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笑着对已经到齐了的贵妇千金道,“今日来的都是老熟人,本宫也就不多说了,免得耽误了大家的兴致。满菊,把今日的行程给各位夫人小姐说一说。”

满菊恭声道,“皇贵妃娘娘,先与众位夫人小姐一起品评公子们送上来的作品,娘娘已经从中择出了十项,夫人小姐们可给自己喜好的作品投票,得票数最多的那项,就算胜出。等品定好了今日王孙公子中的魁首,夫人小姐们便可随意了,想游湖的便可去游湖,画舫游船皆已经备下,想游园的也可游园,只是别误了午宴即可。午宴仍旧设在这聚花阁,夫人小姐们还请切勿忘记。”

沈棠心中一喜,今年的百花会竟还能自由活动,这倒是未曾料到的,随即想到,若是不自由活动,又岂能让太子他们名正言顺地与贵女们有所交集?相亲会的用心良苦,又岂能得到彰显?

沈棠心中有了数,便打定主意等会找个僻静的所在,自己清静清静,或者让碧笙把沈榕找了过来,姐弟两个叙叙话。

自从沈榕进了太学院后,每日早出晚归,姐弟两个已经很久未曾推心置腹地深谈过了,也不知道弟弟在太学院混得可好,有没有人遭人欺负。

她正胡思乱想着,那边夏得海已经指挥着小太监们把挑出来的十项作品送了上来,在聚花阁的入口处,一字排开。

不是花间美人,便是百花争艳图,更多的是咏花的诗词,能被皇贵妃选上来的,必定都有过人之处,但沈棠前世时背多了上下五千年的唐诗宋词,这世又在的淮南方氏长大,于书画诗词上的造诣非同一般,自然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只精心雕刻的沉香木匣子所吸引,在九幅书画中,赫然混迹着这么一只匣子,令人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这只匣子显然吸引的并不只是她的目光,已然有不少贵妇贵女吵嚷起来,“夏公公,这匣中所藏的,到底是何物件?快快打开来,让我们瞧瞧啊!”

夏得海笑嘻嘻地打开匣子,一阵香风飘过,令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一下子鸦雀无声,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接着便是众人的哄堂大笑。

沈棠定睛一看,原来这匣中,竟装了一块颜色鲜艳的胭脂。

百花会上的规矩,所有呈上来的作品必须得是自己亲手所作,若果真如此,那这块胭脂的主人,倒还真有点意思。

她笑着对碧笙说道,“把我的票投给那块胭脂去。”

而她身旁的沈紫妤则还在犹豫,她听到沈棠的决定,不由有些惊讶,但她却什么都没有问,思忖片刻之后,她方才对冬青道,“替我把票投给那幅月下芙蓉图吧。”

很快,夏得海集齐了选票,便开始当着众人的面,唱道,“醇王世子的咏牡丹,得了四票;太子殿下的兰花序,得六票;三皇子殿下的月下芙蓉图得八票;定国公世子的花间美人图得五票;四皇子殿下的咏菊得四票……咿?瑞王世子的这匣海棠胭脂得一票!”

沈棠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若不是自己的这一票,瑞王世子赵誉恐怕得抱零蛋了。

她想起坊间对这位世子爷的传言,那可真叫是万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啊!只要是他看上了的女人,不管是秦楼楚馆中的花魁,还是兄弟府上的丫头,或者是皇帝朝臣送给他的女人,皆被他收入囊中。

夏得海唱道,“今年的百花会,三皇子殿下夺得了魁首,那皇上赐下的这柄八宝匕首就是三皇子殿下的了。”

夺魁的是自己的爱儿,皇贵妃的脸上自然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她满面笑容地挥了挥手,“夏得海,你去飞剑楼宣赐吧。”

夏得海忙接过了三皇子的画作,疾步退了出去。

飞剑阁与聚花阁离得并不太远,不多久,夏得海满面笑容地进了来,手中捧着的却是一幅绣作。

他恭声地对皇贵妃道,“启禀娘娘,太子殿下等也已经选出了优胜之作。”

皇贵妃不由催促道,“哦?是哪位小姐得了这第一,还不快点说来。”

夏得海小心地将手中的绣作铺开,一幅百花吐蕊的双面绣作赫然在众人面前亮了相,令人惊奇的是,细细观之,这绣作竟只占了一半,而另一半却是用纸拼接的,只不过作画之人绣工卓绝,画技也是出神入化,完全看不出来有不自然之感。

绣作一铺开,便引来众人的赞叹,在座的都出自名门显贵,自然知道这手技艺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几个贵妇交口称赞了一番之后,忙问道,“夏公公,这巧夺天工之作,到底是哪位小姐的手笔?”

夏公公笑着回答,“这百花吐蕊,乃是安远侯府上的四小姐所作,经过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各位王孙公子一致评定,为今年的最优。”

皇贵妃对沈紫妤并不太熟悉,只知道她是自家二弟的庶女,但不管如何,得了这最优的,是她沈氏所出的小姐,这让她倍觉荣光。

她笑着向沈紫妤招了招手,“紫妤,还不快到本宫这里来?”

沈紫妤的小脸涨得通红,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绣作竟然一举夺魁,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而且还被皇贵妃这样高贵的人儿招着过去。

她有些紧张,求助似地望着沈棠,这个在场唯一一个能够给她加油鼓劲的人。

沈棠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柔声道,“去吧,这不是你做梦都想要的吗?从此之后,你就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沈紫妤了。”

沈紫妤显得有些怯懦,但她的目光里却满是渴望,终于她鼓起了勇气,向前踏出了脚步,这也将成为她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正文 第十九章 秘辛

沈紫妤在皇贵妃的身边,很快就被一群贵夫人所围住,拉着她问长问短,言语之中颇多欣羡。

这大约是她出生至今,最受关注的时刻了,她感激地将目光投向沈棠,若不是沈棠的暗助,或许她一生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时候。

在得到了沈棠的眼神鼓励后,她觉得心中更安定了些。

她的娘亲在安远侯府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姨娘,上头又有狠辣的秦氏压着,父亲对自己虽然也是和颜悦色的,但她心中明白,若真的到了休戚相关的时刻,父亲是不会为她出一分力的。

若想要在府中不再受人所欺,若想要娘亲的日子更好过一些,若想要得一门好亲,百花会就是她唯一出头的机会。

而她至少成功了一半,百花会的优胜者,不仅仅能得到皇贵妃的赏赐,最重要的是,她沈紫妤的名字,今日已经深深刻在了这些贵妇千金的心上,不需要等到明日,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周,都会知道,她沈紫妤靠着一手天下难寻的双面绣,以及一笔鬼斧神工的画技,在百花会上艺压群芳,勇夺魁首。

这一切,虽说是自己刻意而为之,但若不是沈棠的相助……

沈紫妤想起了那被截成两半的绣品,攥着丝帕的手指,不由捏得更紧了一些。

她不由自主地又回过头去望向沈棠,却发现刚才还巧笑盈然的那个身影处,空荡荡的。

沈棠含笑离开了聚花阁,她的心情很愉悦,愉悦地让碧笙有些不解。

“小姐,皇贵妃娘娘召见您,到底是有什么好事,瞧您乐成这样。”

沈棠故作神秘地说,“你猜。”

碧笙认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小姐,您还是直说了吧,碧笙愚笨,实在是猜不出所以然。”

沈棠笑着敲了敲碧笙的脑袋,“其实,我是为了四小姐高兴,你没瞧见她如今可算得众星捧月?就凭着百花会魁首这个名号,来日怕是安远侯府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媒婆给踏平了呢。”

碧笙想了想,笑着说道,“四小姐出了头,最不高兴的怕就是二小姐三小姐还有……那位了。这果然是一件该乐的事儿,等回了府,碧笙一定给小姐好好做上几个拿手小菜,然后再把二少爷叫来,好好庆祝庆祝。”

沈棠无奈地斜了碧笙一眼,“你们小姐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是真心为四妹感到高兴,她夺了这次的魁首,日后必然是王侯贵妇的座上客,沈紫嫣姐妹想必也就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辱她了。”

碧笙皱着眉头道,“可是……碧痕告诉我,那被割破的绣品,破面平整,割得极匀称。”

若真是沈紫嫣派了丫头去毁掉的,匆促之间,必然是随意乱绞,又如何会留下如此刻意的两半?

沈棠低低地叹了口气,“四妹她下了很大的一个赌注,而我终究是不忍心让她全盘皆输,她赢了,得到了她想要的,但我却也未输掉什么,反而……也许将来会因此得到更多。她利用了我,但我对她,也未尝没存了利用的心思,所以,这一局,算是双赢。”

不错,从沈紫妤拿出绣品的那一刻,沈棠便就知道那不过是沈紫妤的一出苦肉戏。

单凭双面绣的技艺,并不足以使沈紫妤在百花会上稳当夺魁,若是想要胜出,她就不得不下些巧功夫,而素有机谋的沈棠,便是她求助的对象。

若是沈棠愿意帮她,那这次的百花会,她便多了几分希望,即便她最终未曾夺魁,她也与大姐沈棠建立了关系。

沈紫妤为这唯一的机会下了全部的赌注,若是沈棠拒绝了她,那她就彻底输了,绣品被毁,出头无望,还有可能得罪沈棠,为自己已经四面楚歌的处境,再添几分凄惨。

沈棠轻叹着摇了摇头,“不去提她了,碧笙,你想个法子,替我把二少爷叫出来,我便在前面这座亭子等他罢。”

碧笙为难地望了一眼沈棠所指的亭子,亭子的背面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密林。

她犹疑地道,“这亭子似乎不太安全,若是林中有什么不妥,小姐孤身一人,将如何应对?”

沈棠笑道,“这是畅春宫,是大周皇宫的一部分,守卫森严,这里又时有宫女太监来往经过,能遇到什么不妥?就算有什么贼人暗藏在那亭子中,你小姐我身上可还带着防身的药粉,轻易可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碧笙还在犹豫着。

沈棠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别可是了,二少爷应仍在飞剑阁附近,你只管去寻他便是了,快去快回。”

碧笙无奈,只得依言去了。

沈棠徐徐地迈上了台阶,进了亭子,其实她看上的正是这亭子的隐蔽,今日畅春宫人多,她不想自己的清静被人打扰。

她倚着亭柱轻轻坐下,完全放松地靠了下去,这是个绝佳的位置,她能清楚看到来往的人,而别人却没法轻易看到她。

聚花阁那边的宾客应是散了,陆续有三三两两的贵妇贵女经过,沈棠在她的位置不只看得清楚,就连她们的对谈也一并听得清楚。

“忠勇伯府的大小姐怎得没来?送帖子的公公到我府上的时候,我还特地问过了,那位公公说,已经把帖子送到忠勇伯府上了。”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问道。

另一个知情的贵夫人神神秘秘地答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忠勇伯府上的小姐们,可是从不参加这百花会的,说来也有十数年了呢。”

“哦?还有这等事?我一向都跟着我家大人在任上,去年才调回了京,倒还真不知道有这事。快说来给我听听,到底是何缘由?”秘辛八卦最容易挑起妇人的好奇心,那贵妇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竟停在了路中间,不再往前走了。

知情的那个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忠勇伯的大女儿是如今的瑞王妃大家都知道,但忠勇伯另有一个庶女,却也差一些成了威北侯夫人呢!十四五年前的百花会上,忠勇伯的那位庶女,夺了当年的魁首,还让威北侯给看上来了,第二日就派了媒人上门提亲。一个庶女而已,能让威北侯聘为正妻,应是天大的福份,换了别人,都该欢欢喜喜地上花轿才是,可那位庶小姐,却在成亲的前日,逃了!”

正文 第二十章 寒意

沈棠斜斜倚着的身子微微一动,那位逃婚的李小姐,极大地引起了她的兴趣。

大周朝庶子女的地位不高,不是送入比自家更高的门第为贵妾,就是嫁给不入流的小官当正妻,像忠勇伯这位庶小姐那样,能被威北侯这样掌握实权的勋贵豪门聘为正妻,在大周朝开国以来,几乎都算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她不由侧耳倾听,想从那知情的贵妇口中得知些实情。

那贵妇见引起了同伴的好奇,洋洋得意道,“这都是十好几年前的旧事了,除了我们这些老古董,怕也没有多少人知情,今日是你问起,我才跟你说的,可不许再跟别人传这事。忠勇伯府就算到了如今,都还忌讳着呢。”

她那同伴忙点头附和,“这其中的干系,我自然是明白的,你就放心吧!只是……那位庶小姐后来?”

知情的贵妇叹了一声,“我只知道忠勇伯派人搜了一路,也没找着人,后来约摸过了一年多,就听忠勇伯府上的人传那位庶小姐在外面没了,时间久了,没人提起,也就都把这事给忘了。威北侯当时震怒不已,忠勇伯可是贴了两个嫡出的侄女,才勉强平息了威北侯的怒火,但两家的关系却是再没从前好了。只是可惜了那两个嫡小姐,虽然威北侯势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豪门贵妾,好端端的两个娇小姐,不出几年,就都没了。”

两位贵妇嗟叹了一阵,见时辰不早了,这才舍得挪步往飞剑楼的方向走去。

沈棠见她们的身影远了,才忍不住幽幽叹出声来,所谓红颜薄命,大抵便是如此吧。

大周律,逃婚的女子便是寻了回来,也将视为逃妻,夫家可任意处置,宽怀些的人家也免不得将其除却妻名贬为妾侍,规矩森严的贵族之家多半还要加上鞭笞,刑罚,若是这女子的母家无权无势,夫家甚至可以将之沉塘。

身为一个庶女,改变地位的机会唾手可得,该有何等重大的情由才会让她不惧失败后可能遇到的悲惨境遇,而生出逃婚之心,并最终付诸于行动?

在等级森严的大周朝,没有身份没有家族的女子,就如同漂游的浮萍,没有任何依靠,一个自小养在深闺,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大家小姐,就算逃出了父兄家族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又能够独自生存多久呢?

那位庶小姐无疑是可悲又可叹的,但那两位为她所累的姐妹就更是无辜可怜了,为了家族的利益,被当作礼物一样补偿给威北侯,没过几年便就都香消玉殒了。

沈棠的嘴角不由噙着一丝冷笑,身为嫡女又如何,一旦家族需要你去牺牲的时候,仍旧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出去,对于这些盘踞几百年的勋贵世家来说,女儿,尤其是嫡女,不过只是棋盘上的棋子,是能够为家族获取利益的筹码,如此罢了。

她正自恍神,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便以为是碧笙和沈榕,笑着说道,“怎么才来?”

她边说着边从围栏上跳了下来,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眸,她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一声扫兴,然后便甩了甩衣袖,往亭外走去。

既然这亭中已经有了陌生人,她便不适合再在这里久留了,从这亭子去飞剑楼只有一条路,她就沿着那路走,想必怎么也不会与碧笙错过才是。

但她才刚走了两步,却被那陌生的声音叫住,“沈棠,你不认得我了?”

沈棠的脚步一顿,眉头拧了起来,这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想必从前是见过的,但她匆忙的一瞥,却并没有将他认出来,那就该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所以她并不打算回头与那人搭话,这里是畅春宫,今日是百花会,人多口杂,万一被人瞧见了她与陌生男子对话,对她的清誉将有所损害,她虽然常视这些迂腐的规矩为笑谈,但她自己却并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谈。

想着,她往外走的脚步便加快了一些。

那男人显然不想让她如愿,一个纵身便拦在了她的面前,他有些不悦地道,“这便是你身为侯府千金的礼仪?是谁教会的你,见了表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不声不响地走掉?”

沈棠皱着眉头,转过身去,“表哥?”

眼前的男子约摸十四五岁,五官出色,身姿英挺,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峻,他的眉眼,似乎有些熟悉,但沈棠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更何况,她的表哥统共也就只有三个,皇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五皇子,还有二姑母所出的苏蓦然,但这几位都是见过了的,她何尝还有其他的表哥?

见她一脸茫然,男子的脸色有些微沉,他的语调平静,但不知道怎的,沈棠却听出了几分失落。

他沉沉地道,“你果然不记得我了。我是秦焱。”

沈棠闻言不由“哦”了一声,秦焱她是知道的,永宁伯府的嫡长孙,秦氏的亲侄儿,当然若是非要论起来,她的确是得叫他一声表哥的,她的祖母秦老夫人与秦焱的祖父永宁伯秦建业,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她的印象里,却真的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也许曾经在某处宴席上见过,但她并不记得他。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沈棠还是得打招呼的,“原来是秦表哥,您是来这亭中休憩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小妹告退。”

沈棠的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意从秦焱的身上发出,她抬头,看到秦焱的脸色比之刚才更沉了一些。

她有些不解,她的记忆之中确然是没有与秦焱有过交集的,她才来到京城两年,出席的宴席有限,出门的机会也极少,她应该没有那个机会得罪这位秦表哥吧?

她不由问道,“我们之前,有见过?”

秦焱似乎是被她那一无所知的茫然所刺痛了,一时之间忘记了答话,过了许久,方才闷闷地道,“既然你忘记了,那就算了。”

沈棠的眉头微蹙,但既然秦焱不愿意道出,她便懒得再追问,她不想跟秦焱继续呆下去。

他姓秦,与害死她母亲的秦老夫人和秦氏都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她自一听到他的姓名开始,心底就存着些莫名的厌恶,更何况,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不知怎的,让她从心里生出一丝寒意来。

他是危险的,而她想远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算计

沈棠脸上的笑容恬静而疏离,“不知秦表哥还有什么事情吗?若是无事,小妹便就告退了。”

秦焱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几个字,“无事。请便。”

沈棠暗暗松了一口气,秦焱显然是生气了,虽然她并不知晓他生气的缘由,但他的怒意却是真真切切地写在了脸上的,不过她才懒得管他生不生气,只要能与这个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危险气息的男人离得远一些,她就觉得舒畅。

这是一种天然的排斥,无药可解。

她优雅地转身,迈出脚步,踏上台阶。

但身后那个男人却又再次把她叫住,“慢着!”

沈棠的眉头紧皱,脸上现出几分不耐,自从来到安远侯府之后,在外人面前,她极少显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连蹙眉都不曾有过,但这次,她却把不耐明显地挂在了脸上。

“不知秦表哥,还有什么吩咐?”

她声音的冷淡和敷衍,一览无余,秦焱自然也都听得到,只见这位家世显赫,自小在吹捧与顺从中长大的贵公子,一下子脸色难看到极致。

他身上的冷意让沈棠有片刻的犹豫,但很快,她便继续决定放任自己的情绪,这是畅春宫,自己是皇贵妃的亲侄女,这位秦表哥就算再霸道也不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举动来。

更何况,碧笙和沈榕应该很快就来了。

沈棠微微仰起头,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她淡淡地道,“秦表哥若是无事,小妹可真的要告退了。”

秦焱的身子也不知道因为生气还是因为隐忍,微微地颤了两下,沉默良久,他方沉沉地道,“你留,我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

诺大的亭中,又只剩下了沈棠一人。

她拧着眉,确定自己与这位秦表哥并没有过什么交情,更没有什么过节,但他那副模样,却分明是认得自己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喃道,“罢了,他怎样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又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才看到碧笙的身影,她的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沈榕的踪迹。

碧笙道,“小姐,二少爷正被三皇子殿下几位世子爷拉着游玩,脱不开身,他让我给您传个话,等这百花会结束了,一定去聆听您的垂训!”

沈棠忍不住“噗嗤”一笑,“这孩子,说起俏皮话来一套又一套的,真拿他没法子。”

她的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安慰,弟弟看起来与这些王孙公子相处地不错,这对他的将来,并没有什么坏处,若是真能从中择得一名不错的朋友,那也算不虚此行了。

碧笙望了望不远处渐渐涌过来的人群,笑着对沈棠说道,“小姐,午宴的时辰到了,刚才在飞剑楼等二少爷的时候,我听到御膳房的公公来向太子殿下报今日的食单,那可真是极品盛宴,若是错过了,那就太可惜了!”

沈棠不由被她跃跃欲试的表情逗笑了,“没出息,不过只是一顿饭而已,就算再丰盛,肚皮那么大,也只能装那么多。更何况,你又吃不到,我也不能像在府里的时候,分给你吃,有什么好高兴的?”

碧笙不以为然,“我虽然吃不着,但我不是有眼睛可以看,有鼻子可以闻吗?若是我觉得哪个菜好,只要告诉小姐您,等咱们回府去了,凭着小姐赏味辨识的本领,以及我高超卓绝的厨艺,任是什么菜,也都能给做出来!”

这倒并不是空话。

沈棠自幼跟着药圣唐一中学习药理,辨识药材,尝遍了天下百草,久而久之,竟然也练就了闻香识味,尝味识材的本事。

幼时在淮南时,常与弟弟偷偷跑去街市,几乎把淮南的美食都给尝了个遍,回来便与碧笙两个一起鼓捣心仪的菜色,常常连舅父都无法分辨沈棠端上来的菜到底是街市上人家的招牌菜,还是两个小丫头一起鼓捣的。

到了安远侯府,月桂园内,便有小厨房,沈棠的一应供给只比老夫人和莫氏略差一分,比之秦氏都无所不及,所以喜好美食的沈棠,无聊之时,最爱的便是与碧笙碧痕折腾新菜。

当然,她是小姐动口不动手的。

“小姐您看,是二小姐和三小姐,那位该是六公主吧!”

沈棠顺着碧笙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便是沈紫嫣,沈紫姝以及六公主赵翩翩三人。

她想起六公主对自己莫名的敌意,不由拧了下眉,对着碧笙道,“等她们先过去了,我们再走,免得在这里起了冲突,可就不好看了。”

沈紫嫣三人渐渐走得近了,她们的谈话声也便清晰了起来。

沈紫姝道,“看她得意的样,一定要让她好看!”

沈紫嫣显然比妹子狡猾一些,她搂住一旁六公主的胳膊,柔声道,“公主,不是紫姝不顾念姐妹之情,实在是她那张狂的样子,让人瞧不过眼去,更何况她今日春风得意,等回了府去,怕是连我们的娘亲都不放在眼里了。公主,您不会觉得我们姐妹两个心肠坏吧?”

她这招以退为进,让六公主一下子便义愤填膺起来,“你说得不错,她若是在你们姐妹两个面前张狂,那倒也算了,若是连你们娘亲都不放在眼里了,那还了得?嗯,那我们不如就……”

那三人走得远了,后面的话语便听得不太清楚了,沈棠却被这三人的话气得不清,沈紫嫣姐妹也就罢了,反正一直都是那个德行,从来都没有过改变。

但六公主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

一个在宫中长大的女孩子,该是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见识到过的,怎么能因为沈紫嫣那几句虚言,就与她姐妹二人一起作那害人的勾当?

本来以为她只是太单纯了,才会被沈紫嫣利用,谁料到,她不是单纯,而是无脑。

即便贵为公主,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六公主若再没有长进,怕是将来被人卖了还要替对方数钱。

等她们走得远了,沈棠方才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碧笙一边虚扶着她,一边不解地问道,“她们这是打算对付谁?是小姐您吗?”

沈棠摇了摇头,“今日最得意的,除了四妹,还有谁?早就知道沈紫嫣不会善罢甘休的,但这是皇宫,我以为她折腾不出几朵浪花来。可我仍旧小看了她,她竟能鼓动六公主与她姐妹一起行事,那便是出了事,皇贵妃也只能怪四妹不小心了。”

姐妹内斗,本来就不是光彩的事,若是六公主也去添了一脚,那皇贵妃就更不可能为沈紫妤主持公道了。

沈棠吩咐道,“冬青太不顶事了,怕是四妹躲不过她们的算计,等下的午宴,你去和冬青调换一下,由你看着,我也能放心一些,到时候,尽量见招拆招吧!”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补汤

沈棠她们刚离开不多久,亭子后面的密林里,便跑进来一个清秀的小厮,他仰着头,在树梢与树梢之间寻找着,一边压低了声音,低低地唤道,“世子爷!世子爷!”

好不容易才从某棵树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他满脸无奈地连唤了几声,都不见动静。

小厮的表情一下子就狰狞了,他咬着牙,恨恨地抱住了树干,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摇晃着,树上的叶子一片片地飘落下来,树梢之上垂下了一片紫色的衣料来,在风中摇摆。

树上的人,终于忍受不住小厮的摧残,露出了半边身子来,他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又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睡眼惺忪地道,“是胭脂啊,你怎么那么粗鲁,把这树都摇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