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种地方不宜谈论贵主,尤其是这位还没下降。”秋锦娃小声提醒她,“若是不经意被人传了出去,会出大麻烦的!”

元秀公主曾经到过迷神阁,还在这里见过贺夷简,这件事情长安哪里可能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不过能够知道的人都装着糊涂罢了,但小云儿说的月娘这几个人虽然也是迷神阁里颇得意的女郎,往来的恩客的层次到底不能与锦娃比,里面难保不定有几个不谨慎的,当真传了话出去,坏了公主名誉,皇家只需要一个眼色,迷神阁才逃过了任秋这一劫,可别坏在了这些小地方!

小云儿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轻重,听出秋锦娃话语里的慎重之态,吐了吐舌头道:“我晓得了,以后不会在外人跟前提就是。”

秋锦娃这才放开了她,但想了想又把她叫了回来道:“那一位贵主我是见过的,为人很是和气,你看孟破斧都能与她说上几句话,你若当真好奇,悄悄的不要告诉旁人,只等孟破斧旁边没有其他人时,缠着他带你去见一见不就是了?”

小云儿眼睛顿时一亮!

“只是,你若有机会去见时,却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个小忙?”秋锦娃思忖着小云儿虽然是云娘子的养女,但与秋十六娘见面的次数却不多,就是云娘子,也不过是因着早年与秋十六娘的关系,在迷神阁里帮几年手,攒够了以后母女的私房也要走的,小云儿年纪又小…就是秋十六娘知道了,也算是再次试探吧,毕竟秋十六娘如今正指望着自己撑一撑场面,到底也是她认真捧出来的魁首,这点儿小动作,想着总是能够被容忍的,离上回她提起来到现在,也好几日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李鋆

[更新时间] 2012-06-16 22:56:16 [字数] 3898

长孙明镜的生辰是在六月底,原本她想着这时候昌阳公主的婚礼已经参加完,也差不多回到封地了,却不想丰淳和皇后以元秀笄礼为借口,留了兄弟下来观礼——得到这个消息时,和当初入长安听到任秋案满城风雨时的心情恰恰相反,琼王夫妇越发忧愁,齐王与长孙明镜倒是大大松了口气。

任秋之案已经了结,丰淳亲自指了一个哥舒夭娘给齐王做补偿,又借着昌阳公主的下降给齐王府赐了一批东西——实际上从长孙明镜的角度来看,就是没有这些补偿,听说了那外室子被判斩刑,且依旧姓着任,她心里就很好过了。

到底任秋是齐王的私生子,又不是她的儿子,他死了还能换到些好处,长孙明镜何乐而不为?

至于被留下来观礼…任谁也能猜到丰淳主留的其实是琼王,齐王不过是附带罢了。

实际上当初被派到封地上面去,又何尝不是因为琼王的缘故?那时候宪宗皇帝已经病得十分厉害,罗美人因为宪宗终究没有废弃丰淳,见状忧急之下,居然生生在宪宗前面去了,原本先守了母丧的李俨本不该远游的,但宪宗皇帝心中担心自己驾崩后,丰淳容不下李俨,或者李俨心有不甘…所以在病逝前召见杜青棠等人,吩咐自己梓棺出宫,立刻叫李俨携王妃一起赴琼州去就藩。

这样丰淳才登基后,因为是宪宗临终遗命,也不能立刻把他召回来,等丰淳梳理完朝政,时间好歹过了一些,或者兄弟之间不会那样仇视了。当时就因为宪宗诸子都留在长安,单独叫李俨就藩太过打眼,于是齐王也受了牵连,一起被打发出去,那时候杨太妃还为此去了宪宗面前哭诉,却被宪宗以她还有昌阳公主陪伴为理由堵了回来——而代王则是以崔太妃只此一子的借口留了下来。

说到底,也是因为齐王平庸,在宪宗诸子里面最不显眼,再加上他的生母杨太妃虽然诞有一子一女,但究竟不及后面的罗美人、纪美人与盛才人那样得意,又没有强势的外家,而代王再如何性情不受宪宗喜欢,到底是博陵崔的外孙。

与在宪宗诸子里面最不得意的齐王所不同的是,长孙明镜是长孙家长房嫡长女,她自小生得明艳动人,因是孙辈里面头一个孩子,虽然是女郎,但还是被祖父祖母养大的,极受疼爱,没出阁做女郎时养就了骄横的性情,说起来当年倒与郭家养大的薛娘子颇有些相似,但她与薛娘子不同的是她身份比薛娘子总是高贵的,毕竟是长孙家嫡出的女郎,也因此这个缘故,婚姻上面就让父母头疼了,世家嫡长女,才貌双全,却是个飞扬跋扈的性情——做女郎与做人媳妇究竟两回事!

后来宫里当时的王惠妃召长孙明镜入觐,长孙家一度还心惊胆战了段时间,那时候宪宗皇帝还没病,宫里新进的盛才人与长孙明镜当时也差不多年纪——最后结果出来是婚配齐王,这才松了口气。

刚过门时,虽然嫁的人身有王爵,长孙明镜心里到底是不服气的,毕竟齐王委实太过平庸,就是放在了世家子里,也是平庸——长孙明镜那时候究竟也才二八年纪,心里还是盼望过嫁得出色郎君的时候。

结果才成婚不久,她又知道了任秋之事,对齐王便更不满意了,任秋一事上面,杨太妃还插了一手,但当时宪宗皇帝还在,杨太妃虽然算不上多么聪明,但究竟是侍奉过宪宗多年的人,知道齐王本就不怎么得宪宗喜欢了,若是再将任氏母子的事情闹出来,脸上怕是更不好看——长孙明镜也是拿住了这一点,才叫杨太妃与齐王都歇了让任秋归回族谱的心。

想到此处饶是事隔多年长孙明镜也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杨太妃与齐王说得倒是轻巧,为子嗣计——那时候自己才过门不足一年,哪里就要为子嗣担心了吗?虽然任秋到底没能姓上李,但在李钊出生前杨太妃可没少折腾她,不时召她进宫去,话里话外总是不肯叫她舒服了。

就是有了李钊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了,这一回任秋出事,杨太妃居然还打着救他的主意——那是齐王的私生子,又不是今上的,再说还有李钊在,丰淳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去丢皇家的脸?

长孙明镜半合着眼想着事情,忽然外面传来了孩童嬉闹声,她听出是李钊的声音,不由睁开了眼睛,面色也柔和下来了,问旁边垂手侍立的贴身使女道:“钊郎这是在与谁玩呢?”

“回王妃,是夭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个鞠球来,世子这几日得了闲就玩着,这不,才进院子就玩起来了。”使女走到门口去看了一看,才回来笑着道。

“哎?那可看着些,别把台阶下面新搬过来的几株兰草给弄坏了——”长孙明镜这一回生辰既然是恰好在长安,丰淳对平庸也一向老实的齐王其实敌意不大,她可不想继续陪着琼王与琼王妃等到了七月底继续往藩地去了,先不说长孙明镜本就是长安土生土长大的,就是为了李钊,她也要想办法借着这次的机会留下来!

毕竟李钊虽然已经是世子,但一般的王爵,总也有个远近亲疏,像平津公主,她若不是得了宪宗皇帝的疼爱,按着梦唐的规矩,除了太子之女,其余诸王、公主之女,不过位列县主!就是延庆大长公主与嘉善大长公主这两位皇姑的孙女,升平并晋康,她们的县主又何尝不是丰淳表示加恩才封的?

李钊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娶世子妇,虽然就是人在藩地也能够为他娶到长安望族之女,但身在长安却可以亲自打探详细,还能够仔细的打量打量…况且皇家亲眷那么多,李钊在藩地再待几年,回到长安来,恐怕丰淳也就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侄儿,到时候若无人在旁提醒,连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也因此长孙明镜打算借着自己生辰的机会,请一请长安各家女眷,顺便请几位公主一起过来,先试探一二——她究竟是嫂子,况且昌阳公主与齐王乃是同母所出,就算为了任秋的事情不太喜欢她这个嫂子,总也是盼望齐王也留在长安的,有昌阳公主带头,宫里如今那几位公主一起过来问题却是不大的。

这阶下兰草也是为了生辰时好看特意先搬过来的,都是名种——这却是为了向昌阳公主示好了。

只是长孙明镜呼声才歇,外面就传来了花盆被打破的声音,使女脸色一变,奔到门口看了一看,哭笑不得道:“还真叫王妃说中了,世子他正巧打坏了一盆兰草!”

反正已经坏了,这会长孙明镜反而不担心花盆了,她担心起了自己儿子,一下子从软榻上爬了起来:“钊郎可有伤到?”

“母妃!”李钊这时候恰好满头大汗的推开门跑了进来,立刻被房里的冰盆发出的冷气激得嘶了一声,声音虽然低,长孙明镜却发现了,赶紧催促道:“你这会子跑过来一身是汗,全身毛孔张开,这样走进来一热一冷的最是容易生病,还不快叫你嬷嬷拿帕子替你把汗水都擦了,再端一碗凉茶出去,慢慢儿喝下,待止了汗水再进来?”

梦唐贵族都是文武兼修,李钊这个年纪又正是贪玩的时候,他在自己祖父去后跟着父母去了藩地——齐地虽然谈不上贫瘠,但去长安却远得多了,如今终于回来,更是兴奋异常,成日里骑着马带着一群奴婢在外面跑,但他却比齐王灵巧许多,不时买些小玩意回来讨好,长孙明镜看他这个样子却是更坚定了要想法子留在长安。

趁着李钊被打发出去歇息了再进来,长孙明镜招手叫使女走近,皱眉道:“你说那鞠球是哥舒夭娘给他的?”

使女忙分辩道:“奴使人瞧过,鞠球并无不妥之处,而且因着精致,世子喜欢极了,奴也要不过来。”

“不是鞠球妥当不妥当的问题,哥舒夭娘如今进门才几天?别说子嗣了,连身孕都还没有,她除非是傻了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对钊郎下手,只是钊郎自小得我教导,不是我这里送去的东西,一概不近身的,怎么偏生会收了她的东西?”长孙明镜皱着眉问道,“你可有问过缘故?”

使女想了一想:“奴听世子身边的人说,那一日陪着世子去东市玩耍,恰在一处角落里看到几个坊间的顽童拿猪泡吹涨了玩蹴鞠,世子当时看了片刻,因那几个顽童比世子也小不了多少,若不是被拦阻了,世子当时还有些想过去与他们一道——恰好夭夫人那天送了些小郎君们玩的东西给世子,里面就有那个鞠球,世子没要旁的,却把球留了下来。”

“唉!”听她这么说了,长孙明镜也有些叹息,齐王膝下不是无嗣,但只有李钊一个人,又正是年少好事的时候,哪里不想着与年纪相仿的郎君一道玩的?偏生这两年在藩地,连个能陪他的同龄人都无,如今到了长安,忙这忙那,竟也疏忽了!

“钊郎前日不是才拜访过代王府吗?鋆郎几个虽然长了他几岁,到底是堂兄弟,可是性情不投?”长孙明镜想了一想,李钊并不是害羞内向的性.子,再者他的身份在藩地时固然高贵,就是回到了长安那也是韦造见了都要恭敬些的,就是没有特意为他引见,但回长安这也有近月了,该去拜访的人家都去过,怎么也不见人过府相邀李钊出门同游?

使女苦笑着道:“王妃却是想多了,世子与代王世子等郎君玩得好着呢,只是代王对代王世子管得紧,原本代王世子虽然有崔太妃护着,但说到了学业骑射之事,太妃也是极明理的,代王世子虽然聪慧,究竟年纪放在那里,总有贪玩的时候,因咱们世子这是隔了几年才回来,代王就许了代王世子,只要咱们世子过去,就许代王世子可以放松些功课,带着世子四处玩耍,所以代王世子便要咱们世子常去寻他,而不是到咱们府上来。”

长孙明镜听了,先点了点头,道:“代王却也是太客气了,鋆郎也是他的嫡长子,怎么能为了钊郎叫鋆郎的功课落了下来,你们也是,这样的事情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奴有罪,只是奴瞧世子在藩地时孤零零得怪没意思的,如今回了长安,笄礼后…想着叫世子尽量开心些也好。”使女忙请罪与分辩道。

长孙明镜默然片刻,叹道:“也罢。”她虽然盼望能够就此留在长安,但七月后的局势如何还很难说,倘若真的要继续回藩地去,就像使女说的一样,还不如叫李钊好好的玩着呢,到底李鋆是代王之子,长孙明镜最关心的肯定还是李钊。

不过她想了一想,忽然渐渐皱起眉来:“若是如此,钊郎怎么又是一个人去东市?别是鋆郎借着他的名头出了门去做了旁的事,把他一个人丢下吧?”

这样的话,李钊就是顶着劳动堂兄牺牲课业时间其实却是在帮着堂兄溜出王府做其他事了,若真如此,李鋆做的怕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也不至于需要李钊帮忙掩护,这种赔本的买卖,长孙明镜当然不会让儿子去做。她皱着眉吩咐使女:“歇了这么会子又喝了凉茶也差不多了,着钊郎进来,我要好好问一问他!这傻小子!”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韩王

[更新时间] 2012-06-16 23:44:09 [字数] 2234

元秀才回到了珠镜殿,采橙方捧上了一盏冻饮,外面就传来韩王殿下求见的禀告,韩王是丰淳的长子,他的生母赵氏当年又得宠得很,因此养就了跋扈的性.子,早年连还是长公主的平津都不怎么恭敬的,就是在元秀面前也只是意思到了,这样主动过来求见还是头一回。

在这眼节骨上,不必问也知道他求见元秀是为了什么,尤其元秀这会才顶着暑热回宫来,一盏冻饮堪堪到了嘴边,采绿嘴快,问道:“阿家,可要奴婢出去说阿家已经歇下了?”

“来得这样前后脚,多半是觑着咱们阿家的车驾才回来的缘故。”采蓝道,“直接说歇下了未免太露痕迹,不如说阿家在外面热着了,如今正要更衣沐浴,请韩王去偏殿里面等着,今儿又不是什么年节,张明珠素来严格,韩王估计多半是偷着时辰来的,拖一拖也不得不走了,否则韩王只管在外面等着,这样的日头,难道平白要叫阿家落一个不体恤侄儿的名声?”

说起来韩王与魏王虽然在宫里宫外都有跋扈的名声,但最年长的韩王如今也不过六岁,说是跋扈,不如说是礼仪欠妥,当真要说他们做的恶事还真没有什么,之所以不受一众姑母待见,说来说去到底是赵氏先前自恃帝宠,太过骄狂了些,才连累到了儿子身上。

元秀想了一想,却道:“着他进来罢。”

“韩王殿下可是深得芳仪真传…”采绿见她这么说,忍不住提醒道。

赵芳仪的真传,那就是耍赖撒泼了,她往常用这招对付丰淳,倒让丰淳觉得别有意思,如今韩王若用这一手对付元秀,元秀到底是长辈,怕还真难打发他。

“不妨事的。”元秀才与杜拂日商议罢,如今正心头烦闷,见两个贴身宫女一再劝说,语气里就带出了几分不耐。

采蓝忙道:“奴这就去请。”

这时候暑气极盛,韩王不过在外面等了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一身绛色圆领绉纱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领口一圈,面色也微微泛着赤红,他进了殿来倒没了往常的倨傲,也不知道是因为赵氏如今位份与宠爱都大不如前,还是因为张明珠教导的缘故,规规矩矩的给元秀行了礼,元秀虽然因他过去被赵氏娇惯得十分无礼,但到底是自己亲侄子,自恃长辈,如今见他举止,也自然不会去计较从前,让他免了礼,叫他坐了离自己近的地方,便吩咐郭雪端上凉茶来。

郭雪比韩王也才长了两岁,珠镜殿里像她这么大的宫女还就这么一个,生得又可爱,韩王不免多看了一眼,原本打算的开场就变成了:“九姑这儿新添了人?看着就与寻常宫女不大同,究竟是九姑身边。”

“你这会怎么有空过来?”元秀打量着他问道,韩王的功课她虽然没留心过,但也知道今儿非年非节的张明珠只要没病倒,是不会准他的假的,与杜拂日一番长谈下来她是当真累了,如今也没了敷衍的耐心,便直接问道。

韩王听了,放下手中茶盏,道:“侄儿过来是想求九姑一件事情,还求九姑念在了骨肉至亲上万万答应!”

元秀不置可否道:“你说的是什么事?”他一提骨肉至亲,元秀哪里还肯轻易答应?

“侄儿听说月底是三伯母的寿辰,三伯家的钊郎堂兄前些年都在齐地,上几回进宫虽然见过,但都是话没说几句就随三伯和三伯母告退,侄儿心里不免遗憾,平素里师父教导又严格,也没有出宫去探望堂兄的机会,因此想求九姑若去参加三伯母的寿辰,也带上侄儿一道。”韩王起身请求道。

元秀原本以为他过来不是催促自己查出皇后谋害赵芳仪的证据,就是请求更换张明珠这个师父,却不想韩王要求的却是去参加长孙明镜的生辰庆贺。这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一来长孙明镜本就是韩王的长辈,虽然男女有别,但辈份放在那里,可不像先前升平县主一样,二来生辰上面虽然长孙明镜这回请的多半是各家女眷,但韩王年纪尚小,带过去了也不妨事。

但他既然这么郑重的过来请求,元秀心里不免又转了几转,只是问:“你既然有心为你三伯母庆贺,到了日子只管与张明珠请了假,向你父皇请求便是,又何必一定要来求本宫?这尊敬长辈本是常理,想来张司业虽然苛刻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

韩王却道:“一般是去三伯府里,侄儿想着九姑想来也是要去的,不如一起去了。”

“你八姑十姑也要去,怎的偏生到了本宫这里?”元秀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韩王似被问的一怔,但他反应倒也不慢,立刻道,“这是因为八姑如今正忙着备嫁,侄儿不敢轻易打扰,按着长幼有序,七姑下降之后,侄儿如今自然当来寻九姑。”

元秀淡然一笑,她看出韩王这话言不由衷,但想着他的年纪,又到底是自己侄儿,做人长辈的总是要有装糊涂的时候的,笑了一笑便不再为难他,道:“既然如此,那到了时候你与本宫一起去就是。”

韩王听她答应了,顿时一喜,复行礼道:“侄儿谢九姑成全!”

“不过是小事,天这样的热,你还要去前面张司业那里上课,可有坐车?车上冰盆够么?”元秀说的是关心的话,但逐客的意思却很明白,韩王也听了出来,忙说都有了,这才告退下去。

等他走了,元秀面露疲惫之色,往身后的榻上一歪,就吩咐人拿了美人锤来帮锤腿,一面又叫采橙再送一份冻饮上来。

采绿亲自接了锦木送上来的美人锤,替她锤着腿,笑道:“韩王今儿过来倒真叫人意外了。”

“阿家到底也是接了五郎的旨意的,赵芳仪与郑美人的事情上面是不是…”采蓝却有些欲言又止,虽然丰淳不会为了此事为难元秀,但元秀才接了旨,结果就挑了望仙殿裴氏身边伺候的旧人问了几句,第二天跑了居德坊与玢国公府,第三天跑了曲江池,这宫里宫外就在等着看她如何彻查,却没想到她看起来一点也不上心,这么下去就是丰淳不催面上也是不好看的。

元秀嗤的一笑道:“宫里这两件事情我心里自有主张,郑美人如今卧着床且不去说她,赵氏那等浅薄之人如今都学会了沉住气,你们却在这里急什么?”

采绿噫了一声,惊奇道:“阿家不提,奴都忘了——这赵芳仪这会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郭霜

[更新时间] 2012-06-17 22:12:01 [字数] 4433

“赵芳仪哪里是换了人?”霍蔚在旁笑道,“绿娘是忘记了她当初才到东宫时的光景了,不要说待咱们阿家,就是在如今的皇后殿下、当时的太子妃面前又何尝不是曲意逢迎、整日里殷勤伺候着的?一直到后来诞了韩王,皇后殿下因自己大婚三年始终无所出,原本也是打算将韩王接在身边先养着的,结果赵芳仪还在月子里时就大大闹了一场,直嚷着说皇后殿下分明是想去母留子,等把韩王接走了,必定不容她再活下去,那时候先帝身子已经不大好了,皇后殿下担心把事情闹到先帝面前,徒然失了东宫的脸,便就此作罢,此后众人才晓得赵芳仪先前得五郎宠爱还殷勤伺候上下不过是因为无子,后来诞了魏王,那才真正嚣张了起来,这会不过是重新晓得了自己在宫里的地位罢了。”

采绿听了他的话仔细想了一想,点头道:“霍公公说的是,这几年赵氏行事过于跋扈,奴听得多了,倒忘记赵氏起初也是谨慎微小过的,先前见宫里进了新人她都没有这样做低伏小过,不曾想郑美人一没了孩子她倒是明白过来了。”

“郑美人虽然才进宫不久,可怎么说也是荥阳郑的嫡出女郎,况且在宫里原本并不怎么引人注意,这一回她有了身孕,宫里面居然先前一丝风声也没有,饶是如此也落了胎,赵芳仪固然已经有了两子,心里哪有不害怕的?再加上新人进宫后五郎十分喜爱裴氏,对她冷落了许多,如今又与皇后和好,赵芳仪浅薄庸俗,到底也不是全没眼色的。”霍蔚笑了一笑,见元秀只是闭着眼听他们说话,便垂手问道:“说起来五郎将这件事情交给阿家,想着也是为了寻个机会给阿家晋位,因此此事最好还是办得漂漂亮亮的才好,如今距离五郎下旨已经有了三日,阿家聪慧,可也要叫众人都晓得,等到笄礼上册了长公主这才让宫里宫外都心服口服。”

元秀张开眼睛笑着问道:“这话可是鱼烃过来说的?”

“阿家今儿出门去时,鱼公公过来问过了一回。”霍蔚也不隐瞒,他笑嘻嘻的躬身回道,“毕竟赵芳仪也就罢了,郑美人的族弟,很得云州公主喜欢呢,因着张明珠弹劾的缘故,郑家父子前几日才被训斥过,但想来过上几日就该下旨了,况且宫里几个月先后出了两回事,如今尚寝局那边领冰的人都少了许多,都怕贪凉过了头。”

元秀听了,淡淡的道:“那么就把郑美人身边的人带一个过来问话吧。”

“老奴现在就去?”霍蔚忙问。

“不必了,如今我才回来还乏着,且等小憩了起来再说。”元秀疲乏的说道。

看她露出乏色,采蓝忙道:“寝殿里的冰盆送进去也有段时间了,想必此刻正好,阿家既然累着了,不如索性去里面睡一会,到了时候奴去叫阿家。”

“那么一个时辰后叫我起来罢。”元秀应了一声,就着采绿的手起来向寝殿走去。

这边郭雪收拾了残茶,送到庖下,采橙恰好给她留了一碗冰果子,却是拿时令的果子切碎了,加了些冰搅匀,镇在了井下,这时候宫里果子倒不希奇,尤其是元秀身为公主,份例向来丰厚,就是身边宫人也常常能够得到赏赐,只是冰历来是连女官与不怎么得宠的妃子都用不上的,采橙这么做,还是因为元秀这儿份例足够有余的缘故,但除了元秀自己可以随时吃上冻饮,或者偶尔赏赐身边的人吃,也只有郭雪可以有这个例外了,看到她回来,采橙问了几句元秀,就叫人拿了上来给她。

元秀身边的侍者大多是伺候了好些年的,宫里新进宫女都要十二岁上,因此郭雪在整个大明宫里也是最小的了,采橙又明着偏心她一些,况且也知道元秀的生母文华太后姓郭,所以面上待她总是照顾些的,郭雪拿了冰果子却有些舍不得吃,问采橙道:“姑姑,我想分些与阿姐可好?”

“就这么点子东西,你还惦记着霜娘?”采橙听了不由笑了起来,她对郭家这对姐妹的印象很是不错,郭霜虽然不如郭雪生得美貌可爱,但却极为能干,在紫阁别院的时候就显示出来了,到了珠镜殿后,元秀公主使了她去照拂年初时候从鲁王那里得来的火炼金丹,清闲是清闲,却不如庖下这样方便沾光,郭雪不免常惦记着自己这个姐姐。

“橙姑姑手艺好,做的东西就是一勺儿也是值得争和抢的,况且如今给了我这么一碗,还求姑姑容阿姐与我一同领了罢。”郭雪眨了眨眼,笑嘻嘻的缠着她说道。

元秀身边向来都是薛氏与采蓝一道管着的,薛氏是名门望族教导出来的,虽然比采蓝厉害些,但只要将吩咐的事情做了,却也不会胡乱找麻烦,采蓝与采橙更是同一辈的人,元秀身为公主又是丰淳的胞妹,份例上面素来只有多拿没有少给的,她生母文华太后,养母昭贤太后,两人都是出身望族,当初先后嫁给宪宗皇帝时皆带了大批嫁妆的,按着梦唐的律法与规矩,文华太后的私房自是留给了丰淳与元秀——这一批丰淳早说了他只要拿两件做念想,其余全部给元秀的,论理昭贤太后身份不及文华太后,元秀只是宪宗皇帝令昭贤太后代为照料,并没有记到她的名下,昭贤太后的嫁妆本也不该由元秀继承,但昭贤太后生前却说过依旧全部交给了她,太原王氏自然不会反对——丰淳甚为疼爱元秀,昭贤太后这么做,总也是为王家考虑。

因此元秀年纪虽幼,但在公主里面却也是阔绰的,采橙手里活泛,又被郭雪甜言蜜语哄得高兴,伸手捏一把她的小脸,笑道:“不过是一碗冰果子,我本想你在这儿喝完了也就算了,早知道你还惦记着霜娘,下回给你多留一碗。”

“橙姑姑最是疼我。”郭雪拉着她手撒娇,采橙于是拍了拍她头道:“你既然要去,那这会趁着阿家小憩去罢,回头阿家醒了怕也要吃些东西的,到时候还得你送过去。”

郭雪也知道她这是故意给自己在元秀跟前露面的机会,毕竟郭家这对姐妹虽然是文华太后的旧仆,可汾阳郡公一脉如今正经的子孙都只剩了一个郭十五郎,万一元秀事情一多把两人忘记了,当真这么做宫女耽误了青春可就不好了。

她谢过了采橙,小心的端着碗向郭霜住的地方走去。

火炼金丹就栽种在了珠镜殿正殿后面的庭院向阳的地方,这时候正值正午,郭霜不放心它,特特跑过来看一看,见叶子虽然被晒着,但还精神,这才满意的回去,到了自己住的屋子里,却见郭雪正等着自己,案上一碗冰果子,里面冰块都快没了。

她呀了一声,伸手一摸,果然,瓷碗外壁上一层细密的冰珠,但入手与冰水也差不多了,郭霜进宫来这段时间,对宫里份例也差不多有了个数,不免可惜道:“我既然不在,你何不先吃些?这冰果子迟了时候吃味道却差多了。”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我等着阿姐回来一道吃才有意思。”郭雪已经找好了两把瓷羹放了进去说道,面上颇有不以为然之色,顿时被郭霜敲了一下,轻斥道:“说的什么话?这也就是橙姑姑看你年纪小,又投了她的缘,若不然你看一看这宫里,伺候过贵主好些年的,就是锦木那几个,若不是得了贵主开口赏赐,谁能吃得到?你可是好日子过得腻了?”

郭雪被她教训了,也知道失了口,尴尬道:“咱们在山上的时候这些东西也是常吃的,却不想到了这宫里来反而宝贝起来。再者也是阿姐一个人住,我才随意了些,在旁人面前自然是不会的。”

“这宫里可是不紫阁别院,你年纪虽然小,但也不可像从前一样言谈无忌!”郭霜皱着眉轻叱道,“再说你也不瞧咱们别院里统共有多少人?山上又风凉,冬日里藏些冰,到夏日自然别院里用着富余,可你看这宫里,但是帝妃就近十人,另有公主诸王等等,前朝的六部三台,阁老们办着差事时,这时节少不得也要供着冰,哪儿是别院能够比的?”

“阿姐说的是——只是如今还是先把东西吃了再说罢,我过不了多久也要回去的,是趁着贵主小憩的时候才来的。”郭雪把一只瓷羹塞进了她手里撒着娇道,郭霜这才不说了,两人分着吃了冰果子,郭霜便小声问:“你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郭雪凑到她耳边道:“方才韩王殿下过来求见贵主,想跟贵主一起去齐王妃的生辰会上,他打的幌子是说想见齐王世子,可我瞧贵主的样子不怎么相信,只是贵主后来还是同意了。”

“齐王妃是韩王殿下的伯母,是正经的长辈,齐王世子又没有得到准许可以一直在长安待下去,过了贵主的笄礼说不定就要走的,韩王殿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贵主为什么要拒绝他。”郭霜想了一想,问道,“你见到韩王殿下了,他是什么样子的?”

郭雪撇嘴道:“比我还要小,能是什么样子?我瞧他那番话怕也是旁人教的,阿姐你不知道,他进了殿后恰好我进去送茶,结果就拿我开了场,说什么究竟贵主身边的人不一样之类,若他年纪再大一些,这话可就要叫我头疼了。”

听着她老气横秋的抱怨,郭霜也不禁笑了:“你这话说的,韩王如今才六岁,你还怕你得了他的称赞,贵主就要把你送给他吗?先不说贵主念着咱们姓郭的份上未必会这么做,韩王的生母赵芳仪听说从前和贵主不大对头,韩王可是赵芳仪的长子,他身边的人,赵芳仪哪里会掉以轻心?未必肯收呢!”

郭雪对她扮了个鬼脸,想了想道:“只是奇怪的是,今上叫贵主去查赵芳仪与郑美人的落胎缘故,可贵主除了头一天问过了裴氏身边的人外,到这会才继续有动静呢!”

“哦?贵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郭霜忙问。

“方才霍公公劝说贵主对此事上些心,贵主就说等她小憩起来,要召郑美人身边的人问话。”郭雪奇怪的问,“阿姐,这么下去不是明儿才能问到承香殿的宫女?霍公公说,今上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贵主,是为了在贵主笄礼上晋封长公主做准备的,所以要贵主最好快些儿把事情解决,这样才能服众,可我看贵主好像一点也不急。”

郭霜笑道:“贵主做什么要急?晋封长公主又不是前朝政事需要商议,这是皇家私事,今上就贵主一个同母所出的妹妹,哪里会委屈了她?今儿既然寻出了这件事,若不成难道就不能再寻一个借口吗?再说贵主从前好像与中宫关系不错,但这回带着咱们回来倒仿佛与中宫疏远起来,虽然不知道在蓬莱殿时贵主与皇后殿下并今上私下里说的什么,但这段日子只见中宫送东西和使人来探问,贵主对那边却一直不冷不热的,显然是恼了中宫,如今中宫被赵芳仪咬住,贵主不定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给中宫寻些麻烦呢。”

郭雪惊讶道:“这么说难道贵主与中宫不和是为了咱们?”

“你想到哪里去了?咱们哪来这么大的面子?”郭霜一摸她头发,看了看屋里的铜漏,道,“好啦,你也来了会了,快去庖下伺候着罢,别去晚了叫橙姑姑等你,又更得罪人,虽然咱们不在宫里待多久,到底也别结太多的对头好,否则橙姑姑再疼你,她能管的也只是庖下而已,你年纪又小,可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她们也知道我待不了多久,虽然见橙姑姑对我好暗地里说些有的没的,我只当没听到就是,几个小宫女,我与她们计较什么?”郭雪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收拾着碗羹,郭霜摇头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随意说出来,万一叫人恰好路过听到了,你当咱们会有好么。”

郭雪眨了眨眼睛,笑着道:“这进宫来还真是委屈,我连在阿姐面前说几句舒心话也不能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郭霜替她掠开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几缕胎发,道,“咱们不待多久,你忍一忍罢,就是贵主那样的人,总也有忍耐的时候。”

郭雪似懂非懂的问:“这么说,贵主如今拖着追查之事难道也是在忍耐?只是贵主当真要把这件事情与中宫缠上?那样出了大事,咱们可会受牵累?”

“不会的。”郭霜肯定道,“我瞧贵主是个有分寸的,再说咱们在宫里…”她说到这儿停了一停,抿嘴道,“好啦,你不要多嘴就是,回去好好儿做事,等晚上咱们再说话罢。”

打发了郭雪,郭霜在屋子里想了片刻,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寂静的午后,正是休憩的时候,珠镜殿里事情原也不多,没了往来穿梭的宫人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她一溜烟的钻了出去…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绣水、筝奴

[更新时间] 2012-06-17 23:06:38 [字数] 3874

这一觉却是好睡,到了夕阳西沉的时候,元秀才醒过来,她惺忪的坐了起来,黑鸦鸦的长发披了一肩,寝殿门口坐在小杌子上做着针线的采蓝和采绿都起了身,过来伺候,采绿捧着水,采蓝拧了帕子替元秀绞了把脸,元秀这才清醒了些,盆里水却是温的,微微泛着绯红之色,是在醒来前就拿热水泡着玫瑰花瓣,拿盖子盖上,到这会恰好端上来,玫瑰能够令人好颜色,元秀如今虽然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年纪,但深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各样保养法子,无论昭贤太后还是薛氏都是一直坚持给她这样调养的。

元秀看了眼铜漏,不由皱起眉来:“都快两个时辰了,为何不及时叫醒了我?”

采蓝解释道:“方才到了阿家说的时辰,本想叫醒阿家的,但见阿家睡的极沉,霍公公说阿家怕是当真乏了,若是强行叫醒反而折损了身子,不如索性叫阿家睡够了再起来,反正郑美人身边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再说如今子嗣左右也没了,总不能为了追查不顾阿家的身子。”

“虽然如此,但本宫说了什么时辰,下回还是照什么时辰。”元秀有些不太高兴的说道,霍蔚和采蓝这么做,虽然是为了体恤她,但为上位者,却也不可太叫身边人做主,采蓝听出她话里的不悦,忙垂手应了,元秀看了看天色,夏日里天晚得慢,反正也误了原本打算的时辰,她索性吩咐准备热水沐浴。

换了一身衣裙,元秀坐到了铜镜前任采绿拿帕子替她一点点绞干着长发,道:“差不多可以叫霍蔚去望仙殿传人了。”

“霍公公方才听说阿家已经起身就去了,说望仙殿离咱们珠镜殿遥远,他腿脚也不快,慢慢儿的去,阿家这边正好。”采绿回禀道。

元秀嗯了一声:“霍蔚到底是老人,思虑究竟要周到些。”

这算是方才斥责了霍蔚和采蓝的自作主张,这会却赞上一句,算是表示对他们关心自己的心领神灰了。

采绿抿嘴笑了一笑,但转念又忐忑起来:“其实彻查落胎之事,五郎既然交给了阿家,正如霍公公所言,五郎定然是不会叫阿家出丑,只会叫阿家得脸的,这事儿以阿家的聪慧办起来也不难,但…”她歪着头从铜镜里偷偷看了眼元秀的脸色,见她新浴后两颊娇红,嘴角微勾,似乎心情还不错,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奴担心的却是阿家的终身之事。”

元秀不由笑了:“杜拂日有什么不好?本宫选择他虽然别有所图,但他人其实也是极好的。”

“奴说一句实话——不提阿家金枝玉叶的身份,单凭阿家的才貌举止,那也不是寻常郎君配得上的。”采绿咬着唇道,“那杜家郎君连个功名也无且不去说了,他的叔父乃是先帝一朝名满天下的杜青棠,这般好的家世,在长安竟寂寂无名,若不是其人才智不足,为免丢了杜青棠的脸才这样低调,就是城府极深,故意隐瞒,相比之下,奴倒觉得,那贺家郎君还要坦白些。”

“贺夷简与他本就是两种人。”元秀淡然一笑,“只是你觉得不提本宫的公主身份——若是没有这个身份,本宫再好再出色,你以为当真能配谁?这儿没有旁的人,本宫也说句不忌讳的话,平康坊里的迷神阁本宫也是带你去过的,那一回秋十六娘叫出来陪宴的魁首,本宫记得仿佛叫秋锦娃的,若不是在迷神阁里见着了她,在旁的地方,给她换一身凤冠霞帔,身后跟一群宫人,说她也是身份高贵之人,谁又能够想到她不过是乐籍中人?”

采绿跺脚啐道:“阿家何等尊贵?什么不好比,居然拿那等下贱之地的人比起来了!”她啐过了才道,“那些风月地里就是装得再不食人间烟火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乐籍,比起平民也是不如的,寒门还有个良家子弟的说法呢,阿家提她们,实在是…实在是有失身份!”

元秀只是笑了一笑——前朝大隋覆灭的时候,虽然许多公主郡主最后收进了本朝,可是先前长生子故意提过的那位萧后,那是辗转了四五人,才由本朝太宗皇帝特特从蛮夷那边迎回的,这中间所受屈辱史书上虽然一笔带过,但萧后素有面如桃花之称,本是陈朝公主,后嫁为隋国王妃,然后是皇后…这一路尊贵在隋世宗亡故之后嘎然而止,后来的奔波辗转可想而知!

说到底高贵的身份其实也不见得就一定有用,倘若梦唐当真如长生子所言到了尽头,那么她这个梦唐公主,下场又能够好到哪里去?赵芳仪跪禀丰淳的时候说宫里今年失掉的两个子嗣都是公主的侄儿,她相信公主定然不会偏心,话里话外的意思,王子节虽然是皇后,究竟也是丰淳之妻,况且王子节自己又没有子嗣,未必就见得旁人生下来,若是交给了王子节来追查,谁晓得会查出什么样的结果来。

元秀想到这里抿了抿嘴,大隋覆灭后,也有前隋公主做了本朝太宗皇帝之妃,还诞下子嗣封王的,但那子嗣再怎么出色到底也只是藩王罢了。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伉俪情深,这一点举朝皆知,那位公主在前朝的时候,文德皇后见着了定然也是要小心伺候、躬身行礼的,可前隋没了,原本的金枝玉叶,不能不收敛起从前的脾气习性,谨言慎行的伺候着自己家族的仇人——曲意逢迎、婉转敷衍,与自古以来那千千万万老死宫廷的妃子又有什么不一样?

她摇了一摇头:这一位前隋公主还算好的了,隋世宗膝下子嗣不少,宗室里面的郡主县主也是很有一些的,前隋覆灭的时候,这些从前的天之娇女,生得越是如花似玉,恐怕越是…

采绿原本已经替她擦干了长发,这会正拿玉梳梳着,见元秀摇头,只当她不喜自己现在梳的这个发式,忙放了下来道:“阿家这几日都梳着飞仙髻,想来也是腻了,却不知道要换个什么?”

元秀被她出声打断了思绪,定了定神道:“就双螺吧。”

双螺髻也是元秀常梳的,比之飞仙髻却简单多了,采绿手脚利落,三下两下便挽出了发髻的形状来,元秀的头发本就自幼养护得好,如今才洗过,更是乌黑发亮,发丝盘扭之间犹如墨玉精雕细琢而成一般,因元秀身上穿了翠色衣裙,采绿替她择了一对碧玉芙蓉花戴了上去,又在眉心帖了一点翠钿,拿丹色胭脂在唇上染出一朵杏花形状,元秀才出浴,脸色红扑扑的未曾全褪,正是颜色鲜艳可餐,倒也不必用粉了。

这时候外面采紫也进来禀告:“霍公公带着人来了。”

元秀微一点头,采绿正替她拢上披帛,就听采紫道:“还多了一个,是承晖殿的宫女,是崔芳仪听说了霍公公去传人,索性打发了一起来回阿家。”

“知道了,先带他们进来,我这就出去。”元秀答应了一声,对着铜镜仔细端详着妆容仪态,采紫忙应了一声,转身退出。

仔细检查无碍后,元秀方道:“走罢。”采绿赶紧上前虚扶着她。

正殿里面两个一高一矮的宫女已经端正的站着,见元秀进来,忙躬身行礼。

“起来罢。”元秀淡淡点头,在上面坐了,打量了一下,但见那个子略高的宫女穿一身秋香色窄袖上襦,藕荷色齐胸罗裙,中间束了一根杏子黄的丝绦,头上盘桓髻,斜插了两三支银鎏嵌宝簪子,面上只淡淡抹了层粉,唇脂颜色也是淡淡的,想来应该是郑美人身边的人——唐宫里的宫女,惯常喜欢装扮,以至于流淌出宫的御沟中水都呈现赤色,这宫女一身衣裙连带饰物却都刻意挑了偏素的颜色,这显然是因为郑美人才没了子嗣,但胎儿尚未成形,又已失去,既不能带出丧意,又要照顾郑美人的心情,才这样打扮的,如此看来这宫女倒也是个有心的,不过元秀叫霍蔚去传的就是郑美人身边贴身之人,这点儿眼色也无,怕也贴不了身了。

再看另一个,应是承晖殿的宫女,个子略矮,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圆脸细眼,看面相倒也有几分灵巧,穿着桃色窄袖上襦,下面束了绯色罗裙,中间系着彩色丝绦,还结了个如意结,面上脂粉也分明鲜艳许多。

元秀打量毕,便问道:“你们叫什么?”

她问话时没有指人,两名宫女便先怔了一下,都用眼角看了眼对方,最后到底是承晖殿上的宫女先回道:“奴是承晖殿崔芳仪身边的绣水,奉芳仪之命来阿家这儿听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