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滔滔的解释,快要说破了嘴,末了发现这帮游击队员的智商绝不比苏家栋更高,而且思维封闭,仿佛完全不能和外界交流。于是他不讲道理了,转而说起段将军,说起杜师长。游击队也做鸦片生意,想必各家军队之间多少会有一点联系,可是游击队依旧软硬不吃。

当时他自然是吓傻了,要不是身体缺乏水分,那也许会当场尿出来,心里只觉得自己万分对不住爸爸。可是这帮游击队非要等到入夜之后、燃起篝火才去扒皮,所以傍晚一场毫无预兆的突袭救了他的命。

一块弹片切断了他的绳子,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什么都顾不得了,爬起来撒腿就逃,一路跑的四蹄生风。游击队伤亡惨重,没空管他,他痛快淋漓的拼命狂奔,心想老天开眼,炸死你们这些邪祟!

在雨季的九月,陆云端回到了清莱。

他没了矮脚马,没了大背篓,什么都没有了。瘦骨嶙峋的站在陆雪征面前,他只在腰间缠了一块破布。

陆雪征本打算夏季回去,休个长假,可是想到陆云端为爱痴狂,他便留下来,打算做个接应工作。长长久久的盼到今天,他看着眼前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终于安心的笑了:“回来啦?”

陆云端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道:“爸爸,我得了疟疾。”

陆雪征答道:“疟疾没什么的,我这里有药。你饿不饿?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陆云端答道:“还是先吃饭吧。”

陆雪征没有问起陆云端的旅途情形。陆云端吃饱喝足之后坐在大浴桶里,两条腿搭在桶边,自己撩水擦洗头脸。陆雪征托起他一只赤脚摸了摸,摸到脚掌上一层厚茧。

“好家伙!”他笑道:“可以给你钉个铁掌了!”

然后他回房找来剪刀梳子,给陆云端剪了头发。

陆云端闭着眼睛说道:“爸爸,大概是我猜错了,小黑也许根本没有上山。”

陆雪征后退一步,仔细观看儿子的脑型,然后慎重的下了剪刀:“那是去哪里了?”

“小黑也许会跑去香港——他很喜欢香港,说赚钱容易,东西也好吃。”

陆雪征嚓嚓的修剪:“有点道理。”

陆雪征把光屁股儿子从浴桶里捞出来,拦腰抱着送回房内。陆云端的腿也黑了,只剩屁股还白。陆雪征说他像只斑马。

陆云端吃了奎宁药丸,然后自己看手看脚,又让他爸爸拿镜子过来照一照。陆雪征双手捧着镜子向他面前一送,他仔细看了,发现自己满脸脱皮,已经比小黑还黑,而且因为太瘦,所以眼窝都陷了进去。

对着镜子咧嘴一笑,他随即恢复平静,抬头问道:“爸爸,我是不是有鱼尾纹了?”

陆雪征皱着眉头审视他,片刻过后郑重答道:“云端,你真是不能瘦,你看你这模样,好像我的兄弟。要是小黑真回来,那你们简直就是父子两个了。”

陆云端听闻此言,很不服气,立刻蹬了他爸爸一脚。

第37章 此处彼处

陆雪征把陆云端带回了香港。

陆云端黑如煤炭,形如难民,穿着单衣,出机场后临风而立,衣裤被吹的贴在身上,越发显出一身骨头。金小丰见了他这模样,几乎就是大惊失色:“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陆雪征抢着答道:“他在山里苦修三个月,所以苗条成了这个样子。”

金小丰没听明白,陆云端也不肯多说。几人络绎上了汽车,陆云端靠在陆雪征的肩膀上,心中凉阴阴的落寞,暗想自己若还是个小孩子就好了,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多烦恼忧伤的。

到家之后,他看到了苏家栋。

苏家栋打扮的整洁利落,正在专心致志的等他归来。双方见了面,当着陆雪征和金小丰的面,他没敢和陆云端太过亲热,但是几大步窜到了陆云端身边,陆云端坐下来,他在旁边挤着偎着也坐下来;陆云端上楼回房休息,他起身尾随,半步不离左右。

“你没有找到小黑?”他站在床边,弯腰发问。

陆云端仰卧在床上,两只手扬起来落在枕边,手背很黑,手心还算白,看着颜色分明,十分异样。

“没找到。”他没精打采的回答。

苏家栋摸了摸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顺便抠掉了眉毛中的一点白色皮屑。陆云端的皮肤很粗,并且一层层的往下蜕,好像一条成长中的大蛇。

“那……那你就回来好好的过日子吧。”

陆云端任他抚摸着自己的头脸,闭上眼睛答道:“家栋,我还是要找他。寻找虽然是件折磨人的事情,可是如果停下来,我会心慌。”

苏家栋想了想,末了忽然有些紧张:“你疯啦?”

陆云端睁眼对他一笑:“我没疯,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死,死在哪里了;活,跑到哪去了。”

苏家栋把柔软的手掌覆到他的额头上,真心实意的恐慌:“少爷,你头晕吗?”

陆云端一把扯开他的手:“我真没疯!你给我出去,否则干死你!”

苏家栋一听这话,爬上床就躺下去了:“行呀。”

陆云端翻身背对了他:“没心情,别烦我。”

不干就不干,苏家栋躺在陆云端身边,饶有兴味的审视自己的手指头。他处处洁净,指甲饱满圆润,修的短短的,筋骨也软,能把指头掰成任意形状。他心事少,掰手指头也能掰出乐趣,后来困了,糊里糊涂的就睡着了。陆云端总说自己“心慌”。

不是普通的慌里慌张,是从早到晚不落地的慌。金小丰带他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心脏倒是没有问题;及至出了医院,他依旧是慌,慌得什么事都做不成。

在家里住了一个礼拜,他请了私家侦探,开始满香港的寻找小黑。小黑能够生存的地方很有限,几名侦探走遍了建筑工地和贫民窟,一无所获之后开始进军砵兰街等地,要在鱼龙混杂的红灯区中碰碰运气。

私家侦探在大街上一走,陆云端就觉着自己好多了。

他想自己还是没有把小黑放下,既然放不下,那就继续找。

陆云端其实没有猜错,小黑此刻的确是在香港,但凭私家侦探的本事,永远也找不到小黑。

小黑现在,总也见不到天日了。

天黑的时候,会有人走下长长的楼梯进入地下室,打开房门放他出来。放他出门也是件复杂事情,首先要解开他手上脚上的锁链,然后用黑布口袋套住他的脑袋,最后拿出手铐,再把他的双手反剪铐上。他是这样的凶悍,围殴都不能让他屈服,所以能够制住他的武器,现在只有电棍了。

幸好,他渐渐认命,已经不再像起初那样暴躁,连累的旁人心惊。

四名大汉押着他向上离开地下室,直接推进一辆面包车里。经过一段漫长的路途,车停了,小黑被人推搡下去,懵懂着继续走。

在眼前依稀的光明中,他得知自己已经抵达了今晚的目的地。

如今的擂台,和当年所有的擂台都不相同。观众很少,只有十几个人——这种地下拳赛过于残忍,所以观众的资格身份很重要,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加入这个群体。当然,地下拳赛都残忍,出人命是常见的事情,但是一般拳赛只分输赢,这种拳赛只分生死。

认输都不行,求饶都不行。

彼得杨不杀小黑,他顺其自然的榨取小黑最后的油水。小黑迟早会被人活活打死,他并不着急。

布套摘下了,手铐打开了。小黑只穿了一条短裤,心情很麻木,也不看对手。

这样的拳赛,看起来趣味不大,因为双方打不出花样,拳脚几乎显得笨拙。不过内行看门道,两名拳手忽然互相扫腿,小腿当场撞出“啪”的一声脆响。观众听了,头皮发麻,感觉很过瘾,不虚此行。

一个回合过后,小黑挨了一拳。拳头击在了太阳穴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嘭”。然而小黑回身一脚,正是扫中了对方的脖子。

一瞬间的工夫,对方应声而倒。小黑气喘吁吁的站立着,眼前一片模糊,耳边轰鸣的失了聪。鼻血汩汩的涌出来,他抬手抹了一把,使劲的眨眼睛晃脑袋,晃出一圈汗珠。

对手动不得了,可是还有气,没死透。小黑走过去跪下来,一拳接一拳的凿向对方心口。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来,可是他眼睛看不清,耳朵也听不清,最后是觉得对方身体已经变了形,皮囊下面的骨骼似乎都破碎到了一定程度,才踉跄着站了起来。

小黑被人送回了地下室。

铁链一端重新铐上他的手脚,另一端则被深深铸在墙内。小黑这时清醒了一点,有人给他饭吃,他就用手抓着往嘴里填。

地下室内安装了电灯,有人去看小黑的伤情——以左太阳穴为中心,小黑的小半张脸都是青的。

小黑任人查看,自己面无表情的只是吃。

人走了,电灯也关了。小黑蜷在地上睡觉,睡到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醒了,开始一口一口的呕吐,眩晕的仿佛是躺在了浪中船上。

他还是什么都不想,只是觉得难受,于是啊啊的叫出声来。

没人理他,他叫了很久,最后又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38章 无所适从

陆云端坐在楼前的台阶上,看天,看云,看山。

金小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没想到陆云端这回又动了真感情——如果把他对斯蒂芬妮的暗恋比作细水长流;那和小黑的感情就好比山洪暴发。细水长流,流走了流年;山洪暴发,崩溃了身心。

金小丰侧过脸来凝视陆云端,忽然笑问:“要不要结婚?”

陆云端扭头看他,满脸的疑惑:“结婚?”

金小丰转向前方,悠然答道:“结婚,找个和你一辈子作伴的人,再养几个小孩子,热热闹闹,不好吗?”

陆云端也转向了前方,半晌过后才轻声问道:“既然结婚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结婚?”

金小丰沉默了片刻,脸上依旧带着微笑。末了他低声答道:“我么,跟着干爹,所以不结婚。你是单独的一个人,和我不一样。”

陆云端很久都没有这样安静的和金小丰谈过话了。一歪身体靠向对方,他的声音很轻:“哥哥,你爱爸爸?”

金小丰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言简意赅的答出一个字:“爱。”

陆云端仰脸看他:“是你因为爸爸不结婚,还是爸爸因为你不结婚?”

金小丰在高天流云之下,用和缓的语气答道:“是我因为干爹不结婚。”

陆云端忽然笑了:“那要是爸爸忽然发了第二春,找了个女人过日子,你怎么办?”

金小丰答道:“那我也还是这样。”

陆云端垂下头:“我做不到。我喜欢小黑,就想让小黑总在我眼前。”

金小丰低头去看他的眼睛:“你这一点,和干爹倒是不像。干爹这一辈子,没有为了感情要死要活过。”

陆云端说:“其实,还是爸爸那样比较好。”

金小丰有事在身,率先离去,于是陆云端就一个人继续发呆。

苏家栋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蹲下去捂住他的眼睛。可是捂了很久很久,陆云端也没有反应。

他忍不住了,松手搂住对方的脖子:“是我。”

陆云端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说道:“家栋,我觉得好累,怎么样都不对劲,都不舒服。”

苏家栋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陆云端抬手拂乱了他的头发:“好。”

家门前的这条公路,是陆云端从小就走惯的。他曾经无数次带着一点好东西,值钱或不值钱的,一路急冲冲的走去金家,献给斯蒂芬妮。

这回他和苏家栋重走幼时路,很巧合的,竟然又遇到了斯蒂芬妮——夫妇。

斯蒂芬妮还是十九岁的姑娘模样,但是瘦了,皮肤苍白,就显得头发眉毛浓黑异常。她抱着一个小婴儿在前方走,何承凯抱着一只纸袋跟在后面。斯蒂芬妮没变样,何承凯也没变样,丹凤眼直鼻梁,两道长眉拧着,是个气冲冲的模样。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语气都不善,忽然斯蒂芬妮停住脚步回过身来,伸手用力推了何承凯一下。

何承凯后退一步,随即就把怀里的纸袋用力掼到了地上,里面的糖果饼干当即散落满路。对着斯蒂芬妮嚷了一句,他转身向来路走去。斯蒂芬妮见状,弯腰就把孩子放到路上了。

小婴儿张牙舞爪的开始号哭,呱呱呱的上气不接下气。何承凯走,斯蒂芬妮也走,两人各走出十米,然后心有灵犀的一起回头去看孩子。

这个时候,陆云端和苏家栋就走近了。

斯蒂芬妮见了陆云端,还是喊他“大哥哥”,又仿佛很不好意思似的,连忙跑去把孩子抱了起来。顺手抓起一块硬糖,她打鸟似的,奋力掷向何承凯的脑袋。何承凯猝不及防,被硬糖击了个正着,连忙后退了一步。

陆云端看了这夫妇二人的行径,不禁心中叫苦。而斯蒂芬妮回头对他一笑:“大哥哥,你回家啦?”

陆云端走过去,看那襁褓中的小婴儿。婴儿也瘦,相貌简直就是单薄的东方天使,拍张照片就可以印成明信片。

“这么大了?”他笑着询问,心情很平静:“叫什么名字?”

“希拉里。”斯蒂芬妮语气很坚定的答道:“希拉里金!”

何承凯在不远处大声纠正道:“她姓何!”

斯蒂芬妮扭头吼道:“你家里根本就不接纳我们母女,我们才不稀罕去姓何!”

希拉里受到惊动,张开红润润的樱桃小口,再次嚎啕起来。

斯蒂芬妮把希拉里往陆云端怀里一塞,开始和何承凯认认真真的争吵。他们一边互相指责一边捡起饼干糖果投掷打击,各说各的,全都不得已,全都有理由。斯蒂芬妮很厉害,何承凯很暴躁;陆云端抱着希拉里站在一旁,偷偷的亲了希拉里十几口,因为这是斯蒂芬妮的女儿,他亲着希拉里,就好像亲了小小的斯蒂芬妮。

半小时后,那对小夫妇的喉咙都哑了,不过总算是莫名其妙的得了和解。斯蒂芬妮接过希拉里,告诉陆云端自己的近况——他们还是住在金家。何家父子都是驴脾气,互不相让,所以她很埋怨何承凯;而承凯的爸爸,何叔叔,因为这次怒的激烈,竟然病倒,在家人的陪伴下到美国治病去了。

陆云端这回看着斯蒂芬妮和何承凯,很奇妙的,醋意并不浓重。

“我这一阵子住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打个电话就好。”他对这两个人说道。

何承凯用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看他,没有回答。而斯蒂芬妮答应下来,又转身打了何承凯一拳。

这对小夫妇就此继续走远,一边走一边斗嘴。陆云端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一阵落寞。

他又想小黑了。

他和小黑从不吵架。小黑很听他的话,从小黑的眼神中,他能看出对方对自己的珍视与爱。

然而开口说出话来,他并没有提起小黑。他只是询问苏家栋:“家栋,如果让你做一份工作,你能做什么?”

苏家栋想了又想,末了坦白的答道:“我能抄账本。”

“除了这个呢?”

苏家栋摇头:“我不知道。”

陆云端不再说话,心想自己还是得把他嫁出去。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月,私家侦探找到了十几个从东南亚一带偷渡而来的黑小子,当然全都不是小黑。

陆云端花钱打发了侦探,知道这一条路也是走不通了。

家里到处都是猫,外面那些狐朋狗友也没有什么趣味。陆雪征让他去赌场酒吧逛一逛,他懒得去,宁愿在房里睡觉。

陆雪征站在床前看他:“儿子,你总是这样,可不行啊!”

陆云端闭着眼睛,不出声。

陆雪征又道:“你就当他已经死了。”

陆云端不信小黑是死了,所以答道:“我做不到。”

“那你想要怎么办?”

陆云端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爸爸,你不要烦我,我在思考啊!”

陆雪征一耸肩膀,转身走了。

第39章 灵机一动

十二月,澳门。

彼得杨弯腰走下长长楼梯,去看望地下室中的小黑。

小黑总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封闭地方,已经快要没有白昼黑夜之分。保镖打开沉重铁门,彼得杨迈步走进去,就见小黑站在电灯下,正在反复踢打一根一人来高的水泥桩。他的动作很激烈,带动得身上铁链铿锵做声,偶尔铁链水泥相撞击了,会闪烁出一瞬间的火花。

彼得杨在相当的距离外停住脚步,知道小黑不会理睬旁人,于是主动说道:“纳卡,圣诞快乐。”

小黑动作不停,他不肯虚度任何训练时间。昨日今日的懈怠,或许就是明日死亡的原因,他不想死。

彼得杨了解小黑的性格,他回身接过一盘饭菜,然后向前平平的递了出去。

毫无预兆的打了一声尖锐呼哨,他大声唤道:“纳卡,给你饭吃!”

小黑果然立刻停下了拳脚动作。转过身来面对了彼得杨,他不看彼得杨,只看饭菜。

这时,几名保镖走上前去,不由分说的反剪了小黑的双手,押着他弯腰跪了下去。

彼得杨走上前去蹲下来,手托盘子送到小黑嘴边。盘中的饭菜要比往常丰盛一些,肉是特别的多。小黑低下头,张嘴拱上饭菜,开始大吃。

彼得杨一手托住盘子,一手抚摸了小黑的后脑勺,缓缓的一下一下,仿佛是在抚摸一条狼狗。小黑垂下眼帘,双眼皮的痕迹很深刻,而浓密的睫毛垂下去,就随着他的咀嚼吞咽一颤一颤了。

彼得杨歪着脑袋欣赏小黑的吃相,小黑面无表情,只是吃。

小黑很快吃完了一盘饭菜,蹭的下半张脸全是淋漓汤汁。彼得杨从手下那里接过毛巾,仔仔细细的为小黑擦了脸。

这感觉类似于擦一块煤,因为白毛巾明显是乌黑了,而小黑也未见得白了许多,不过看着的确是干净了,五官轮廓清清楚楚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白的泛蓝,黑不见底。

保镖不松手,所以小黑安静的依旧跪着。彼得杨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你还真是能活。我本以为你熬不到十二月。”

然后他略略后退了一寸,以便可以上下打量对方。小黑只穿了一条破烂短裤,身材渐渐恢复了当年的模样——肌肉匀称,肢体敏捷,在擂台上比那山一样的壮汉更有优势。

“可惜你是养不熟的。”彼得杨若有所思的说道:“否则倒也算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