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姜正源心思转了几百个来回,终于开口道:“得请了阿爹的示下,还有姑母。”

“嗯,这是正理。”五皇子痛快之极的点头表示非常理解:“只不过我这事儿急,明天中午之前,你来找我说话,若没了回音,我就当你明白拒了我了,你放心,咱们十几年的交情,我也不能真拉你当了垫棺材底儿的。”五皇子打着呵呵,半真半假的开了句玩笑,姜正源却一丝也没能笑出来,这一回,姜家只怕不得不做个选择了。

第二七零章 各自打算

五皇子站起来往外走,快到院门口,停步转头看着姜正源突兀道:“你要请姑母示下,离宫那边”五皇子拖长了声音,带着几分戏謔睥睨的斜着姜正源:“你能递得进信去?”姜正源脸色变了数变,勉强扯出丝笑容正要说话,五皇子轻快而短促的笑了一声,从怀里摸出只精致的田黄扇坠,挂在手指上晃到姜正源面前道:“这个送给你,这是前儿我和郑大官下棋赢的,让他给你传个话吧。”姜正源愕然看着五皇子,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了田黄扇坠。

五皇子一只手背在身后,悠悠然然出了青莲楼,站在黑暗的车前,回头看了眼灯光不显的青莲楼,眼里寒光闪烁,沉声吩咐孙六道:“给我盯紧姓姜的。”若有不妥,也别怪他不顾这十几年的交情了。

“是!”孙六答应一声,叉手退后几步,隐入了黑暗中,跟了五皇子这大半年,孙六蜕变的极快,目光闪动间,森寒冷酷的杀伐之气已成。

那枚田黄扇坠在姜正源手心里捏出了一层汗,姜正源心乱如麻的在临川侯府二门里下了车,一路往内书房奔去寻父亲临川侯姜贤勤。五皇子的话扰乱了他的心绪,可这枚田黄扇坠,却让他彻底乱了方寸,郑大官从来没有意思,他的意思就是官家的意思,这是十几年来,不,几十年来,这个帝国所有人的认知,这个认知,直到今天,从来没错过。可今天,这枚轻小的几乎没有份量的扇坠姜正源下意识的又用力握了握扇坠,这扇坠烫若火炭、重若泰山。

半个时辰后,姜正源从内书房出来,急让人拿了套不起眼的书生服换了,带着几个心腹侍从,打马奔出城门,往离宫急驰而去。

建安郡王府外书房,四皇子送走徐思海,站在门内透过纱帘看着徐思海的背影,脸色一点点往下沉。

姚相公从里间出来,走到四皇子身边,落后半步也看向徐思海,看着徐思海出了垂花门,转头看了眼四皇子低声道:“四爷打算让他去?”

“嗯,”四皇子应的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姚相公眉头蹙起立刻又松开笑道:“年青人有冲劲,拿去拆宁乾府那团乱麻正好,让他跟赵明潜一起去吧,赵明潜老成持重,掌住了大局,他冲一冲也不至于乱了分寸。”

“让赵明潜给他做副手吧。”四皇子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姚相公的眉头这回皱起来舒不开了:“四爷,徐家一味骑墙,前一阵子徐学士又让人接回媳妇李氏,徐思海和蒋雁回、冷明松同窗同年,情谊又厚,这不妥当。”

“徐家、蒋家不过唯官家之命是从而已,”四皇子神情淡然:“这不是坏事,你忌讳徐家、蒋家骑墙,寿王和老五也一样忌讳,骑墙之人到了宁乾府,”四皇子冷笑了一声:“也只能和和稀泥了。”四皇子转头看着姚相公交待道:“你记着,只要不是认了主的人,都是可用之人。”姚相公急忙拱手答应,满脸笑容正要奉承几句,四皇子眼眶突然缩了缩,杀气四溢的恨恨道:“你再记着,那丁金经,我必要将他腰斩示众!”姚相公正要出口的奉承话卡在喉咙里,看着一脸恨极的四皇子,忙陪笑劝道:“丁金经这手段是过了,可也彻底断了寿王和五爷从宁乾府调粮的念想,也是迫不我是说,对咱们来说,结果总是好的。”

“那宁乾府的枉死的百姓呢?”四皇子目光凶狠的盯着姚相公:“若我今天纵容了他这种虎狼之徒,异日必会有更多更狠的虎狼,天下百姓都被他们吃光了,我要这天下还有何用?”姚相公听四皇子话说到如此,一句话不敢再多劝,只好委婉道:“四爷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个意思,可现在不是时候,以后收拾他的机会多的是。”

“嗯。”四皇子深吸了口气,勉强‘嗯’了一句算是答应了,姚相公暗暗松了口气,想了想,到底还是又劝了一句:“徐思海到底年青,品级又在赵明潜之下,赵明潜在御史台多年,若以徐思海为主,怕也压不住赵明潜”

“那岂不是更好?”四皇子打断了姚相公的话,不紧不慢的说了句,姚相公眨了眨眼睛,笑了几声,没再多话。

徐思海从建安郡王府出来,径直往晋宁郡王府去寻五皇子,五皇子没在府里,管先生迎出来,徐思海忙拱手见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现在京城炙手可热的骤贵人物。管先生也打量着徐思海,心里盘算着他的来意,嘴里却闲瑕的和徐思海聊着闲的不能再闲的闲话。徐思海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五爷还在衙门?”

“徐榜眼稍安勿躁,”管先生对徐思海的急躁笑自心生:“先喝杯茶,事越急越是要耐得住性子。”徐思海闻言一怔,深吸了口气端起了茶杯,管先生欣赏的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道:“若我猜的不错,徐榜眼是为往宁乾府派遣钦差的事来寻五爷的?”

“是。”徐思海略一思忖,干脆的点头承应道:“我想走一趟,特意来请五爷的示下。”

“四爷那边呢?”

“已经说妥了。”

“那徐尚书的意思?”管先生紧跟问道,徐思海眼皮微垂没答话,管先生眼里闪过丝明了微笑道:“四爷点了头,这事就成了一半了,五爷这里”管先生拖长了声音,打量着徐思海笑道:“徐榜眼怎么想起来走这一趟?宁乾府一场水淹的可是一团污糟烂泥,极难处置,一个不小心,只怕坏了徐榜眼的清誉,徐尚书是明眼明智之人。”管先生的话里隐着劝告又带着疑问,徐思海抿着嘴沉默不言,管先生打了个呵呵道:“徐榜眼和蒋状元、冷探花是同门师兄弟,又是同榜三鼎甲,往后若能同为国之栋梁,这一段佳话多少难得,只可惜冷探花出了这样的意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断了仕途。”

“先生只感慨他断了仕途,却不怜悯他没了性命?”徐思海问的突兀,管先生眯缝着小眼睛,摸着焦黄稀疏的胡子笑道:“他又没丢了性命。”徐思海眼神骤然一紧,管先生抬手往下压了压笑道:“徐榜眼别急,这事是明摆着的,若是冷探花一条命落在那场水里,这宁乾府来的折子就不是弹劾他,而是替他请旌表了,奋力死保却没能保住,岂不比弹劾他失职以至使水淹永静县要好?冷探花失职,丁知府可免不了要受连累。”

徐思海听他如此腔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先生觉得冷明松是遭了灾祸?”

“徐榜眼难道不是为么以为么?”管先生笑呵呵的先反问了一句:“这京城多的是明眼人,就是四爷,”管先生顿了顿,话说的公正而善解人意:“只怕心里也明明白白,要不然徐榜眼和冷探花这同门同年之谊,让人羡慕的很哪,四爷是极明白的人,这才肯让徐榜眼前往宁乾府,再怎么着,家国之利不容人毁坏不是。”徐思海听的微微有些怔神,管先生接着笑道:“我看徐榜眼去宁乾府也是一心为国,徐榜眼放心,五爷也是一样的明白人,就家国之利上,四爷也罢,五爷也好,就连大爷和三爷,都是一样的心思,绝不容人践踏。若没有这样的心地见识,官家那里”管先生意味深长的笑道:“官家的眼里断容不下这样的砂子,秦家的基业也容不下这样的子孙。”

徐思海眼睛亮闪了几下,看着管先生突然笑道:“怪不得先生一夜雀起,五爷视您若师,这份口才心计,静之佩服之至!既如此,静之就不等五爷回来了,还请先生转告,静之前往宁乾府,所求之事不过一个公道。”

“哈哈哈哈,”管先生哈哈大笑:“好说好说,徐榜眼尽管放心,徐榜眼所求之公道,也是五爷所求之公道!”徐思海干脆利落的起身告辞,管先生将他送出府门,站着看着他转出了巷子口,这才背着手往回走。那位蒋状元心思之细之深,以他这份年纪应付起来都吃力之极,这位徐榜眼又是这样的敏锐,自己的用意,不过几个眨眼,他就明白至此,又干脆至此,不知道那位冷探花又是怎么样的人品才情?徐学士一门教出这样三个弟子,人家送的‘当今第一明师’的名头,也是名至实归

这样三位世之英才,竟都倾心于同一个人,管先生转头看向王府内院,这事自己能知道,那位开国以来最悍利的官家会不知道?知道如此却把她指给了五爷!嗯,老袁常说,那看起来最无情的人,往往是用情最深的人,普济寺后埋的那位姚贤妃,也许真的是官家倾尽一生要宠爱的人,若是如此,这件件种种,就都豁然开朗了。管先生嘴角露出丝笑意,若是这样,官家对五爷就是偏疼了,可她和那位姚贤妃到底是什么样的渊源?管先生困惑的看向内院,他施尽了全身节数,也没能打听出半分端倪,他能打听出来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细节,那位水秋娘,那位叫悦娘的女保镖,必定是官家指派而来,水秋娘是藩邸旧人,藩邸旧人委身臣下府邸为教习的,只有水秋娘一个,水秋娘除了王妃,没教导过任何人;还有那位王悦娘,她是五行门少有的几个高手,五行门是官家的私产

管先生慢慢呼了口气,王妃或是和姚贤妃,或是和官家,必定渊源极深,这中间,不知道牵扯了多少无法打听的隐秘,可这份牵扯不管怎么看都不象是坏事,这就够了。

第二七一章 媒人1

鼓楼沉闷的钟声穿过层层夜色,隐隐传进晋宁郡王府正院,五皇子一只手枕在头下,大睁双眼看着屋顶模糊的雕梁出神,李恬翻了个身,挪了挪,伸手拉过五皇子另一只胳膊枕在头下,五皇子将李恬往身边搂了搂道:“醒了?”

“嗯,你还没睡?担心那枚扇坠?”

“大哥是个稳妥人,他说那扇坠有用,就必定有用,我在想徐思海的事。”五皇子侧了侧身,圈了李恬在怀里,一只手搭在她腰间,声音温缓的答道,李恬含糊的‘嗯’了一声,五皇子目光幽深的看着屋梁,接着道:“还有大哥,宁乾府粮库被淹,这是瞒不过的事,老四他们也不容咱们瞒着,这对军心不利。”

“黄大掌柜在北边收粮还算顺利,管先生细算过,可以支撑到年底,至于银子,就算姜家拿定主意不趟这趟混水也不是大事,我今天已经传信给各处铺子了,让他们把能备的现银全部备好待用,除了京城,外地的庄子也让人暗中寻好买家待用。”李恬语气平和淡然,仿佛说的不过是仨瓜俩枣的事,五皇子用力搂了搂她:“这些银子,以后我替你挣回来,嗯,等这事定了,我跟黄净节学做生意去,替你把钱挣回来!”

李恬听的笑起来,横了五皇子一眼道:“这话我可记下了,以后都得替我挣回来,一分也不能少!”

“那是自然!”五皇子的心情仿佛轻快了不少,李恬伸手横在他腰间又劝道:“大哥那边你也别想太多,一来你也知道大哥是稳妥人,又是当年在官家手下历练过的,二来,不都说这些事都是天命注定么,你别笑,我是认真跟你说,神佛天命之事,你我不能理解,可我知道我深信神佛天命,等我临死的时候告诉你为什么,或者不用等到临死”

“什么死不死的!又胡说!”五皇子被李恬一连两个临死说的心跳,急忙打断了李恬的话,李恬揪着五皇子的衣服往他身上靠了靠笑道:“生死轮回,人之常情,我不说就是了,大哥若有天命,自然逢凶化吉,若无天命,你我担心再多也没用,别想这个了,咱们只尽人力,余事且听天命。”李恬顿了顿,轻声笑道:“我想起个笑话来,说有个征兵的劝人入伍,是这么说的:当了兵要么上战场,要么不上,不上没什么好担心的,上了呢,要么受伤,要么没受伤,没受伤没什么好担心的,受了伤呢,要么死了,要么没死,没死没什么好担心的,要是死了呢?死了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五皇子‘噗’的笑出了声:“这必定是你现编的,这话也是,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要说担心,徐尚书才是是最担心的那个。”

五皇子转了话题,李恬明白他的意思,眉头微蹙忧虑道:“你如今在朝堂势单人孤,再招了徐家恼怒,这日子岂不更加艰难?”五皇子一把抱起李恬,低头亲了下笑道:“我就知道你又得心疼我!没事,爷还能怕了他了?惹急了我,放手一退乱打,谁能怎样?”李恬哭笑不得,抬手拍着五皇子道:“一个艰难招出你这么多疯话,蒋鸿随军的事,蒋家已经心有不快,再招上徐家,何苦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宁乾府的事不能让他这么一手捂下去,我这里腾不出人手,徐思海愿意去,又有那样的想法,我不能不让他去。”五皇子解释道,李恬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边想一边道:“也许有别的法子回转回转徐家还有什么心思?对了,有了!”李恬拍了五皇子的胸口,眉开眼笑道:“徐尚书夫妇最大的心思是什么?”

“是什么?”五皇子被李恬问晕了,李恬抿嘴笑道:“不就是徐思海的亲事么!三鼎甲个个眼高于顶,看谁都不入眼,这事满京城谁不知道,徐思海中榜眼前,他这亲事就是徐尚书夫人的大心思,到他中了榜眼,满京城都挑遍了,没一个他肯点头的,徐尚书和夫人这会儿还不知道愁成什么样了呢。”

“你能给他说成亲事?让他点头?”五皇子惊讶的眉头高挑,李恬微微有一丝不自在,往五皇子怀里挤了挤道:“能不能的,总得试试,我是想到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这才说这个话的。”

“谁?”

“蒋鸿的妹妹,蒋家七娘子。”李恬弯眼笑道,五皇子呆了好一会儿,呼了口气道:“若能玉成这一桩亲事,连蒋家那边都能回转一二了,你真有把握?”

“没有,就是试试。”李恬干脆的很不负责,五皇子手指点着李恬的肩膀,仰头想了好一会儿道:“他们两家议过亲没有?还真是,门当户对极了,徐思海和蒋鸿又是至交,你当媒人?要不我去凑个热闹?”

“八字还没一撇呢,明天我去趟清江侯府,请徐夫人出面探探话,这事要悄悄儿的,免的生了意外。”李恬在五皇子胸口重重拍了几下嗔怪道,五皇子翻身压在李恬身上笑道:“有你相助,事半功倍,恬恬,你觉出来没有?咱们俩个真是天生一对。”

“没觉出来!”李恬断然否定道,五皇子一双手不安份的探进李恬衣服里,声音懒丝丝的笑道:“真没觉出来?要不?咱们俩个现在好好感觉感觉?一而二,二而一,我进去你好好感觉感觉?”五皇子的话越说越暧昧,手下更是利落的褪了李恬的衣服,温存的探讨起这天生一对的重大问题。

离北安城不过百里的营地中,寿王紧紧捏着手里的纸条,脸色铁青,姜先生眉头拧成了一团,轻轻咳了一声道:“竟放手淹了一城百姓,这手段太过歹毒阴狠,四爷唉!”寿王‘啪’的一声重重拍在几案上,错着牙道:“这事不管谁的手段,我绝饶不了他!”

“这是后话,宁乾府粮库有失,粮草若一时供应不及,咱们只怕责无可责。”姜先生轻轻叹了口气忧虑道,寿王沉默片刻,将手里的纸条扔进焚纸盆,站起来背着手踱了几步沉声道:“不妨再深想一想,有了初一就有十五,若淹了粮库只为拖一拖粮草也还罢了,可若是有人再进一步呢?”姜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是的,若有人将宁乾府粮库被淹,抑若是更进一步,将朝堂之中和寿王大军的情形透给旺丹,那他们,就真的进退不能了!

“让人把宁乾府粮库被淹、大军战事未接,粮草已不继的事放给旺丹。”寿王眼睛微眯吩咐道,姜先生眉头拧起又舒开,轻轻抚掌道:“好主意!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既是这样,不妨再多传几句话,让人告诉旺丹,大爷要大胜之功,四爷却要大爷大败最好,且看他如何衡量。”

“嗯。”好一会儿,寿王眉头微舒点了下头:“你去安排,让蒋鸿来见我。”姜先生答应一声,迟疑着正要说话,寿王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明白,姜先生到嘴边的话忙又咽了回去,他也是操心太过,寿王确实不需他多提醒。

这天一早,俞瑶芳在蒋府二门里下了车,蒋珊迎她进去,俞瑶芳进了蒋珊的闺房,在榻上坐了,饮了半杯茶,这才笑着转入此行正题:“昨天我到晋宁郡王府,和恬姐儿说到你,”俞瑶芳卖关子般顿了顿,抿了几口茶才接着道:“倒想起桩极般配的姻缘来。”蒋珊惊讶的看着俞瑶芳,俞瑶芳这回倒没卖关子,痛快的接着道:“你是个极难得的,照恬恬的话说,嫁给哪家都是低嫁,可女人家总得嫁人,我和恬姐儿说,这肥水儿也别肥了外人田,倒不如把阿珊说给我七表哥好了。”

俞瑶芳边说,边眼睛不眨的盯着蒋珊,蒋珊先是愕然,愕然未退,脸上已经通红一片,浑身僵硬不自在的扭身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你一个未定亲的姑娘家,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真是的!”

“你别光顾害羞,我说的都是正事儿。”俞瑶芳认真严肃道:“我这趟到你们府上来,就是问你这事儿呢,不瞒你说,这事儿恬恬一提,我和她都觉得再合适不过,恬恬说,毕竟嫁人的是你,这事必定要先问清楚你的意思,断不能让你委屈了,我这才来跑这一趟,咱们姐妹都不是外人,你也别在我面前扭捏误事,你只管实说,我那个七表哥,你可看得入眼?可愿意嫁他?生生死死守这一辈子?”俞瑶芳慎重认真之极,蒋珊脸上先是血红,后又泛白,再往后又涨的血红,用力拧着手里的帕子,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是说,我一个姑娘家我的意思是,人家怎么看得上咱们?怎么肯娶?我的意思中”蒋珊渐渐语无伦次,俞瑶芳毫不掩饰的长舒了口气道:“你既然愿意嗯,你愿意最好,恬姐儿说了,只要你心甘情愿的点了头,余下的,有我和恬姐儿呢!”俞瑶芳信心十足的大包大揽,蒋珊脸上一片潮红,眼波亮的仿佛能发出光来。

第二七二章 媒人2.

月色清凉如水洒了满院,廊下摇椅上,旁边几上放着只青瓷酒壶,徐思海手里捏着只青瓷酒杯,半躺在摇椅上,目光茫然无距的看着天上云朵半掩的半弦月。

姑母跟他提了蒋珊的亲事,徐思海将酒杯举到嘴边,无滋无味的喝了一口,他还没想过成家的事,可他知道他早晚得成个家,徐思海又喝了一口,提起酒壶给自己再倒了满杯,嘴里无滋无味,心里无思无想。娶谁不是娶呢,就是蒋雁回,早晚不得娶个无名无脸的女子回来?蒋雁回已经娶了一个了。徐思海无声的咧了咧嘴,虽说是个牌位,可也是娶了。

她是雁回嫡亲的妹妹,徐思海皱了皱眉,他记不得见没见过她了,可见不见也无所谓,她是雁回的妹妹,这就够了。

自己对不起雁回,更对不起她!徐思海心里一阵绞痛,这一年多,他极力逃避这事,差不多已经逃避的几乎想不起来了,是他的木知木觉和自私自大害了雁回和她,他不知道她和他已经有约在先,徐思海将杯里的酒仰头倒进嘴里,这杯酒真苦!心真痛!

要不是他那愚蠢的赌约,怎么会有后面那一串的事故?她何至于卷入这天下最大的家务乱事?雁回随军出征,他知道他的用意,他不说他也明明白白,就如同明白自己,他自己把自己绑在寿王的大军中,也是在努力要把蒋家拉向寿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其实不用管先生那样设机巧劝他,他自请入宁乾,原本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撕开宁乾府那层掩脸布,也向众人撕开自己和四爷,再试着看看能不能借此将徐家拉向另一面,他除了痛,还有愧疚,他比雁回更愿她安好。

寿王安,晋宁王府安,她才能安。

徐思海又斟了杯酒,莫名的叹了口气,他总要成家,她是雁回的妹妹,他知道雁回最疼爱这个妹妹,他愿意娶她,他更愿意一辈子待她好,待她好到自己的极限,为了雁回,为了她,他甘之若怡,徐思海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点。

一杯酒喝完,再拎起壶,徐思海摇了摇,壶已经空了,徐思海举起壶看了看,张口想叫小厮,话没出口却又咽了回去,酒至此,就这样吧,余后的日子,他要埋起过往,他要她过的好,他要让他和她心安。

徐思海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前后摇晃了几下,举起手里的杯子看了看,抬手扔到了院子里,又举起酒壶看了看,又抬手扔了出去,举起两只手拍了拍,长长叹了口气,脚步踉跄的转身进了屋。

徐思海定亲蒋珊和徐思海领下了前往宁乾府督查赈济差使的消息同时传开,一时成了京城最让人热议的焦点。

蒋郡王妃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可心里却如同堵上了一团棉絮,怎么都不畅快。这门亲事,她知道的时候,连草贴子都下好了,这叫什么事!?她这个姑母简直成了摆设。蒋郡王妃沉着张脸坐在榻上,思来想去觉得肯定就是这事才让自己不畅快。算了,这事不值当计较!这事是不值当计较,蒋郡王妃心里一阵酸意猛涌,阿珊那丫头哪来的这份好福气,竟结了徐思海这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听说还是徐尚书带着徐思海亲自上门求的亲,还听说徐思海发愿此生此世绝不委屈阿珊一丝半点!阿珊这是哪是哪辈子修来的?!

蒋郡王妃这酸意一阵比一阵浓,阿珂的亲事还八字没半撇呢!这门亲事是徐夫人保的媒,也真真是的,人心隔肚皮,阿珂可是和瑶瑶自小一处长大的,平日里光听徐夫人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拿阿珂当亲闺女一样看,这样的好亲事,怎么不先给阿珂提一提?阿珂哪一处比阿珊差?要说阿珂没心眼,那阿珊还不如阿珂呢!

唉!人心隔肚皮!蒋郡王妃又愤闷的叹了口气,这事也怪自己,当初徐家挑成那样,她心进而打了怵,没敢让人探话徐思海这门亲事,要是自己没那么顾忌面子,要是自己再豁出去些,这门天底下难得的好亲,指定就是阿珂的了!

蒋郡王妃这份说不得道不得的懊悔一直持续了好多年。

孙老夫人得到信儿比蒋郡王妃还晚了半天,听吕嬷嬷低低禀报完,一张脸已铁青无人色。吕嬷嬷担忧的看着孙老夫人,忍不住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老祖宗别思虑太多,这都一个来月了,您夜夜睡不沉,前儿又添了盗汗的毛病,您不为自己,为了叶家也得好好爱惜自己。”

“我知道!”孙老夫人不耐烦的抬手打断了吕嬷嬷的话:“人老了”一句话没说完,孙老夫人的不耐烦就散成无边的疲倦和伤感:“你让我怎么睡得着?这么大的事,这满府上下竟没一个当件事看的?你让我怎么睡得着?唉!”孙老夫人的叹息伤痛而失望:“我真想闭上眼睛死了算了,一蹬腿去了,也就不操心了。”

“老祖宗言重了,不过一门亲事”吕嬷嬷陪笑小心劝道,孙老夫人满身疲倦苍老的摆了摆手:“狂风起于萍末,到惊天大事的时候,已经是个结果了,要紧处全在小事,可这满府”孙老夫人痛心而绝望,手指微颤划了一圈:“这满府个个只看大事,没一个把小事放在心上的!这东阳郡王府、这叶家,这是要败落了啊!”

“老祖宗言重了,何至于此?别人不说,大爷做事仔细谨慎,老祖宗不也常夸奖的?”吕嬷嬷急忙劝道,孙老夫人苦笑连连:“算了算了,不说了,这门亲事,唉,我这些日子常常后悔,你说,当初真要是让四哥儿娶了恬恬那妮子,是不是更好些?”

“老祖宗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四爷能得长安侯相助,这是多大的助力呢!”吕嬷嬷惊的心几乎漏跳了半拍,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急忙压低声音劝道,孙老夫人晒笑一声,带着几丝鄙夷道:“长安侯?那老狐狸,一个孙女在他眼里算什么?就是儿子,孙子,统统都不算什么!祝家的助力到底得了没有还不知道呢!唉,这些日子,我越想越可惜了恬姐儿,你看看这门亲事,我都没想到,她竟牵了这么条线,徐思海的亲事是徐尚书夫妻最大的心事,就跟蒋雁回的亲事难倒了整个蒋家一样,她说服了徐思海,也许也就她能说服得了徐思海了。”

孙老夫人嘴角带着浓浓的讥讽:“她一手把蒋徐两家牵到一处,徐家感她这份人情,蒋家更感她这份牵线之情,能搭上徐家,蒋家必定愿意之极!”

“就是这样,她能得的好处也有限。”吕嬷嬷掂量着接了一句,孙老夫人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最要紧的是小事,最不能忽视的是这样看似不起眼的小恩小情,今天一件,明天一件,日积月累,人心就过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哪还容得了她日积月累。”吕嬷嬷急忙陪笑道,孙老夫人目光深远的看着窗外苍笼的花木,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你说极对,不能再容她这么日积月累下去了,当断则断,我果然年纪大了,竟拖到现在狠不下手,再不决断也许就没机会了,官家当年说过,有三成把握就是好机会,没有十成的事,这事不能再拖了。”吕嬷嬷明白孙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徐思海和御史赵明潜前往宁乾府的行期定在徐蒋两家的小定礼后隔天,徐尚书夫妻又喜又忧的忙着下小定和准备徐思海的行囊人员。晋宁郡王府外书房,五皇子和管先生对坐喝着茶,管先生‘吱’的一声吸干杯子里的茶,享受的呼了口气道:“咱们这人手精是精,就是太少了,孙六去了宁乾府,京城这边”

“就辛苦先生了。”五皇子打断管先生的话嘿笑道,管先生一脸苦相:“五爷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孙六那一摊子,唉,五爷可别小瞧孙六这摊子事,虽说都是些木屑竹头、牛溲马渤,可小东西却能中大用,而且,”管先生三角小眼眯缝的隐在皱纹里几乎找不到:“这木屑竹头,也不是谁都能管得来的,正经小瞧不得。”

“别人不行,先生还不行?孙六就差把您拿盘子供起来了!”五皇子笑道,管先生得意的捋了捋稀疏根本捋不住的焦黄胡子道:“五爷过奖过奖,既然五爷吩咐了,我就勉力而为之吧,孙六这一趟极是要紧,五爷可要好好交待交待,最好让王妃也发句话。”管先生瞄了五皇子一眼笑道:“这话五爷别恼,这正是孙六可用之处,不背主之人,才是可用之人。”

“先生多想了,我和王妃夫妻一体,他敬重王妃就是敬重我。”五皇子浑不在意的笑道,管先生小三角眼紧盯着他,见他面无异样,暗暗松了口气,笑眯眯的说起了别的事。

几天后,徐思海和副使赵明潜启程赶往宁乾府,孙六带了四五个心腹,也启程悄悄尾随而行,前往宁乾府永静县。

沧州府飞鹰堡建在半山,占地极广,午后,阔大的寨门沐浴在明丽的夕阳下,三两成群的家丁显的微微有些懒散的说笑着。远远的,一人一骑如一枚疾射而来的弹丸般往飞鹰堡飞奔而来,堡前的家丁们顿时懒散尽收,或提枪或握刀或张弓搭箭,瞬间森严戒备起来。

一骑一人由远及近,几乎眨眼间,黑点就奔驰而至,门口的家丁已经清晰的看到浑身乌黑、神俊非常的马上坐着个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的女子。家丁头儿浑身上下一下子绷紧了,手握刀柄半拉出鞘,冲着马上女子厉声呵道:“这里是沧州府飞鹰堡,来的是哪位朋友?还请放马慢行,不然别怪飞鹰堡不客气了!”马上女子纵马疾奔,丝毫不见放慢速度,只扬声道:“五行门王悦娘拜会飞鹰堡二堡主褚虎褚二爷!”

家丁头儿闻言神情顿时一松,握着刀的手松开拱手恭敬道:“还请王女侠稍候片刻!”说话间,悦娘已经冲到飞鹰堡大门前不远,勒住马头放缓马速,早有守门家丁飞奔入内通传,不过眨眼功夫,飞鹰堡内一声炮响,门口的家丁们满脸惊讶的急忙列队,响炮迎客可是飞鹰堡待最尊贵客人的礼仪!

悦娘勒着马徐缓而行,飞鹰堡洞开的大门内急步迎出三位身材健壮、清神饱满健旺非常的中年壮汉,中间一人急几步越众而出,冲悦娘拱着手哈哈大笑道:“竟真是悦娘妹子来了,真让人做梦都不敢想!快进来!这一别可有十数年没见过悦娘妹子了!”

“二哥跟十几年前一无二样!”悦娘下了马,和褚虎拱手见礼笑道,褚虎哈哈笑的欢畅非常,悦娘和飞鹰堡大堡主褚龙、四堡主褚熊拱手见了礼,褚虎让着悦娘,一起进了飞鹰堡。

第二七三章 飞鹰堡

悦娘肤色比在京城时黑,人也稍瘦了些,可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闪亮的出奇,整个人容光焕发,行动间勃勃锐气逼人。褚虎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悦娘笑道:“一别十数年,悦娘妹子风采更胜当年!”悦娘神彩飞扬的和众人打着呵呵一路寒喧进了飞鹰堡大堂,几个人分主次坐了,家丁们奉了茶,褚虎挥手屏退众人,看着悦娘感慨道:“当年妹子突然退隐江湖,我还当你是为了咳,”褚虎用力咳了一声,咳回那句不合适的话才接着道:“我特意去了趟五行门,就想问问妹子好不好,听王掌门言下之意,你是应召入京城效力去了,这十几年你音信全无,二哥很是牵挂,今天一见,妹子风采更胜当年,二哥这心可就全放下了!”

褚虎说的真诚,悦娘眼圈微红,拱手笑道:“当年那事,多谢二哥援手,那年突然退隐,确实是心灰意冷,正好五行门有人情要还,就跟掌门讨了差使借此隐形匿迹,十数年一过,回头再看当年种种,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实在不值一提!”悦娘豪气的挥了挥手边说边爽朗大笑,褚虎和褚龙对视了一眼,跟着哈哈笑道:“那是那是!妹子这些年在京城可还好?这趟是出来办差,还是就此要重返江湖了?”

“还好还好,总算把个奶娃娃熬大了。”悦娘拱手笑道,想着李恬,心里滑过丝怪异的感觉,那个奶娃娃哪有一点点奶娃娃的样儿?褚龙眉梢下意识的挑了挑,扫了眼褚虎,脸上的笑容更浓更真诚了。褚虎指着悦娘哈哈大笑:“把个奶娃娃熬大?难不成你给人当奶嬷嬷去了?”褚家老四褚熊打量着悦娘笑的更加响亮。

“悦娘妹子这一趟是要重返江湖了?”老大褚龙沉稳的缓声重问了一句,悦娘喝了一大口香浓的擂茶,一边摇头一边咽下茶汤道:“领了差使出来的,也办的差不多了,又接了信儿,要往北安城寻个人,说不定还要深入北庭,我从前虽说去过一趟北庭,一来没有深入,二来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想来想去得寻个可靠的向导,这向导可就非飞鹰堡莫属了,我这趟来,除了看望二哥和大哥、三哥、四弟,就是想跟二哥借个向导用用。”

悦娘爽快的说明了来意,不等褚虎说话,褚龙爽快非常的大笑道:“这还不是一句话!老哥就多打听一句,不知道悦娘妹子到北安城寻的是哪一位?不瞒妹子说,我们兄弟也接了桩人情活儿,也是要往北安城寻个人。”

“是清江侯府大衙内俞志宏。”悦娘眉头皱了皱道:“一个没出息的蠢货,照我说,蠢成那样的蠢货还敢跑到北安城这样的地方,死了活了都随他去!可我没办法,领了差使就得办好,我家那个精明的出奇,没法糊弄!”

“我们也是要找他!”褚熊又是惊讶又是兴奋脱口接了一句,褚龙捻着胡须笑道:“这事真叫一个巧!我们兄弟早年欠下徐学士一个人情,前儿接了徐学士传书,托我们到北安城寻回清江侯府这位大爷,我们兄弟这两天正商量启程往北安城的事儿呢。”褚虎被褚龙的话说的很是意外,脸上微怔,褚熊是个直肠子,一怔之下,张口要说话,却被褚虎一把拉了回去。

“竟有这样的巧事?”悦娘惊喜的拍了下大腿叫道:“那太好了,有大哥、二哥同行,别说到北安城,就是到北庭找个人都是易如反掌!”

“好!今晚上给悦娘妹子接风洗尘,明儿我和二弟商量商量,咱们这两天就启程!”褚龙这就拍板定下了这事。

晚上安顿好悦娘,褚熊已经全无心事烂醉如泥,褚虎留了几分心眼和清明,拉着大哥褚龙连问带抱怨道:“大哥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寻清江侯府那位小爷的事,咱们不是议过了,用不着咱们兄弟亲自去,不是已经让徐三带人去找了?大哥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也不先商量商量!”褚龙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拉着褚虎进到屋里低声解释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老四一样冒冒失失的?你用脑子想想,五行门是靠上了谁才一路发达?能让王悦娘退出江湖当奶嬷嬷一样伏侍的,还能有谁?这个大机会咱们还不赶紧抓住?”

褚虎被褚龙说的连连眨巴着眼睛还是没品过味来,褚龙恨铁不成钢的连叹了好几口气:“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你也用用脑子!我问你,咱们飞鹰堡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为什么就是伸不开肠子?老三可是硬生生冤枉死的,咱们能怎么样?我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宋知府那个无耻小人替老三报仇!可我敢么?还不是因为咱们后头没人?!你看看五行门,二十年前,不,别说二十年前,十五年前,五行门算什么东西!连我们飞鹰堡都不正眼瞧他!你看看现在,威风赫赫俨然名门大宗,为什么?不就是他们抱上了官家这根天底下最粗的大腿?咱们飞鹰堡也得有个靠山!”

褚虎只把大哥最后一句话听的明明白白,急忙连连点头道:“大哥说的对!咱们确实得有个靠山,可悦娘妹子哪能当咱们的靠山?她”褚虎话没说完,褚龙就气的闷‘哼’了一声:“别说王悦娘,就是五行门都没法给咱们当靠山,我让你用用脑子,用用脑子!”褚龙伸手重重拍在褚虎额头上:“咱们不是拿王悦娘当靠山,是要她悦娘穿针引线,借着她搭上她后头的人!听话听音,你没听她说,这十几年她看孩子去了,你用脑子想想,能让她这个五行门数一数二的高手当奶妈子的孩子,能有几个?我告诉你,这孩子就不是皇子,那也差不多!”

一番话说的褚虎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那大哥刚才怎么不直接问问?悦娘妹子是个爽快人,指定不能瞒着咱们。”

“你懂什么?”褚龙不满的训了褚虎一句:“我这话要是问出口了,王悦娘要是顺口再要替咱们引见,那你说咱们是见还是不见?不见,那不是凭白得罪了咱们得罪不起的人?要是见,咱们两眼一抹黑,谁知道这个皇子现在处在什么地步儿?你也听说了,如今京城争那把龙椅子又争的不可开交了,咱们一定得瞧准了再投靠,可不能没找着靠山,倒寻个火坑跳进去了!”

“大哥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你这到底什么意思?又指着悦娘妹子给咱们引见个靠山,又说悦娘妹子引见的靠山是个火坑,你把我说糊涂了!”褚虎是真糊涂了,褚龙瞪了他一眼,不给他解释吧,他不明白指定得做错事,唉,还得耐着性教导:“你听着,王悦娘是个引子,咱们得顺着她这根线多见到几个皇子,这事咱们得用咱们自己的眼睛好好瞧瞧,瞧准了一个,再投靠过去。”

“哟!那要是你看准的那个跟悦娘妹子家那个不是一个呢?”褚虎吓了一跳,忧心忡忡问道,褚龙气闷的瞪着弟弟道:“要是那样,就是两全齐美!王悦娘那家要是遭了难,你也能搭手救一把了!”褚虎见大哥生气,不敢再多问这件事,忙岔话道:“大哥想的真是长远,那我和四弟就走这一趟,大哥就在家等好信儿吧。”

“这一趟我跟你去,”褚龙摆手否定了褚虎的建议:“你和四弟一对没心眼,这事我得亲自瞧着,让四弟看家,你这就去挑人去,拣最好的人手挑,这一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把咱们的实力展出来给人瞧,一定得带最好的人手。明天午后咱们就出发。”褚虎答应一声,出门叫人送了碗醒酒汤喝了,连夜挑人手去了。

整个飞鹰堡一夜灯火通明,直忙到第二天午时,才算堪堪备好行装,飞鹰堡精英尽出,在大堡主褚龙和二堡主褚虎的亲自带领下,和悦娘一起往北安府寻找俞志宏。

一行人走了七八天,离北安府越近,褚虎心里越觉得堵的慌,这一天,总算瞅着个机会,避开大哥褚龙,拉着悦娘说着悄悄话:“悦娘妹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的脾气性格你都知道,你知道我这个人,肠子直,没心眼,这事吧,悦娘妹子,你就大人大量”

“到底什么事?二哥什么时候学的这样婆婆妈妈跟个中年妇人一样?”悦娘被褚虎期期艾艾的很不耐烦道,褚虎被她一个中年妇人说的呃了口气,重重拍着大腿道:“得了,我就直说吧,这拐来拐去的说话真能把我憋死,大哥那一套我这辈子是学不了了。悦娘妹子,是这么回事,我大哥这个人你也知道,跟咱们江湖人有点不一样,心眼太重,太会算计,这一回他算计到你头上了!”悦娘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眉梢倒竖就要暴怒起,吓的褚虎赶紧摆着手急劝道:“我不会说话!不是那意思,悦娘妹子你听我说完!”褚虎一五一十将大哥褚龙的算计说了,看着悦娘劝道:“悦娘妹子千万多担待几分,我大哥这算计不是算计你,他跟我一样,也是拿你当亲妹子看,他也是被人家逼急了,一心想寻个靠得住的靠山,悦娘妹子你千万可别想多了!”

悦娘压着火气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摆手道:“没啥好计较的,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嘛。”

送走解释来解释去解释不到点子上的褚虎,悦娘一口吐着恶气在屋里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转的想的头都晕了痛了,也没想明白这事该怎么应付才好,悦娘叉着腰站到门口,忍不住长叹了口气郁气,要是恬姐儿在就好了,跟恬姐儿这么些年,她好象越来越笨了悦娘两只手一起拍着额头,这一通拍,还真拍出了主意!悦娘两眼放光的想起恬姐儿最近那几句交待,蒋鸿随军北上,有什么事可寻他求助!

那个蒋鸿浑身上下长的全是心眼!对了,就这样,等到了北安城,她先去找他说说这事去!

第二七四章 冥寿1

十月初七是徐洁冥寿,李恬和俞瑶芳、林珂、蒋珊约了初七正日子那天到徐洁停灵的普济寺给她做一天法事。

晚上吃了饭,五皇子突然从公文中抬头道:“你明天还是别去了。”李恬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怎么倒没怎么,我就是不想让你去,”五皇子扔了手里的公文:“她一个无名无位的小儿女,做个冥寿哪能劳动你?再怎么着,你也是皇家媳妇、超品命妇,你去给她做冥寿,她怎么担得起?你这哪是为了她好,这简直是要折她的福份!”李恬越听嘴角的笑意越浓,微微侧头斜着五皇子,笑意盈盈只不说话,五皇子目光有些闪烁的笑了一声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李恬还是只笑不说话,五皇子显的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道:“你们女人吧,有时候就是不可理喻。我跟你说过没有?我最厌恶徐家这位小娘子,徐家再怎么着也算是书香大家,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家?简直就是没羞没耻!别说女儿家,就是男子,也不能这么纠缠人家!”

李恬听的眉头高挑,这话怎么透着点不对味儿?“户部那边又寻事刁难了?”李恬心思转的又快又准,五皇子目光闪了闪,断然否认道:“户部天天刁难寻事,一群小人罢了,我会把他们放眼里?你看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不喜欢这样不知羞耻死缠烂打的人,我自小读圣贤书你别这么看着我。”五皇子被李恬戏謔的眼神看的不自在,伸手捂在李恬眼睛上,一把把她拖在自己怀里从背后揽住接着道:“普济寺太远,你一天去一天回,为了这么个不值得的人,何苦折腾自己?我是心疼你。”

“嗯,那我在寺里住一晚再回来好了。”李恬抿嘴笑道,五皇子一口拒了:“那不行!你这么挑剔讲究的人,在普济寺那种地方怎么睡得着?住一晚上说不定就折腾病了,恬恬,我明天实在抽不出身,没法陪你去,我看你还是别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说话行事莫名其妙的很。”李恬扭头细打量着五皇子郑重问道,五皇子低头在李恬鬓发间蹭了蹭,停了一会儿才闷声道:“没什么事,就是心里不自在,不想让你走这一趟。”李恬伸手扣住五皇子的手,柔声笑道:“蒋雁回早娶了徐洁的灵位进门,她现在不但是徐家的姑娘,还是蒋家的媳妇儿。这会儿咱们正是要和蒋徐两家交好的时候,我怎么好不走这一趟?”五皇子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那你早点回来,恬恬,等大哥这一仗回来,我是说,等大哥的大事定了,朝里这些破烂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也不用应酬这些不想应酬的事,我不愿意你委屈自己。”

李恬哭笑不得的扭头看了眼五皇子,她对徐洁是同情怜悯中还带着几分敬佩,去给徐洁做这场法事,对她而言没什么委屈,不过,他这话她听的受用极了,李恬一边笑一边连连点头:“我也不愿意看你为难,等大哥的大事定了,咱们再也不领差使了。”五皇子低头猛亲了李恬一口道:“我就说,咱们俩个就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你最明白我!”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五皇子走的比李恬还早,出了正院院门,走出一射之地,五皇子突然停步一个转身又大步进了院门,大步溜星进到上房,双手扶在李恬肩膀上,紧盯着她眉头微蹙道:“你到地方打个花呼哨就赶紧回来!一想到你给那样的小妮子做什么法事,我这心里就是别扭,越想越别扭,你别多耽误,早点回来,我也赶早回来,咱们俩个去后园子灯下持蟹赏花去。”

“好。”李恬乖巧的答应道,她家这位爷,从昨晚到今天,不知道撞上什么邪了。

李恬在城门口会齐了俞瑶芳等人,林珂从自己车上跳下来,挤上李恬的车,将随车侍候的青枝打发到后面车上,和李恬东一句西一句聊起闲话,李恬看着她那满脸根本掩饰不住的忡忡心事,随着她的话东扯西聊,只等她自己切入正题。

没聊几句,林珂就耐不住性子道:“恬恬,你听说冷大娘子哥哥的事了吗?”

“冷大娘子的哥哥?”李恬故意惊讶的重复了一句,好象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一样,林珂不满的横了李恬一眼解释道:“冷大娘子的哥哥就是冷探花,你听说他的事没有?”

“我想起来了,他有什么事儿?”李恬反问道,林珂不满的重重叹了口气:“你怎么还问他有什么事儿?你难道没听说永静县决堤的事儿?冷大娘子的哥哥就是永静县知县,恬恬你不知道,自从永静县决堤的事传回京城,冷大娘子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人也瘦了整整一圈,听说她阿娘病倒在床,唉,我听大哥说,永静县决堤就是因为冷大娘子哥哥渎职,恬恬,真是这样吗?冷大娘子的哥哥咱们都见过,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李恬听的心动,看着林珂探问道:“你难道没听说冷明松失踪的事?说是失足掉入洪水中,只怕凶多吉少了。”林珂的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两眼圆瞪直直的看着李恬,好半晌才惊叫出声:“死了?”

“是失踪了。”李恬忙纠正道。

“都掉进洪水里了,还能活?你不也说凶多吉少?他怎么会死了呢?”林珂已经全是哭腔,李恬仔细看着她,斟酌着言词道:“你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冷大娘子呢。”

“恬恬你怎么这么说话?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他虽说虽说我是觉得他挺让人看不惯,可他怎么就没了呢?我很难过,难过得很!”林珂眼泪流成了串,李恬忙递上帕子劝道:“你别哭啊,我不是告诉你了,他只是失踪了,死没死还在两可,你别净往最坏处想。”

“恬恬,我难过一想到他死了,我难过的受不了,难过得很,就想大哭,哭也难过恬恬,我从来没这么难过过,我都不想活了。”林珂越哭越伤心,帕子捂在脸上,直哭个上气不接下气。李恬重重呼了口气,郁闷而无语的看着林珂,看徐思海那样急匆匆往宁乾府赶的派势,冷明松应该还没死,可这一场事冷明松到底能不能挺过来不在未知间,他不但要挺过条命,还要挺过这仕途上的头一个大危机,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入得了蒋郡王妃的眼,才有和林珂提亲的可能,这会儿,她什么也不能说!

“我跟你一样难过。”李恬话语委婉的劝道:“他到底是咱们认识的活生生的人,更何况你又和冷大娘子交好,听说冷大娘子的哥哥没了,这么伤心也是人之常情,我知道,我能懂。”林珂听的不停的点头,哽咽了好半晌才说出话来:“恬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些了,不过不是那个好受,那个难过还是那么难过,我是说,你没笑话我,我好受些了。”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李恬这会儿只能先替林珂圆转一二:“咱们都是重情的人,别说认识了好几年的熟人,就是养只猫狗种盆花,有个什么不好,心里也要难过好些天,只不过,”李恬顿了顿,更加委婉的劝道:“人前可不要这样,这事咱们知道没什么,你这么难过,不过一是因为彼此熟悉,二来他又是冷大娘子的哥哥,可外人不知道这些,要是看你这样,只怕人家就想的多了,你在外头可千万不能这样说哭就哭。”

“嗯,我知道。”林珂重重抽泣了两声:“阿暖也跟我这么说,她说她想怎么哭都行,可我不能哭,不然说不定要坏了我的名声。”李恬赞同的点头道:“冷大娘子这话真是为了你好,说的也在理,你难过就在这儿好好哭一场,出了这车可就不能这么难过了,就是在你自己府上,在你自己院子里,也不能这么放肆的说哭就哭,听到没有?”

“我知道,不能哭,你刚才说,他是失踪了,还没死呢,我不能哭,要不然真把他哭死了怎么办啊?!”林珂连哭带说,最后一句话说的李恬无语之极,好半天才哭笑不得道:“你既然知道,那还不赶紧别哭了!”

林珂到底又抽搭了好一会儿,才算止住悲声,李恬从暖窠里倒了些温水在帕子上,将帕子濡湿递给她净了面,又倒了杯茶给她,林珂一口口咽了大半杯茶,眼睛红红的看着李恬道:“恬恬,你说我这是怎么啦?怎么一听说他死了,就难过成这样?我那么讨厌他,他死了我觉得我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却难过成这样呢?”李恬目光复杂之极的看着她,沉默着没说话,她当然知道,可这会儿,冷明松生死不知前程未卜,这话不说破比说破要好得多,还是先不要挑破吧。

第二七五章 冥寿2

进了普济寺,在侧门停了车,徐府大\奶奶柳氏早就带着李云裳等着了,柳大\奶奶忙上前扶下林珂和李恬,李云裳怯怯的上前打起帘子,迎下蒋珊和俞瑶芳。

时辰已不早,李恬等人简单净了手脸就进了正殿,行了法礼听了几卷经,退到后面静室歇息吃了饭,蒋珊要替哥哥多给徐洁念几卷经,林珂昨天一夜没睡好,在静室歪着歇息,李恬和俞瑶芳穿过静室进到普济寺后院,上到角楼上喝茶看景说话。

深秋的后山景色苍郁壮美,两人裹着风毛厚斗蓬,捧着杯热茶各看坐在厚暖的圈椅上看着后山的景色出了神。

李恬顺着五皇子描述寻到普济寺左后边那座婉秀的山峰,目光移到半山处,半山处的景色果然比别处更加郁翠清越,李恬眼睛微眯,凝神一寸寸细细在那处郁翠中寻找,可离的太远,树木花草又过于高大繁盛,除了快要入冬的近黑的郁苍,她什么也没看到。

姚贤妃就长眠在那里。

李恬涌起丝丝怅然,可更多的却是困惑,那枚田黄扇坠之好用远远超过五皇子和她的想象,看到扇坠的郑太监竟引着姜正源直接见了姜贵妃,谁都知道,郑太监的意思,就是官家的意思,可这一回呢?李恬将茶捧到嘴边,没滋没味的抿了一口,郑太监敢随田黄扇坠送出那样的承诺,就算不是官家的意思,他必定也知道官家就是知道了也必定会默许,姜家答应全力以助寿王北征筹粮,那枚田黄扇坠和郑太监的态度肯定是其中最大的原因。如此种种,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山郁翠里必定有帝王之情,可帝王的情却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东西,李恬嘴角往下按了按,她总觉得官家象个居高临下站着看着的养盅师,冷血无比的看着以生死相搏的自己的亲骨肉们,麻木冷酷的等着他们彼此撕杀完毕,最后一个活下来的胜出,接替他成为下一个冷血的养盅师。

李恬轻轻打了个寒噤,能做帝王的,都是超越人类犯筹的非人!

“恬恬,都说你跟那位姚贤妃渊源很深,真的假的?我从来没听你提过。”俞瑶芳转头问道,李恬停了一会儿才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懂事前太婆她们就都不在了,纵有什么渊源,也都随着她们淹没掉了。”

“官家肯定知道。”

“嗯,我也这么想,可谁敢去问官家呢?”李恬转了话题:“对了,大郎的事,你舅舅托到飞鹰堡了?”俞瑶芳茫然的看着李恬,李恬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必定不知道此事,打消了向她打听徐家和飞鹰堡关系的念头,柔声解释道:“俞志宏随北安城失陷,正好悦娘在北边替我看铺子,我就传信给她,让她往北安城弯一弯,看能不能找到俞志宏,悦娘想着也许要往北庭深入些,就去飞鹰堡想借个向导用用,正巧飞鹰堡也正要启程去北安城寻人,一说才知道是你舅舅把寻找俞志宏的事托给了飞鹰堡,如今悦娘和他们一起往北安城寻找俞志宏了。”俞瑶芳凝神听的仔细,眉头渐皱起恨恨道:“他就是惹祸的坯子!北边不安宁也不在一天两在的了,怎么还敢往北安城去?如今倒好,连累你和舅舅都不得清静!你还是让悦娘回来吧,我才知道悦娘的身手,敢情她是林老夫人给你留下的护身符,如今这京城也不太平,万一有点什么事我的意思你懂,还是赶紧召悦娘回来吧,说实话,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要是能找得到,也不在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去找。”

“嗯,我知道。”李恬随口应了一声,正要说起别的事,只听到角楼下传来‘咚咚咚’一阵欢快有力的脚步声,两人忙欠身往楼梯看,只见叶十二娘一身鲜亮的天蓝衣裙,头上一颗核桃大小的蓝宝石顶簪反射着一片炫目璀璨的蓝光,提着裙子,连跑带跳的蹦上来,林珂跟在后面不停的叫:“你慢点!这是寺里,不能跑!”林珂后面,蒋珊一脸无奈的看着前面一个跑一个叫,同样不守寺里规矩的两人。

“恬恬!”看到李恬,叶十二娘惊喜欢快的一声欢呼,叶十二娘的脾气,直的不能再直了,她喜欢李恬,就恨不能扑上去抱住搂住,对俞瑶芳感觉平平,就不过冲她眼风溜上一溜,也不知道点没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俞瑶芳素知她脾气,并不气恼,干脆笑盈盈的站起来,将座位让给叶十二娘,叶十二娘见俞瑶芳让座让的这么麻溜利落,高兴之余,总算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打了个招呼:“瑶瑶这衣服真好看。”不等俞瑶芳答话,又转向李恬连说带笑道:“恬恬你不知道,我天天缠着太婆要去你们府上玩,可太婆就是不肯!我告诉你啊,那天我在路上看到五爷了,五爷真是英俊真是好看!从前五爷什么时候都笑意盈盈,象春风一样,现在他不笑了!可是更好看了!唉呀呀,好看的我移不开眼!”

站了满角楼的人各自望天,虽然知道她有口无心,可一个小娘子家,唉,怪不得孙老夫人死活不让她去晋宁郡王府。

李恬也无语轻咳,五皇子有没有变得更英俊她不知道,叶十二娘这花痴劲儿是更上一层楼了。“你今天怎么到这普济寺来了?”李恬只好移开叶十二娘的话题,叶十二娘却一点感觉没有,只顾照自己的话路往前狂奔:“我跟太婆好话说尽,太婆就是不肯,把我气的啊,都快气死了,她气我,我也气她,太婆让我到表哥府上看表嫂,我偏不听她的,每趟去表哥府上,往表嫂那里打个花胡哨,连杯茶也不喝她的就去孙九那里坐着去,一坐大半天,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孙九娘,从前她没那么恶心跟了我表哥以前吧,我不喜欢她,可也不怎么讨厌她,现在我其实可讨厌她了,看见她就恶心,每回我都是强忍着恶心在她那儿坐着不走,你说咱们都是金尊玉贵的小娘子,哪有她那么下作非要给人当妾的?当妾吧,又使出那样恶心人的手段,反正我很讨厌她,比讨厌表嫂还讨厌好几分。”

叶十二娘郑重认真的宣布着自己的喜好,蒋珊眉头皱了又皱,拼命冲李恬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截断叶十二娘这极不合适的胡言乱语。林珂无知无觉,叶十二娘自小就这样,她早习以为常了,俞瑶芳瞄着李恬,目光微闪,叶十二娘说这些话就让她痛快说,四皇子府里的只言片语,说不定对她就能有点什么用。

“我告诉你们啊,可大快人心了!”叶十二娘眉飞色舞前仰后合抚掌大欢喜:“孙九刚进表哥府里那一阵子吧,表哥那时候也挺让人恶心的,那一阵子吧我都不愿意理他了,那时候他隔三岔五就往孙九屋里跑,去了就不走,比往表嫂屋里跑的趟数多的多了,孙九可得意坏了,我一看到她那个样子就恶心,明明得意洋洋,还硬要那样低个眉啊顺个眼的,好显摆她是多么柔顺啊多么谦和,结果吧,就跟我们府上二门的王婆子扭扭捏捏非得当自己是恬姐儿这样的美人儿一样!”

林珂‘噗’的狂笑出声,蒋珊一脸古怪的看着李恬,俞瑶芳用力歪着头,举着杯子掩在嘴边,一只手下意识的上下抚着胸口,她忍笑忍的胸口痛,这叶十二真是太实诚了,那孙九娘可不就是一心一意学着恬姐儿的样子!

“嘿!”叶十二娘逗笑了众人,很有几分得意洋洋:“现在好了,表哥总算混过来蛋了,现在整天泡在表嫂屋里了,上个月,我都给她记着呢,一整个月,表哥就到她屋里去了三趟,十天一趟,隔的整齐极了!她那个难过啊!哈哈,活该!我跟她说,你就知足吧,一个月三回你还嫌少啊,表哥现在才只一个姨娘,以后抬一堆姨娘回来,你一年也轮不到三回呢!”叶十二娘说的痛快,自己先笑个前仰后合。

李恬神情淡然,心里却微微抽紧,一个月只往孙氏屋里去了三趟,其余时候都歇在祝明艳屋里,祝明艳可怀着身孕呢,四皇子对祝家如此重视,北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还没说今天到普济寺来有什么事呢。”蒋珊见叶十二娘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出言截下她的话,叶十二娘也差不多说痛快了,横了蒋珊一眼道:“哼,还问为什么,别人都能问,偏你不能问!你许了徐榜眼,人长的那么好,只比五爷差一点点,又有才,家世又好,哼!”蒋珊愕然而无语之极,叶十二娘指指林珂,又指指俞瑶芳:“我们都还没着落呢!哼,想想就让人生气,太婆虽然没跟我说,可我也知道,我们府也到徐家提过亲的,那个徐静之竟一口回绝了,真是太气人了,还有那个姓冷的,唉,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没看上他们,阿珂我跟你说,这事是我昨天晚上听人说了一句,今天一早死缠活缠着吕嬷嬷好不容易打听出来的,你听说没有?就在这普济寺前面不远,有一处桃林,桃林里一颗好几百年的大桃树,据说那里有月老显灵。”叶十二娘一脸喜欢一脸神秘:“说是灵验极了,准能求到如意夫君!”

俞瑶芳实在忍不住,用帕子掩着脸闷声笑起来,蒋珊更加无语的看着叶十二娘,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林珂眉梢大动,兴致十足:“真的?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嘿,你真够憨的,这种事怎么说?多不好意思啊。”李恬一下子笑出了声,蒋珊闷的差点吐血,叶十二居然还能说别人憨,还会说不好意思!

“这是吕嬷嬷说的,”叶十二娘正色道:“你知道吕嬷嬷的,她从来不乱说,她说话,要是说差不多,那就是十成十,她都说了,很灵验,对了,你知道我们府上侍候花草的花嬷嬷最懂这个,她特意过来跟我说,拜普济寺前面桃林里的月老还有个讲究,不能单独个儿去,月老不喜欢,小娘子一定要三五结队的去拜才能灵验,所以我就来找你们了,你,我,再加上瑶瑶,正好三个人!”

叶十二娘毫无介蒂丝毫不忌讳的说了来找林珂的原因,林珂白了她一眼,俞瑶芳倒没有疑惑了,这才符合叶十二娘的性子么。

“咱们现在就去!”叶十二娘跳起来跃跃欲走,林珂迟疑的看向李恬,李恬看向俞瑶芳,俞瑶芳看了眼明显心动不已的林珂笑道:“这样的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反正就是去一趟,就算不灵验也没什么坏处不是。”

“对啊对啊,瑶瑶就是会说话,反正咱们又不会吃亏,快走快走!”叶十二娘见俞瑶芳赞同,高兴的抚掌叫道,蒋珊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定了门好亲,这会儿不好说话。李恬见俞瑶芳如此说,转头看着林珂笑道:“那就赶紧去吧,你们拜了月老就直接赶回京城好了,等一会儿我和阿珊一起回去,就不等你们了。”

“好好好!阿恬安排的真好!咱们赶紧走!”不等林珂和俞瑶芳答话,叶十二娘抢过话答了,一手拉了一个就往角楼下扯,林珂和俞瑶芳被叶十二娘一阵风撮走,李恬和蒋珊慢慢下了角楼,往前面殿里又上了柱香,李恬转头看着蒋珊道:“我去看看三姐姐,你去不去?”蒋珊踌躇道:“九哥走前交待我替他照应嫂子的灵位,我在这里给嫂子多念几遍本愿经。”

“那好,一会儿你到后面精舍寻我。”李恬交待了一句,别了蒋珊,往后面精舍寻李云裳说话去了。

李云裳虽然还是削瘦依旧,气色神情却比从前好了很多,和李恬说着家常闲话,提到大姐李月容家孩子和嫂子周大\奶奶的怀孕,脸上时不时浮出笑意,李恬和她聊了小半个时辰,眼看不早了,命人请蒋珊,自己站起来和李云裳一起去和黄夫人\柳大\奶奶等告辞。

刚出了精舍,迎面正撞上蒋珊,蒋珊提着裙紧走两步上前道:“刚姑母让人捎话过来,说前儿给航哥儿、越哥儿请的平安符也该供好了,让阿珂赶紧请回去,越哥儿那枚顺便送到东阳郡王府别庄,大表姐带着越哥儿在别庄住着呢,我已经问过方丈了,说还要再加持几卷经才行。”李恬眉头微皱又舒开道:“天色不早了,这儿离京城不近,就是这会儿启程,也要天黑才能进城,平安符就让人明天专程过来请一趟吧。”

“唉唉!”蒋珊难为的摆手连声叹气道:“你不知道,航哥儿还好,可大表姐家越哥儿这几天一直病着总不见好,前儿又说是和什么冲撞了,大表姐就带着越哥儿避在别庄养病,姑母担心的不得了,生怕越哥儿有一丝半点不好,大表姐可就这一个儿子,大姐夫又那样,姑母肯定是担心大表姐和越哥儿,才这么着急要请平安符回去,还是等一等吧。”

“那也好。”李恬自然知道林雯的难处,忙点头答应,两人进了供平安符的偏殿,方丈带着几个老僧,做了一个时辰的法事,才把平安府请佛前请下,装进匣子里交给了蒋珊。两人出了普济寺没多远就分开两路,蒋珊往东阳郡王府别庄方向给林雯送平安符,李恬径直往京城回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进了落雁山那处一面山崖一面洼地的半山处,李恬掀起帘子,仰头看向林木繁盛的半山,十六年前的那场血案,就发生在这里,李恬满心凄然,死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人世和动物界的弱肉强食,其实一模一样。

“熊嬷嬷每年都来这里烧纸钱。”青枝从李恬后面探头看着外面的苍翠,低低说了一句,李恬‘嗯’了一声,不光熊嬷嬷,温嬷嬷每年也来这里上香烧纸钱,每年忌日,外婆也都让人到普济寺做超度法事,必定要到这里念上几卷超度经文,外婆走后,她也一样让人来这里做超度法事,这里枉死的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