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若兰所料不差,丘如意最近在京城日渐如鱼得水,过得好不得意,还真就刺痛了一个人的眼,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欲嫁安世诚而不得的刘婷。

第一九二章 煽风点火

就刘婷其内心深处来说,她还真未必喜欢安世诚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也只能说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她原本差一点就要做到皇后位子上的人,心气之高自然非常人所能比的,偏不仅最终没做成皇后,还被安世诚嫌弃,宁可娶了位乡下丫头,也不要她。

这对刘婷的打击不可谓不深,她太自负了,哪里能接受这样的挫折,于是咬牙硬是抢在安世诚前头和安世平成了亲。

一步错,便步步错。

安世平表面上是个醉心书画的文人,却也倒底是位皇室子弟,心里自然不舒服。

这倒也罢了,偏偏他身边有个自小就伺候他,并和他情投意合的丫头,早些时候便已收了房,正等着将来娶个低门小户的姑娘为妻,主母进门,也好给这丫头一个正经的妾室名分。

前世他选中了丘玉娟。

丘玉娟在宋氏等人的挑拨下,与丘如意姐妹反目成仇,在争夺卢国公府的亲事中败给了丘如意,她为了压下丘如意,也为了父亲的官职前途,自然不会放弃郡王府的亲事,况且安世平又是一位多才多艺的翩翩少年郎。

也是二人的孽缘,今生丘玉娟在京城时,又引起了安世平的注意,只是今生不同前世,丘玉娟自然不会去兜揽安世平,于是匆匆回了乡,安世平也不是非她不可,便也撂开手去。

等到安世平再听说丘玉娟的消息时,丘玉娟已经是梁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妃了。

不想安世平这日喝了酒,看着满园子的景色,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丘玉娟,便乘着酒兴忍不住赞叹了她两句。

安世平的那位妾室,倒是个乖觉的,娇嗔着劝解了几句,不巧刘婷正走来,竟听了去。

她这些天正与安世平闹别扭。此时认为自己得了理,便上前讥讽安氏兄弟们一个个贱骨头,只爱娶那些出身低贱的乡下丫头,尤其是安世平。更是离谱,竟妄想起自己未来的堂嫂来了。

这一杆子下去,不仅骂了安世平,更是连着打到了梁王府、卢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直吓得那位妾侍白了脸。安世平也是怒极,冷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夸她几句,也不算违规。倒是你但凡有一点好处,安世诚也不会非去求那丘家的乡下丫头,你此时也该已经做了我的堂嫂了,你对丘氏女如此愤恨,莫不是还在念着安世诚?”

前世,安世平也曾拿这个话柄来刺激丘玉娟。丘玉娟到底是个腼腆实在的,虽不曾见过安世诚,更不可能对安世诚动情,但她谋求卢国公府的亲事却是实实在在,自己德行有亏在前,此时便不敢还嘴,生生被妾侍踩在脚下。

可刘婷却不然,她没理还要倒打一耙呢,何况她只是不甘而非对安世诚情根深种,所以听到丈夫说这话。便扑了上去和安世平厮打。

众丫头婆子忙上前拉架,这工夫安世平的衣服上已被撕了几道口子,幸好脸上不曾受伤,好容易挣脱开。安世平骂声“疯子”,一甩袖子走出了内院。

刘婷也觉得没趣,便回房重新梳洗了,看着镜中的容颜不似从前鲜艳,不由想起前几日偶然遇到的丘如意似乎容貌更胜从前,再者这些天也没少听人提起丘如意的风光无限。

刘婷心中暗恨。自己这样命苦,凭什么她就过得那般快活。

刘婷扔下手中的梳子,脑中想了几回,便道:“让人备车,我要进宫去见姑姑。”

说来也巧,刘太后一向难得有空闲,偏今天竟有了半天的空暇,听说刘婷求见,便命人召她入宫。

刘婷进得殿后,便看见姑母正悠闲地修剪着花草,刘婷紧走两步,上前见礼道:“婷儿见过姑母。”

刘太后一边剪着花枝,一边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姑母,前几次召见你,你都说脱不开身,也不知道你都在忙些什么。”

原来也该着大楚朝兴隆,这次会试中了进士的夫婚青年才俊颇多,刘太后于公于私都希望刘家的女孩儿能与之结亲,便召了几位刘氏女进宫来。

刘婷一向和刘太后亲厚,虽然从前为着卢国公府的亲事,惹了不少的祸,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事也就不算个事了,刘太后便让其也一同进宫。

前次刘氏女不少被刘太后作主与安氏子弟联了姻,这两年便有一两位嫡系的女孩儿成大,却是看不上那些寒门进士的,故此次也只是挑了几个刘氏旁系支脉的女孩儿,刘婷一来嫌与她们一同入宫,损了自己的身份体面,再则也知道进宫必少不了要被姑母训诫恪守妇道,心里极不情愿进宫,于是仗着姑母一向的疼宠,寻了借口不进宫,况且与被太后召见的荣耀相比,敢于拒绝太后的召见且不被降罪,才是真正有脸面的事情呢。

此时见问,刘婷便笑道:“婷儿可不敢和她们一处,没得被她们埋怨。”

刘太后奇道:“她们为何埋怨你?”

刘婷叹道:“都怪婷儿一时意气用事,惹出祸事,和丘如意之间闹出那些事情来,连带着整个刘氏都被人看轻,因为姑母的尊贵和伯父们的战功,她们走到哪里不是高昂着头,如今却不得不收敛了性子做人,心里岂会不恨婷儿。”

刘太后皱眉,停下手中的竹剪,不悦道:“那件事情早就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丘家和卢国公府必不敢再在人前提此事的,她们平日里见了你姐妹,也不敢不敬。”

刘婷轻叹一口气:“姑母乃天下最尊贵之人,哪里知道这世上最不缺那捧高踩低的人。若只丘如意嫁入卢国公府倒也没什么,偏丘氏女又分别攀上梁王府和安国公府,再加上这次丘家中了好几位进士,如今天下人都谈论这丘氏家族不愧是百年世家,这才沉寂数十年,便又会在不久之后复兴,再次成为天下的第一名门望族。因此,现在这京城众人眼里也只看着一个丘氏,哪里会看得见刘氏。”

刘太后闻言,细细打量了刘婷一眼,眼睛里多了一丝威严,淡淡笑道:“婷儿嫁了人果然不一样了,竟敢糊弄起姑母来了。”

刘婷忙道:“婷儿一向对姑母崇敬有加,在姑母面前不敢有丝毫的虚假。”

刘太后不信,说道:“你是看丘如意的日子过得甜蜜,心中不服,跑来使坏的吧。依姑母之见,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在自己和安世平的身上,把两人关系处得好了,再早日生个儿子,日子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刘婷一听到说“早日生下儿子”,心中的火气便窜了起来。

安世平除了洞房之夜外,便不再进她的屋子,她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来。

原来安世平与那妾侍情意正浓,曾许诺让妾侍生下长子来,也是为了打压刘婷的气焰,故意为之。

刘婷虽骄横却不傻,过了这些时日,她也早就明白安世平的打算,心里便不由唾弃丈夫起来。

若他真是个有担当的,何不摈弃世俗人的眼光,娶那个妾侍为正妻?

偏他还不敢得罪刘氏,明知自己德行有失,还是硬着头皮娶了自己。须知知妻妾有别,若是别人或许也就作了幌子了,自己却可不是任他人揉捏的,所以二人关系越闹越僵。

当然这一切,又被刘婷归罪到安世诚夫妻的头上。

只见刘婷冲着刘太后撒娇道:“就算是婷儿夹带了私货,可也是为了安氏江山和刘氏家族着想。姑母您想:如今丘氏三女姻缘只不容小觑,卢国公府倒也罢了,却连着袁将军、安国公府和梁王府,这三家可掌着兵权在军中极有威望。眼看丘氏子弟中了进士,偏多是未婚者,只要他们这次殿试名次好些,就能进了翰林院,数十年后,便是朝中肱骨大臣,您好朝中文臣们岂不放过这些好女婿人选?一来二去,丘氏竟连接了朝中文武重臣,关键时刻,竟成一呼百应之势,姑母不可不防啊。”

刘太后这些时日的心事不由被刘婷挑了起来,此时便只笑道:“罢了,你就会危言耸听,被你这么一说,以后天下只知丘氏不知皇上和刘氏了。你也好长时间没来宫里玩了,御花园里倒是新添了不少的景致,姑母这里还有些事处理,你且随女官前去游玩,姑母一会就到。”

刘婷不由急道:“姑母要防患于未然啊,不可再任由丘氏这样下去了。”

刘太后被缠不过,只得道:“罢,罢,姑母答应你,殿试不抬举任何一个丘氏子弟,挫一挫丘如意的得意,这样你可还满意。”

刘婷闻言,心满意足地随宫人去游玩,独留下刘太后在那里若有所思。

这时,便有小太监来传报:皇上已经睡醒了,请太后娘娘过去。

刘太后忙将竹剪递给身边的宫人,急急去看儿子。

此时,长兴帝精神尚可,请母亲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儿子的身体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倒是早早殿试了,以安天下文人的心才是。”这时,便有小太监来传报:皇上已经睡醒了,请太后娘娘过去。

刘太后忙将竹剪递给身边的宫人,急急去看儿子。

此时,长兴帝精神尚可,请母亲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儿子的身体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倒是早早殿试了,以安天下文人的心才是。”

第一九三章 听之任之

按大楚朝例,众进士通常要再经殿试,由皇帝主持确定进士名次,再据此给众进士授予官职,偏长兴帝此时旧疾复发,殿试便一推再推,竟拖了这么长时日,众进士们难免心浮气燥。

刘太后亦点头,道:“殿试的确拖的时间太长了,若再继续推下去,怕不仅文人们心中不安,天下臣民们也都该不安心了。只是你的身体最经不得劳累,这可如何是好。”

长兴帝笑道:“儿子的身体这几日已有起色,那日想来倒也能支撑一会儿。”

刘太后责备道:“你是皇帝,殿试忽然重要,然与你的龙身相比较,却是一文不值了。母亲也想过了,不如就召所有进士暂入翰林院学习,等你龙身大好,再殿试也不迟。”

长兴帝摇头叹道:“儿子这身体实在没个准头,再多拖延几日殿试也没什么意思。儿子方才倒是想了个省事的法子,这次殿试前先复试,未通过者直接点为三甲进士,通过者方有资格殿试。”

刘太后闻言点头笑道:“这倒也不失一个好办法,一来殿试又能拖上几日,说不定到时你的龙体已然安康,二来,皇儿到底也能省些力气。只是由谁来作这复试官呢,皇儿可有想好人选?”

长兴帝笑道:“复试考官简单,可由翰林院大学士充任,再从其他各部召几位做为副考官,另外,安世诚颇有学识,京城内外的文人们也大多服他,倒可以让他也充当做个副考官。”

刘太后不由垂了眸,慢慢说道:“皇儿现在身体较之前几年已经有些许的起色了,如今这般考虑地为安世诚以后治理天下铺路,也未免太心急了些吧。你的身体反反复复,何尝不是你忧思过重殚精竭虑所至,听母亲一句劝,你只管照料好自己,只要你好好活着。便不会有皇权更替之事发生,天下臣民便仍能安居乐业,岂不强过你现在费尽心思为安世诚铺路千倍万倍。偏你非得操不该操的心,只为成全他人。倒生生将自己累垮了,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长兴帝心里暗叹一口气,他的身体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段时日面上看着还好,却不知早就是灯尽油枯的境地了。他都怀疑自己现在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

他当日也曾立下雄心壮志,要做一位名君,偏上天和他开了个玩笑,他做皇帝也有七八年了,先是因为年幼,后来长大却又因身体抱恙,几乎不曾真正上朝听政过。

长兴帝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曾忘却自己的志向,他要对得起尊他为“圣上”的千千万万的子民们。所以他要在有生之年选一位可以代替他守护天下的仁德之君,哪怕他因对天下无功又早亡而被天下人遗忘。

他也知皇权更替时节,天下最容易动荡,最终受害的是那些手无寸铁平民百姓。

他既然已经选定人选,便要尽量让新君能顺利执掌朝政,让朝中老臣们臣服,他是没办法帮到安世诚了,不过倒是可以帮安世诚借此次考试考察人才收买人心。

可是这些话,长兴帝不好对母亲说,因为这些打算皆是在自己活不过三年后基础上。这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件残忍的事情。

其实长兴帝的打算,刘太后如何不知,她这些年因为垂帘听政的缘故。虽也醉心于权力,但若在儿子和权力之间,她宁可自己是天底下最卑贱之人,也要让儿子能长命百岁。

她甚至自我催眠地认为,只要不去安排继任者,儿子就能一直活下去。

此时见长兴帝不为自己的话所动。刘太后便又笑道:“便是不提那些扫兴的事,安世诚也不适合作考官。皇儿也知此次会试,丘氏子弟出尽风头,一家子出了好几位的少年进士,也够让天下人震动的。不过,他们一次考中,未尝不是侥幸,毕竟他们到底还是年少,若论学识,多半不如那些苦读数十年的老儒们。若是安世诚做了副考官,他们若通过复试,众进士们不服,必诟病安世诚徇私,若丘氏众人通不过,安世诚在丘氏中难免不好做人。”

长兴帝深思道:“安世诚乃是正直之辈,必会秉公办事的。”

刘太后笑道:“才学一事又不能斗量也不能尺裁,谁又说的准,虽然古有举贤不避亲,但在现实中的分寸却不好把握。他若担了个‘任人唯亲’的名头,将来怕是不能服众了。况且他又没有官职,出任考官,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长兴帝默思一回,道:“罢了,倒也不急在一时,任考官之事暂且作罢。母亲说的对,他到底还没有官职。说起来,安氏子弟可以出仕的还真有不少,凡是有点才学的,就都一并随着授予官职,官儿倒也不必高,一来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未免地生出些事来,于皇室名声不好,二则,也让他们知道为官为作宦的不易,了解一些民间疾苦,省得将来袭了爵,一昧的欺男霸女。”

刘太后笑道:“皇儿说的是,母亲也是这样想的,除了任命宗室为文官外,也可以再将那些平日里浪荡不学无术的子弟,派去边关历练一番,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一员保家卫国的骁勇将士呢。”

长兴帝点头赞道:“母亲想的极周道,儿子也不去操这份心了,只凭母亲作主了。倒是安世诚可以安排到殿前,跟着母亲学一学理政,免得将来仓促上阵,被那些老臣们辖制。”

刘太后闻言悲伤地看着儿子,垂泪道:“怎么又说到这里来了,徒惹人伤心。他又不是三岁小儿,若是连那点本事都没有,这天下怕也难守得住。”

长兴帝忙笑着宽慰母亲道:“是儿子错了,不该说错话让母亲伤心。实在是前些时日,安世诚前来求见于儿子,想着讨点差事做,儿子那时正卧病在塌,不好见他,便让人给他传话,说‘不必着急,自会有极重要特别之差事交给你的’,若这次不给他个重要官职,倒是儿子食言了。”

刘太后收了泪,笑道:“如此说来,更不好给他高官厚职了。朝中众人皆是人精,你若此时表现出对安世诚的另眼相看,那些人未必不会看出些蛛丝马迹,到时这朝中内外,怕又有一番热闹了。”

长兴帝心中长叹一口气,知道母亲是存心不想如自己的意了,他不由灰了心。

他布置这一切,除了为了天下百姓,其实更主要是想自己死后,母亲也能安度一个祥和的晚年。

可是现在看来,母亲仍是放不开手中的权势。

长兴帝也明白母亲的苦处,从前她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偏上天要早早收了他去,也许只有追逐权力,才能让母亲有活下去的动力。

长兴帝心下苦闷,他如今对母亲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母亲明知他心中忧思,也知这忧思对他病情的不利,还不肯在口头上让他放心,哪怕私下里变本加利地筹算权势。

罢了,随她去吧,只要她过得开心。

长兴帝默默想着,也许自己真不该再操心了,能多活一日就多陪母亲一日,就当偿还母亲的养育之恩吧。

其实刘太后如何不想顺着儿子,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过的舒心些,偏儿子总想将皇权从自己手中夺走还给安氏,一步紧一步地筹划着,她若是这段时间真一切任由儿子作主,有朝一日儿子去了,她便再无翻盘的机会了。

儿子也不想想将来安氏得势,还能饶得了作威作福十数年的刘氏宗族。

再者,皇位让安世诚接了,老天在收走了她的命根子后,还不肯放过她,让她又回到从前看人眼色的凄苦日子,她不甘心,况且她不追权逐势,如何度过没有儿子的孤单日子。

这太后小皇帝二人倒是母子情深,相互想着对方,却又因为各种原因沟通不够,此时竟各自心生埋怨。

母子二人只管默不作声地自想心事,时光静静流逝,直到宫人又端来药来。

刘太后亲自服侍儿子服去,眼看儿子又睡下,才悄悄离去,也没心思去御花园看刘婷,于是又回了御书房处理政务。

不久,朝廷便组织了进士复试,复试过后,通过的进士便等着面见圣上参加殿试。

这样一来,朝中内外俱安下心来。

京城内外都在流传:既然改了制度,必是圣上要亲自理政了。

但是丘氏众人却不甚开心。

原来,复试中不仅排在最末的丘如山兄弟没有通过,而且排名靠前的丘如源和丘如承也都未通过,这与前段的风光相比,众人自然会心生失落。

丘如意倒是看得极开,觉得与天下落第的举子相比,自家也算是幸运的,毕竟怎么也能有个官做。

安世诚却摇头道:“等官职授下来,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丘如意不解,安世诚道:“如今丘氏众人皆是三甲进士,若能进二甲,便能在京城任职,将来拜相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倒是三甲必要派到外地去做知县的,这一去,几乎也就绝了京官的可能了。”

第一九四章 一连打击

丘如意闻言,心里便不由发起闷来。

她本是寻常闺中女子,未嫁前读书同她的女工一样,也就做个消遣,偶尔跟着母亲学学理家管事,对朝廷上的各种制度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读书人考中举人就能在县里做吏,中了进士便是天子门生,可以做官,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些说道。

丘如意想了又想,不由沮丧道:“怪不得父亲上次不许大哥进场,原来也是怕大哥中个末位的进士被派外边远地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哥到底还是不能在京城做官,倒是白白浪费了三年的时光。”

安世诚不吭声,丘如意生怕安世诚小瞧了哥哥,有意为哥哥说些冠冕话,便笑道:“倒是我的话错了,这三年大哥日日苦读,几乎都没有时间回家,三年苦读的学问定是深深印在脑中,不然也不会考进头榜去,只是这次复试不曾发挥好,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倒也不足为奇。”

安世诚仍旧紧锁了眉头,不发一言。

丘如意也注意到了,不由收了声,怔怔看着丈夫。

她心知丈夫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断不会因为哥哥只中了三甲就轻看了人的,但安世诚的表现又着实奇怪。

丘如意便又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哥哥没发挥,又不是你,你在这里皱什么眉呢?”

安世诚这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答道:“没什么,也许方才是我想多了。不管怎么说,你大哥名次已定,一个县令是跑不了的,你也该派人去贺喜一番才是。”

丘如意嗔道:“这还用得着说,我一得了消息,就派人过去了。只是你方才到底想什么呢,不许隐瞒,快些说来。别话说半截,惹人发急。”

安世诚看一眼妻子,想一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丘如意见安世诚说话墨墨迹迹,恨得直跺脚:“你倒是快说啊,想没想多,我来帮你判断。”

安世诚只好慢慢说道:“为夫当年在京城内外遍访名师诤友,这天下有才华的青年举子。少说也结识了三四成,以我看来,你哥哥虽非首屈一指,却也算是个中翘楚,前次名列头榜,也算是实至名归,为何这次竟连复试都未通过,早早定为三甲,倒让为夫觉得有些蹊跷。”

丘如意不由听住,忙催着安世诚继续讲下去。

安世诚只得又道:“我原本以为你大哥虽不会中得前三名。二甲必能榜上有名的,便是发挥不好,也不过是名次靠后不好看相,却不想竟会败落至斯。还有丘如承,也没有通过复试,如此一来,丘氏的几位进士竟全军覆灭,全是三甲垫底的了。”

丘如意想一想,笑道:“你果然是想多了。我哥哥和承大哥虽然才学还可以,只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他们偶然失利也是有的。至于丘如山兄弟本就位居末位,这次复试不过,也算不得稀奇。”

安世诚回应着丘如意,更象劝说自己地笑道:“如意说的极有道理。果然是我想多了。”

丘如意便玩笑道:“如果不是你想多了,难不成还有人故意打压丘氏?丘氏现在在京城怕还没有这个被打压的资格。况且我丘家现在背后可站着卢国公府呢,这可是真正的皇室贵胄。他便真是想打压我大哥,也得好好思量一番,事败后,他是否能承受得起倍受太后娘娘和皇上宠信的卢国公府大公子的怒火。”

妻子这样明晃晃地吹捧自己。安世诚自然要赏这个面子的,只见他面带微笑,认真说道:“如意说的极是。京城如今还真没有敢随意动丘氏的人,便是不在意为夫的权势,也要给安国公和梁王府一个面子不是。”

丘如意见安世诚不再介怀复试一事,也便轻松下来,又转而与丈夫商议,因大哥注定要外放做官的,明日准备回娘家慰藉母亲之事。

安世诚却被自己方才话语惊了一下:原来丘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分别和大楚朝两家手握重兵的安氏宗亲结下了亲,那么这次事件到底是常态,还是确实有人往下摁丘氏家族呢?

安世诚舒展的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不几日便到了殿试的日子。

长兴帝那日倒是难得的有些精神,坐在大殿之上亲自策问众进士。

只是当他细看手中名册,却赫然发现竟无一名丘姓进士在列。

长兴帝不由微叹一口气,母亲到底还是出手了,还这样决绝,竟不给自己一丝抬举丘氏的机会。

长兴帝顿觉索然寡味,幸好当时刘太后早已考虑到儿子的身体状况不佳,殿试的考题早已拟定好,考官也都指定了人,长兴帝只管坐在宝座上就是了。

尽管如此,长兴帝也不过坐了半个时辰儿,便回寝宫休息了。

直到傍晚,主考官便将众考官选定的前十名的试卷呈上,请长兴帝御览,好从其中选定前三名:即确定状元、榜眼和探花。

长兴帝明白,这十人都是母亲要抬举的,倒无所谓前后,也不细瞧,拿笔随意勾画了前三名,殿试至此便算是结束了。

不几日,皇榜张贴,丘氏子弟果然排在三甲榜的末位,四个“丘”排在那里,看着倒也整齐。

前段时日丘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耻于见人。

相比于被打击的丘氏子弟,丘敬等人倒还乐观一些。

虽然必是要外派为县令的,但分派到哪里,还是极有学问的。如果分到富庶之地,将来还是有机会再回京城的,丘茗便是一个先例。

想来有梁王府和卢国公府的面子在,丘如源和丘如承的仕途还是能够走得顺顺当当的。

哪知,就象老天存心要打梁王府和卢国公府的脸面似的,丘如源和丘如承兄弟二人竟双双被分派到最为贫瘠偏远之地为县令。

丘如承倒还算镇静,反劝父亲道:“当日儿子辜负了方家,本该天地不容。没想到老天不开眼,竟还让儿子中了进士。如今虽说到偏远不毛之做官,总还是官,比着方家被发配边关做苦力要强上百倍千倍了,儿子也知足了。”

不知足又如何,丘敬最看重这个儿子,早在知道儿子只是三甲时,就没少上下打点,希望派个富庶之地,也好能早日得到提拔,谁知竟一点用也不中。

丘敬无计可施,也只得认了命,训诫儿子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到地方上,务必要尽心尽责,以报吾皇的浩荡皇恩,也能早日晋升调回京城。”

丘如承连连答应,便去忙活着打点任职一事,丘如源这里却没有他那般平和了。

丘如源一向对自己的才学极为自信,谁知前边还好,将众丘氏子弟远远甩在后面,这让他着实得意,谁知到了后面,竟似倒了霉运一般,事事不顺。

没能通过复试,以后再不敢说天子门生了,偏又被派到边远之地为官,他与妻子皆娇生惯养之人,如何吃得那般苦。

丘如源越想越不服气道:“以儿子的才学,公平测试根本不可能只得个末位进士,如今官位又是这般,必是遭了小人算计。我这就去找妹夫,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丘荣忙拦着儿子道:“罢了,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只要你有真才学,将来总能出人投地,这次只当是一次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