰的窈窕少女,便知是堂妹了。

此时二人对面而立,越发把丘若兰的容貌看得清楚,当真是眉目如画,娇如春花,丽若朝霞,再看丘若兰也正偷着打量自己,二人目光相接,丘若兰便羞红了脸,低眸浅笑,丘如意立马便喜欢上了这位堂妹。

众人进屋分主宾坐好,丘如意坐在母亲身旁听她们说些家常话,屁股下便如硌了东西似的,扭来扭去不安生,于是换来母亲于氏暗地里的几个白眼。

田氏瞧见,便对女儿笑道:“兰儿,你姐姐坐了一路的车,必有些乏了,你陪她去房里歇息一下吧。”

丘若兰乖巧地答应着站起身来,丘如意早就巴不得这句话了,生怕田氏反悔似的,赶忙起身又给丘若兰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告退来到丘若兰的房中。

丘若兰虽是主人家,却尚有些腼腆,丘如意见她只是含羞抿着嘴儿,便笑道:“天下的事情真是神奇,之前我还哀叹自己形单影只的,没个相得的姐妹,不想老天就把你送到我身边了。”

丘若兰亦娇媚笑道:“我自小长在南边,也没想过千里之外的顺阳城会有一位如此亲近的姐姐,今天终得相见,心中亦感激上天,以后还请姐姐多多教导。”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没几句便相熟起来,丘如意又拿出香囊来送给丘若兰,丘若兰面现惊喜,连连赞扬其巧夺天工,丘如意心里越发的舒畅起来,二人关系也就越发地亲密无间。

这时丘如意又趁着喝茶的工夫,细细打量丘若兰的闺房,只见室内狭窄摆设简陋,甚至比不上自己家里小丫头的房间,不由皱了眉头,再起身看院里,才发现虽说这是个二进院子,却小的可怜。

丘如意留了心,就慢慢从丘若兰口中得知,内院三间正房,田氏母女住着,另有两间厢房,一间做库房,一间挤住着丫头婆子,外院则是丘如山兄弟带着家人挤在三间厢房里。

丘若兰叹道:“这算是家庙旁最好的院子了,还是那府里的婶娘费了好大的劲才调出来,不然更是窘迫,都不好意思请姐姐进来呢。”

丘如意听到丘若兰赞宋氏,不由一撇嘴,道:“信那府里胡说,她也就是个嘴上殷勤不办事的主。若真是有心,哪里挪不出个宽敞院子来。等一会儿,我去对母亲说,我记得我们家还有闲着的宅院,怎么也比这里强。”

丘若兰连声辞谢不得,便感激道:“姐姐既然有此美意,妹妹岂敢推脱。也是妹妹的私心,我艰苦些没什么,到底年纪轻抗得住,只不忍母亲这般年纪了,还如此受委屈。可是这置办宅院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如此就少不得打扰了。”

丘如意皱眉道:“咱们两家还说什么打扰,真真是见外了。再说了,以后咱们住的近了,长相往来,时时相伴玩耍,岂不是好?”

丘若兰却面带难色,说道:“自小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儿,如今有了姐姐,自然是极希望能时时与姐姐相伴一处的。只是我父亲对两位兄长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读书有成,偏这些年事儿多,一直不能安下心来,如果真进了顺阳城,怕他们要整日与家族的人来往应酬,虽说是应该的,却不免耽搁时光,父亲心愿一日不达成,妹妹心里就一日不得安后,却是让人两难。”

丘如意早就听说丘若兰是个极孝顺的,如今一见果然不差,心中越发赞赏不止,便沉吟道:“读书考取功名是正经事,耽搁不得,我家倒有处临近凤临城的宅子,既远离丘氏家族,又清静,还利于请教郡中名士,我父亲与大哥正是自那里读出的。只是你我离得越发远了。”

丘若兰闻言面上现了喜色,笑道:“如此说来,那倒是个好地方,说不定我的两位哥哥就此沾了叔父与兄长的好运气,下次便能高中也未可知。远些倒不妨,母亲和我左右无事,常来走动就是了。”

丘如意也认为,事有轻重缓急,不能为自己有个伴,就耽搁了她兄长的功名,又见丘若兰企盼中带着忐忑,便起身道:“也罢,我这就去对母亲说去,趁着今日在这里,也和好伯娘商量一番。”

丘如意只管往正房走去,却不曾留意到丘若兰唇边的浅笑带了些诡异。

第五十五章 自作主张

丘如意姐妹二人来到正房,于氏妯娌二人正说的高兴,丘如意不敢贸然打扰,便悄悄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于氏妯娌谈兴正浓,便只冲两个小辈点点头,仍旧接着说方才的话题,丘如意姐妹二人也不免凑趣说两句,一时聊得好不开心。

丘若兰见丘如意只顾着在长辈跟前尽孝,深怕她暂将挪宅的事情放下,便频频看向丘如意,冲她使眼色。

丘如意原本是准备一进来就说宅子的事情,见母亲与田氏聊的起劲儿,不好贸然打断另起话题,便顺着她们说话,寻机再提。

如今看到丘若兰看向自己,眼中既有为母亲兄长改善住所的急切,亦含了因为麻烦自家的歉意,丘如意被这样一双羞怯的美目注视着,只觉得如果不立时提起来,心中实不忍。

于是趁着于氏妯娌润喉的当口,丘如意便对母亲笑道:“方才女儿在这院里走了一周,发现这院子有些狭窄,竟是委屈了伯娘和妹妹了。我想咱们家也有几处闲着的宅子,不如就请她们来咱家住着吧,两家也好往来走动。”

田氏见丘如意提起这个话,眼睛便不由看向女儿,目光中含了欣慰。

原来丘若兰早在几日前,便道:“此处住着不便,让母亲兄长受委屈,很该想个法子改善一二。”

所以田氏此时便知这定是女儿的主意,却也只能靠女儿之口提出,不然于氏不提,她也难老着脸皮开口相求。

于氏岂会不知田氏一家住这个小院子太挤了,只是她因种种原因,不想揽这个事,所以才会一早将这十几年的利得算给了田氏,那些银子也够田氏一家寻个好住处了。

如今见女儿提起,于氏知道女儿这是心疼她妹妹呢,有心成全,便笑道:“难为一向心粗的你也能想到这里,那你依说,哪处宅子最适合呢。”

丘如意忙说道:“我看洼子庄上那处宅院就很好。住着舒服,又清静,两位兄长也能安心读书,等闲了咱们住到凤临郡时,两家走动也方便。”

于氏没想到女儿会提这处宅院,不由得心里一怔,目光便从女儿身上滑过落在田氏母女这边,见她母女面无异色,便似不经意地笑道:“你到底还太年轻,便免不了虑事不周,那里临着凤临郡,离顺阳城太远,咱们一年能在凤临郡住几日?平常两家来往,一天得有大半天的时间花费在路上。依母亲看,便是不在顺阳城内,也要离着顺阳城近些,母亲也正考虑和你伯娘说这事呢,只是还没理出个章程,倒被你嘴快说了出来。”

田氏已经对于氏笑道:“你不必如此费心,我正叫如山打听着买宅子呢,想来没几日就能成的,省得搬来搬去也怪麻烦的。”

于氏笑道:“有了宅院才算是安下家来,可马虎不得,倒不如先搬过去,再细细寻访才是。”

当下妯娌二人约好,过几日于氏会派人送过几处地理位置合适的宅院图样来,供着田氏按自家情况挑选。

不多时到了中饭时节,丘如意吃过饭后,便有些精神不济,于是到丘若兰房中玩耍歇息,却见她房中有一个俏丽的丫头,颇有些与众不同:并不在主子跟前侍奉,只在房内做些针线女红。

丘如意不由赞叹道:“我每日被逼着学女红,怎么就没想到,可以专门在房里设一个绣娘的缺?倒是妹妹更灵泛些。”

丘若兰悄叹道:“珠儿虽是我家买来的,但这家中诸人却无一人拿她当丫头。说起来,她的命也够苦的,原本是个官宦家的小姐,却因受了家中牵连落了难,恰好被我看到,于是买了她下来,如今虽为主仆,实为姐妹。”

丘如意便不由想到方家大小姐,点头赞叹道:“她虽不幸,却因遇到妹妹这样良善的,也算是个好命的了,这亦是妹妹结下的善果。”

丘若兰便甜甜笑道:“什么因果不因果,一来妹妹怜惜她的遭遇,再则二人也真是投缘,原本还想认她作义妹,偏她誓死不肯,说人应该随分从时,她既然被卖作了奴婢,就该守着本分,否则妄想不属于自己的,要该被天打雷劈了。也只好随她去了,说到底不过缺个仪式,我只在心里拿她当家人一样。”

丘如意先闻听认义妹作家人一话,眉头微皱,深觉不妥,后听说珠儿誓死不肯,便点头道:“这才算是她身为奴婢的本分处,你认她作义妹,实在不妥当,到底是罪官之后。你不必因她的出身就太高看了她,也让她在奴婢中难做人。”

丘若兰点头表示受教,心内却冷笑不止:一口一个奴婢罪官,这就是他口中侠义豪气的丘如意?

不多时,于氏见日头偏西,不敢再逗留,便携儿女告辞,田氏也不便苦留,便一直送出二门才放她们离去。

于氏眼见离得远了,方放下车窗帘子,转脸默默看了女儿半天,倒把丘如意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头饰衣衫不整,忙上下梳理一番。

于氏倒笑了起来,说道:“你如今真是越大越有主意了,这借宅院的事,也能不提前儿同母亲说一声儿,就自作主张起来。”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方才事情办得太急了些,便笑道:“是女儿一时心急,竟莽撞了。女儿想着她家不同别家,与咱们关系最是亲近,那宅院闲着也是闲着,暂借她们住着也不妨事。母亲又向来是个大方的,若不是怕她认为咱们小瞧她家,便是送她们,母亲也定是愿意的。”

于氏被女儿戴一通高帽,含笑不语,丘如意又道:“女儿当时也想先和母亲通个声气的,只是一来当时没机会避过她们去,若是回了家再说,您再派人来提,她家再推辞,一来二去,简简单单的事情便办得复杂起来,时间也都荒废了,倒不如直接面对面商议下来得简便。”

听了女儿的解释,于氏欲言又止,终是没开口,心里暗道:必是自己想多了。

丘如意此时已经看出母亲的异常,小心问道:“莫不是那处宅院有些不妥?”

于氏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对女儿讲出那些陈年旧事,便搪塞道:“也倒没什么,只是觉得离咱们家远了些。好了不提这事了,你昨晚没睡好,我看你饭后就没多少精神,不如先在车上打个盹吧。”

丘如意早就觉得困乏了,便依言靠在母亲身边睡下。

再说田氏等于氏一家离去,面上的笑意便没了,一路上满脸寒霜,回到房中,终是忍不住怒气冲冲地拍案叫道:“于氏,我真是小看了你!”

第五十六章 上代恩怨

丘若兰早就看到母亲脸上布满阴云,跟进房去,又听到她愤懑之语,嘴角不由上扬,口内却惶恐道:“是谁惹母亲不开心?大热的天,还请母亲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丘如山两兄弟也自外面走来,见母亲一脸的怒气,不敢贸然询问,只得疑问地看向妹妹,丘若兰摇头作不知状。

田氏此时却看向女儿,叹息道:“没想到母亲这把年纪,又经过无数大小的事,谁知看人看事的本事,比起你来,竟差得远了。”

丘若兰面上越发的疑惑起来,看一眼兄长,小声问道:“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您老别憋在心里闷坏了身体,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

田氏经女儿劝说,心情略微平静了些,便缓缓坐下身来,问女儿道:“今天丘如意怎么好端端说借宅院的事,是不是你在旁露出这个意思的,你二人当时怎么说的?”

丘若兰便沉思着,慢慢说道:“女儿倒是想着换个宅院,也好让母亲住的舒服,让兄长安心读书。不过,今天话儿却不是女儿提起的。而是如意姐姐率先提出,女儿听了,也没觉得不妥当,故才同她一起过来说的。”

田氏闻言点头,冷笑道:“果然如此!我原来以为虽然上一代积了些恩怨在,但如今事过境迁,老爷和太爷先后去世,咱们孤儿寡母的凄然还乡,他们也该放下了,便是不能放下,老死不相往来,我也无怨言。偏于氏还想要个好名声,不肯绝交,如今竟是羞辱到咱们头上来了。亏我还体谅上次丘如意外出和今天她们的姗姗来迟,现在看来她故意怠慢才是真的。”

田氏这里气愤难当,丘如山兄妹三人那里却听得云山罩雾,不明就里。

田氏便少不得解释一番,这中间自然要为尊者讳:“当日你们叔祖父给家里招了天大的祸事,为保全丘家这一脉支,你们曾祖父不得不忍痛把你们叔祖父撵出家去,丘氏族人无一人敢接济他,他一家孤苦无助之际,不得不寄居在远离顺阳城的洼子庄里的几间破茅草屋里。自从咱们回来,我见她家也算礼数周全,万没想到,她竟打了这个主意: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也让咱们受回那委屈。实在欺人太甚。”

丘如山听了,犹疑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们家银子也出了,力也尽了,最后还得罪了咱们,她们图什么呢?以儿子愚见,其中定有误会。还请母亲先消消气,儿子去寻如海打探一番。”

田氏听了,心里也不肯定起来,她方才怒心中烧,并没有细想,如今想来,若于氏真存了这番心思,出力招仇人,竟是愚不可及了,这不可符合她一往精明能干的形象。

丘若兰见母亲心中动摇,便也笑着劝道:“母亲不要再生气了,哥哥说的有道理,这其中或许真是有误会也说不定。况且当日是曾祖父驱逐她一家,与祖父不相干,她们那时过得再艰难,恨的也是曾祖父,断不会因为曾祖父,就把怨恨延伸到咱们身上的。”

田氏听了,并未消了怒气,反而心中一凛,儿女们不知,她如何不明白,当年是公爹想把家财尽数吞了,才一力撺掇老太爷把叔父一家逐出家门的。

她明白这事,叔父一家心里也清楚,而且又害得叔父早逝,所以丘荣夫妻心里自然是恨的,自来仇恨迷人眼,她们未必不是恨意蒙了心,才做出这等出人意料的事。

田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于氏准备为公婆报仇,痛打落水狗了。

可笑的是,公爹拿到那偌大的家财,却因为站错了队,白白投进去大半,自己仍仕途不顺,后来下剩的财富,若不是因为女儿机警有智谋,怕都要白白便宜了那个野种。

明明是公爹作下的孽,可怜她丈夫从没享受到这些财富,而她和儿女此时却要因于氏的仇恨遭受羞辱。

田氏的手握住又张开,咬牙道:“我们又不真穷到受人嗟来之食的份上,谁也不能小瞧于咱们。山儿,你这些时日先暂将书放下,专心寻找合适的宅院,咱们手中握着银子,还怕买不到好宅院,明日我就去告诉她:咱们不稀罕住她家的院子。”

丘如山迟疑了一下,虽然觉得母亲有些意气用事,可也不敢违背母命,只好拿眼看向妹妹,希望她能劝一劝母亲。

丘若兰安抚地冲两位兄长笑一笑,便上前为母亲斟一杯茶,趁母亲喝茶的当口,她立在母亲身后一边为母亲捏肩,一边轻声劝道:“宅院自然要买的,岂有一辈了寄人篱下的,咱们又不是拿不出银子来。只是依咱们家的境况,可不是百儿八十两银子就能打发的,所以还是该从细勘查的。在这里又实在住不开,不如先搬去婶娘家,寻好宅子咱就搬走,反正现在两家还没正式撕破脸皮。”

田氏冷哼道:“我一天也不想看于氏的眼色过日子。百儿八十不成,千儿八百在顺阳城总行吧,明日就先买一处暂住着,等寻到好的再买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