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鲜血遍染,满目赤红。骨肉脏器,散落四周,触目惊心。久经杀伐,尸体惨状,霖川并不少见。但看到自己同门如此,却又是另一回事。他的思维不禁迟钝,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些零落的肢体竟是怿修和涵远。

“霖川师兄……”

霖川的惶然,被这一声呼唤惊醒。他循声望去,就见松烟瘫坐在地上,一脸惊恐。许是惊吓跌倒,他的身上手上沾满了血迹,狼狈无比。

霖川忙跪□,按着他的肩膀,问道:“怎么回事?”

松烟被他一问,眼泪夺眶而出。他颤抖着,应道:“我不知道……我一进来就……”

霖川见他如此,也不好再问。他强压心神,细细感察。如此凶残之举,必是妖魔所为,可为何周遭还是没有一分魔气?

正当此时,其他弟子闻声而来,看到房中景象,一时间悲怒交加,皆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后,苍寒和仪萱也闻讯而来,仪萱一见房中景象,震骇得说不出话来。而苍寒的脸色更是冰冷霜寒,诸般情绪皆凝固了起来。

跟随苍寒而来的翠涛挤出了人群,快步走到了松烟身旁,急急问询。但松烟早已吓得失魂落魄,只是抽泣却说不出话来。

翠涛皱眉,声音愤慨无比,“可恶!一定是殛天府所为!”他说罢,问霖川道,“霖川师兄,你可有见到行凶的妖魔?”

霖川沉重地摇了摇头。

翠涛的神色骤然化了悲哀,他低头,凄然怒道:“怎么会这样……那妖魔究竟是如何行凶的?我……我根本没有察觉魔气啊!”

此话一出,弟子们俱都疑惑。

仪萱的脸色也变了,皱眉道:“的确,完全没有魔气……这不可能。妖魔之流,不可能将气息掩盖得如此彻底……”她带着不解,望向了苍寒,“师兄,你如何?”

苍寒的脸色依旧深沉,一如幽邃深渊。他闻言,也不开口,只是默默摇头。

“难道……”仪萱有些心慌,“难道不是妖魔所为?”

“除了妖魔,谁还能做出这般残忍之事?!”翠涛悲哭着反驳。

仪萱沉思片刻,道:“先前也是,明明有妖魔闯入,却无一人察觉。莫非,那妖魔有什么厉害法宝不成?”

弟子中起了一阵微微的骚动,而后,有人怯怯开口,说出了四个字:“九华宝镜……”

这句话,如惊雷一道,在众人心中炸响。诸多猜测涌起,扰乱平静。

“没错!一定是这样!”翠涛恍然道,“先前我们追踪那妖女之时,不也寻不到魔气么!九华宝镜是何等圣物,要遮蔽魔气再容易不过!一定是那妖女做的!”

霖川闻言,心中骇动。先前在朽息谷中,芳青使用九华宝镜对敌,一身的魔气被涤荡至无。他亲眼见证,也生过疑惑。不过,他也无比肯定,今日之事,绝对不会与她有半分关系!

他忍不住出声,对翠涛道:“没有证据,不可妄下定论。”

“师兄为何为妖魔说话?”翠涛不悦。

霖川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若然是她,她又是如何逃出拘锁的?”

翠涛直视着他,毫不退让,道:“先前她不是已经逃过一次了嘛!”

“我早已说过,是有妖魔潜入,毁了拘魔法阵之故。”霖川道。

“妖魔?我们都没有感觉到魔气,到底是哪里来的妖魔?自始至终,这宅中的妖魔只有她一个!”翠涛怒不可遏,“师兄三番两次维护那妖魔,莫非真的是被她的皮相惑了心智?!”

霖川微恼,却强忍着不与他动气,只是平静道:“翠涛师弟,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怎么冷静!现在有两位师兄惨死啊!”翠涛道,“难道你就不气不怒不伤心么?霖川师兄,在你的心里,同门的性命和那妖女的安危,哪个重要?!还是说,你根本与那妖女是一伙儿的?!”

眼见翠涛越说越失控,仪萱忍不住开口,喝制道:“翠涛!住口!”

翠涛悲愤难当,含泪望着仪萱道:“仪萱师叔,为什么要我住口,我说错了什么?现在分明就是霖川师兄不对!先前您也看见的啊,他跟那妖女不清不楚。兴许……兴许昨日就是他放了那妖女!”

“胡说!”霖川终是按捺不住怒气,吼了他一句。

“我胡说?那你告诉我,昨日你为何会跟那妖女在一起?”翠涛质问。

霖川不知怎么答,思忖片刻,还是照实道:“送饭……”

“送饭?可笑!她是妖魔,需要吃东西么?”翠涛道,“承认吧,你分明就是想放她走,却被怿修师兄和涵远师兄识破,你就动手伤了他们!”

“我没有!”霖川决然否定。

“有没有你心里有数!如今死无对证,随你怎么说了!”翠涛道。

霖川气极,一时说不出话来。

仪萱也气,她不再命令翠涛,转而对苍寒道:“师兄真是教导有方!竟容得自己的徒儿如此污蔑同门!”

苍寒这才开了口,声音依旧漠然,只道:“翠涛,够了。”

翠涛听他如此说,复又哭泣了起来,他抹着泪,道:“为何连师父您也维护他……他包庇妖魔,哪里还算得上是同门。”他的神色里生出一抹毒辣,出口的话语,再不留一分余地,“会跟模样同自己师父一样的妖魔苟且,何等下流!如此欺师灭祖,他也配称易水门人!”

这句话,恰如一石入水,霎时激起浪来。弟子中与霖川交好的,无不责翠涛出言放肆。而对先前之事有所猜忌的,却又对翠涛所言抱着三分同感。但更多的人,尚在为怿修和涵远之死悲伤,听他们如此争吵,大感不悦。场面骤然混乱起来。

苍寒见状,沉声喝道:“都给我住口!”

话音一落,弟子们俱感惊骇,皆敛声低头。

苍寒道:“真相未明,自己先乱了阵脚,成何体统!”

“师父容禀,”翠涛忍了恶声恶气,恭敬道,“要查明真相再容易不过。若真是那妖女所为,必有痕迹。我们去看看便知!”

这句话倒是有理,弟子中立刻有人轻声附和。

苍寒看了看众人,眉宇间的凝重又深几分。见他迟迟没有应答,倒是仪萱沉不住气,道:“便去看上一看,大家去疑!”言罢,她转身便往囚禁芳青的房间走。

众弟子见状,忙紧紧跟上。

眼见这般发展,霖川心中阴郁无比。一股不祥之念席卷,让他不由自主地惶恐起来……

……

不远处的房中,芳青躺在拘魔法阵之内,正闭目休息。身体如此颓软无力,手脚上的神钢铁锁又是这般冰冷沉重,让她连翻个身都困难。她无法安然入睡,只能任凭疲倦感一层层消耗她的精神……

突然,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她认出这香气,慢慢睁开眼睛,对着房中的一片阴暗,问道:“你怎么来了?”

妖娆的笑声响起,应她道:“自然是来救你呀。”

话音落定,无数细小的绿苗顶破地面,将拘魔法阵扭曲。而后,绿苗抽芽,慢慢缠上了神钢铁锁,一点点地盘绕收紧,欲将铁锁扭断。

“不必麻烦。我不想走。”芳青开口,悠悠说道。

“胡说什么呢。”阴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娇艳美人来。她柳眉轻皱,一脸哀婉,道,“小景,我们是伙伴呀,我怎么能看着你被易水庭欺负呢?”

芳青不以为然,道:“你只是为九华宝镜吧……”

“呵呵,有差别么?”女子慢慢走到了芳青的身前,轻轻抚掌,绿枝发力,瞬间断去了铁锁,“好啦,快跟我回去吧。”

芳青却不起身,重又闭上了双目,“我不走。”

女子蹲□来,嗔道:“你这是要背叛殛天?”

“你说是就是。”芳青懒懒应道。

“小景啊,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殛天府救的,就连这九华宝镜也是殛天府赐你的,你当真恩将仇报,要与我殛天为敌么?”女子笑问。

“我并没有与你们为敌……”芳青道,“我只是找到了更想待的地方。”

女子笑得欢愉,问她:“某个人的身边么?”

“嗯。”芳青答得轻巧。

“真是的,这么点事,也值得你这么磨折自己。让他来殛天府不就好了?反正……”女子微微一顿,刻意拖长了音,“他也有魔种不是么?”

“他不是魔物。”芳青睁眼,出口的话严正无比。

“做魔物有什么不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你也是魔物,不是过得挺舒坦的么?”女子的声音轻柔得有如诱哄,“何况正道刚直,岂肯同妖魔为伍。不比我们,无所顾忌。你执意跟着他,只怕正道猜忌,反害了他。”

“不必说了,反正我不走。”芳青道。

“唉,大家都把你宠坏了,养成你这刚愎任性。我还当你是真心喜欢那男子呢,原来不过是自私妄为。你既然不为他着想,我便让你看看,你能害他到何等地步吧。”女子言罢,衣袖轻挥。

芳青察觉,想要闪避,却已太迟。腥膻鲜血如雨落下,转眼将她打湿。她翻身坐起,看着自己满身满手的血迹,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女子轻笑着,翩身一退,瞬间匿去了身形。便在这时,房门一下子被推了开来,仪萱领着一大群弟子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啥也不说了……

下章看点:

你永远也赢不了一个死去的人……

欢迎到时收看!

二十一

看到房内景象,众人之中顿起惊呼。

法阵破碎,铁锁散落。芳青跪坐在阵中,一身血污,如红绸披身。天窗透光,正落在她身上,晕出迷蒙光影,瑰然凄绝。

霖川的脑海骤然空白,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翠涛大骂道:“妖女!果然是你!”言罢,他抽出佩剑,径直攻上。

芳青见他袭来,虽不知事情因由,却也能猜出一二。她无意出手,只想避开,却无奈全身无力,竟不能随心而动。眼见剑锋迫近,淡然如她,也露了些许惊慌。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纵身而上,出剑挡下了翠涛。剑刃相交,发出清越鸣音。

芳青看清那救她之人,喜悦之色顿染眉角。她含笑,欢喜地唤道:“霖川。”

霖川听她唤他,也不答应,只是一心应对面前之人。他架着翠涛的剑锋,道:“事情未明,你不能伤她。”

“事情未明?亲眼所见,还有何未明?!”翠涛怒道,“霖川师兄,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你当真着了魔了!”

翠涛说完,剑锋一挑,卸开霖川的剑锋,再行攻击。霖川自不相让,但交手之时,招招防卫,只是封死翠涛的攻击,并无战胜之意。

霖川的修为自然远在翠涛之上,不过几番下来,翠涛已落下风。眼见如此,先前还惊惧悲泣的松烟拔剑而上,为翠涛助阵。

仪萱见状,忙开口制止。但松烟和翠涛战意正烈,哪里肯听。她狠狠叹气,看了身旁的苍寒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她愈发不满。如此情况,她也懒得顾及什么尊卑辈分,纵身入局,站在那激战的三人之中,喝道:“还不住手!”

霖川见她来,收起宝剑,退开了几步。然而,翠涛和松烟却没有收手之心,见到霖川收招,两人再起剑式,攻向了芳青。

霖川一惊,旋身挥出一剑,迫开了松烟。但翠涛却看准了这个机会,绕开了他,一剑直刺芳青眉心。霖川回身,却已来不及阻止。此刻,不容他斟酌犹豫,他唤出渊澄宝镜,令道:“镜界开解!”

宝镜得令,飞旋而起,落在了芳青身前。镜光乍亮,如盾似强,挡下了翠涛的攻势。翠涛惊呼一声,身子竟被镜光弹开。他重重摔落在地,呛出一口鲜血,当即昏了过去。

松烟几步上来,扶起翠涛,急急唤了几声。眼见翠涛毫无反应,他悲愤难当,对着霖川道:“为了一个妖女,你竟然下如此狠手!”

霖川满面愕然,心内惶惑至极。虽说镜界一开,翠涛的剑锋撞上镜光之盾,多多少少会有伤害,但绝不可能严重至此……难道,是他因为先前中毒之故,神魂未定,没能好好控制力道?

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让人不安。他能感觉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灼然如火。他慢慢回头,望向了仪萱。仪萱的神色亦是愕然,见他看她,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事已至此,他该求得谁的信任,又该如何让大家相信他?心中五味陈杂,让他不敢再看同门的神情。他漠然低头,最终看向了芳青……

她依然跪坐在阵中,苍白的肤色,让嫣红的血迹愈发鲜艳。她看起来如此虚弱,眉宇间还敛着疲惫。他记得她跟他回来之前说过的话,她动不了。这个情况,先前在朽息谷中他也见过,她以九华宝镜就他,之后便力竭倒地。她没有说谎,她真的动不了……而一个动不了的人,如何能杀人?

他突然就定了心,再无半分犹疑。他转身,站直了身子,坚定地对众人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昨日是有妖魔潜入,伤了怿修和涵远两位师弟。我伤重之际,是她救了我。也是因此,她耗尽气力,至今动弹不得。我不知道她身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法阵和铁锁是谁解开的,但她绝不可能是凶手!”

他话刚说完,松烟就出声反驳,“你跟这妖女分明是一伙儿!你的话如何能信!”他说着,站起身来,出剑直击霖川,喝骂道,“你这叛徒!我要替翠涛报仇!”

霖川见他出剑凶猛,并未多想,挥剑相抗。但就在他剑锋靠近之时,松烟的剑势忽变,竟错开了霖川的剑。霖川一惊,却已去势难收,剑锋着实刺进了松烟的肩头。松烟惨叫一声,急步退开。血色点点,挥洒落地。他跌倒在地,手捂着伤口,含泪怒视着霖川。

到了此时,一直旁观的弟子们也开始按捺不住了,又有几人上前,准备擒下霖川。

面对如此混乱,仪萱也慌了神。倒是苍寒开了口,冷声斥道:“统统住手!”

众人皆顿了动作,齐齐望向了苍寒。

还不等苍寒说话,松烟含泪爬到了苍寒身前,拉住了他的衣袂,道:“师父!请您主持公道,惩治这欺师灭祖的叛徒!”

霖川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微一震。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出言挑衅,鲁莽攻击,乃至受伤,这一切都是松烟和翠涛有意为之。这分明是场陷害。而身为松烟和翠涛的师父,苍寒岂会一无所知。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他竟使出这般手段?!

怒意油然而生,他强忍急躁,正要说话。突然,一滴水珠从梁上落下,坠在他的后颈。丝丝微凉,携一缕淡香,瞬间扩散开来。就在那一瞬,他的心中忽生一股灼热,有什么东西活动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稳定内息,身子就似被烈火燎过。眼前被染做一片血红,模糊事物。剧痛入骨,几片血鳞顶出了血肉,盘踞在他的手臂和脸颊。

这番异变看在众人眼中,谁不惊惶!只听得松烟开口,火上浇油道:“他果然是被妖女迷惑,坠入魔道了!他是妖魔!!!”

一时间,群情激奋。弟子中已有人拔了剑,准备擒下霖川。如此局面之下,仪萱的制止哪里还有一分效用。

如此发展,再多的解释也已无用。眼看同门挥剑而来,霖川也再无半分相争之心。此时此刻,他能做的事,只剩下一件!

他转身抱起了芳青,一跃而起,撞破屋顶,飞身离开。

众人见状,也不等苍寒和仪萱的命令,呼喊着追赶上去。仪萱满心担忧,忙跟随上去,生怕有事。

众人一走,原本伤重不醒的翠涛慢慢起了身,走到了苍寒的身旁。松烟见他来,两人相视一笑,分明狡黠。苍寒的神色却依旧冷冽,既无言语,亦无行动。

这时,妖娇笑声响起,断裂的房梁上鲜花绽开,转眼间变作那美貌女子。她翩然飞落,盈盈笑道:“如何?我这出戏,演得可好?”

苍寒看她一眼,漠然无语。

女子见他如此态度,眉头轻轻一皱,道:“苍寒坛主,事情可还没完呢。虽然此计成功,但正如你所言,易水庭的人不是傻子。时间一长,毕露破绽。以我之见,须得杀了霖川和仪萱二人,方可高枕无忧。”

苍寒蹙眉,道:“芳青既已离开,何必多此一举。”

女子轻笑,道:“终究是同门,下不了手么?也罢,一场相识,我替你办了……”她说完,身子一晃,倏忽消失,空余下几片花瓣,幽幽飘落。

……

霖川抱着芳青御风而行,也不做他想,直往朽息谷去。说来也怪,魔种躁动,虽催生出无比痛苦,但这一次,莫名的力量随魔种涌动,贯注全身,竟让他觉得身轻无比。只片刻功夫,就将其他人远远甩开。

事到如今,他的“背叛”已成定局。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若不这么做,她必死无疑。其实,何需以怿修和涵远的死来设局呢?即便她是清白的,身为魔物,易水庭又岂能容她。他早该放她走的……

他想到此处,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怀里的人,如此单薄柔弱,冰凉的肌肤熨着他的,让他心头生出无比恻隐。他早该知道,就算她是魔物,他也不可能真的伤她。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如何能再经历一遍?

察觉他手臂的力道,芳青淡淡笑着,伸手搂紧他一些。心头的喜悦久久未褪。她并未想过,他会为了她与同门为敌,但他却真的那么做了。无关其他,只这份信任,足以让她感动。

片刻之后,两人到了朽息谷前。他飞身落地,想要将她放下。可她却还是紧紧抱着他,眷恋着,不想松开。

他半跪□子,轻轻将她拉开,柔声道:“你到家了。回去吧。”

她望着他,心生疑惑,问道:“你不跟我一起走么?”

他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为什么?”她生了急切,一把拉住了他手臂,“你难道还要回去?他们会杀了你的!”

“他们不会杀我。”霖川道。她手心的冰凉,让他轻轻叹了一声。他抬手,替她拉上了衣衫,系紧了衣带。

芳青紧皱着眉头,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霖川摇了摇头,道:“回谷吧……我不知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但自我遇到你开始,你就没有伤过任何人。你是无辜的。”他微微停顿,出口的话语温柔至极,“……你救过我数次,我早该报恩才是。所以,你回谷吧。”

“我跟你一起回去。”她不答应,又重复了一遍。

他依旧摇头。眼看她要说第三遍,他握起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能看着你再死一次……”

那一刻,他的眼神如此深邃温柔,让她有些失神。她说不出要说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落到这样的困境……”霖川道。

芳青闻言,立刻打断他,道:“这是我愿意的。”

霖川浅浅一笑,对她道:“你知道么,我师父也是为了救我而死。我幼时被植入魔种,无法纳化。是她替我转移魔气,续了性命。可也是因此,她被耗尽而亡。”他的神色中,慢慢染上了深沉的痛,话音渐渐低微下去,滞涩喑哑,“……是我害死了她。”

芳青听罢,认真道:“她既决心救你,一定也是心甘情愿的。”

“嗯。”霖川点头,“她救了我,却从没告诉过我事情的真相。正是如此,那二十多年,我活得没有丝毫负担。直到她死,我才知晓一切,可我,却连报恩的机会都没有,就与她生死相隔。”

芳青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只能静静地听。

“这六年来,我不敢想她。只怕一想起,就懊恼愧疚得恨不得一死了之。直到,我遇到你……”霖川说到此处,脸上浮起笑意来,“若不是你,我兴许永远都不会察觉……”

那是一段漫长的沉默,他停了下来,似乎是在认真地酝酿着言语和情绪。终于,他放松了下来,带着无比的坦荡和安然,道:“我对我师父的心意,早已过了师徒之情。……我爱她。”

芳青心弦一震,竟不知自己为何惊慌了起来。

“见到你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喜怒哀乐,能那么轻易地被牵着走。原来我从来都不能拒绝她。原来从很久以前开始,我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她……”霖川道,“我这才明白,我这六年的痛不欲生,并非是懊恼愧疚。而是因为,我失去了心爱之人……”

他轻轻握紧了她的手,道:“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慌了。有些事情,我从来没想过。但只要想了,就会一直想……其实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着,若你真是我师父,该多好……”他说着,凄然而笑,“可你不是,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心里,始终都只有我师父一人。我活着,心却为她守着丧……姑娘厚爱,恕我辜负。”

芳青听到此处,心头悲伤不可自抑,泪水顷刻间模糊了视线,划过脸颊。

霖川见她哭,伸手轻轻替她拭去泪水,道:“他日,你一定能遇上真正值得倾心的男子。别再为我伤了自己。”他说完,起身欲走。

“不行!”芳青一下子站了起来,抱住了他,泣道,“我不管你的心是谁的!不准回去!”

霖川轻轻拉开她的手,笑道:“易水庭是我的师门,也是我的家,更是这世上我唯一的归处。若师门真心认定我是妖魔,我何惧一死?”他的目光骤然遥远,带着凄楚的思念,“兴许……还能葬在她身旁……”

芳青听到此处,强忍了哭泣。她退开几步,望着他道:“你当真一定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