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的伤口没有,除了胳膊上那一支短箭。中箭后他一直没歇着,血流得多,整个衣袖都被浸得透湿。林肃在一旁瞧着,脸都白了,却还是努力地睁大眼瞧着,仿佛能从秦烈的伤口中获得坚强的力量似的。

宝钦对这种伤口倒是见怪不怪,只是而今中箭的是自己的情郎,这才格外心疼些。

“我把箭拔出来,你忍着点儿。”春日里正是伤口最易感染的时候,这伤口若是不赶紧处理,一个下午就能发作,处理得不好,怕是这个胳膊都要废了。

说话时,宝钦找了块布叠成四方形往秦烈嘴里塞。秦烈眉一皱,问:“这是干什么?”

“一会儿你痛得厉害,小心把嘴咬破了。”

“不用。”秦烈瞥了林肃一眼,压低了些嗓门,“你没瞧见我背上那些伤,哪一道不比这个凶险,我什么时候用过这东西。”

他的背上…宝钦的脸微微一红,一会儿,心里却又愈加地难过起来。

“那你忍着点儿。”宝钦小心翼翼地剪了箭头,故意引着秦烈说话,手里却用了力,猛地把箭给拔了出来。血顿时流得更厉害了,宝钦心里头一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只拿着一整罐的金疮药往他胳膊上倒,罢了又赶紧把伤口包扎好,这一回,却是比给她自个儿弄的要仔细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医院居然也有网络,太好了。

接下来几天都在医院陪床,妈妈明天手术,希望能一切顺利!

第九十四回

九十四

秦烈的伤比宝钦要严重得多,那支冷箭几乎快要贯穿了他的胳膊,流了许多血,之后又一直在硬撑着与敌军搏斗,这会儿却是有些脱力,几乎是等宝钦一包扎完,他就斜斜靠在了宝钦的身上睡着了。

林肃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这会儿忽然抽冷说了句话,问:“阿宝,你什么时候成的亲?”

宝钦生怕弄醒了秦烈,便支着身体不动分毫,低声回道:“也才刚成婚。”见林肃一脸疑惑,她才突然意识到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他竟是一无所知。遂将那些旧事三言两语地和他提了,罢了又笑道:“先前我也只是猜着兴许就是你,幸好来了。”

林肃却似乎不大想提及这几年的故事,随口又问了两句,却是把话题岔开了。两人说了一阵,他忽然又开口道:“大师兄那边可曾有联系?”

秦烈翻了个身,转身枕在了宝钦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宝钦抚了抚他的后背,哄婴儿一般温柔地拍了一阵,见他的呼吸终于缓和下来,才柔声回道:“大师兄来过秦国,我们见了一回。”宝钦和梁轻言的感情,整个清凉山的人都晓得,虽说不曾定亲,可钟父几乎就是把他当做未来女婿看的,后来发展到那样的境地,谁又能预测得到呢。

不管是宝钦还是梁轻言,他们都是理智又成熟的人,所以能很快就把那段过去放下,唯有二师兄林肃是个死心眼,认准了的事总是一头走到底。

听得宝钦这么说,林肃便再也不说话,低着头看着沉睡的秦烈,眼神复杂,却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船舱外的三个人力气大,船自然也开得快,不多时便到了岸边。老七进来唤了一声,尔后小心翼翼地把五斤抱起来,云初进舱过来背林肃,剩下的云佑则板着脸押着贺岚希下了船。

岸边没有马车,一行人只得暂时步行,速度十分缓慢。走不多时,远远地就瞧见了一群人押着两匹马车朝这边奔过来。先前他们还急了一阵,等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是莲子领着人过来接应。

老七顿时欢喜得眉都展开了,大老远就扯着嗓子跟莲子打招呼,莲子却凶巴巴地瞪他,怒骂道:“你…你给我滚,有你这么做大哥么,把我一个人丢下理也不理,好几个月也没消息,你怎么还敢回来。”

老七半点也不气,恬着脸任由她骂,等她骂痛快了,才笑嘻嘻地求饶:“莲子你莫要恼了,是哥哥不对,你要打要骂,我们都回去再说。你五斤大哥受了重伤,身后又有追兵,我们先逃到镇上给他请了大夫再说。”

莲子与五斤的关系一向不错,听得他受了伤,立刻紧张起来,赶紧腾出地方来让老七把人给抱上来。云初顺势也把林肃背了上去,宝钦和秦烈则上了另一辆马车。原来岛上那阵巨响不止把仓库夷为了平地,就连远在广平县的莲子也听到了动静,这才赶紧过来接应。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往广平县走,途中连口水都没喝,总算在未时末赶到了县城。这一回却是再不敢大大咧咧地包客栈了,抓了个大夫开了方子,又另添了辆马车后,一行人便匆匆地继续往前走。

天黑之前,五斤总算醒来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瞧见的就是老七胡子拉茬的脸,不由得顿时皱起了眉头,哭丧着脸道:“我说老七啊,你怎么也跟着下来了。你不是跟在夫人身边的么?你都下来了,那夫人岂不是也没活路,哎哟——”

老七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子,笑嘻嘻地朝莲子道:“这小子命大,又没死成,就是脑子给震坏了。”

五斤总算瞧见了莲子,这会儿可算反应了过来,眨巴眨巴眼,仿佛不敢置信,“我…我不是…这都没死呢?”

莲子怒道:“都是因为你,害得三爷都受了伤。我说你都是逞什么能,那仓库是你想炸就能炸的么?就算要下手,好歹也放聪明些,竟把自己给折腾成这鬼样子。若是没死在敌人刀下,反倒死在了自己手里,到时候真到了下边儿,人家问你咋死的,我怕你都不好意思开口。”

五斤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的样子,罢了又抽了几口气,细着嗓门儿小声地喊疼。莲子见状,这才停了嘴。

林肃原本一直沉默着闭目养神,听到此处,忽然睁开了眼,深深地看了五斤一眼。老七面粗心细,顿时有所察觉,想开口说两句话,又觉得不大妥当,索性还是没作声。至于贺岚希,此人却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一直躲在马车的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任谁都看不见才好。

晚上大伙儿不敢歇,轮了两班赶路,人倒也罢了,马却是有些熬不住。可若是不走快些,怕是通缉的文书便要发到各州各府,他们一行又都是露过面的,尤其是秦烈,若是他的画像被人认了出来,只怕北燕倾一国之力也要将他留住的。

可无论大家怎么赶路,都比不上飞鸽传书的速度快,到了第二日下午,莲子便在附近的县城里看到了通缉他们的文书与画像。

“怎么走?”莲子这会儿可真急了,“这边倒还稍稍松些,可前头还有好几座重城,一向都查得严,我们这么大一群人,想要蒙混过关,简直就是做梦。”

“实在不行,不如分头行事?”老七提议道。

五斤却立刻摇头反对,“没法儿分,我们几个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还有林公子特征明显,格外引人注意,便是分开了,也没法儿分散注意,反倒是我们自己势单力薄,若是遇上敌军,更易坏事。”

“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拢共才二十多号人,再怎么拼也拼不过北燕大军啊。”

“三爷,您说该怎么办?”

“对,我们都听三爷的!”

秦烈却把目光投向了宝钦,眼睛里有隐隐的笑意。宝钦立时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双眉一条,笑着道:“阿烈的意思是——我们再走一次小嶂山?”上一次他们拢共才几个人,一路被人追杀,最后便是从小嶂山取道回的秦国,途中还巧遇宝钦的旧部,把胖子等人一齐牵到了秦军中效力。

“山寨里可还有人?”秦烈问。

宝钦点头,“虽说迁出了一些,但寨子里依旧有人把守。那边大山一片苍茫,进去之后若是没人引路,还真难找出来。若是取道小嶂山,倒是可以甩掉一大半的追兵。”

“行,那就往小嶂山走!”秦烈一句话便定了音,诸人对他十分信服,自然无人反对,唯有贺岚希一脸菜色,显见十分郁闷。只是他十分爱惜性命,并不敢多说半句话,生怕又惹恼了宝钦,引来无妄之灾。

不过此处距离小嶂山依旧有段距离,途中还要经过好几座重镇,路并不好走。

晚上依旧在野外歇了,燃起火堆煮了些吃的,大伙儿都累得很,说了一阵话便睡了。半睡半醒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因是逃亡途中,众人都睡得浅,立时便醒了,侍卫们很快紧张起来,各就各位地做了好打斗的准备。

不多时,果然有一支队伍过来,因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人数。

“只怕有上百人。”林肃忽然开口提醒道。秦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一路上他一直沉默寡言,从不主动与人说话,便是对着宝钦态度也是淡然,却不知如何会忽然开了口。

宝钦却是一脸信服,小声道:“我师兄耳朵灵,他既然说了,定是有把握的。”说罢,便把手指放在口中“呼——”了几声,把敌军的人数报给众人听。这原本是秦烈与属下传递消息时的密语,那会儿他们初始时,他曾在林子里与大伙儿传递打猎的消息,宝钦瞧着十分眼热,便问着学了过来。

敌众我寡,怕是又有好一番缠斗。秦烈皱起眉头,这一次出来,他所带的侍卫无一不是精兵,便是折损一二也让他极是心疼。更何况,这一次能不能打赢还未可知。

老七在下头指挥着侍卫们设了马拌,又掩藏好行踪,静悄悄地守在道路两侧,只等敌人一过来便要动手。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的心也越跳越快,几乎都要冲到了嗓子眼儿。

“噗通——”一声响,队伍最前方的马匹被绊倒,马背上的骑士顿时摔了下来。身后的其他人却是收势不住,也跟着扑了上来,于是,这路上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人从马背上跌落的闷响,有马儿吃痛的嘶叫声,还有被马蹄践踏后发出的惨叫声…

老七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挥着手里的兵器冲了出来,对着还未反应过来的敌军们一通乱砍,一时间势如破竹,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竟折杀了一小半敌人。

但对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有人高声指挥着队伍,要么绕开,要么下马,竟飞快地把队伍重新组织了起来,狠狠地朝老七等人发动了进攻。

他们到底人多,且多是经验丰富的精兵,缠斗了半刻,老七这边便有些抵挡不住,不少侍卫受了伤,连连后退。

“三爷,点子扎手。”老七退到马车边,低声道:“您和夫人赶紧走,属下带着人还能挡一阵。”

以秦烈的性子又怎么会抛下他们先走,冷哼一声,却是跳下了马车,手一扬,便抽出了长剑,竟是不顾伤势要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宝钦也不劝他,跟着跳了下来,手在腰间一摸,便将软剑展开,发出森森的寒意。

他二人正欲冲进队伍里厮杀,忽听得一阵破风之声,“嗖嗖——”地猛地插入了队伍之中,犹如一柄利刃,狠狠地刺进了敌军的胸膛。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场上便倒了好几个。不说秦烈和宝钦,老七也发现了不对劲,摸着脑袋跳起身,讶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哪里来的援兵。”嘴里说着话,动作却不停,大吼一声又冲进了阵中,一边杀敌一边还哇哇大叫。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儿晚上码的,上午老妈动手术,一直就没坐下来过。现在手术结束了,俺靠在陪床旁边先把这一章发了。

祝大家都健健康康的。

第九十五回

九十五

这些追兵被两头夹击,杀了个措手不及,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便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全都抱头鼠窜,不多时,这漆黑的路上便只剩下秦烈一行和对方的援兵。秦烈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对方拢共有三十来号人,全都骑着马,着一身黑衣,装束打扮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子。

老七才欲开口问,那边队伍里却慢条斯理走出来一个人。对方这会儿燃起了火把,火光照亮了来人的脸,清秀俊雅,温柔斯文,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梁轻言——秦烈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凭良心说,对于梁轻言的及时援手,秦烈十分感激,可另一方面,他又能清晰地感知到梁轻言对宝钦的特殊感情,若说心里不吃味,那一定是在骗人。那会儿在秋猎的时候,他不是还干过用屏风隔开二人的幼稚事儿。

而今时过境迁,秦烈倒是没了先前那般又急又恼、无从着手的急迫感,毕竟那会儿他与宝钦名不正、言不顺,且又未能赢得美人心,而今他的身份却是宝钦的夫君,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名正言顺的了。

瞧见梁轻言,宝钦却是直截了当的欢喜,立时便高兴起来,又惊又喜地冲着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了,二师兄也在!”说话时,人又冲回了车边,一把掀开车帘,朝林肃高声道:“二师兄你看,谁来了。”

林肃自然也是欢喜,只不过他的性子素来端方,便是心中再高兴,面上也是极淡然的,冲着梁轻言笑了笑,低声唤了句“大师兄”后,便再也不说话了。

梁轻言客气地朝秦烈拱了拱手,微笑着打招呼,“三殿下,许久不见。”

秦烈也甚是客气,颔首道:“原来是梁大人援手,秦某在此谢过。”说话时,竟朝他深深地拜了一拜。梁轻言微微一皱眉,脑中飞快地转过了些许念头,也没伸手过来拦,竟是大刺刺受了他一拜。

虽说方才受了他们的恩惠,可老七瞧见梁轻言如此坐大,心中却还是有些恼。

宝钦只当没瞧见,笑嘻嘻地又问:“大师兄不忙么,如何会在这里?”

梁轻言却不直接答话,斜着眼瞧她,语气十分亲切,“阿宝这么说,我还以为这里是丰城了。既然是燕国地界,怎么你们来得,我却来不得?”

宝钦瞪他,又眨巴眨巴眼,想明白了,“师兄也是为了靖远大炮的事来的?”当日燕军在西川大营吃了那么大的亏,郑国怎么会不晓得,再加上先前宝钦与秦烈大婚时也有郑国将领过来恭贺,自然也知道靖远大炮的消息。以梁轻言的脑袋瓜子,怎么会放任这种东西的存在,自然要来弄个水落石出。

梁轻言却笑起来,眼神十分宠溺,“我得了消息后便往燕国赶,走到一半便听说了无名岛被炸毁的事儿,心里便觉得这会儿和你脱不了干系。果不其然,没两日便瞧见你们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我怕你和二师弟吃亏,便赶紧追过来想帮一把手。”

他倒是个直率人,只说特意来帮宝钦和林肃,对于秦烈一行,便是提也懒得提。当然,秦烈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梁轻言竟会主动来救他。

两支队伍一汇合,他们的声势便壮大了许多,但同样的,也愈加地引人注目。第二日大早,梁轻言便过来与秦烈商量行程,未几,便定下了一齐从小嶂山取道,尔后各自返回的计划。至于林肃,却是由梁轻言派人送去清凉山,请三人的师父寒石老人救治他的腿伤。

宝钦闻言自然是没意见,老七和五斤却一直在私底下嘀咕着,趁着宝钦不注意,便偷偷溜到秦烈跟前嚼舌头,“三爷,您真打算让林公子跟着那梁大人走啊”

“是啊,三爷,属下觉得,那个梁大人不会有什么鬼主意吧。他和林公子原本就是师兄弟,若是把林公子哄了去帮他做那个什么蛋,那可如何是好?”

“要不,让夫人也去跟林公子说说,让他跟着我们走?”

秦烈斜了他二人一眼,冷冷问:“你们可曾听到夫人有异议?”

二人眨了眨眼,连连摇头,罢了,又一脸为难地道:“夫人到底是郑国人。”

秦烈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声音里也带了些寒气,板着脸问:“你们俩的意思是说,夫人有私心?”

二人当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都是些什么事儿,跟了秦烈这么久,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今儿秦烈的模样,分明已是恼了,如今尚在半路上,他倒还不至于立时发作他们,可等回去了,只怕他们俩就要受罪了。秦烈的记性可好得很。

“三爷,属下能把话收回来不?”五斤跟着秦烈的时间最长,说话也随便些,哭丧着脸后悔道:“属下这不是——那个受了伤,脑袋犯浑,您瞧瞧,哎哟,又晕了又晕了。”说着话便要往老七身上倒。

老七气得立刻躲开,怒骂道:“□的五斤,就你最鬼,老子早说了夫人不是这样的人,你还非要来找三爷说。这不是故意害老子么?”说着话,便要冲过去打他。五斤顺势往远处躲,两人边打边闹,很快便走远了。

等视线里已经没有了二人的踪影,秦烈这才叹了口气,把头轻轻靠上椅背,慢慢闭上了眼睛。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一会儿便停在他背后,温软的手伸过来落在他的太阳穴,又慢又温柔地揉了揉,宝钦低低地问:“阿烈,我二师兄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秦烈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清闲,连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你二师兄那个人呐,瞧着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却是个倔脾气,软硬不吃。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无名岛上一关就是好几年。”

“你才认识他几天,怎么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宝钦笑,咧嘴,“不过阿烈说得还真对呢,我二师兄就是那样的性子。平时特别老实斯文,可性子却最严肃倔强,以前师父就老说他是头倔驴,便是师父说话,他有时候还不听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会被大师兄说动,帮忙去做火器。以他的性子,知道火器伤了那么多的性命,最有可能做的事,便是从此以后隐居在清凉山,终生不再出山。

“阿宝——”秦烈忽然睁开眼睛,眉目间一片温柔,一时间,连春日里最明媚的风景也比不上他眼中的柔情,“等我们安全了,先不要回去好不好?”

“啊?”宝钦低下头看他,一脸疑惑。

秦烈的脸上却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我们俩阵前成亲,虽说事后我写了信给父皇,可依他的性子,这两个月肯定还不够他气的,若是我们这会儿就回了,定然还要受他责罚。我倒也罢了,左右是被他从小骂大的,可是我却不想让你受气。”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宝钦对于回丰城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遂半点反对意见也没有。

秦烈算了算,“过个半年他总要消气的,不过那会儿正是热的时候,而且——唔,要不等过了八月份我们再回去,那会儿天气也凉了,老头子便是再气,也拿我们没辙。”

宝钦有些不大明白,瞪眼瞧他。

秦烈的脸上显出又欢喜又神秘的神色,甚至还朝宝钦挑了挑眉,虽然只把这一张俊脸扯得有些变形,“阿宝你忘了,我们上回去庙里,那个解签的僧人说,那个——我们那会儿差不多也该怀上了。”

宝钦顿时瞠目结舌,罢了又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脸,笑道:“不过是个僧人的妄言,你还当真啊?”

秦烈立时恼了,急道:“我自然是信的,那僧人先前不是说得很准么,他既然言之灼灼,定是有几分把握才敢如此肯定。再说了,我每日这般勤恳,早该怀上了不是。你瞧瞧太子和老二,家里头的小子女儿都一群一群的了,我能不急么?”

宝钦脸上僵了僵,笑容有些勉强。悄悄地别过脸去,忽然沉声问:“我…我身体受了那么大的损伤,若是…若是日后不能生养…”

“你浑说些什么。”秦烈闻言立时站起了身,面上顿时笼上了一层寒霜,“阿宝——”他看着她,目光坚定,表情严肃,“老爷子和司徒都说过,你的病只需将养些日子便能痊愈。你瞧瞧,先前你是什么模样,现在又是什么模样,那大刀砍起人来比五斤他们还勇猛,哪里像生过重病的。便是病过,这会儿也都好了。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再说了,便是——便是果如你所想的那样,我难道还能为了这个就和你离心?等老五跟吴家小姐成了亲,让他们多生几个,日后我们再抱一个过来养,老五难道还能不肯?”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宝钦低下头,把眼中的泪意强压了下去,罢了却发现这实在太难,索性便倒进了秦烈的怀里,把眼泪全都揉碎在他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光荣地感冒了

谢谢cibamai同学的火箭炮和地雷,还有维小乱同学的地雷,鞠躬。

第九十六回

九十六

梁轻言的队伍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精通易容的年轻人,性子十分腼腆,见人就脸红,易容的手段却十分高明,不消多久便把宝钦一行人改头换面。宝钦和秦烈倒也罢了,不过是略微动了动五官,看起来便显得普通些,林肃却是被他化成了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须发皆白,满脸皱纹,宝钦死盯着瞧了半晌,硬是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整个队伍则假扮成押镖的镖头,人虽众多,却也有了解释。尔后一路上并不是没有查问的追兵,只是找遍了整个队伍也没发现疑犯,再加上他们出手又大方,故并未受到太多的责难。

这样一路不急不慢的,过了五日,终于到了小嶂山。

进了小嶂山,两支队伍便分道扬镳,梁轻言带着林肃回了郑国,而秦烈则与宝钦走的另一条路。

上次来这里正是一片冰天雪地,只有一片银装素裹,而今的山里却是另一幅景象,放眼望去,满目的全是绿意,远远近近的山峦连绵成片,画出深深浅浅的绿色,山中时不时有小溪流过,溪水潺潺带过阵阵凉意。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寨子里看了老朋友,又泡了两天温泉,尔后秦烈却不肯往秦国走,只将五斤和几个侍卫打发了回去,又让他们把贺岚希一并带回秦国,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五斤,“人家可是贺家的嫡出子嗣,金贵得很,回头喊价的时候若是太低,岂不是坠了贺家的名头。”

五斤却是急得直跺脚,“三爷好过分,属下一直跟着三爷东奔西跑从不曾离开,您如何就要让属下回去?左右老七也在,不如您派他回去,属下跟着您,可好?”

秦烈却丝毫不为所动,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赶紧给我滚回去,让司徒把你身体治好了再滚回来。就你现在这样,连夫人一只手都打不过,要你何用?”

五斤顿时深受打击。虽说早就晓得宝钦的身份,也耳闻过她的勇武,可到底未曾亲眼见过,之后他从老七和云初口中得知宝钦那日在无名岛上如何悍勇杀敌的情形时,就连五斤也深受震撼。

贺岚希倒是一直都老老实实的,途中秦烈大发慈悲让老七请了人把他手指头接好了,不过终究恢复得不算好,他也半句抱怨的话也没说。

事后宝钦忍不住问:“我还以为你真要杀了姓贺的出气呢?”

秦烈冷哼一声,脸上有诡异的笑意,“我又不是嗜杀之人,怎么会动不动就要别人的命。若是杀了他,不过是给我多造罪孽,可若是放他回去,贺家自然要投桃报李,我和阿宝刚刚成亲,可不正好要得一份大礼。更何况,他若是回了,那贺岚清的日子可就要愈加地不好过了。”

宝钦抿嘴笑,“闹了半天,你还是想着贺岚清呢。不是说他都已经尚了公主了么?”

一提起贺岚清,秦烈就忍不住一阵冷哼,“他又不是你,我老想着他做什么?不过是顺手害一把罢了。”说话时又皱了皱眉,一副连说都懒得说他的嫌恶表情。

五斤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秦烈写给太子的信。

“京城而今乱得很,二哥越来越过分,我怕大哥会受不住激。”秦烈皱起眉头向宝钦解释,“我手握兵权,若是这会儿回了京城,终究是太打眼。父皇年富力强,离退位的日子还远得很,若是底下闹得太厉害,我怕他对大哥也会生出芥蒂。”

宝钦到底也是在军中混迹过的,对朝政之事也多少有些了解,听了秦烈的话,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你是特意叮嘱太子不要轻举妄动?”

秦烈点头,“大哥的性子温和,但绝不软弱,若是二哥得寸进尺,只怕到时候真要忍不住要雷霆一击,反而容易引得父皇猜忌。我正好借机避出去一阵,过了这一阵,二哥闹得过了火,自有父皇来收拾他。另外——”他眉目间又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老四那边,我也总觉得他不大对劲。不过这些事总轮不到我管,他若是暗地里真有什么动作,终归逃不过父皇的眼睛。”秦帝的心里头比谁都清楚,就连秦烈,也都不和他来玩什么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便是有什么算计,都是明明白白的。

宝钦的脑子里闪过四皇子那张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脸,贺岚清先前就是潜伏在他的府邸里,若说他与四皇子没有丝毫关联,只怕谁也不会信。

不过,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秦烈并非贪图功利之人,对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也没有想法,便是与太子交好,也不过是因为年少时的情分。

一念至此,宝钦索性也不再多问,只和他商量着接下来去哪里。秦烈琢磨了一阵,道:“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待给你过了生日,我们便去岳父坟上拜祭。我们成亲也有段时间了,也该去你父母坟上上柱香。”

宝钦万不曾想到秦烈竟然会带他回郑国,一时间又惊又喜,两只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我们…我们要去郑国?”

秦烈含笑点头,“依照郑国的风俗,本是你嫁过来三天后就要回门的,结果却拖了这么久,已是我的不是。边疆难得太平,我也该陪你回去走走。虽说岳父岳母早已过世,但终归还是该去见一见他们,也好让他们放心。”

宝钦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她本来不是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娘们儿,可自从跟秦烈在一起后,却三天两头地心里酸想掉眼泪。这个世界上,唯有他真正地把她放在心尖上,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那种心意总是不会改变。

“说的也是,”宝钦吸了吸鼻子,睁大眼睛瞧他,一脸认真地道:“阿爹一直想着让我早些出嫁,成家生孩子,过普通女人的生活。只可惜我却一直打打杀杀,到而今才终于如了他老人家的愿。阿烈这么好,我爹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秦烈将她抱进怀里,软软的身体里有他熟悉的香味,那不是任何一种香料的味道,而是她柔软的体香,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温柔又甜美,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她的存在,习惯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她,习惯了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他们没过多久便走上了去郑国的路。小嶂山距离郑国虽不远,可离宝钦当初驻守的西北军却有好些天的路程。宝钦倒也不急,秦烈也不急,他原本就打算非要熬到八月底才回丰城,距离八月还有好几个月呢。

虽说秦郑两国毗邻,可风物景致却还是明显有了许多不同,尤其是百姓的装束和风俗与秦国截然不同,饮食也精致了许多。秦烈倒也罢了,随行的老七和侍卫们却是大呼新鲜,每到一处都要大饱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