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中略松,便顺从地喝了药,又躺了下来,“你们姐妹替我去看看皇后还有皇贵妃贵妃,昨日回宫匆忙,都没来得召见她们,这几个孩子……这些日子恐怕都受了不少苦。”

沈棠一愣,看来太后还不知道皇后已经伪帝废除进了冷宫永巷之事,如今证实之前那个并非真帝,着实应该将皇后请回来才是,只是皇上并没有下落,这事恐怕还没人能够自作主张。

但她仍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也是,好些日子不曾见到小四了,我也该去瞧瞧她去。”

出了坤和宫,端和公主低声说道,“谢谢你。”

沈棠转过头去,“谢我什么?”

端和咬了咬唇,“我都听说了,这回若不是你和誉哥冒死前去西域搬回了女王这救兵,恐怕恒王就要得逞了,新的政权更替,必然会死不少人,至少母后,皇兄皇嫂还有我,便都活不了。”

她认真地说,“我要谢的是你的救命之恩。”

沈棠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过只是为了自救,若是恒王当道,你以为他便会饶过我吗?我希望我所在意的人都活着,活得好好的,所以这趟西域就算再危机艰险,我也是必定要去的。”

她忽然想到城楼之上那男子,听赵誉说,似乎是禁卫军中一个普通的护卫,不由好奇地问道,“那人……是怎么一回事?”

端和公主脸色微红,“他是负责守护我那边的护卫,笨头笨脑的,但人却忠心,过去我常常欺负他,他也不恼。后来罗家被抄,我被皇兄接回了宫,又发生了好多事,不知怎得,我们彼此就……有些相投。只是从前我们身份悬殊,母后和皇兄恐怕都不会同意,因此便都将这心思埋在心里。”

她幽幽地说道,“恒王以假帝换下了皇兄,我见了几次假帝,虽然模仿得很像,但到底是能感觉得到的,我心里正有些觉得不对劲,他前来告诉我说,禁卫军统领近日也有些奇怪,我们合计着此事不对,便要告诉母妃,谁料到他们却已经将坤和宫给封住了。”

沈棠惊讶地问道,“那后来宫禁森严,你们是怎么逃出去的?”

端和公主摇了摇头,“我们根本就没逃出宫去,只是寻了个偏僻的宫殿,躲着而已。我们还装扮成小太监想要去救母后,但坤和宫的守卫实在是森严,根本就没有法子……”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起来,“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们会断了母妃的水粮,也不知道母妃犯了心疾,不然的话,我便是拼死也要将她救出来的。”

沈棠拉住她的手说,“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

她想到那日城楼前那男子的沉着镇定,不由赞道,“他叫什么名字?看得出来对你是一片真心,连死都不畏惧呢”

端和公主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起来,“他叫方四,出身寒微,父亲只不过是个八品执仪,父母前些年都没了,又是独子,除了我,这世间他也没什么可以牵挂的。”

她低声说道,“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威王兄对他很是赏识,王嫂又有心想要成全我们,以后应该会提拔他。母后听说了此事,也不曾反对。母后还说,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遇到一个好男人,嫁到一个好夫君。那些名啊利啊地位啊,又有什么关系?”

沈棠有些感慨,太后娘娘这生什么都强,就是没有遇到一个好男人,因此过着并不如意的生活。她既然受过这苦,又是死里逃生,如今看到女儿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她的男人,所剩下的便只有祈祷和祝福了,哪里还会去反对呢?

她笑着说道,“你已经贵为一国公主,的确不需要夫君的门楣来为你增光添彩了。”

端和叹了一声,“如今最让人担心的,便是皇兄了。听说上回三舅父已经探查到了他的所在,怎么过了那么多世间,去寻的人还不曾回来?”

她忽然紧张地问道,“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差池?皇兄他不会有事吧?”

沈棠安慰着说道,“应该不会。你别胡思乱想了,皇上福大命大,怎么会有事?”

一边说着,一边很快就来到了沈紫妤的宫殿,端和忽然顿住了脚步,低声问道,“敬事房的记录上,假帝曾有两夜进过皇贵妃的寝殿,等皇兄回来了,皇贵妃她……会如何?”

沈棠不由一怔,“敬事房……你是如何得知的?”

端和叹了一声,“昨日回宫后第一件事,母后便是让我去敬事房取了这些日子的临幸记录。好在多是秦三,但是秦三进宫之前,皇后和小四都有过,倒是刘贵妃因为怀了孩子,所以伪帝不曾去过她寝殿。说到那孩子,还真是可惜了……”

她顿了顿,又低声说道,“母后看了那册子后,倒是不曾说什么,只是让我收好。但宫规森严,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我恐怕到时候会有谏官凭此参言。后妃不洁,可是事关国体的大事,前朝曾有过这样的事,最后都是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了事。若皇后和小四果真……可那又不是她们的本意,实在是太冤枉了一些”

沈棠凝神思虑片刻,然后问道,“那敬事房的手册,还在你手上?”

端和点了点头,“是,我觉得事关重大,又不知道要不要销毁,所以还留着,藏得隐秘。大表姐,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沈棠想了想说道,“以小四和皇上的感情,不会分辨不出来他是假扮的,更何况,既然太后都不曾发话,想来这便是要揭过去的意思。如今重点倒不是在那本册子,那册子随时都可以毁去,谏官就算怀疑但是无凭无据他还能如何?诬陷造谣皇家私事,那也是死罪。”

她沉声说道,“倒是那个假帝,现今不知道是在谁的手上关押着,封住他的嘴,方是为今之计。”

端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会回去,便将那册子毁去,重新再造一册新的放回敬事房去。”

这样说着,便到了沈紫妤的宫殿,门前无人守住,里头隐约传来低声的哭泣,笼罩在一副愁云惨雾之中。

早有小宫女推门而入前去禀告,不多一会,沈紫妤的贴身女官吉儿便急忙迎了出来,“公主,大小姐,快进来劝劝皇贵妃娘娘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驾崩

沈紫妤原本就消瘦的身形,经过这些日子的折磨更加清减了,她从嘤嘤的哭声中抬起头来,见是沈棠,哭得更见凄厉,“大姐姐,你终于来了”

沈棠遣退了宫人,柔声问道,“逆贼已经束手就擒,正该是高兴的时候,怎么哭成这样?”

沈紫妤抱住沈棠的胳膊,眼泪仍旧不止,“皇上还不曾找着,也不知道是生是……我怎么能高兴地起来。”

她转过脸去,带些惊恐地说道,“我心中闷得慌,有些不好的预感,我怕……我怕……”

沈棠笑着安抚她,“不会有事的。”

她忽然想到方才路上与端和担忧之事,低声问道,“伪帝也曾来过你宫中,当时你可有发现他不妥?”

沈紫妤一窒,随即抹了抹眼泪说道,“嗯。来过两次,但都是略坐一坐就走的,开始时我还颇觉得奇怪,皇上对我一直都很好,怎么会突然那样冷淡了下来。”

她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没几日,又听说要迎秦三小姐入宫,这时候才真正起了疑心。皇上的喜好我最清楚了,秦三那样的女子是无论如何也入不了他眼的,更何况,皇上平时对永宁伯颇有些微词,万没有道理要与秦氏合作。但那时发现端倪已经晚了,寝宫已经被封,我形同被软禁,无法将消息递出去,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棠暗暗松了口气,撇开话题轻声说道,“让宫人们弄些吃食来,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先喝点清淡的粥羹养养脾胃。”

她话音刚落,便有内侍脚步匆忙地进来禀报,“皇贵妃娘娘,皇上找回来了,此刻正在皇极殿,威王殿下命奴才前来请娘娘和公主,还有世子妃过去一趟。”

沈紫妤腾地一声立了起来,紧紧抓住内侍的胳膊问道,“皇上的情形如何?”

内侍将头垂得老低,“皇上是被抬着进来,威王殿下已经派人去将太医院所有还留下来的太医都过去了。”

沈棠闻言心中一紧,刚待再问几句,却见沈紫妤夺门而出,往皇极殿的方向飞奔而去。

她转头又向内侍问道,“皇上受了伤?”

内侍困惑地摇了摇头,“倒是没见血,皇上虽然脸色苍白,但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我看威王殿下很是着急的样子,还不准动静闹得太大,怕惊动了太后娘娘。”

太后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刺激,若是皇上有个好歹,恐怕后果严重。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皇上安然无恙,继续执掌大周江山,他虽然算不得什么明主,却也不是什么昏君,只要外围不再起叛乱兵祸,想来百姓要过些安稳的日子并不是奢望。

沈棠加快了脚步,紧紧追着沈紫妤,很快便到了皇极殿。

太医院倾巢而出,院判此时正在细心诊断,他面色沉重地问道,“发现皇上时,不知道周遭是个什么样的环境?”

是沈沐将皇上救出的,他回忆了一下说道,“原本皇上是被关在一个小庄上,当时我见他神志有些不清,但身体还是无恙的。后来不知道怎地,又被挪了地方,换到了另外一个庄上的地窖中,我们寻了一整夜才找着皇上的。那地窖似乎废弃许久,霉味很重。”

他想了想又说道,“刚发现皇上的时候,他的后脑似乎是受过重创的,摸着还有血迹。”

院判立即将手探了过去,果然,皇上的后脑处还有轻微的血迹渗出,他沉声说道,“看来皇上是因为脑部受了重创而导致昏迷不醒的。”

他将皇上的眼皮翻开,又对着威王说道,“瞳孔散大固定,肌肉无力,怎么刺激都没有反应,呼吸也越来越弱了。恕臣无能,恐怕……”

沈紫妤厉声喝止道,“休得胡言,皇上万金之躯,岂容你胡言乱语?皇上不会有事的,他还有呼吸,明明还在呼吸,怎么会有事?”

她一边哭着说着,一边又转身将沈棠拉上前来,“大姐姐,这些庸医胡说八道,您替皇上看一看,皇上他没事的对不对?”

沈棠听到院判的诊断时,心中便知道皇上已经没有救了,若是在前世,皇上或许还可以依靠呼吸机的帮助如同植物人一般活下来,但在这没有吸氧机的时代,便是再高明的神医也无法让一个脑部正在慢慢萎缩衰竭的人,重新活过来。

她见沈紫妤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她,与此同时,还有威王和沈沐殷切的目光,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等到亲自上前诊断了之后,才低声说道,“院判说得没错,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了。”

沈紫妤不敢相信地望着沈棠,她不断用手扯着沈棠的身子问道,“大姐姐是神医弟子,跟那些庸医是不同的,皇上明明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了,大姐姐快告诉大家,皇上没事的,他休息够了就会站起来。快,大姐姐快”

端和的眼泪不断涌出,她心中也对这个结果难以置信,不肯接受,但是她知道既然院判和沈棠都已经这样说了,那结果便不可能再有奇迹发生。

她心中其实一向都对以各种小手段上位的沈紫妤有些轻视,但如今看她这肝肠寸断的模样,才知道沈紫妤虽然心机有些深沉,但对皇上果然是有几分真情的。

这份伤心欲绝让她产生了认同感,不由将沈紫妤拉在怀中,带着哭腔说道,“小四,皇兄救不回来了,哭闹都是没用的。咱们便在这里守着他,好不好?”

沈紫妤终于无力地瘫倒了下去,她一边哭着一边微弱地点头,“对,我要在这里守着”

太医们跪了一地,院判的面色也不太好,皇上是在他手中驾崩的,看来他身上这身院判的官袍很快就要易主了,在皇上断气之前,他们都要跪在地上,不能离开。

沈沐将威王和沈棠叫到了殿外,他满眼泪光地望了里头一眼,然后低声说道,“皇上并无子嗣,这继位的只能是威王了,但恒王祸乱刚过,宗亲和朝臣都还余惊未了,那位虽然剃度出家了,可难保会有什么人拿他做由头,为了确保万一,咱们还是需要做一些准备。”

皇上还未咽气,但继任者的人选却是必须要考虑好的事情,如今先皇所剩下的子嗣,唯有前太子和威王,前太子早就被废,又已经出家,那威王便是唯一的人选了。

威王也并不惺惺作态,他知道推辞不得,便倒也坦然接受,“今日已经将禁卫军的统领处置了,现下掌管禁卫军的是景阳王的庶弟,是个信得过的,应当不会再出什么茬子。”

他随即皱起了眉头来,“倒是恒王那边……这一夜已经过去,不知道西域女王要如何处置恒王,还有宫中隐藏的那些效忠恒王的青衣卫,若是不将他们连根拔起,真是让人不得安心啊”

西域女王痛恨恒王的背叛,但是同时却也无法忘怀对恒王的感情,同时恒王还是王子的亲父,该对恒王如何处置,确实是一个痛苦而纠结的问题,恐怕不是一时三刻就能作出决定的。

沈棠了解这点,因此并不着急,但却问道,“那假扮皇上的人,还有永宁伯府的人,如今都在哪里?”

威王沉沉说道,“那假扮皇上的,你道是谁?”

沈棠不解地问道,“谁?”

威王冷哼了一声,“是夏止,从前京畿卫统领夏承恩的侄儿夏止。夏承恩被人杀死,他却一直都无踪迹,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混入了宫中,一直都易容混在皇上身边。他们夏家,原本就是恒王的人”

沈棠想到了永庆门前夏承恩的死法,当初让她疑惑不解,如今却豁然开朗。夏承恩确然是恒王的人,但是却在与罗贵妃的相处之中起了私心,事败之后与夏止逃出,只是他那点本事远又怎能敌过秦家和青衣卫?

挂在城门之前,是为了震慑其他的恒王党,背叛恒王的下场很惨烈,连夏承恩这样老奸巨滑心思阴沉的人,都无法逃过恒王的手掌,其他的人自当更加掂量掂量。

而夏止,也许本就不是与夏承恩一路的。

威王沉声继续说道,“至于永宁伯府,永宁伯那只老狐狸倒是还在府中,只是他的几个嫡子嫡孙,却都不见踪影,想来是事先得到了风声,早就逃了出去,这人海茫茫,若是他们有心隐藏,一时之间,还真不容易捉住。”

沈棠想到,永宁伯恐怕早就看出恒王此仗败去的可能很大,但他出于某种别人难以理解的执念,却一直都不肯放手,只是不管是多么狠毒的虎狼,也都有护犊之心,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让秦氏一族从他手中覆灭。

她忽然想到了秦焱,他当初西门放她离开,因此而被打断了左手,失去了左手的习武之人便等于废掉了一半的修为,这样的他,面对逃亡生活的时候,该有诸多不便吧?

这样想着,沈棠心底便有淡淡的哀伤,秦家虽然罪无可恕,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秦焱的身影,可是他数次救她,若是真的让他死在她面前,她心中也会有所不忍。

威王低声说道,“我早就将他们押入了天牢,本来是想等着皇兄来办的,可是如今……”

他叹了口气,“也罢,那就等着到时一并发落罢。”

就在这时,殿内又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皇上……驾崩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青衣

周朝皇帝的驾崩,对于西域女王而言,是一个噩耗。

她原本打算请求周帝允许她将恒王带回西域,再作处置,不管他从前的身份是如何,如今他却还是名义上西域之王,并且还是她儿子的父亲,事关西域国体,她有理由相信,周帝在提出苛刻的条件之后,会应允此事。

但周帝却在这个当口驾崩了,并且还与恒王有关,这谋逆是实,这弑君也是实,这样的罪名足够倾覆一个国家,西域虽然日渐强大,但是在大周面前仍然是弱小的,根本冒不起以卵击石的风险。

更何况,如今她也好,西域的精锐军士也好,都被扣押在大周的国土之上,大周完全有能力将他们全部覆灭。

在个人的情感和国家利益面前,西域女王选择了后者,她在周帝大丧之后,匆匆觐见准备登基的威王,主动献上了恒王处得到的青衣卫名册,并且签订了对西域内容苛刻的条约,以求西域国能全身而退。

整个会谈之中,西域女王并没有提及恒王,威王知道,她这便是在表态放弃对恒王的处置,他知道这个决定对西域女王来说,是何等的艰难,因此便在条约之上盖了印信,拟定等登基之后,两国再各自派使者商定其他事项。

大乱刚过,若是能和西域修好,那么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清理周朝内部的事宜。

国不可一日无君,很快威王便登基为周朝第二十七位皇帝,并未改元,仍旧袭承先帝的年号,是为嘉康。他杀伐决断,手段凌厉,不过一两月间,便将恒王余孽尽数清理干净,恒王麾下的青衣卫残党也一个个落网。

永宁伯府如同外界所预测的一样,步了定国公府的后尘,落得了一个抄家灭族的大罪,但与定国公府罗家不一样的是,永宁伯早就为了这日作好了完全的准备,嫡子嫡孙毫无影踪,名下的很多产业也早已经变卖,新帝这雷霆怒火虽然将永宁伯烧死,但却并没有将秦氏连根拔起。

新帝似乎并没有为此震怒,因为他知道,若是将秦氏所剩下的根基一点点斩断,那么就算携带着巨额的财产,秦氏的子孙不管去哪里,也只能藏头露尾,成不了什么大器。

假扮先帝的夏止被处以极刑,云州容氏的所有产业都被查封,家主并家中男丁尽数都被押至京城再作审问,而保国公府金家也因为受到了容氏的牵连,而被新帝冷落,虽然不曾夺爵,但却罢免了金世子的差事。

除此之外,朝中所有与恒王有联系的官员都被罢免,一时之间百废待兴,朝堂之内竟然空出了许多职位,新帝御笔一挥,提升了许多年轻官员,大周朝堂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新鲜血液。

一月之后,新帝的处决终于下达,恒王谋逆弑君,判为死罪,永宁伯等参与谋反的朝官以及云州容家的家主还有别个一些知情人也被处斩,其他罪行较轻之人,则是流放的流放,贬职不用的贬职不用。

大刑之后又是封赏,各个被困的公侯府皆都升了一等,此回救国有功的安远侯府沈氏自然封赏最厚,安远侯沈枫加爵两等,进了安国公,而除此之外,新帝又特赐去西疆搬救兵勤王的沈榕为一等武庆侯。一门两爵,昭显了皇恩浩荡。

周宫之内,先皇后孟氏因被恒王所派的伪帝诬陷残害皇嗣而被打入冷宫永巷,新帝登基之后,为她肃清冤情,将她放出冷宫。

先皇后经此一事,性情大变,主动请求新帝将京郊的别宫改成皇家庵寺,而她则愿意长居其中为大周祈福,皇贵妃和刘贵妃也跪而相求,终于新帝答应了此事。

两月之后,京郊别宫修缮一新,先皇后等三人便取了法号搬了进去,这也算是为自己的后半生谋求到了一条安详宁静之路。

若非如此,那么她们三人在宫中的处境便就尴尬之极,先帝和新帝是兄弟,而非父子,她们并不能递进一级在封号之前加个太字,而安居后宫。

沈棠在送别沈紫妤之后,心下暗暗感慨,恐怕小四汲汲营营算计了众生,却从来不曾料到过会有这样的结局,所谓机关算尽一场空,便是如此罢。

她目视着沈紫妤的身影离开之后,便应诏进了坤和宫。

先皇驾崩之时,沈太后急怒攻心,差一点就没了,但是莫伊汐一直都以腹中孩儿来刺激她的求生欲,又加上沈棠不分昼夜地诊治,硬是将她从阎王爷那里抢了回来。

沈太后死里逃生之后,倒反而歇了悲观之心,一门心思地要将身体养好起来,她意志模糊之时,莫伊汐告诉沈棠已经诊治出来腹中所怀的一对龙凤双生,抱着对未来孙儿孙女的期待,沈太后这才醒了过来。

因此,这连日来一直都积极地让沈棠给她诊治,一日都不曾断过,如今已有两月余,在这种积极想活的心态之下,沈太后的状况不断改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昔日的荣光。

沈棠进坤和宫的时候,皇后也在,她见了沈棠,忙笑着说道,“母后方才还在念叨你呢,快来坐下。”

太后知道沈棠是去送了沈紫妤,不由叹了一声说道,“万般皆是命。”

她略一晃神,随即便又笑着说道,“来,先来给我诊诊脉,看看今日的情况如何。”

沈棠浅浅一笑,将手搭了过去,不多久便点头笑道,“恩,太后娘娘的脉搏越来越有有力了,这病算是完全控制了下来,我以后便不再对您施针了。”

她望了望外头的春色,笑着说道,“如今四月已至中,天气暖和,太后娘娘可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看看新鲜的花朵心情也会好一些。您这病,在乎养,只要心情愉悦,不再劳心劳神,便就好了。”

太后轻抚她的手掌,柔声说道,“这两月来可苦了你了,以后让太医过来替我请脉便是,但你若是得空,可千万要进宫来看看我。”

她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我听说你婆母的身子有些不大好?”

沈棠点了点头,“恩,母妃常常咳血,请太医看过了,似乎也无什么效用。我也替她诊过,是器脏受了损伤,有些不大好治……”

太后轻叹一声,“我和你婆母,年轻的时候被称为京城双姝,一样都是门楣显赫的世家嫡女,又都自傲有几分本事,谁料到最后嫁给了赵氏兄弟,过得却都不好……”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话题岔开,“我听你三叔说,还没找到沈松?”

沈棠点了点头,“是。去岁就不见了人影,派出去好几拨人了,都没找到影踪,大哥他们已经不再找了。”

沈松在她出嫁前就已经没了踪影,后来便是连沈灏过世都不曾露面,算来已经有五个月了,按照常理推断,恐怕是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他本就不招人待见,又是秦氏所出,沈家到处打听都打听不到,便就不再费心去找了。

沈太后点了点头,“也罢。”

沈棠瞧她有些倦怠,便笑着告辞,“太后娘娘多歇歇吧,棠儿就不打扰您了。”

莫伊汐跟着起身,“去我那坐一会吧,正好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沈太后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去吧。”

皇后殿内,莫伊汐仔细问了一些安胎所需要注意的法子,她腹中怀着一对龙凤双生胎儿,这是沈棠和太医都已经确认了的。这是她和皇上的第一胎,关系着皇朝的稳定,和她的地位,她将之看待甚重。而她的肚子又比寻常孕妇大,身体便也容易疲累,因此她便格外谨慎。

沈棠自然倾囊以授,她的师父虽然不曾教过她妇产科,但她这世与沈榕却是双生,小时候秀蝉姨时常将母亲怀孕时候的辛苦说出来,因此她还算略有经验,而对于莫伊汐来说,自己是双生,这个经历就足够让她感觉有安全感了。

闲聊过后,莫伊汐凝眉说道,“皇上日理万机,这几日又特别地忙,因此便让遇着你时告诉你,那**说的那个青衣卫他找着了,若是你想问话,只要交待一声,随时都可以。”

沈棠惊喜地问道,“真的?”

皇上将青衣卫打进天牢扣押时,沈棠曾经向他请求,希望他能够替她找到当年将舅父尸体送还到淮南方家的那个人,碧笙两度见过,因此能说出身高样貌来,只是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本来的样貌罢了。

这两月来,皇上一直都没给出消息,她一度以为这条线索又断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莫伊汐点了点头,“原来作的画像是人皮面具的样子,后来似乎费了一些周折才能确定那人就是你们姐弟要找的。”

沈棠想了片刻说道,“若是可以,我想明日便与榕儿一起审问那人,我舅父的死因是什么,我约莫可以猜到,多半与恒王还有秦家脱不开关系去。只是,他武功那样高强,寻常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怎么会死得那样凄惨,这其中的缘由我一定要搞个清楚才能安心。”

第二百三十五章 分家

沈棠出了皇宫,便令马车径直往安国公府飞驰而去。

皇上新赐下的武庆侯府是前朝大长公主的旧居,大长公主少年孀居,又不曾诞下子嗣,因此这修缮地富丽堂皇的大长公主府在她过世之后,便又重归了官中,如今修整两月便焕然一新,随时都能入住。

既然是分府另居,自然便要先分家,因此这日沈氏重开宗祠,请了德高望重的长老,在安国公府内商议这分家事宜,沈棠虽然是外嫁女,但因她在沈氏的特殊地位,也被请了过去。

本就是依着旧例来分,又加上沈枫和沈榕这对兄弟彼此都甚是谦让,因此这家分得前所未有地轻松愉快。

大房和二房之间交割清楚了,长老们便高高兴兴地跟着白总管出去喝茶聊天,而屋内的众人却还要相商白姨娘柳姨娘以及沈柏的去留。

若是依着旧例,他们三人都是二房的,自然该跟着沈枫走,只是武庆侯的爵位并非祖荫,而是以沈枫的军功和勤王救驾之功换得,因此柳姨娘便有了别的心思。

她伏低作小经年,好不容易沈灏没了,也无个主母压着,正想过些当家作主的好日子,谁料到又闹了恒王乱政这一出,将好好的计划都打散了。

但她到底已经铁了心思,于是便拒绝了沈榕夫妇的好意,坚持要与沈柏和白姨娘另居一处,自立门户。

沈榕自然是有些不情愿的,沈柏若是长大了倒还好些,如今他才长到九岁,孤儿寡母开门立户,总是有些不妥,他虽然厌恶沈灏对母亲的薄情,但却对与自己同出一条血脉的庶弟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怜惜他与自己一般是没有父亲疼爱的可怜孩子。

柳姨娘便对着沈棠哀求着说道,“大小姐帮着劝劝二少爷吧,我这提议实在非是要打二少爷的脸面,而是有着自己的考量。一则这武庆侯府乃是二少爷自己挣来的体面,我为二少爷感到高兴自豪,但却不能因为是二少爷的庶母庶弟就去堂而皇之地沾光。”

她语气略顿,“再则,柏儿也快要十岁了,等到十四五岁便好说亲,这四五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到时若说起来还是无个功名,仍旧依附兄嫂生活,也不大好听。反正,总是要分家的,不如便趁此机会一道分了,将来也能更方便一些。”

沈棠知道柳姨娘的心思,她寻思着,若是彻底分了家,对沈榕也未必是件坏事,再说沈家只要声威不倒,安国公和武庆侯的兄弟,是任谁也不敢轻忽了去的。

但表面上的功夫却还是要做的,因此她便笑着说道,“姨娘说得岔了,柏弟是沈氏子孙,与我和榕儿一脉血亲,若是姨娘和柏弟与榕儿分府而居,难不成是要让谏官抓榕儿的把柄,称他一个不养庶母不友庶弟的名声?”

柳姨娘连声说道,“岂敢岂敢,这自然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二少爷了。”

沈棠笑笑说道,“我知道姨娘是想分府另居,彼此都可以过得自在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柏弟有我们几个哥哥姐姐照应着,你们就算独自居住,也不会有人敢随意欺负。只是,这样到底还是对沈家的名声有些妨碍。”

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跟着榕儿住进武庆侯,一来更安全一些,二来对柏弟的将来也有所帮助,也能免去姨娘娘家人对榕儿的质疑,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的,姨娘不妨再考虑考虑?”

柳姨娘以为沈棠这样说了,这事便是要落空了的意思,不由有些泄气,她勉强点了点头,“我兄长那边倒是不会有所误会的,去岁时,便已经说好了,兄长并没有反对。只是,既然大小姐觉得此事不通,那么大小姐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吧。”

沈棠浅浅一笑,“不如咱们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武庆侯的边上便是原来的威远侯府,林家抄家之后,这府邸就被分成了四份,户部员外郎,大理寺少卿还有都已经住了进去,另外那家却暂无人居住。”

她想了想说道,“不如咱们去求太后娘娘给个恩典,让咱们将那空置的院落买了下来,在交接处开一个小门,这样便不算另居,言官也好,谏官也罢,都挑不出错处来,对咱们自己,出入也方便,凡事也好有个照应。但小门一锁上,便是两家,吃穿用度,皆不相淆,岂不是两全其美?”

柳姨娘听了眼睛放出光亮来,她期盼地望向沈榕和莲莲,有些忐忑地问道,“不知二少爷的意思是?”

沈榕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行,就依着姐姐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