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零章 登基为帝

众人皆一致通过,刘娘娘不服,暗地里道:”便宜了他父子,尤其是安世弘。”

安天祐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外人不知,咱们母子岂会不明白个中内情。从根源上来说,始作俑者,怕还要追溯到咱们身上。”

这话不假。

如果不是刘娘娘心怀怨恨,意图报复搅乱朝堂,长兴帝也不会心灰意冷立诏毁诏,大楚朝堂也不至于乱到现在;

如果不是她跑去告诉梁王遗诏之事,梁王也不用借敌杀人,安世弘也不会针对卢郡王府。

“即便如此,也是他们贪婪心毒所致的。就算安世诚当年做了皇帝,他们也未必肯俯首,仍会小动作不断。再说了,安世弘毒害亲爹,可不是咱们拿他手下的药。”

安天祐听完刘娘娘的碎碎念后,道“这件事将来自有公论”后,转头专心办理起安世弘的丧事。

虽然没有公布安世弘的恶行,但他被雷轰而亡的事实却没有特意遮盖,众目睽睽之下,也确实不好遮盖。

好端端被雷击死,也够奇特的了,大千世界能有几人有此待遇?

安世弘到底做皇帝时间太短,百姓们还没有真正从内心升起敬畏之心来,加之从前他为太子时风评不甚好,如今又死得蹊跷,免不了会闲话他几句。

果然不久,便有人传说,梁王死得不明不白,是被亲儿子给毒害死的,因此梁王死不瞑目,他又本是人间帝王不同凡夫俗子,一怒之下,竟告状到玉帝面前,因安世弘为表清白,曾数次发誓五雷轰顶,故上天以此灭了他,以正视听。

这事造成的后果是,大楚朝几百年历史中,但凡有人发誓,必要道“如有违背,必遭五雷轰顶”,以示诚意。

虚虚实实的传言中,安世弘的丧期很快就过去了,他当日准备的登基大典,自己并没有用上,倒是便宜了安天祐。

刘娘娘是不满意的,不知刘娘娘,就是丘如意总觉得晦气。

但安天祐经历过生死的,对此看得极淡,“况且尽数毁去,重新再置办,太过劳民伤财,而且重新置办,还要花去太多时间,如此一来,父亲回来的日期又要后延了”。

丘如意闻言,很是惭愧。

果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眼光太狭隘,还是儿子眼光深远,果不愧是做皇帝的,虽小小年纪,一举一动,却能时刻想到天下黎民百姓。

丘如意暗为儿子骄傲,与有荣焉。

再思及丈夫能早日归来,越发释怀不少。

既然皇帝不嫌弃,众人便也乐得省心,于是没几日,登基大典隆重举行,大楚朝迎来了新的主人,历史的篇章再行继续。

丘如意那日远远看着皇袍加身、一板一眼举行登基仪式的儿子,心中一阵恍惚,两三日回不过神来。

遥想当日,安天祐身着帝王冠冕,威风凛凛,登临高位受天下人跪拜,一举一动,威严神武,犹如天神下凡。

丘如意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梁王父子的神态仪容来,感觉远不及自家儿子天威,安天祐好像天生就该如此生而为帝受人崇敬。

——不只丘如意如此想,除却几个知内情的,文武百官莫不惧于其自带的君王气势。

她夫妻二人可没有此等气度,这也不知这孩子随了谁?

丘如意正暗自思量中,安天祐已处理完朝事,正带着众随从往这边走来,一进院里,便笑道:“母亲!我饿了。”

丘如意笑着站起身来,携了儿子的手进屋,一边命人打水来,一边令小厨房送上她新做的点心。

安天祝叫声“哥哥”,然后继续埋头吃点心,看他那副吃货的憨态样,丘如意和安天祐不由舒心地相视一笑。

自从安天祐登基后,刘娘娘果然说到做到,真的不再管朝中事,而且拉着梁王妃一同避到别宫里去了,丘玉~娟等先皇后妃也一同随去服侍,如此一来,丘如意带着小儿子住到宫里,便是于情于理的了。

丘如意自是求之不得,安天祝人小鬼大,最爱新鲜,宫里殿宇恢弘高大,游玩的地方也大,更主要的是宫里的点心做的好吃,天天吃喝玩乐,开心得不得了。

眼见宫人新端了点心来,他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如数家珍般一一指点道:“好,不好。”

安天祐便一边吃点心,一边逗着弟弟问何为好何为不好。

安天祝傲气答道:“甜,好,不甜,不好。”

看着面前笑闹的这兄弟二人,丘如意满是欣慰,眼睛渐渐有些湿意,忙回了神,从旁数起日子来:“再过三五天,你父亲就能进京了,咱们一家子总算是团圆了。也不知祝儿还记得你父亲不?”

原来安天祐登基后,便有臣子上表为安世诚请封。

安世诚既是长兴皇帝指认的即位者,又是新帝的亲生父亲,追赠个皇帝位,那就不是个事儿。

所以,朝中一面着礼部拟谥号,一面派人再次去边关仔细查找收殓其骸骨。

就在礼部拟定好几个谥号请小皇帝裁夺时,边关却传来消息:安世诚未死,而是被山里一户猎户救了。

只因他伤势重,将养了这些时日,前不久才清醒过来。

再则山里闭塞不通消息,所以直至现在才传出消息来。

安世诚还活着的消息传来,朝中众人的心思变得不安起来。

丘如意悬着的心倒是终于可以放下了。

说起安天祐做皇帝的这段时日,丘如意心里真是滋味百出。

原本以为他一家子是进了龙谭虎穴,哪里想到,竟是自己吓唬自己,这里说不出的和谐美满。

宫里除她一家,再无外人,她居在在宫里的身份尴尬,便也突显不出来。

这在丘如意眼里,倒是小事。她关心的是儿子。

丘如意虽不懂朝中事,却也能看出,朝中众臣是打心里尊重儿子这个小皇帝,当然这全是永平郡王等人之功,正因为他们做了表率,下面的臣子们才不敢放肆。

也许她真是小人之心了。

但依靠他人总归不踏实,还是得靠自家人。

☆、第三一一章 尴尬父子

偏卢郡王在朝中一向是个边缘人物,如今孙儿做皇帝,他如今越发要避讳了,等闲不肯开口管事。

安世茂一个书生,资历尚浅,难以独挡一面。

幸而丈夫就要回来了,一家子也就有了主心骨了。

他阅历尚可,若再做上摄政王,也就可以帮儿子遮风挡雨了。

过了三天,安世诚终于进了京。

安世诚伤势虽重,却赖于李全等人的灵丹妙药,早就养好了,只是为了配合李全等人,才不得不窝在山里。

一听得可以动身了,他便归心似箭,一路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精神未免有些不济。

原本他为了不引人怀疑,还准备佯装成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如今倒是省了事。

丘如意原本是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的,但一看到丈夫,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步迎上前去,先是看到丈夫的鬓发杂乱脸色暗黄嘴角干裂,顿时心酸不已,复又想到丈夫能全须全尾回来,又觉得侥幸,后又想到他死里逃生,不免又心疼又后怕。

百感交集之际,丘如意忍不住扑到丈夫怀里,却哽咽流泪说不出一个字来。

安世诚懂得妻子心情,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紧紧搂住妻子,低声安慰道:“好了,不哭了,咱们一家的苦难已经过去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丘如意哭过一回,才恍觉自己行为不妥,不由脸红地从丈夫怀里站起,也不用安世诚帮着擦泪,自己伸手抹两把眼泪,一边强笑着拉过儿子,道:“快见过你们父亲。”

安天祝已经对父亲很陌生了,不过还是听母亲的话,行礼道:“父亲!?”

安世诚不由抱起小儿子,笑道:“都长这么高了。”

安天祝陡然变高,不由开心地咯咯大笑:“高,高。”一边得意地看向安天。

安天陪弟弟笑一回,便忙正色行礼道:“见过父亲。”

看着这个既是他的儿子、又不是他儿子的小皇帝,百般滋味拥上心头,安世诚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安世诚一刹那的呆愣后,果断放下小儿子,拱手道:“臣见过皇上。”

安天心中黯然。

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

或许,他命中注定没有父亲缘。

不,他有父亲缘,至少今生的前几年,他享有过父爱。

安天心念转过脑中,委屈地看向丘如意。

丘如意原本就不满丈夫对儿子的生分,如今见儿子苦着小~脸的可怜模样,越发地心疼起来,不由瞪一眼丈夫。

丘如意打了圆场后,让人好生看着儿子,她以帮安世诚整理为由,推丈夫进了屋。

一进到屋里,丘如意就忍不住狠掐丈夫一把,掐一把还不能消火,准备再来一下时,安世诚忙一把捉住妻子的手,陪笑道:“有话好好说,真的很疼。”

丘如意满腔的火气便熄了,急忙问道:“是不是掐到你受伤的地方了?都怪我气昏了头,下手没看准地方,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没有,没有,伤早就好了。”安世诚忙安慰道,一时又委屈,“大半年没见了,没说一句话,上来就动手,什么仇什么怨,看在为夫死里逃生的份上,也该解了。”

谁知,安世诚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就又捅了马蜂窝。

丘如意不由又是恼火又是委屈,抽抽嗒嗒低声泣道:“你也知道大半年没见了?你不知这半年来,我们母子过得是什么日子。每日里提心吊胆地担心着你,生恐你有个不测。偏安世弘也是个坏透了的,竟要算灭了咱家满门,若不是有贵人相助,只怕我们母子早就到了地下去等你了。”

安世诚愧疚地搂住妻子,下巴抵在妻子乌发上,叹息:“是我不好,我当年曾誓言护你们母子一生周全,却几次三番地失言。”

丘如意忙伸手堵了安世诚的嘴,嗔怪道:“还誓言呢,以后不许再提誓言二字。”

都是安世弘五雷轰顶誓言给闹的,丘如意还真怕上天当了真。

安世诚恍然,忙道:“是我失言了。该打,该打。”

丘如意甩开手,道:“我知你是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只是造化弄人,鞭长莫及。况且,那时你也正一脚跨进阎罗殿,拼死挣扎,我自不会怪你。只是可怜了儿。先前跟着担惊受怕也就罢了,到底还有父母和我这个做母亲的挡在他前边。偏后来,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非要将他架上帝位。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许出入殿堂。可怜他一个小小的人儿,却要呆在诺大空荡的金銮殿里,独自面对着几乎一个不识的满满一殿的人,真不知他是怎样的惶恐不安呢,我这一想起来,心就疼得厉害。”

见妻子心疼难耐的娇弱模样,安世诚一边帮着妻子擦泪,一边忍不住叹气。

杞人忧天,也就是这般了吧。

那个人前世虽因身体的缘故,不常上朝,但想来今生面对群臣时,只怕相对于惶恐不安,反倒更可能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吧。

安世诚没有感同身受的表情激怒了丘如意。

丘如意擦一把泪,双目喷火般地瞪向安世诚:“你告诉我,你不是在心里怨恨儿?”

“我怎么会怨恨他?”安世诚大惑不解。

“恨他抢了你的皇位。”

安世诚不由苦笑。

那个皇位本就是安天的,何来抢一说?

况且他自己也从来就没有做皇帝的心思。

丘如意只当自己猜对了,便道:“按说,既然长兴皇帝将帝位传给了你,你那时还活着的消息,虽瞒着外面的人,却没有瞒着李全等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打算,却宁可让你做摄政王,也非要绕过你,将皇位传给儿,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就我目前观察分析,他们看着也还算正常,不象包藏祸心的模样。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做的事本身就反常,也怨不得我往坏了想他们:也许他们是在放长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可得小心了。儿到底是个小孩子,也指望不上他能发现什么。幸而你将做摄政王,可一定要瞪大了眼,别让他们得了逞,害了儿。说来说去,竟是儿挡在了你前边呢。”

☆、第三一二章 调解关系

安世诚能说什么,只得连连点头应着。

丘如意这才有点放心,见丈夫风尘仆仆的邋遢样儿,也没什么好整理的,还是洗个澡换身新衣,才是根本解决之道,于是一叠声地命人抬进水来。

丘如意终久不放心安世诚的伤口,又令人送来治伤的金创药。

谁知等安世诚解~衣后,才发现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安世诚的伤确实已经完全好了,只是留下许多丑陋的伤疤,默默昭示着他那时的万分危急。

丘如意不由心酸落泪,安世诚少不得温言开解。

小别胜新婚,这一清洗整理,就耗了将近一个时辰。

丘如意心里发虚,不好意思和安世诚一同出屋,便借口收拾屋子,让安世诚先出去了。

安世诚出得门来,看着外面陌生的景物,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心中充盈着再生的喜悦。

方才已深切感觉到妻子的存在,如今再看着门外玩耍的儿了,自从受伤至今,安世诚觉得自己此时才算真正又活在人世间了。

安天早听到动静,便带着弟弟走过来,再次见礼。

安世诚此时洗漱一新,又换了干净的新衣,头发也整理妥当,刚进门时的萎靡之气一扫而尽,整个人焕然一新。

安天祝很喜欢这个新新的意气风发的父亲,张手笑着让父亲抱。

安世诚也开心不已,就势抱起小儿子,习惯性地低头欲招呼大儿子时,却又恍然想起安天的身份,不由一顿,放下安天祝,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示意安天也坐。

安天知安世诚的别扭,便默默坐于一旁。

安天祝到底年幼,并不能感觉到此中的微妙,见父兄都坐下,他便钻进父亲怀里,轻车熟路地窝坐好,冲着兄长笑眯眯张开嘴“啊”。

安天低下头在桌上捡起一块最小的点心,送入弟弟口中,同时警告道:“马上要吃饭了,只许吃这一块。”

安天祝有听没有懂,只管紧闭着小~嘴美美地咀嚼。

安世诚见状,心里轻松下来。

他临出门时虽被妻子反复叮嘱,但到底还是别扭。

没法如从前那样以待儿子的态度对待现在的安天。

思忖一番,再看一眼上房,丘如意还没有出房来,于是安世诚正色道:“不管从前如何,现如今你我虽是父子,更是君臣。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助着你治理好大楚的,这不只是我身为安氏子孙的本分,也是多年来的夙愿。你,当明白的。”

安天点头,明白安世诚说这些话,是仍拿他当长兴帝。

他不由苦笑:“若不是阴差阳错情势所逼,我倒宁愿乃做那个父疼母爱的傻~子。”

到底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儿子,见他脸色黯然,安世诚心中不受控制地隐隐作痛,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欲待安慰,却又脑中一紧,想到安天的真正身份,于是硬生生拿开了手。

终于寻到相似衣裙换好的丘如意走了出来,见状,知安世诚仍放不开,便上前拉起二人的手握在一起,笑道:“虽然儿做了皇帝,是天下人的君主,但不管如何,他都是我们的孩子,这一条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你这样张口闭口不离君臣二字,太生分了,哪有什么父子情份。也忒无情了些,偏从小到大,他又是最肯亲近于你的,你却这般待他,儿小小年纪如何受得了。况且他自小得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他的脾性如何,你心里没数?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你做为他的亲爹,在帮他治理好天下的同时,仍要担负起教导他的责任来。”

按照常规来说,自是这个道理。

儿子做皇帝,他虽为摄政王,身份尴尬些,却也是无限荣光,而且这天下做父亲的,哪个不疼着儿子,帮他做好做大家业的,虽然这个儿子的家业大的离谱。

可是情况到底不同。

任他想破头破,也不会想到,儿子竟是长兴帝转世,这也就罢了,偏还是带着前世记忆转世的,怎怨得他面对着这样大来历的儿子放不开手脚?

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有福。

安世诚不由羡慕地看着妻子。

丘如意也正看向安世诚,见他看着自己,便忙示意他表示一下。

安世诚无法,只得轻咳一声,有些别扭地摆正脸色,训诫安天道:“你母亲说的对,你虽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主。但我是你父亲,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虽你有太傅教导,但我这里有话也要说到:得赖天恩祖德,你才能做了皇帝,须时刻记得你肩上的担子重万斤,一定要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方不负打下大楚江山的安氏列祖列宗。”

这是终于把自己当父亲了。

安天笑着点头。

丘如意却不满,见他只说些空话套话,可见仍是在敷衍儿子了。

不过考虑到他父子多时未见,乍一见,明是父子,却是子成君父做臣,上下颠倒,丈夫不自在也是有的。

况且自来富贵迷人眼,皇位更是无人能抵的诱~惑。

明明皇位是父亲的,却偏被儿子抢了去,虽是不得已为之,做父亲的能心无芥蒂,偶然一点小适应的小尴尬,也就无足轻重了。

丘如意便没再说话,反而鼓励地笑看着安世诚,倒让安世诚有些不好意思,他方才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勉强敷衍两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