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瑶被迫跟着不知是太监还是侍卫的人跑,跑了一会,楚锦瑶实在撑不住,抱着肚子半软在地。

玲珑也趁乱跟了出来,她看到这一幕,慌乱大喊:“羊水破了,完了,太子妃动了胎气!”

奉命护送楚锦瑶出来的人也慌了,他没见过女子生产,看到这一幕,不由阵脚大乱:“这要怎么办?要不去和殿下请示?”

“不许去!”楚锦瑶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近乎是拼劲全力大喊,“不许去分扰他的注意力。赶紧回慈庆宫,实在不行找附近的宫室,为今之计得赶快催产,要不然羊水破了太久,孩子会窒息而死。”

“可是…”侍卫犹豫,他是伪装成太监跟着太子进宫的人,宫变发难本来是以防万一,奈何太子还是动手了。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上,侍卫也能明白太子这样做的缘由,但是太子起兵便是为了太子妃,现在太子妃受惊吓早产,看样子还很危险,这么大的事,真的不告诉太子吗?

“谁都不许去。”楚锦瑶额头上冷汗一股一股冒,片刻就将头发打湿,脸色更是苍白如蜡,即便如此,楚锦瑶还是拼劲全力,坚持说道,“他现在不能分心,扶我回慈庆宫,谁都不许去干扰他。”

方濮存和肃王造谣了许久,谁都没想到,秦沂竟然真的造反了。这一步一旦踏出去就不能回头,要么弑父上位逼位为帝,要么死无全尸遗臭万年,根本没有第三种可能。

楚锦瑶都能看出来秦沂起事根本是无奈为之,仓惶而行,乾清宫另外几个人哪能不知道?如果秦沂射第一箭时是冲着皇帝,那或许还有许多胜算,可是秦沂却来营救楚锦瑶,错过了偷袭的最好时机,这样一来,秦沂的处境,其实比楚锦瑶的要危险许多。

楚锦瑶拼着自己疼死,也不能让人用这种事去干扰秦沂的心神。

楚锦瑶没能撑到慈庆宫,匆匆找了个空置的宫室,玲珑大致扫了扫灰就赶紧扶着楚锦瑶躺上去。东宫为了太子妃这一胎准备了许多,没想到到头来全都没用上,那个侍卫急匆匆跑去东宫搬稳婆过来,楚锦瑶在她头胎受惊早产,几乎垂危的时刻,身边竟然只有一个侍女守着。

玲珑急的浑身发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她既得守着楚锦瑶又要去烧热水,简直恨不得自己生出两个身子来。玲珑跌跌撞撞端了水过来,赶紧帮楚锦瑶擦干净指甲缝。楚锦瑶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褥,几乎能看见苍白的指节,如果不是今日,玲珑都想象不到楚锦瑶有这么大的力气。指甲里面藏了毒,玲珑怕楚锦瑶用力划破指头,一边哆嗦一边赶紧给楚锦瑶擦拭指甲。她身体控制不住地打颤,好在没过多久,稳婆和丁香几个人终于来了。

楚锦瑶足足疼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而周围条件简陋,楚锦瑶是真的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全靠一口气撑着才没有昏死过去。楚锦瑶不知道疼了多久,她几乎没有知觉,甚至神志也开始飘忽时,终于听到微弱的、细的和小猫一样的哭声。

不知道是哪一个宫女在她耳边惊喜地喊叫:“太子妃,是个男孩!”

周围的人似乎又是哭又是笑,楚锦瑶眼睛昏花,强撑着眼皮看了这个新生的孩子一眼,心里突然就涌上一股难言的热流。她实在已经筋疲力尽,嘴唇干裂,嗓音喑哑,即使如此,她也撑着最后一口气,抓着床边之人的手问:“殿下呢?”

这一晚上,是史书上赫赫有名,但又百般遮掩的一夜。许多记载暧昧不清,语焉不详,似乎在故意模糊什么。

因为正史实在暧昧,导致此后无数文人对着这薄薄一页争论不休,燕成帝继位,究竟是不是谋逆造反,逼君自立?

反对者言辞激烈,燕成帝在继位之前已为太子,而且战功赫赫、甚得民心,他作为一个地位稳固的太子,何必要冒险造反?而另一部分人揪着正史透露出来的边边角角不放,比如肃王此前并无恶疾,为何会进宫后一夜暴毙,乾清宫许多近臣内侍为什么消失的无声无息,而燕和帝当夜立退位诏书,为什么没有和内阁商议?

后人评说不休,但是在历史发生的那一刻,秦沂黑色的常服已经被血染成暗斑,直到天明时分,乾清宫终于被清洗干净,皇帝的传位诏书也已拟好。事变时是下午,皇帝虽然惊吓但勉强掌得住,他在等着宫外的部队进宫平乱勤王,可是宫门突然关闭,外面的人察觉到不对也没人敢进宫,皇帝等到天色发黑又擦亮,终于意识到,他大概不会等到正义之士了。

拿到了退位诏书,秦沂没怎么停留,就赶紧朝后宫走去。直到这时,秦沂才知道,原来楚锦瑶受惊早产了。

秦沂呆立许久,等反应过来赶紧往产房赶去。站在那处陌生的、逼仄的宫殿,一个嬷嬷抱着襁褓,如释重负地给秦沂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刚刚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站在秦沂身后的内侍想提醒嬷嬷应当换称谓了,秦沂摆摆手,示意这不是什么大事。宫人将孩子抱到秦沂面前,秦沂看了当时还跟猴子一样的秦弘晏一眼,问:“太子妃呢?”

“太子妃在里面,已经睡了。”

稳婆说完这句话,突然听到室内传来轻微的躁动声,稳婆都吓了一跳:“太子妃昨夜耗了那么多力气,竟然还没睡过去?”

她话没说完,眼角划过一道黑影,秦沂已经越过她进去了。稳婆张了张嘴,想说诸如产房有血光男子不宜进入之类的话,可是她看到秦沂的黑衣,以及院子里还带着血腥气的武人,到底识趣地闭了嘴。

屋内,楚锦瑶累极,几度想要睡去,却脑海里却始终绷着一条线。等她再次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就看到秦沂坐在床前,一副想上手又不敢上手的模样。

“殿下…”楚锦瑶喊得有气无力,她想支起身,但是费力好久,也不过微微动了动手指头。

秦沂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都没事了,我回来了。”

楚锦瑶虚弱地躺在床上,突然泪崩如涌,秦沂看着她,心疼又无奈,低声说:“你别哭了。”

你别哭了,这是他们相识时说的第一句话。两个原本无关的人就此风起云涌,山水相随。

——你别哭了。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我的玉佩里?

——…我叫齐泽。

——你别哭了,我回来了。

全文完。

正文 番外之封后

建元二十四年, 一个很尴尬的年份。

三月底的那一天, 朝廷六部官员本来照常在皇城办公,突然殿外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过了一会,大胆出去探路的同僚回来说,宫门落钥了。

此时西方尚亮着霞光, 皇城官员也没有散衙, 无论如何,都不是宫门落锁的时间。而此时, 京城外也涌入许多禁卫军,京城各重大街巷都被牢牢把持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嗅出不寻常的气息。他们识趣地闭嘴,不出去一看究竟, 也不试图改变什么。

心惊胆战的一个晚上过去,第二天承天门按时打开, 臣子们低头,似乎还能从汉白玉浮阶的缝隙里看到暗红色的残血。而皇帝没有露面, 司礼监的公公代为宣旨, 皇帝自感身体不适,故而退位为太上皇,传位于太子秦沂。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建元事变。

事到如今, 内阁没什么话好说,虽然这是大逆不道,是逼君篡位, 但是…大部分臣子暗地里还是比较期待这个结果的,虽然实现的过程不一样,途径也暴力了一点,但只要登基的人没错,这些小细节,臣子们都愿意刻意疏忽过去。

毕竟肃王本来身份就差了一筹,太子都立了这么多年了,许多臣子并不愿意改立国本。而肃王自进京后大肆收买人心,他的这些手段骗骗市井愚民便罢了,在这些科举胜利者面前,这些把戏实在不够看。

眼看皇帝对太子越来越猜忌,文武官员心里都暗暗着急,老一点的坚持嫡长子继承的礼法正统,年轻一点的大半是京城守卫战中经秦沂之手提拔起来的,所以,秦沂继位在大部分人看来理所应当。诚然秦沂支持新政得罪了一批守旧老臣,但这群老臣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固执,国本册立绝对是死理中的死理,要是皇帝真的动了改皇长子而立肃王的心思,这群老古板们才要和皇帝死磕。

最重要的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凑活吧。文武百官听到这道奇特的退位圣旨,承天门广场上沉默了几个瞬息,随后就是一片山呼万岁,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跪拜在地,歌功颂德之后,就极力请太子,哦不,现在已经是新帝,顺应天命,早日登基。

秦沂临危策划了宫变,他冒这么大的险,所求自然是这个结果。只不过,众臣请秦沂择日登基时,秦沂看着钦天监呈上来的几个日期却皱眉不语。

秦沂已经成婚,他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当然是一起的,可是楚锦瑶如今的身体状态,却不能支撑这种折腾人的大典仪。

慈庆宫里,曾经围在外面的守卫自然早早就被清理了,取而代之的是秦沂的人。秦沂重新夺回宫廷控制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把楚锦瑶移回慈庆宫。楚锦瑶现在正倚在床上,一边摇晃孩子的木床,一边听宫人禀报外面的事。

“…淑妃当日听到肃王毙命的消息后,随即就投了梁,听说肃王妃在王府里闹了好几天,现在还以泪洗面,说要找太上皇伸冤呢。”

肃王在宫变时被杀死,方濮存也被一个武官一拳砸碎了脑袋。方濮存妄图将众人玩弄于鼓掌,更是不把军民的命当命,他犯了众怒,军中这些武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淑妃也死了。

“伸冤?亏她也敢说。”楚锦瑶浑身没什么力气,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连说话的力气都弱了许多,“之前因为皇…太上皇,许多事情没法查,现在终于不必顾忌,她们婆媳俩毒害穆怀皇后的事,也该清算了吧。”

之前淑妃杀害小齐后,还暗示到东宫身上,楚锦瑶早就憋着气想回敬回去了。只是那时太上皇在宫里,而且还把肃王当二十四孝子,楚锦瑶即便能找出证据,也束手束脚不好深挖。但是现在,呵,有仇报仇,有帐算账,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至于淑妃已死,死者为大故而不必追究死者生前的错误…这理楚锦瑶不认,她诚然敬畏死者,但是有罪就是有罪,没什么不能追究的。何况,小齐后也是个死者啊,就淑妃特殊不成?

虽然小齐后和楚锦瑶也有许多龃龉,但是一码归一码,楚锦瑶和小齐后的私仇算一桩,淑妃谋害人命,又算一桩。任是谁死了,凶手都要清查个水落石出。

玲珑领命,眉目很是淡定。毕竟以如今宫里的形势,恐怕都不用玲珑去调查逼问,自有大把的宫人过来提供线索。肃王死于宫变,淑妃主动投梁,肃王一系只剩下肃王妃,眼见翻身无望,淑妃在内廷的势力也顿时土崩瓦解。下面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见此当然就活络多了。

玲珑办事楚锦瑶很是放心。她身边的这几个丫鬟中,丁香忠心老实,经手楚锦瑶的吃食茶水;迩雪心机深沉,适合扮黑脸;但是所有人中,论缜密妥帖,办事扎实,还数玲珑,所以楚锦瑶也习惯将一些重要事情交给玲珑去办。

玲珑领了命就退出去了,宫嬷嬷端了一碗白色的汤羹,唠叨道:“太子妃,您生产消耗大,多吃些东西补补吧。”

楚锦瑶如今一看到这些东西就想吐,她生产当天有些凶险,自那之后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宫里宫外不知送来多少燕窝阿胶,还有秦沂,天天让内务府送大补之物过来,他这不是自己吃不腰疼。

楚锦瑶面露愁色,宫嬷嬷一见立刻规劝,又是对孩子好又是怕亏身子,楚锦瑶被念叨的没办法,只能说:“嬷嬷不必说了,我会喝的,先放在这里吧。”

“太子妃,这补品就得趁热喝,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宫嬷嬷又要开启念叨模式,多宝阁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阖屋宫人立刻下跪:“陛下。”

楚锦瑶想要起身,刚有动作就被秦沂扶住,她只好就着秦沂的力道倚回原处,虚虚摆了一个礼:“殿下。”

如今慈庆宫里的称谓一团乱,因为秦沂没有正式登基,楚锦瑶也没有册封,所以称谓很是愁人。宫人们晓得利害,随着外面的人一起唤秦沂“陛下”,但是楚锦瑶还没改过来,还是像原来一样叫他“殿下”。同理,宫人们也不太晓得楚锦瑶如今该怎么称呼,便“太子妃”“娘娘”混着来,于是就出现这种情况,一室之内,叫什么的都有。

秦沂看了眼被楚锦瑶放在一边的瓷碗,很快就明白这是怎么了:“你又不肯吃东西?”

“不是不肯吃。”楚锦瑶皱起眉,表情很是委屈,“但也太多了吧,又不是给猪催肥,哪用得着吃这么多?”

“又乱说。”秦沂说着就端起瓷碗,用汤匙舀起一勺,试验温度正好了,才递到楚锦瑶嘴边,“乖,张嘴,喝完了就好了。”

即使小林子已经见过了太多次,屡次刺激下已然免疫,但是看到这一幕,他还是生出一种扣眼珠子的冲动。

是一个人吗?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听不到也看不到。楚锦瑶就着秦沂的手喝了一半,坚决摇头不肯再喝。

秦沂见楚锦瑶确实喝不下了,不忍心逼她,便将东西放在一边,立刻便有内侍上前撤走。秦沂用手帕擦了擦手,心里却在想,还是得去敲打御膳房,明日补品不能少,但是却不能做成补品的味道。

他完全不觉得这是在强人所难。

楚锦瑶用水压下那股腻歪歪的味道后,终于长出一口气。楚锦瑶生怕秦沂又想给她添什么食谱,赶紧转移话题:“你今日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前朝没什么事。”

楚锦瑶听了明显不信,皇帝退位,新朝甫定,真的能没什么事?楚锦瑶懒得拆穿他,而是问起另一个大家都关心的话题:“登基大典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秦沂摇摇头,非常随意地说起:“不急,等你身体休养好再说。”

“这怎么能不急呢?”楚锦瑶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你本来就是…劝着太上皇退位的,即便京城里没人说,但保不准外面的藩王会用这个做文章,这种时候就要尽快登基,等你继承大统,他们再闹事,就是造反了。”

“若要登基,封后也得一齐进行,你现在见不了风,怎么能穿那么重的衣服出去折腾。要是我先登基,到时候我是皇帝你是太子妃,这成什么体统。”

楚锦瑶气得去拍他,怒瞪之:“你瞎说什么!”

秦沂一脸理直气壮:“本来就是这样啊,这种事情搁在皇家不太好听,还是缓一缓,一起办吧。”

.

后面几日,楚老夫人进宫探望楚锦瑶,小心翼翼问出了这个问题:“娘娘,陛下提过封号的事情吗?”

宫变风波渐渐过去,前两天年号都改了,举国皆知大燕朝进入新的帝王主宰时期,而秦沂却没有一点要册封后宫的意思,这让太子妃的娘家长兴侯府脑补出许多不得了的东西。

楚锦瑶想起那天秦沂混不吝的话,深觉这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轻哼了一声,懒得管他:“他连自己的登基典礼都不急,等着就好了。”

楚老夫人想到后宫如今没有添人,楚锦瑶又刚刚生下嫡长子,没道理会登不上皇后的宝座,心里勉强安定下来。

而前朝,内阁也觉得很是神奇。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篡位逼宫上位的皇子,竟然一点都不急着登基,好确定自己的正统位置。即便太上皇只有三个儿子,但是宗室旁支还有好多亲王啊,内阁也不知道该夸秦沂耐性好,还是该夸他胆子大。

就这样,景和元年,在皇帝不急全朝急的状态中,慢悠悠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楚锦瑶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秦沂终于解救了钦天监一度想要死一死的臣子们,拟定了登基暨封后大典的日期。

五月十八,楚锦瑶换上全幅皇后翟衣,由着女官将她的四扇博鬓太子妃凤冠换成六扇,她拖着长长的霞帔,慢慢朝承天殿走去。

张牙舞爪的汉白玉石雕之上,秦沂穿着一身玄色帝王冕服,隔着九道冕旒,正专注地看着她。

走到石阶下,女官内使全部低头停住,承天殿是全天下最高的宫殿,任何官府民宅,只要屋檐高度超过承天殿便是造反。同理,这一段通往全天下至高之处的路,也只能由帝后二人独走。

楚锦瑶缓缓登上石阶,走到最后三个台阶时,秦沂已经向楚锦瑶伸出手。秦沂穿上帝王冕服远比身着太子冕服还要威仪灼目,他面容凌厉俊美,身姿挺拔,威仪自成,只要他站在这里,所见之人无不从心底生出敬畏之心。

五年蛰伏,十年太子,他终于登上属于他的顶峰。

楚锦瑶终于走完这三阶石阶,将手放在秦沂手心。她的手刚刚触到秦沂的掌心便立刻被攥紧,秦沂带着她转身看向台下,激昂的礼乐立刻奏起,身着品级大服的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一齐行最郑重的三拜九叩之礼,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帝后同德,福泽我朝。”

景和时代正式开始。

正文 番外之儿孙

景和三年, 三年的时间能改变许多事情,比如刚出生时细弱的像小猫一样的皇子,随着年纪长大逐渐展露出可怕的破坏力来,比如太上皇在西内休养,渐渐也承认现实, 一心过起自己的享乐生活, 再比如建元末年大伤元气的大燕朝, 经过三年的修生养息,于今年初夏痛击瓦剌, 大获全胜。一时之间, 举国都在欢呼皇帝的英明果决, 甚至有人上书, 称颂秦沂文成武功,中兴燕朝, 乃是堪比开国皇帝的一流人物。

当然了,这些话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拍马屁, 那就见仁见智了。

因为边关大胜, 大燕朝终于出了建元末年皇帝被生擒的憋屈气,前朝欢欣鼓舞,后宫的气氛也很高涨。这三年楚锦瑶陆陆续续放了许多宫女出宫,秦沂也大力裁剪朝廷的冗官杂官,重用能臣推行新政,国库日益丰盈,后宫的拖累也越来越小, 前朝后廷都展露出一种昂扬进取的势头来。

群臣兴致很高,秦沂便在前朝举办了一场庆功宴,以表彰立功的将士,楚锦瑶也同样在后宫举办宫宴,宴请这次功臣的女眷,除此之外,京城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全部受邀在列。

这次本便是为了高兴,楚锦瑶不想让下面的人太拘束,便将宴会地点设在御花园旁。从宴客之地出来便是御花园,花园中凉亭都有茶水伺候,不时有宫人穿梭其间,可以说考虑的十分细致。开宴前,近臣家眷早早就进了宫,过来陪楚锦瑶说话。段莹华进门时刚好被大皇子撞了一下,段莹华“哎呦”一声,连忙扶住大皇子。

“大皇子,你可得慢点跑。”

“是世子夫人来了。”楚锦瑶和楚锦娴坐在内室,听到声音,楚锦瑶没动,楚锦娴却站起身来迎接段莹华。楚锦瑶看见被抱进来的孩子,真是气得头疼:“秦弘晏,你撞到了舅母,还不快赔罪?”

段莹华哪敢让这位祖宗赔罪,大皇子是现在宫里唯一的孩子,还是皇后的嫡出长子,如果没有问题,过几年便要商议立太子的问题了,段莹华怎么敢真让秦弘晏请罪。段莹华连忙说:“皇后娘娘这是说哪里话,大皇子没摔着就是万幸,我这么大的人,撞一下又不碍事。大皇子,你没被磕着吧?”

秦弘晏因为小时候早产,最开始身体一直很弱,楚锦瑶和秦沂都很心疼他,所以难免骄纵着一些。好在这个孩子身体像秦沂,随着后来长大,身子骨越来越好不说,闹腾程度也是惊人的。只要他在宫里一日,楚锦瑶这里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宫人们都顺着他,就连两边的长辈也对他予取予求,秦弘晏胡闹起来就越发有底气。楚锦瑶一见这还能行,只能越发细致地管教他,就比如现在,楚锦瑶严厉地看着他,口中满满都是不容置喙:“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冲撞了长辈,还不道歉?”

秦弘晏一见娘亲沉下了脸,顿时安分了,老老实实给段莹华行礼道歉:“舅母对不起。”

段莹华赶紧说:“没事没事。皇后娘娘对皇子约束真是极严,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为难大皇子,别把他吓着了。”

“他被吓着?”楚锦瑶没好气地看了秦弘晏一眼,“你们别小看他,他心里鬼精着呢,谁会顺着他谁不会,他心里门清。在他父皇面前,你看他敢不敢这样。”

楚锦娴听了笑道:“他本来就小,以后还有跟着太傅进学,日后的苦日子还多着呢。我们这些姨母舅母不宠着他,之后还能指望谁?大皇子,以后跑的慢些,殿里的人都比你大,你撞到了大人身上没什么,如果撞到花瓶、桌子这些有棱角的东西上,受伤的就是你自己了,你懂吗?”

秦弘晏憋着嘴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大姨。”

秦弘晏偷偷去看楚锦瑶的脸色,可怜兮兮地爬上去拽楚锦瑶的衣角:“娘亲,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秦弘晏年纪小,再加上皮肤白净、长得好看,现在这样可怜兮兮地求原谅,立刻让周围一圈女人心都化了。楚锦瑶刚才呵斥本就是教导的意味多,现在看见他这样,哪里还能生的起气。她轻轻地点着秦弘晏的额头,无奈地说:“你呀!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你现在这样,打算骗谁呢?”

秦弘晏抱着楚锦瑶的袖子,仰着脸撒娇,楚锦瑶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将他抱起来。受父母宠爱的孩子似乎天生就会撒娇,秦弘晏显然是其中高手,周围的女眷看到这一幕又是羡慕又是欢喜地笑:“大皇子聪明伶俐,这是在哄皇后娘娘开心呢。”

秦弘晏见楚锦瑶不再生气,立刻又阴转晴,脸上的表情也活泛起来。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放在楚锦娴身上:“大姨,路哥儿呢?”

“什么路哥儿,你要叫表哥。”楚锦瑶无奈,因为她们几个人成天“路哥儿”“路哥儿”的叫,时间长了,这个鬼精灵竟然也叫起“路哥儿”来。赵路还比他大呢,小名岂是他能叫的。

秦弘晏才不管这些,年龄相近的孩子总是不肯叫对方“哥哥”或者“姐姐”,秦弘晏从小受宠,更是不肯。楚锦瑶和楚锦娴姐妹关系很好,而因为当年西郊遇险的事,秦沂对楚锦娴和赵家也很是礼遇,路哥儿和秦弘晏年龄相近,秦沂就有意让路哥儿以后做秦弘晏的伴读。这对双方大人来说当然是好事,因此,两个孩子也越走越近,几乎是从小一起玩大的。

楚锦娴见秦弘晏问起自己儿子,温柔地笑着说道:“他昨天没睡好,进宫的时候有点乏,现在在配殿睡觉呢。你去配殿看看,他应该睡醒了。”

秦弘晏“哎”了一声,从楚锦瑶膝头跳下,哒哒哒往外面跑去,身后的宫女太监吓了一跳,一大群人赶紧追上。楚锦瑶目光一直看着秦弘晏,直到他跑远再也看不到了,这才收回视线。

段莹华说:“大皇子这几步跑的真是伶俐,以后运动天分肯定好。我们家大姐儿就不如大皇子腿脚有力。”

段莹华前年生下头胎,虽然是个姑娘,但也是长兴侯府第一个孩子,很得她们这些长辈宠爱。尤其是楚锦瑶和楚锦娴都没有女儿,看着这种香香软软的小姑娘真是爱的不行。楚锦娴安慰她道:“姑娘怎么能和男孩比,而且大姐儿才多大,比他们这两个小了一年多两年,怎么能放在一起比。等再过一段时间大姐儿就满地跑了,到时候你麻烦还来不及。”

说起孩子,哪家的父母都有许多担心,但是即便担心也是欢喜的。段莹华露出笑容,说道:“借大姑奶奶吉言。可惜她现在离不了人,不好抱进宫来,不然也能和这两个表哥一起玩了。上次回去,她一直念叨着找哥哥玩呢。”

自从当年楚锦妙的危机过去后,段莹华和二少爷的夫妻感情增进许多,虽不至于如胶似漆,但是两人彼此体贴、彼此敬重却是没问题的。段莹华的心思并不难猜,虽说大姐儿如今还小,但是青梅竹马这种东西总是不嫌多的,先和两个表哥一块玩闹着,日后无论是赵家大公子还是大皇子,都是一等一的良婿。即便儿女姻缘没成,有两个日后成就必然不低的兄长看护,也是好事一桩。

今年入春起楚老夫人的身体越发不行了,她不再有曾经精明强势大家长的模样,而是露出一个老人的疲态来。楚老夫人渐渐撒了权,将府中事务都交到段莹华手上来。

段莹华极为要强,在娘家要强,嫁人后越发不肯服输,因为她嫁入的人家是后族外戚,如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煊赫之家,段莹华不肯被人小看,办事越发精益求精。长兴侯这些年走哪里都带着二少爷,培养移权的意味非常明显,二少爷为人低调恭谦,一点都没有皇后兄长的跋扈张扬,他的低调引来许多人家的好评。外面守礼有规矩,府内有段莹华一把抓,任谁来了长兴侯府都要赞叹一声。

而赵氏这些年郁郁寡欢,直到大姐儿出生,她见到这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心肠一下子就被勾动了。不知是不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赵氏对大姐儿尤其用心,近乎是亲力亲为。府中许多人都猜测赵氏是为了补偿,如今楚锦瑶和赵氏已经离心,赵氏一生走了许多弯路,现在只能把满腔愧疚转移到大姐儿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当年的错。赵氏一心养孙女,并不插手府中事务,段莹华也因此能腾出手来操持中馈。

娘家蒸蒸日上,眼见在走上坡路,楚锦瑶见了也唯有舒心。楚锦瑶听到屋外传来秦弘晏和路哥儿玩闹的声音,她唇边不由露出笑来,儿女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个儿去操心吧。

“皇后娘娘,辅国公夫人带着众位小姐来给娘娘请安。”

楚锦瑶回过神,笑着说道:“快请。”

前来请安的人家越来越多,楚锦瑶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众人移居宴会厅。等前朝传来秦沂开宴的消息后,楚锦瑶也对着台下众多目光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庆贺边关大胜,这是举国同喜之大幸,故设宴为此战功臣庆功。众夫人小姐不必拘束,开宴。”

楚锦瑶率先举起酒杯,下面传来窸窸窣窣地举杯声,在众多附和声和道喜声,楚锦瑶仰头饮尽杯中之酒。一杯酒下肚后气氛眼见的活跃起来,宴席宾主尽欢,宫宴结束后,楚锦瑶又带着众人移驾戏台看戏。

高台之上,楚锦瑶一人占据最好的视角,能在她旁边陪着的都是万众瞩目的红人宠臣。戏台过半,一个宫人匆匆上台,附在楚锦瑶耳边说了什么。

楚锦瑶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正文 番外之选秀

宫人刚才传话, 说辅国公府的六小姐出了点事。

前任辅国公在宣府事变中随军出征,事发时他拼命保护皇帝,力竭而亡。秦沂不好苛待这种为国而亡的臣子,便特赦辅国公府之罪,允许他们平级承爵。辅国公的嫡长子同样战亡, 下面的儿子要么是庶子, 要么嫡子太小, 后来原辅国公的母亲做主,将爵位传给二房, 也就是原辅国公的弟弟。

这位六小姐便是新任辅国公的嫡女。

这位吴六姑娘也不知怎么走的, 反正就无意走到前面, 还遇到了秦沂。秦沂带着人到外面走动, 猛不丁看到一个女子,自然是直接打包递到楚锦瑶这里。现在这位吴六娘已经被送到配殿里, 听说辅国公夫人已经过去了。

宫人说完后,紧张地看着楚锦瑶, 而楚锦瑶却很淡然, 她甚至听完了现在这出折子戏,才施施然起身,借口更衣,朝配殿走去。

玲珑一听说这件事情就皱眉,现在走出戏台,玲珑低声问:“娘娘,这位吴小姐的事, 该怎么处理?”

“我们怎么处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辅国公府小姐,或者她背后的辅国公府,想要做什么。”

玲珑显然也明白这其中的蹊跷,默默噤了声,随着楚锦瑶朝配殿走去。

配殿里,这位幸运的新国公夫人正搂着女儿安慰,听到宫人的禀报,她将女儿脸上的泪擦干,轻声说道:“六娘你先别哭,为娘去和皇后娘娘说。”

楚锦瑶走进大殿,径直坐到主位上。辅国公夫人行礼之后,坐在一边,轻轻掏出手帕来抹了下眼角:“皇后娘娘,小女不熟悉宫里的路,误入前廷的范围,还不小心撞到陛下。请娘娘代为向陛下转达小女之赔罪,惊扰了陛下,实在是失敬。”

“国公夫人客气了。”楚锦瑶笑着说,“这又没什么,陛下他不至于和一个无知小姑娘计较。不过,本宫倒担心,六小姐是怎么迷路误入前廷的花园的?沿路这么长的距离,没有指路的宫女太监不成?竟然让六小姐一直迷路到前廷。”

辅国公夫人尴尬:“这臣妇也不知,许是当时凑巧人少吧。皇后娘娘,您看小女现在还在哭,她小姑娘家脸皮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兄长以外的外男,发生今日这种事,实在是…”

楚锦瑶没有接话,辅国公夫人又坐了一会,见她实在没有反应,忍不住叫道:“皇后娘娘?”

楚锦瑶笑着看向辅国公夫人:“这不是国公府的家事么,问本宫做什么?六小姐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还是青灯古佛侍奉佛祖,夫人决定就好了。”

玲珑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发笑的冲动,皇后娘娘这些年,不动声色刻薄人的功夫越发精进了。

辅国公夫人的脸已经完全僵了:“皇后娘娘,小女毕竟是一个鲜活的姑娘,怎么能去送去做姑子呢?这不是毁了她一生么。娘娘,请您恕臣妇放肆,今年正好是陛下登基第三年,按例会有选秀,小女已经撞见陛下,再回去议亲也不合适。正好她的年龄也符合选秀规矩,不如娘娘不拘是什么位份,选她进宫吧。”

辅国公夫人说完,看着楚锦瑶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臣妇知道这样做不和规矩,让娘娘为难,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臣妇为了女儿,也只能豁出脸面给她求一条生路。娘娘也是有子女的人,想必能理解臣妇的心情。”

楚锦瑶心说谁要理解你的心情,她的儿子和女儿可不会干这种事。不过话不能说得这样直白,楚锦瑶停了一下,说道:“辅国公夫人想得真周到,只是,谁和你说今年要选秀?”

辅国公夫人明显地怔了一下,新帝登记后选秀是惯例,前几朝帝王即便是有孝在身一样不耽误大选,秦沂身上无父孝,第一年没有选秀就已经足够跌破人眼眶了,京城中众人都猜测秦沂是顾忌国库不丰,这才取消了大选。可是如今三年已过,国库丰盈,国力昌盛,皇帝后宫却还空悬着,这叫什么话。辅国公夫人笃定今年一定会举办盛大的选秀,所以她的女儿提前在皇帝面前露个脸也没什么。虽然不合闺誉,但是在皇家,讲什么贞烈规矩。

但是现在楚锦瑶却从容闲适,随口一般说出不会选秀。辅国公夫人愣了愣,这怎么可能呢?寻常男人都三妻四妾,更别说皇帝。可是楚锦瑶堂堂皇后,应当不至于开这种没谱的玩笑。

“皇后娘娘…”

“辅国公夫人和贵府小姐大概要失望了,陛下亲口和本宫说过,后宫庞大,这对民间秀女不公平,故而陛下不肯再做这种压榨民力的事情。自景和元年来本宫放了近十批宫人出宫,若是今年再选秀,那从前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辅国公夫人愕然,她都听到了什么?楚锦瑶却已经懒得说了,她站起身,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屏风,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对迩雪说:“迩雪,吴六小姐受惊,你将压惊之物送过去吧。”

迩雪领命,带着宫人朝屏风后走去。她身后的宫人端着一个端盘,上面赫然放着《女戒》。

辅国公夫人当然认识迩雪,这是宫中有名的迩雪姑姑,负责管教新人,宫人中没有不怕她的。等看到迩雪手中之物,辅国公夫人的脸更白了。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原二房现国公嫡女吴六姑娘是不是被人撺掇陷害,这种事楚锦瑶并不关心。但是吴六小姐的下场便是楚锦瑶的态度,杀鸡儆猴,京城里这些权贵人家,也该收收心了。

等回府后,吴六小姐在祖母膝前哭,辅国公夫人也忍不住抹泪,大房夫人带着子女站在一边,不由快意。

辅国公夫人心疼女儿,在宫里撞见皇上,若因此进宫是佳话,如果没有,那以后的亲事就难了,尤其是六小姐被皇后赐了《女戒》,权贵圈里没什么秘密,从此以后,还会有谁家来向六小姐提亲。

辅国公夫人想到这里不由生出一股不满:“皇后娘娘未免欺人太甚,她至今只有一个皇子,不肯给皇上充盈后宫、开枝散叶不说,竟然还毁了六娘。六娘即便是容貌秀美了一些,也不能受这种糟践。”

大房夫人忍不住嗤笑一声,明显地全屋人都听到了:“你们还真是脸大,六娘貌美在国公府里说说便罢了,你们哪里的勇气,在皇后娘娘跟前放这种大话?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大嫂你这是什么话。娘,您看看大嫂,她不帮着自家女儿,反倒胳膊肘往外拐。”

不等老夫人发话,大房夫人、曾经的辅国公夫人立刻冷笑一声,说道:“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你知道你议论的人是谁吗?那是皇后娘娘!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宫里放肆,被皇后娘娘管教过后不反思就罢了,竟然还敢说皇后的不是?”

大房夫人看着眼前这一窝蠢货真是无话可说,本朝厂卫这样发达,锦衣卫的探子几乎无孔不入,二房一家竟敢当着这么多人说皇后坏话?真是嫌命长,要是传到如今那位耳中,明日二房的国公就坐到头了。

“我…”辅国公夫人顿了一下,显然也想到勋贵克星锦衣卫,神色不由委顿下来,“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六娘水灵灵的闺女,难道就这样毁了后半生不成?”

“谁让你们自己管不住自己,去宫里做小动作了呢。如今被杀鸡给猴看,怨的了谁?”

这一句仿佛戳到辅国公夫人痛脚,她的声音立即尖锐起来:“大嫂如今很是快意吧,要不是你大房的闺女动手脚,六娘能被人骗到前面去?”

这个骗字其实有失偏颇,要是六娘没有做宫妃的梦,别人还能绑着她的脚去跟踪秦沂不成?这里确实被人动过手脚,可是发展成如今的模样,也只能说咎由自取。大房夫人暗爽地想,谁让你们脑子不灵光,打谁的主意不成,竟然盘算起皇后来了。

大房夫人当年是作为宗妇嫁过来,和只管吃喝玩乐的二房不同,她对政治的敏感度远高于二房。就比如如今后座上这位,绝对是皇帝心尖上的血,龙冠上的珠。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能为了这位的封后大典,冒着篡位被讨伐的风险生生拖了一个月才登基,如今不过几个勋贵女子而已,选秀停了就停了,反正大家谁也进不了宫,倒也公平。

皇后的地位,远比下面人想象的还要重要。

“选秀是多大的事,涉及京城这么多人家,我就不信皇帝真的能取消。”辅国公夫人不信邪,哪个男人能拒绝送上门的年轻美人,何况那个人还是皇帝。而且京城里许多人家都在暗暗猜测,皇后自从生了大皇子后,连续三年都没有再孕,联系到当年皇后生子时很是艰难,或许皇后被伤了身子,再也怀不上了。这三年皇帝独宿中宫,楚锦瑶还是没有身孕,伤身的猜测越发坚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各公府侯府送闺女入宫的念头才日益狂热,皇帝年纪轻轻就登基,相貌一等一好,同时还是天下一等一有权势之人,这种人谁不惦记?而中宫皇后疑似再也不能生育,各位年轻小姐们就越发蠢蠢欲动了。

大房夫人却抱着完全不一样的看法,她嗤笑一声,说:“那你且等着看吧。”

大房夫人是亲历过穆怀皇后全盛、太子大婚以及京城守卫战的人,她这个旁观人看着曾经的太子和太子妃一步步走过低谷高潮,又一起捱过太上皇猜忌和肃王之乱,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患难之情了。这两人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半生历程都牢牢融嵌在一起,帝后的感情,岂是六娘一个肤浅、愚蠢,什么都没经历就想窃取胜利果实的女子能撼动的。

大房夫人有一种直觉,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选秀了。

最开始京城文臣勋贵谁也不信,他们都留着聪明漂亮的女儿,打算送到宫里博富贵,可是第一个三年没有选秀,反倒冬天传来皇后有孕的消息。第二个三年秦沂没有丝毫提起选秀的意思,而是和内阁商议立太子一事,第三个三年,第四个三年…京城眼巴巴盼着用女儿博富贵的人家震惊地发现,秦沂自继位以来,一个妃子都没有立,楚锦瑶独宠后宫,数十年如一日。

楚锦瑶前三年没有身孕,这是秦沂主动在避讳长子和次子的年龄差距。后面差距拉开,也没见宫里的皇子公主少了。直到此时,历经建元、景和两朝的臣子才不得不悲痛地承认,这父子两人在女色上一样昏聩,只不过一个怜惜的对象多一些,一个将所有的感情集中在一起,投注在一个人身上罢了。

一个任性却又有能力的帝王,实在是全朝臣子臣子无法言说的痛。曾经盼着太子登基的人,到如今才知他们太想当然了。

如今的皇帝,可不是个任人操纵的性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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