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你想做什么啊?”百草好奇的很。

岑三娘喜滋滋的说道:“九哥儿的生辰礼做好了,我突然想到还有样东西可以做来送他。你赶紧着。”

等百草搬了炉子回来,六娘七娘便上了楼。

岑三娘也不避她们:“我给九哥儿做小玩意来着,你们要不要?”

六娘七娘诧异对望一眼,坐在旁边看。

百草在走廓上支了炉子,照着吩咐将桂花树叶放进沸水里煮,加了把烧碱。煮了片刻就抬头嚷道:“三娘子,叶子都煮烂了。”

“捞起来!”岑三娘看着捞在盆子里的树叶,用清水泡过后,就挽了袖子拿起一片小心的将叶肉剔了。

桂花树网状的叶脉完完整整的出现在眼前,透明的浅黄色,极为美丽。岑三娘得意的捏着给六娘七娘看:“还可以染成各种颜色……”

原来让扫地丫头找落叶是这个原因。六娘七娘解了心里的疑团,也觉得漂亮。问了方法,就下了楼,各自让丫头去找树叶。

岑三娘让许氏找了块靛蓝的缎子裁成长条,将叶脉用线细细缝了上去。她满意的拿在手里看:“这书签九哥儿肯定喜欢。百草,你给九哥儿送去。”

许氏赞了声:“三娘子手真巧,你怎么学会的?”

岑三娘愣了愣,笑道:“书里看来的。”

许氏哦了声,继续裁缎子。

下午百草去送书签,又被六娘七娘拦住,看完后放了百草去。等到百草回来,却把书签放在了岑三娘面前:“九哥儿……不喜欢,让奴婢拿回来了。”

“不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岑三娘愣了。突然想起自从和方家订了亲,九哥儿就再没来过水榭。她哭笑不得的想,这孩子该不会是有恋姐情结吧?岑三娘没有放在心上,“算了,他生辰的时候一并送给他吧。”

作者题外话:方法很简单啊,现在用点氢氧化纳煮煮就出来了。喜欢的可以去试试。

私会

方铭惊诧的看着手里的叶脉书签。染成了各种色,嵌在不同的缎子上。精致美丽。

“岑家姑娘送来的?”他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次。

银子挠挠头:“那小厮说是岑家姑娘送给少爷的书签。”

方铭这才信了,眉开眼笑:“银子,你说我穿哪件衣裳去好?对了,我不是新做了件浅蓝色的绸衣?对对,就拿那件来。”

打扮停当,方铭正要走,又返身拿了卷书,选了枚书签放进去。带着银子去了城东的灵山湖。

隆州城东灵山,郁郁葱葱,山里有寺庙。山下有湖,水澈如碧。传说上古有仙在此修炼,得名灵山。

方铭带着小厮银子骑马前往,远远望见灵山湖旁停着一艘画舫。和岑三娘订亲之后,两人照理是不该私会。方铭却觉得岑三娘并不像普通的大家闺秀,胸中自有丘壑。他也有很多话想对岑三娘说,接了别致的叶脉书签和邀约,也没多想,兴冲冲的就去了。

站在画舫船头的丫头见着他行了礼,笑道:“七少爷来啦?我家姑娘在舱中。”

方铭下了马,掀袍上了船。站在帘子外深吸口气,满面笑容走了进去。一声三娘还没喊出口,方铭就愣在了原地。

岑七娘站起身,甜甜的叫他:“方七哥!”

方铭左右看了看,舱房不大,也藏不住人,他有些明白了:“是你约我来游湖?”

岑七娘撅嘴道:“方七哥看着我长大的,我不能约你吗?”

方铭苦笑道:“怎么?找我有事?”

岑七娘不高兴了:“今天我陪我娘去灵山上香,好不容易寻着机会,方七哥不愿意陪我游湖吗?”

两人相熟,方铭便坐了下来:“姨娘进香何时返回?”

岑七娘咬了咬唇道:“我娘会在庙里吃素斋,午后再歇会才会下山回府。方七哥,我们钓鱼去,午饭就叫船家煮鱼吃好不好?”

方铭无奈。来都来了,想钓鱼就钓吧。

岑七娘雀跃着让丫头拿了鱼具,两人坐在船头垂钓。

“七哥,书签你喜欢吗?”岑七娘偷眼看方铭,小声的问道。

方铭随口答道:“喜欢啊,你做的?”

“当然是我做的,你以为是三娘送你的对吧?”岑七娘没好气的说道。

方铭讪讪的说道:“我怎么会以为是三娘送的呢,她又不方便出门……”

岑七娘鼓足勇气:“七哥,你真的喜欢三娘?还是你爹和你娘硬要逼你订这门亲事?”

方铭奇怪的看她一眼:“小丫头问这个干嘛?”

岑七娘不敢和他对视,盯着湖面半晌才一气说道:“……如果你不喜欢她,我有法子让你退亲。”

方铭手一颤:“你胡说什么?”

岑七娘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说我有法子不让你娶她!”

方铭也站起身来,放下渔具:“我回去了。见着你姨娘替我问声好。”

才转身,就听到丫头尖叫了声:“七娘子落水啦!”

方铭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岑七娘在水里扑腾,长长的披帛飘浮在水面上。他心里一沉,一把扯过银子,将他推了下去:“救七娘!”

谁比谁精明

一场慌乱之后,七娘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方铭紧拧着眉站在榻前,眼睛一亮:“七哥!”

方铭松了口气。

“七哥,你你救了我么?”七娘闭上了眼睛,眼睫颤抖着,满脸娇羞。

方铭淡淡说道:“是银子和你的丫头。七娘,我当你像亲妹妹一般,你真让我失望。”

岑七娘猛的从榻上坐了起来:“七哥!”

岸边响起人声,进香的姨娘得了信从山上赶了回来。

“你娘来了。你放心,我当今天没有来过。”方铭说了声,转身就走。

岑七娘狠狠的捶着床榻:“七哥,我真是不小心崴了下脚掉进水里的。”

方铭脚步顿了顿。

“七哥!三娘心里没有你!你对她而言,不过是比范玉书好而己!”

方铭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岑七娘望着帘子外方铭朦胧的身影,隐约听到他对姨娘说道:“……她打小和我家九娘一块玩,两人还曾偷偷溜进我家湖里学会了凫水。姨娘不用担心……告辞。”

眼泪便从岑七娘眼里涌了出来,她狠狠的抹了把脸,喃喃说道:“岑三娘,我讨厌你讨厌你!”

回去的路上,方铭一言不发。

银子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低声说道:“是小的不好。都没分清楚是谁约了少爷。”

方铭突然勒住马,望定青山沉默了会,拿出那卷书一扬,书里的书签随风飘了出去:“回去吧。”

“少爷,你别听七娘子瞎说。我看她就不是意外落水的。”银子嘀咕道。

方铭白他一眼道:“我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吗?做生意那还不叫人把骨头嚼来吃了。”

银子憨憨的笑了:“那是,少爷精明着呢。”

“精明?那你说,少爷我为什么坚持要娶岑三娘?”

银子想了半天说道:“那天少爷躲在树后看三娘子和百草使眼色来着。说她真聪明,明明想让百草尝鲜,偏把瓜全赏了丫头们。”

方铭哈哈大笑,神秘的对银子说道:“谁都不许说,听到没有?”

来人(一)

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岑三娘面上不显,心里越来越紧张。那人不是说半个月长安会来人吗?人呢?

岑三娘现在的心态像极了一个故事。

有人习惯半夜上楼,重重的脱下鞋扔楼板上。某天突然担心这样会吵着楼下的邻居,扔完一只后,轻轻放下另一只。

不料邻居愤怒的敲门。他开门之后,邻居大声问他:“还有一只鞋呢?等着你扔完我好睡觉,你怎么还不扔!”

如果来了人,她布置了这么久,让岑家出面的保卫战就知道战况了。偏偏,长安没有人来。岑三娘等的着急。

她想把小青叫来,这丫头嘴像蚌壳似的闭得死紧,反而显露了自己的不安,只得作罢。她鸵鸟的想,也许那人知道自己决定不去,便放弃了。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小青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岑府?

夏季的雷滚滚响起,大雨倾盆。岑三娘默默的望着烟雨蒙蒙的园子,心里充满了不安。

大雨中,一辆马车停在了岑府大门外。

门房撑着伞上前迎着。掀起车帘,车里坐着个五十出头,蓄着长须的老者,满面风尘。门房禁不住惊道:“三总管,您怎么回来了?”

岑方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脚踩进水洼里,溅湿了半幅衣衫。他急急的往里走着,边走边问:“大老爷在府里么?”

雨太大,门房努力撑着伞,大声回他:“大老爷去庄子上了,大夫人在。”

进了大门,岑方夺了门房手里的伞交待他:“把车里的东西先卸了,我去见老太太。”

他顺着回廓进了正院,看了眼前面议事的花厅,迟疑了下,吩咐身边的小厮:“大夫人若在花厅,便通禀一声。”

小厮一溜烟跑到了廊前,对站在门口的丫头说了声。

花厅里正在看帐本的大夫人心头一跳:“他怎么回来了?传。”

岑方进得花厅,隔着老远给大夫人行礼:“小人给大夫人请安。”

大夫人嗯了声:“三弟有什么事要劳烦你跑一趟?”

岑方原是岑家得力的三总管。年前三老爷去洪府赴任,老太太便吩咐岑方随同,当了三老爷家的总管事。

若非极重要的事,三老爷不会将岑方遣回来。

岑方垂手站着,恭敬的说道:“三老爷置办了些土仪令小人送回家里,让小人带个平安信回去。”

大夫人才不相信他的话,盯着岑方见他眼神往左右瞅了瞅,心里有了数,笑道:“老太太好着哪。母亲午睡还有小半个时辰,岑总管先去换件衣裳歇歇。”

岑方恭敬的应了声,出了花厅由小厮领着去了。

大夫人看了会账,合上账本交待管事:“地里才打下的谷子不知道入了仓没有,你盯着点。”

又处理了几桩事,这才带着丫头婆子往后院去了。

来人(二)

才到穿堂,见岑方已换了身清爽衣裳候着了。还真有急事啊,大夫人心里暗忖,笑道:“我去瞧瞧母亲起身了没。”

进了内堂,岑老太太早已起了身,正由田妈妈和两个丫头陪着抹牌玩。

“这么大的雨,我早说免了请安了。”岑老太太低头着牌,并没注意到大夫人异样的神色。

“母亲,三弟府上的岑方回来了。”大夫人上前帮她看牌,轻声禀道。

岑老太太打了张牌出去:“他怎么回来了,人呢?”

“在穿堂候着呢。”

岑老太太推了牌道:“叫他进来,你们都下去吧。”

田妈妈和两个丫头收了牌,退了出去。

岑方进了内堂,大夫人便掩了门,走了出来:“去煮碗茶来。”一副守在外间的模样。

田妈妈心里犯了嘀咕,一边吩咐两个丫头去端茶,一边殷勤的给大夫人揉起了肩:“力道合适不?”

她竖着耳朵努力捕捉着内堂里的对话。

大夫人嗯了声:“妈妈拿捏的手艺府里再找不着更好的了。难怪母亲离不得妈妈。我记得原来母亲身边还有一个尚妈妈,也是母亲的陪嫁丫头。原以为等她老了,府里可以荣养她。没想到岑家分家的时候却迷了心,给四房通风报信……可惜了了。”

田妈妈额际沁出汗来,歇了手道:“我去咐咐小厨房给夫人做盘点心去。”

等她出去,大夫人嘴角扯出一丝嗤笑,耳朵也竖了起来。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岑老太太的声音:“……六娘……不是?”

话声渐小,大夫人心里越发忐忑不安,究竟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岑方从内堂走了出来,朝大夫人拱了拱手道:“夫人,老太太请您进去。”

大夫人起了身,岑方却在正堂下首坐了,和她刚才一样,守在外间不许人靠近的模样。

待大夫人进了里间,岑老太太坐在竹榻上,手里转动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手指一颗颗急速的拨着珠子,像是在急速的思考着什么事。

大夫人坐在下首,轻声喊了她一声:“母亲,出什么事了?”

岑老太太答非所问:“这雨怕是要连着下好几天了。”

作者题外话:周末愉快!今天更到这儿啦。

看上了

从窗户望出去,顺着瓦当滴落的雨水连成了一道道白线。天井里种着棵高大的芭蕉树,巨大的叶片被雨水打得沉沉坠了下去。刷刷的雨声不绝于耳,更显得内堂越发清静。

岑老太太终于停住了转动手里的佛珠,慢悠悠的吁出一口气来。

再着急,也不能逼着老太太开口不是?大夫人沉住了气,静静的陪着老太太坐着。

坐了一柱香工夫,老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沉得住气就好。别看老二老三在外做官,咱们隆州岑氏的主母将来还得是你。”

“母亲。”大夫人略松了口气,拍着胸嗔道,“儿媳哪里是沉得住气,心里早就急死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岑老太太看她一眼,淡淡说道:“心里着急,能做到面上不显。当家主母就得有这样的养气工夫。”

大夫人奉承道:“那也是母亲不吝教导儿媳。”

“老四媳妇是个万事不上心的,家里的事也只能和你商量着办了。”岑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道:“新皇登基,宫里头今年要选秀女。老二家的五娘十四岁,三家的四娘十五岁,条件合适,都报了采选。咱们家相貌生得最好的是六娘。可惜了,老四没有官身,她又是个庶出,进宫只能从最下等的官女做起。这宫里头啊,多少美人蹉跎到白头也见不了皇帝一面。六娘最好的归缩还是在长安选门显贵结亲。老三家的叫了岑方回来送信,却不是为着进宫参选的事。老三在洪州当着曹参军,请都督到家中宴饮,见过四娘一回,就起了心。知晓四娘报了采选,醉酒后放言,若她有姐妹必纳之进府。老三便急着让岑方回来送信。”

大夫人皱眉道:“咱们岑家的姑娘怎么能送出去当妾?三弟是不是糊涂了?”

岑老太太叹道:“我也奇怪着。老三怎么会这么做。细问之下才知道,那位洪州都督却不是普通人。是当今圣上的皇叔滕王!年不过双十,只有一位王妃,长年住在长安,并未随行。”

大夫人吓了一跳:“是位王爷?难怪三弟想讨好来着。”

她继而惊喜:“以六娘的容貌若得了贵人的欢心,封为侧妃也是大有希望的。方家是隆州首富,却一直压不过咱们岑王两家。王家在宫里有位做着宝林的娘娘,咱们家朝中有人,再出位王妃……母亲,这是大好事啊。”

“是啊,我刚开始也这样想来着。六娘哪怕嫁入高门大户,也比不上嫁入宗室尊贵。”岑老太太目中露出隐忧,“老三的意思却不是送六娘去,而是看上了三娘。”

结果

“三娘?”大夫人大大的惊诧,没好气的说道,“三弟这才真是糊涂了,三娘又不是咱们三房的人,他这么上心抬举她作甚?咦,不对啊,母亲,三娘不是已经和方家七少爷订了亲吗?”

岑老太太道:“我心里担忧的可不正是这个吗?才和方家订了亲,没道理将三娘送给别人做姬妾的道理。若被方家知晓,告上衙门,咱们还要不要名声了?”

大夫人劝道:“三弟也不知晓咱们给三娘定了亲,也许他心里想着替母亲分忧,想着一来是岑家的姑娘,二来也想着早点打发了她。我看哪,还是六娘最合适。”

岑老太太想了想道:“没准儿还真如你说的那样。老三说如今洪州府好些人家都起了心思想往那位贵人身边送人,想趁热打铁,这才让岑方亲自跑一趟。不如这样吧,让三娘六娘一并随了岑方去。”

“母亲,三娘和六娘才十三岁,还未及笄。就算想侍候贵人,也小了些。我看这事没那么着急,不如去信问问三弟再做决定。”大夫人小声的劝道。

岑老太太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今儿你怎么一个劲的想留下三娘?”

大夫人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儿媳正愁着送什么寿礼给亲家太夫人。手里正巧有屏苏绣牡丹插屏,想凑成一对。三娘正让她的奶娘丫头绣着呢。算算时间,也就几天工夫就完工了。儿媳想着正好再送封信去洪州,细细问下三弟。如果不是非三娘不可,咱们也省了麻烦不是?”

“她奶娘还会苏绣?这倒是件怪事。”岑老太太不相信。

大夫人缠磨着:“会不会我倒真不知道。不过三娘保证半个月内一定给儿媳找一面能凑对儿的插屏。”

“你说的也对,老三心急可以理解,三娘六娘还没及笄呢,岁数是小了些。先给老三去封信问问。如果六娘可以,也免了和方家退亲。”岑老太太做出了决定。

花钱买自在

岑三娘并不知晓这一切。算着日子让百草捧了插屏去拜访大夫人。

两座插屏排在一起。同样的样式大小,同样彩绣牡丹,只有花形与色彩不同,巧巧的一对儿。

大夫人眉开眼笑,捧在手里啧啧称赞:“三娘,没想到你奶娘还有这等手艺!”

岑三娘抿嘴笑道:“奶娘不会苏绣的技艺。这扇插屏是托织锦坊寻的。”

“织锦坊不是卖布料的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插屏?”大夫人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