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向外,“我要看书。”

萧仲麟躺下去,盖好锦被,闭上眼睛,语带揶揄:“废了我的心思都有,却没有多看我两眼的胆子?”

许持盈不理他。

“你得习惯,这种日子还长着…”萧仲麟的话没说完,只觉得身上一轻,再一凉。她把锦被掀到一旁,手按在了他膝盖上方的伤口,缓缓用力,“你发话,让我睡到别处去。自己睡不着的话,召一个嫔妃来服侍。”

“不。”萧仲麟睁开眼睛,笑微微地看着她,“就要你。”

许持盈立刻用力揉捏起他的伤处来。

萧仲麟蹙眉,狠狠地吸进一口气。知道一定会掐架,但真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也太狠了。

他抬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当我是死人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更晚了,让我长二两肉吧( ⊙ o ⊙ )

前两章的红包,八点发过了,本章继续哦~快快快,给点儿动力,治治我这手残的毛病~稍后捉虫。

晚安,么么哒!

第004章

004 不准脱

许持盈手腕吃痛,咬住唇睨着他,手指的动作更粗暴。

萧仲麟立时意识到弄疼了她。习武之人的力道,他还不能掌控自如,方才又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由此,原本只是阻止的举动,有了与她动手的嫌疑。他即刻松开手,单手做出个投降的姿势,“抱歉。”

他语气懊恼,眼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歉意。许持盈目光微凝。他居然还会道歉?

萧仲麟很不好过。余毒上个月才清尽,得以生出新肉,这年月避免发炎感染的手段有限,伤口又不小,恢复起来着实缓慢。经她这样蹂|躏一番,伤势起码退回到了十天前的情形。

但他只能在理智上忽略,支肘撑身,完全放松自己,“接着来,别累着你就行。”

许持盈红唇微启,着实惊讶起来。她本意是气得他连夜回乾清宫,他却摆出凭她发落的样子。“疯了吧?”她认真地审视着他。

这是疯了的话,那他要疯的日子还长着。萧仲麟牵了牵唇。

许持盈看向他的伤处。右腿膝上结结实实地包扎了一圈,此刻,鲜血沁出,把细白的棉纱染红大半。

她立刻收回手,嫌弃地蹙了蹙眉。

他坐起身来,“来人。”

甘蓝即刻应声入门。

“唤卓永拿药箱过来。”

甘蓝称是而去。

许持盈没事人一样回到原先的位置,收起腿,继续倚着床头看书。

萧仲麟起身下地,登上中裤的时候,鲜血已经沁出棉纱,顺着膝盖缓缓下滑。

又要折腾半晌,又得疼得浑身冒冷汗,再想到她那个嫌弃的神色,他心生无名火,浓眉紧蹙,磨了磨牙。

许持盈用力翻了一页书,在心里默念着:快走吧,快滚吧。

他走出寝室。

片刻后,卓永焦虑地语声低低传来:“哎呦皇上,这是怎么弄的?这这这…唤贺太医来一趟吧?”

萧仲麟语气有些冷:“不用。别啰嗦。”

许持盈合上书,吸了吸鼻子。以往只有清浅兰香的空气里,融入了龙涎香、药草味和男子的气息。她起身下地,唤甘蓝重新铺床。

甘蓝见她面色不佳,又知道吃亏的是皇帝,便什么都没问。

许持盈往香炉里加了些香料。重新歇下的时候,心情明快不少。等他起驾回乾清宫之后,便可安心入睡。当然,明日他一定会去太后宫里狠狠地告她一状——他来这儿的目的,只能是这个。

万一他不走…不可能。

可是,等了多时,她也没听到卓永传旨的声音。

片刻后,萧仲麟慢吞吞走回来,面色有些发白。到了床前,用下巴点一点里侧,“你睡里边。过一个时辰,我得服药。”

许持盈缓缓坐起来,绝美的容颜似被霜雪浸染,“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已经给了你把柄,明日太后定会想法子帮你惩戒我。怎么还不肯走?”

换药、洗漱一番折腾,新敷上的药死命地杀着伤口,疼得他骨头缝里都在冒凉风。他这会儿真没心力多说,“明日再跟你解释。”说着,坐到床边,动手宽衣。

“不准脱。”许持盈拔下了头上的银簪,用力戳在他肩头,“现在就跟我说清楚。”

萧仲麟嘶地一声,缓缓转头,忍耐地看住她。不用看,肩头一定冒血了。她是真没把他当人,可着性子祸害。

“要么杀了我,要么伤势更重。”许持盈视线毫不退让,握紧了手里的银簪。

萧仲麟品着她的话,“不公平吧?”

“嗯?”

“你身死,与我伤势更重相较,不公平。”

许持盈凉凉一笑,“那两个字,从来与我无缘。”

“我也这么觉得。”萧仲麟刻意缓和气氛。

许持盈不吃他这一套,“少打岔,你快些起驾去别处。”

“不可能。”她今年十七岁,心再狠,在他眼里也只是个小姑娘。这些都不需计较。他转身倚向床头,右腿吃力地挪到床上。

许持盈躲什么秽物一般,飞快地挪向里侧。

“说说话。”萧仲麟想与她拉拉家常。

“谁要跟你说话。”许持盈瞥过他的伤腿,“痛快些,走不走?”

“不走。”

许持盈手里的簪子果决地刺向他的伤处。

萧仲麟及时捉住她的手,夺下银簪,随手扔到地上,迅速翻转身形,将她拥倒在床上,把那双小手钳制住,悬身看着她,眸子里燃烧着怒意,“没完了是吧?”

她也不吭声,只是呼吸急促了一些。一腿弯曲,膝盖顶在他肋部。

萧仲麟差点儿岔气,“再闹我可就欺负你了。”语声有些沙哑,这一晚心里、身体遭的罪,真不是正常人受得住的。

“滚远点儿!”她语气冰冷。

心里再气,他也知道自己活该承受这些,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来讲和的,你何苦闹得彼此都无退路?”

许持盈扬眉,“叫我自尽、皈依佛门的是哪个?!”

“我知错悔改都不行!?”萧仲麟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他前生认错的时候都没几次,今日忍到现在,真是到了极限,“跟我闹得水火不容,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许持盈抿一抿唇,唇角徐徐绽放出笑容,“从进宫那一日起,我就没想过谋得好处。我这样一个贪慕荣华、不干不净、心如蛇蝎的女子,死在你这昏君后头便知足。”

笑容清浅冷冽,语气轻缓坚决,透着心寒、决绝的明眸熠熠生辉。

这一刻灯光影里的女孩,芳华尽显,勾魂摄魄。

她神色不见一丝狼狈、委屈,反倒让他于心不忍且不安。

他凝视着她,一时语凝。那个昏君,真是把事情做绝了,根本没给他留解释的余地。

他先前分明是盛怒的忍无可忍的样子,可在这片刻间,怒意消散殆尽,凝视着她的目光变得很柔和,似乎还有些…愧疚、亏欠?

许持盈缓缓地闭了闭眼,暗暗讪笑自己竟也会自作多情,且无自知之明——这天下,谁都不会给予她分毫的愧疚或亏欠,都会认定她承受什么都是该当的。眼前这个人,尤其如此,看准她为了站在荣华之巅不惜代价。

萧仲麟捕捉到了她瞬息间的悲凉之色,钳制着她的手移开去,“别这样。”

“哪样了?”许持盈抬手推搡他,重复说过的话,“滚远点儿!”

萧仲麟笑了,比起她难过,他更愿意看她凌厉霸道的一面。趋近她面容一些,和声道:“我滚再远,你我也是夫妻。”

他们年少时就相识,平时一些场合免不得碰面。她看到过他的笑容,总是显得很傲慢骄矜,让她打心底反感。而此刻他的笑,特别温和,透着宽容,就连那语气,都有着近似于长辈的纵容。

距离的拉近,让他的气息拂面,温热,混着药草的清苦。

她蹙眉,因为心里很不自在,“是夫妻。相互厌憎、存着杀意的夫妻。”语毕继续推搡他,“滚开!”

萧仲麟轻轻地笑起来,转身躺下,“你烦我烦到了什么地步?”

“只想眼不见为净。”许持盈起身理了理长发,瞥过他的伤腿,想到他方才一番举动,定又要撕扯到伤口,“再去换药吧?”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儿幸灾乐祸。

“不折腾了。”萧仲麟疲惫地道,“能想见到伤口撒盐的滋味么?我这情形差不了多少。”

“你就不该来。”好像她愿意这样做似的。大家闺秀都不会轻易动手,说话更是斯斯文文,不被气急了,她怎么会有一连番过激的行径?

萧仲麟侧头看着她,“我想改过自新,可能的话,跟你好生过日子。”

“你…”许持盈素白的小手伸出去,趋近他额头时又收回,分外认真地凝视着他,“到底是不害死我不罢休,还是真的失心疯了?”

萧仲麟心里苦笑,嘴里只能将这话题跳过,“你比我更清楚,我们若是明里暗里不合,对彼此全无益处。以往,我目中无人、自以为是,有些事也真是有苦衷。我伤过你,不求你忘记,只请你暂且搁置。最起码,等我找到真凶再与我清算。”他神色郑重,“我伤愈之前,你忍耐一段,好么?”

许持盈垂眸思忖片刻,“我姑且一听,是真是假,还需观望。”

“观望多久都可以,别再给我雪上加霜就行。”

许持盈不由微微一笑,瞥过他肩头,又嫌弃起来,“去换衣服。”刚才她用簪子刺中他的地方,渗出了一小块血迹。

萧仲麟叹息一声,坐起来,忍耐也已到了极点,“穿穿脱脱,每日就是这些事。不穿不就结了?”他开始解衣带。

“不准脱。”许持盈语声瞬时转冷。

萧仲麟头疼起来,起身下地,捡起先前扔在地上的银簪,抛在她手边,继而胡乱脱掉上衣,无力地倒在床上,“你看着哪儿能解气就再来一下,我真没力气折腾了。”

“…要穿衣服睡。”许持盈气恼地道。最厌憎的一个男子,若像先前一样脱得只剩一条亵裤睡在她身边,想想都恨不得吐血。

这只是他长久以来的生活习惯,就跟每天要刷牙洗脸洗澡一样。况且,又没脱得不着寸缕。以她这性子,他要是有裸|睡的习惯…估计会送掉半条命。用不着跟她解释,她一个字都不会信,“好。明日开始,今夜放我一马,行么?”

许持盈片刻怒目而视,随后拉过锦被,胡乱地盖住他身形,“姑且信你一回。再食言,会有人给你陪葬。”

态度虽然恶劣,却是休战的意思。这一晚的磨难,总归是到了头。

萧仲麟长长地透了口气。

·

翌日早间,许持盈照常起身,梳洗着装,回到妆台前落座,由木香服侍梳妆。木香和甘蓝一样,也是陪嫁到宫里的,在许家专司此事。

萧仲麟醒了,但是懒得起身,透过半垂的纱帐打量许持盈。

她换了一袭华服,面上不施脂粉,只涂一层保养皮肤的芝露;如云秀发简单利落地绾起,戴上镶嵌宝石的金簪、金钗,再加以凤冠。

这过程过于简单,简单得超出了他的想象,根本算得敷衍。他搜寻着原主的记忆,发现成婚前相见那一次,她的打扮很是别致。

不爱美、不喜打扮的女孩子,不是过于自信,便是漠视身外之物。

她如今应该是后者更重。

可就算是这样敷衍,在她优雅起身、转身举步向外的时候,已是光芒四射、艳不可当。

贵气、优雅,珠宝只能衬托,却不可堆砌出来。

这样出众的女孩,那昏君怎么会不喜欢呢?只因为她强势或歹毒?

或许吧。

想到自己因她而得的身心受损,他都对她有点儿打怵。

强势、心狠无所谓,手黑真挺要命的。

许持盈在正殿应付请安的嫔妃的时候,萧仲麟一直在琢磨每晚与她相安无事的法子。

有了主意之后,他吩咐卓永摆驾:要去慈宁宫见太后。

卓永连忙吩咐下去,又特地交代要备一架软轿。昨晚伤口生生被撕扯开来、血淋淋的情形之下敷药包扎的时候,皇帝能忍,他却是再也不想看到第二回,为此,会在职责之内担保不会再出岔子,再不让皇帝下地走动。

刚吩咐下去没多久,太后竟前来探病。

许持盈和三妃陪着太后走进东面的宴息室。

萧仲麟磨磨蹭蹭地作出准备下地行礼的样子。

太后紧走几步拦下了他,“不需多礼,好生将养才是。”

“谢母后体恤。”萧仲麟并不坚持,“正要去给您请安,您倒先一步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太后笑容慈爱地拍拍他的手臂,在他身侧落座,“哪里有什么事,记挂着皇上罢了。先前哀家就想,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跟前照顾皇上。你来坤宁宫,再好不过。想来皇后定会好生服侍,打理好你的衣食起居。”说着话,笑微微地瞥向许持盈。

许持盈笑盈盈地屈膝一礼,“儿臣自当尽心竭力。”

萧仲麟心生笑意,视线扫过三妃,摆一摆手,“朕与太后、皇后说说话,你们下去吧。”

三妃恭声称是,行礼退下。

太后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

萧仲麟温声道:“儿子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母后能否答应。”

太后即刻正色道:“皇上只管说。”

萧仲麟瞥一眼许持盈,眼里有了笑意,“朕身边的人,一向疏于管教,皇后身边的人则是进宫不久,一起服侍我们两个,难免有吃力之处。朕是想,白日晚间的,能有一两个宫人带着他们学学规矩。为此,想请您借三两个人过来,多说半个月就能把人给您送回去。”

“皇上这是说的哪里话。”太后眉宇舒展开来,满脸慈爱的笑容,“小事而已,哀家派两个得力的人过来,常年服侍你们就好。”

“不用不用。”萧仲麟笑道,“得力之人得来不易,若是委屈了您,朕与皇后如何自处?也真是不成体统。”略停一停,道,“这件事,就照朕的意思来吧。”

太后爽快点头,“好,那就依皇上之见。”之后又委婉询问萧仲麟受伤前后的经过。

萧仲麟神色诚挚地道:“那日喝了不少酒,合该跌这一跤。至于之前之后的事情,真的是不复记忆。您不必挂怀,横竖就快痊愈了。”

“如此,哀家就放心了。”又说了一阵子话,太后起身回了慈宁宫。

许持盈送太后出门,返回来的时候,静静地凝望了萧仲麟片刻,眼神复杂。

萧仲麟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当日下午,宋嬷嬷和梁姑姑来到坤宁宫。前者负责膳食,后者负责夜间带宫女服侍在暖阁外间。

这两个人,不论是谁,都要顾忌着太后,给足情面。卓永、翟洪文等人是出于情面,许持盈则是犯不着在下人面前闹脾气,没得叫人诟病小家子气。

这正是萧仲麟的目的。

当晚,萧仲麟与许持盈一同用膳,各吃各的。他需要戒口的太多,面前尽是清淡之至的佳肴,她面前则摆满了颜色鲜艳的辛辣菜肴。

在一旁服侍的宋嬷嬷看着都要冒汗,“皇后娘娘,多吃辛辣之物可不好。”

许持盈予以一笑,“自幼如此,也没出过什么事。”

“可是皇后娘娘生于京城,这不合养生之道啊。”要是生于蜀地、湘潭也罢了,可皇后不是。

许持盈语气愈发柔和:“吃的不高兴,心里就不高兴,更不合养生之道。”

萧仲麟忍不住笑了。

许持盈瞥见他的表情,又加一句:“皇上也赞成本宫吃得顺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