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绢绢真是好娟娟,恺儿哥哥有好东西送你。”胖小子情场得意,从贴胸的小口袋里拿出一朵嫩蓝绒花。“这是我娘缝的,送给你。”

绢绢嘻开小嘴,刚要伸手去拿,陡听得一声嫩吼

“臭物物,你又偷娘给我做的绒花!”胖丫头抢了绒花,调头便跑。

“臭姐姐,那是娘给儿媳妇做的,还给我!”胖小子拔腿便追。

绢绢在后,一边细细走路,一边细细思忖:绢绢还是怕臭臭,可是也怕恺儿哥哥不喜欢,那……绢绢做了恺儿哥哥的小娘子后,还睡自己的被窝好了嘛,反正娘做的被子软软又暖暖,绢绢不想换,嘻。

吉祥如意(一)

吉祥,别爱上他,爱上他你会受苦。

我知道,我会受苦。但我没有想到,会这么苦。

可是,如果回到你我初见,我仍然会义无反顾的上前,告诉你

“我看上你了!”

以后,每每想起这时,吉祥都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有那般开天辟地的勇气。然后,她明白,如果她不曾认识樊隐岳,就算能够结识柳持谦,也断不会有那一时的主动告白。然后,便会一声留憾。

没错,她崇拜樊隐岳,想做樊隐岳。

圣先生说,心中怀恨,无非替别人毁掉自己的人生。她不想毁自己人生,她那么艰难才活下来。可是,一直以来,吉祥太清楚自己,对于过往不是不恨,不是不怨,而是不敢去恨去怨。她要做圣先生的得意弟子啊。

但樊隐岳到来了。

原来,世上还有那样一种人,那样一个坦白而隐讳,热情而冷漠,简单而复杂,善良而自私……由矛与盾揉和成的人。

毫不掩饰自己的复仇欲望,直接拒聆圣先生的教诲,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却悠游在这个村子之外,而后,那些坦白、热情、简单,都用在了一个人身上……

如此独特的一个人,她想做。

可是,她不是樊隐岳,她知道自己的智慧能让自己走到哪一步。可,至少她要拥有一份勇气,在想要的时候去争取,在失败的时候接受失败。

所以,她从寻找樊隐岳的路上撤退,回到元兴城,夜谈郡王府,站到了这个如霜少年面前,“我看上你了。”

“……是么?”已是深夜,一条人影突然从房顶飘落,银衣少年处变不惊,抬指示退几个欲上前的侍卫,举起湛黑双眸,平稳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两只眼都看上了?”

“那又如何?”

“我看上你了,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你,喜欢又喜欢的什么地步,所以,我要留在你身边!”

“我不准。”

“那我走了!”纵身向上,由掀开瓦面的房顶穿出,当真走了。

“……”突兀的现身没有惊住令兆郡王,这突兀的消失却令他鄂异了少时。

第二夜。

“我真的看上你了!”

“然后呢?”

“你就让我在你身边留些日子呗,兴许我看上的只是你的好相貌,你就看峙叔叔份上,帮我打破我这份浮浅的迷恋罢。”

“我不准。”

“那我走了。”

“……”

第三夜。

“我是真的真的看上你了!”

“……”

柳持谦近来的心情分外惬意愉快。

白日在户部当差,其实也只是挂职,走走过场也就罢了。他需全力以赴的,是太子暗中指派的一些要务。是以,对她来说,夜晚才是真正忙碌的开始。一旦步进书房,坐到案后,身心皆似植入一根盈张的弦,须臾不能松懈,每每熄灯就寝,都觉通体僵硬,隐隐作痛。

但那个圆脸圆脸圆圆酒窝的小女子的到来,竟给这根弦里注进了弹软之力,让他不知不觉中生出些许期待。期待夜晚的到来,期待与她那双不染尘垢的眼睛对视,期待听那个酣气十足的音调道出她别具一格的示好,期待她。

吉祥,如果可以,延长你“看上”的期限,不要太快就累了罢,让我在走往那出的路上多一些缤纷之色,让我知道我也曾真心笑过。

在那时,他也只把这当做一个有趣小女子的有趣兴致。他期待她兴趣的延长,也等待她兴趣的结束。

这一夜,月朗星稀。

兆郡王府书房内,宫灯高挂,案后人覆眸案卷,似正专心公务。

“嗯?今儿个吉祥不来了么?”

“是啊,都这会了,怎么还不到?前日大雨漂泊的都来了,这好天气反而不见?”

“哈哈,应是脑子终于正常了呗,看清了自己的身份,乖乖消失了。”

“唉,也是。其实,我蛮吉祥那丫头的呢。”

“我也不讨厌她,尤其她……”

啪。门内忽起脆响,值守门前的两名侍卫倏地一惊,按剑排闼闯入,“王爷……呃?”

案后人缓缓抬首,”什么事?“

”方才属下等听见……“

”砚台落地。“

“……是。”侍卫之一上前拾起地上砚台,交给随他们同入的书童打理,恭首退下。

那方砚台平日都是放在左侧靠墙一方的,怎会平白无故的跑到了右边,还摔到了地上?两侍卫来敢据此交换意见,却不约而同作此忖思。

“阮江,阮河。”

已走到门边的两侍卫立时顿足,回过身来,回过身来,“王爷有何吩咐?”

“如果有那么话要说,站得远一些,本王料理公事时不喜耳边嘈杂。”

“……是!”

原来,是咱们的说话声吵着了王爷?两侍卫恍然大悟。

书房内,柳持谦提笔就字,初蘸了墨汁的笔端停在雪白宣纸上,渐渐晕染出大片墨迹,久久不动。

这么快,就结束了么?

“冯二叔,邓四叔,给我解开穴道!”客栈小房内,吉祥正坐床沿,圆眸怒视眼前两人。“你们为什么要点吉祥穴道?”

冯冠武、邓玄学捧着客栈内供用的粗糙茶水大口啜饮,充耳不闻。

“冯二叔,邓四叔,吉祥有事要做嘛,你们要玩等吉祥回来再玩!”

邓玄学叹了口气,“吉祥丫头,你这脑袋怎么连隐岳的二成都没有?你猜不到四叔点你穴道就是为了阻止你再去做那件徒劳无功的事么?”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咱们先前让你来来回回的跑来跑去,就是让你玩的,但这都快两个月了,你还在玩,你不累,咱们看得都累了!”

冯冠武将茶碗扔下,“明知道是个泥潭还要往下跳,你傻,我们也要随你一起傻么?”

“冯二叔,邓四叔。”吉祥垂下脑瓜,眨掉爬上眼眶的泪,抬起头又是灿烂笑靥。“你们就让我把这一回傻到底好不好?顶多,掉到泥潭里,我再奋力爬出来,然后跟着冯二叔邓四叔浪迹天涯闯一番大事业去,好不好?”

两人更气,“你怎么……”

“隐岳姐姐聪明,她不也为了峙叔叔傻了一回么?难道两位叔叔从来没有傻过?如果不傻,你们怎么会宁愿一生不婚也在守在三娘身边?两位叔叔的傻,是一辈子呢。”

“……”两人相顾无言。

“解开吉祥的穴道罢,好不好?”

“……吉祥,希望你不要后悔。”也希望,我们两个不要为了今日这刻的心软后悔。

吉祥如意(二)

吉祥这一夜晚到,本来惟恐柳持谦已经歇憩了,还做好了扰人清梦的打算,不料碰上的,是一场刺杀。

十数名杀手刺杀兆郡王。

吉祥伏在房顶,暗想着这王府里侍卫繁多,他断不会有事,自己不妨先在这里等着,待下面安静了再去做每一夜一次的告白罢。

可是,那些杀手显然不是泛泛之流,半数人以各样的暗器阻止围攻来的侍卫,另半数人刚专攻柳持谦,每招每式,都是置人之死地的绝杀。

“喝喝,本女侠前来路见不平拔也相助!”她一声大喝,从天而降。

她的武功,在村子里并不能占得名号,但经过恁多高手的调教,在外界已臻一流高手之列,又是趁人不备时出来,事半功倍。

柳持谦得她相助,立时轻松许多,后侍卫不断涌来,杀手不敢再恋战,匆匆撤退。

“你……”

“我……”

并肩作战的两个人面面相对,同时出声,又同时无声。

柳持谦先笑出声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好说,江湖儿女,本就该锄强扶弱……啊,我不是说你是弱,我是说你比我弱……哎呀,我要说什么!”吉祥双手掩了脸,对自己的语出无状懊恼不迭。

“姑娘的武功的确不弱。”柳持谦唇角上扬,“如果姑娘乐意,可以留在府内做个侍卫。”

“……你说什么?”好事来得突然,吉祥需要进一步确定。

“做本王的侍卫,姑娘会觉得委屈么?”

“……不不不,不委屈!我当真可以在你身边做侍卫?”

“是,你不是说需要确定会不会喜欢上我么?”

“对对对,需要确定!”吉祥大跳大笑。“哈哈哈,我交了好运了,哈哈哈……”

柳持谦的眉眼,因映进她的笑颜,微呈柔软,以后岁月没忆及这一时,都会让他如今日,淡淡的甜意绵延在心头,萦绕在唇齿之间。

做了侍卫,而且是贴身侍卫,跟进跟出变成了常事。以男装示人的生活,吉祥煞觉新鲜。

“草头王……啊,是王爷,王爷!”瞅四下无人,本来准备口上占一回便宜的吉祥因他人的一记冷睇适时改口。“请问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等人。”

“为啥约在这荒郊野外的,不兴找一间茶楼惬意舒适些么?”

“……你话很多。”

“哎呀,这里又没有旁人,我不说话,你不说话,冷了场多尴尬。总要有人活跃气氛呐。”

柳持谦打开折扇,将一些心事半掩。

“王爷,难道你除了是兆郡王,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另一个身份?”

“江湖黑道的当家老大?”

“……你又在胡说什么?”

“那不然你把人约在这样荒芜的地方,不就是为了和人接头座黑事的么?”

柳持谦安抚了一下自从她出现便饱受折磨的心脏,道:“你再说一句话,就站到我十丈之外。”

“我是你的贴身侍卫……好,好,不说,不说,您老请便,属下知罪。”吉祥掩住嘴,退了三步,恭眉顺首。

柳持谦狠瞪她一眼,在眼光即将抹上起别样情绪前,迅速掉转。

任凭她留在自己近身之处,会不会太冲动?

“草头王,你吃这些也吃得下去么?”

远郊外与人相会,来者黑纱覆面,与柳持谦近身交谈,她站在丈外等候。半个时辰过去,来者消失,他们打道回府,不想中途遇雨,只得就近找了一个农家落脚小栖。她拿出了一点碎银,请农家碰上饭食,都是些民间的粗糙吃物,本以为兆郡王必定是睬也不睬,岂料人家吃箸就食的姿态与在王府用膳时毫无二致,连食量也相差无几。她不得不问。

“为什么不能吃得下去?百姓们不都是常年吃这些的么?”他淡问,

“可你不是一般……”百姓。她用力咽下去卡在喉咙的一口糙饭,连她也觉得实难下咽啊。“话说,草头王,其实你不是人罢?”

他目芒利利如来。

“……不是,不是,小的意思是说您会不会谪仙下界,神龙下凡?”她的笑脸尤其谄媚。

“……贫嘴!”他眼底暗浮笑意。

“嘿嘿,好说好说,这是你的优点之一呢。”

“草头王,今夜的星光分外明亮对不对?”

雨下不绝,天色渐暮,城是回不去了,农家为赚花项,甘愿一家挤到了杂物房内,将两间还算干净的主室让给贵人。吉祥睡不下,跑到院里纳凉,却见满天星光之下,柳持谦负手伫立遥望天际,墨色发丝,银色衣衫,随夜风轻摆。那道清华绝伦的背影,吉祥呆呆望了半晌,方咧出一个赖皮笑脸,上前问。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他半侧回身,回眸问。

“主子没有睡,属下哪敢?”

“主子准你睡了。”

“属下还是舍命主子罢。”她凑到近身一尺之内,提鼻暗嗅着那般“男人香”,心中发着贼笑。“主子也看星光。”

“今夜的星光的确分外明亮。”

“是罢?我就说是了。”她得意洋洋。

“同一片天下,同一片星光,即使异地,也可同赏。”

“……草头王今日感慨很多?”

“吉祥,不要太喜欢我,好么?”

“……”她低头,重吸一口气,抬起头,笑容大而夸张。“放心放心,离你越近,越不会太喜欢你,本姑娘浮浅的迷恋就快因为对你的了解破碎了,放心放心。”

他默然良久,“这样也好。”

“主子,小的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