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听了高后的话,终于分出了一分注意力,“婉如你先下去休息。”

“太后——”顾婉如迟疑的望着陆言。

“你的孝心大母会知道的。”陆言目光看也不看顾婉如,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那些前来哭灵的外命妇都赶走,既然心不诚又何必过来呢?

顾婉如见陆希对她点头,刚想起身,就听内侍悠长的声音响起,“乐平公主到——”

这通报声话音刚落,灵堂瞬间安静了,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当那消瘦的灰袍女子出现在灵堂前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乐平来这里干什么?

高后和陆言也不可置信的望着乐平,太子妃脸色一下子变了,目光如钩子似地盯着乐平,乐平对所有的目光都视若无睹,走到了崔氏的灵前,一声不吭的跪下。

陆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乐平了,再见乐平,陆言几乎要不认识乐平了。乐平容貌有七分酷似阿舅三分酷似元贵妃,阿舅是美男子元贵妃容貌更是中翘数,乐平的容貌也有如怒放的牡丹,美丽华贵,可现在的乐平消瘦的不成人形了,“琬琰——”陆言低低的叫着她。

乐平并没有回陆言,她给崔太后上香磕头,然后默默的跪在了陆言的上方。

侍从悄声在高后耳边禀告道:“乐平公主是娄贵妃叫来了。”

高后恨得咬牙切齿,这时候她居然还如此!难道高家闹笑话,她还有好处?

外命妇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只当没看见的低头继续哭灵。

陆言则想着有乐平送大母最后一程也不错,她算是阿舅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了。阳平她现在外面,崔振又跟高家闹翻了,以高家的手段,她也活不久了吧?她感激阿姊高后,如果没有她们,郑氏覆灭后,她跟大母的日子有悲惨可想而知,但其他高家人——实在太心狠手辣了,陆言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主的握紧,要不是高家把郑氏崔氏族灭了,大母也不会走的这么早。

高皇后倒是想让乐平退下,可这么做太特意了,一样让人看笑话,就暂时按捺下来,太子妃气得不停的拧着帕子。除了陆希和高后外,余下人跟崔太后也没亲戚关系,上了炷香就可以回偏殿休息了,太子妃也不用一直面对乐平。

等午时,朝堂下了朝后,高威领着皇子们一起来祭拜崔太后,也算让她有个善始善终。皇帝和皇子等人要来,命妇自然回避,陆言也先回避了,高后陆希等高家的王妃是近亲,就留在灵堂陪高威等人一起祭拜崔氏,乐平也没有离开。

高威入灵堂的时候,见到自己前任大儿媳妇,不由一愣,“她怎么在这里?”高威问。

高后没说话,陆希也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裙摆,她们两人不说话,其她就更不敢说话了,太子妃一向怕高威,见他生气了,恨不得往陆希身后躲。

“都哑了吗?”高威脸色一沉。

“是我让乐平过来的。”娄氏说道,“我想崔太后也就剩这么一滴血脉了,就让她——”

“放屁!”高威怒道,“什么叫就剩最后一滴血脉了!难道广阳王是死的!”高威不愧以前是郑裕的手下,做了跟郑裕当年一样的事,灭了郑氏全族再过继一个远房的农夫承传郑家的宗嗣,还封那个农夫为广阳王。

“那不过只是过继的孙子,乐平可是她嫡亲孙女。”娄氏道,“而且乐平再怎么说,也是我们高家的媳妇,您又没下旨休了她。”

太子妃脸色变白了,乐平还是高家的媳妇,那她是什么?

乐平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从进灵堂开始,就如一尊塑像似地。

高元亮神色从进灵堂开始就没有过一丝波动,听到娄氏的话,他抬眼看着娄氏,黑眸深不可测。

娄氏被高元亮盯得心里发寒,“太子,我可没有说错,乐平可是你的发妻——”

高元亮淡淡一笑,“有劳贵妃费心了。”

高元亮平素一向冷漠,极少会笑,他这一笑,可吓到了不少人。高岳和高屾不动声色的往阿娘身边凑,以前他们从来不觉得大伯跟耶耶像,可大伯现在这样子,简直跟耶耶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高囧替了高威给崔太后上了一炷香,面对乐平的时候,也很平静温和,太子妃咬着下唇恨恨的看着这对看似和谐的前夫妻。

陆希默默的为娄氏祈祷,她不是很清楚高元亮的脾气,但照着阿兄的脾气,一旦他开始皮笑肉不笑了,就代表有人要哭了,这两人是兄弟,脾气应该很相近吧?她有点弄不懂娄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都嫁给高威那么多年了,还不清楚高氏父子的脾气?陆希以为,高囧的报复起码要等崔太后出殡后,可没想到在高元亮等人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宫外就传来了一个让娄氏几乎发疯的消息?/li>

风波又起(五)

乐平的到来,让大家多少有些尴尬,郑启驾崩后,乐平在高家就渐渐属于隐形的存在,而对高威来说,乐平无疑是长子耻辱的象征,象征了他不成功的婚姻,齐家治国平天下,元亮在外无论有多成功,他的内宅都被乐平扰得翻天覆地,所以高家一上位,高威毫不犹豫的让高元亮换了妻子。娄氏跟高威夫妻多年,对他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她今天特地让人把乐平接来的,就是要给高威和高囧难堪。

高氏老家就在蓟州,高威祖上是军户,出身并不好,要不是高太皇太后当了郑裕了继母,高家迄今可能还是军户。娄氏嫁给高威当填房时,正是郑裕最得的前梁景帝看重之时,高威借着郑裕的东风,也谋了一个不小的官职,他又生的英武过人,娄氏即使知道他有原配,而且原配还留下了三个孩子,她心里还是愿意嫁的。

可等她嫁过来后,才发现婚姻生活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原配的三个孩子,高丽华绵里藏针;高囧高严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这三人对她的讨好完全的视若无睹,高威又对生出这三个怪物的方氏念念不忘,完全无视她生的一子一女。她也不是没动过歪主意,甚至想过诱这三个孩子走歪路,就可惜高威自己不通文墨,对孩子教育却非常上心,宫里还有高太皇太后看着,她完全无从下手。娄氏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忍,等阿回长大就好了,但是阿回长大了,高威心里还是只有方氏的那三个孩子!

他甚至为了他们,不惜把自己贬妻为妾!她是他高威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她伺候了他快三十年,那方氏也不过嫁给他十来年,他为什么这么偏心!阿岿堂堂高家的嫡孙,最后还要屈居高峥这贱妾子之下。圆圆才是高家嫡长女而不是高年年那个只会哭的小傻瓜!如果不是高威欺人太甚,她的阿回为什么天天借酒消愁呢?娄氏越想越不平衡,恰巧这时又有人找到了她,她就毫不犹豫的跟他们合作了。高威不是偏心自己长子吗?她倒要看看,当他看到自己长子次子互相残杀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他不是爱方氏吗?等高囧和高严互斗而死,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方氏!

乐平枯瘦的手指转动着念珠,眼角余光瞄到娄氏得意而张狂的模样,她嘴角挑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走到她面前,“跟我走。”高元亮对她说了三个字。

乐平默默的给大母念完最后一句往生咒后,沉默的起身跟着高囧离去。

高元亮往灵堂外走,太子妃想跟上,但被身边的女官拉住对她摇头,太子妃恨恨的跺脚,“这狐狸精当了尼姑还不安分!”

女官听得心下暗窘,太子妃也太口无遮拦了。乐平公主容貌最盛之时,都没听说过太子对妻子爱妻成狂,现在乐平公主都这样了,太子怎么会再喜欢她呢?

成氏浑身僵硬的看着娄氏发疯似得举动,她到底要干什么?她要害死他们一家子吗?娄氏和高回的心思,他们自以为隐秘,实则没人不知道。成氏不是没阻止过,但下场是被高回打了一巴掌,高回骂她不图上进,之后无论做什么事都瞒着她,甚至还把她关了起来。成氏原以为他们母子也没什么朝堂势力,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可她没想到娄氏没朝堂势力,居然能在后宫闹出这种事来!成氏摸上了手腕上的佛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想死没关系,但是不能拖累她的孩子。

“走了,还愣着干什么?”高回不耐烦的道,他粗鲁的声音引来了众人的侧目。高家的男人都不是温柔体贴型,但也没几个人会对妻子这么说话。

成氏低眉顺眼的跟在高回身后,高回见妻子柔顺的模样,心里又好过的几分,他略带得意的看着高囧,你是太子又如何?高严是蓟王兼大将军又如何?这两个一个连妻子都搞不定,任凭她这么多年在后院兴风作浪,连个嫡子都没有;一个更是惧妻如虎,膝下荒凉,只有两个嫡子,连个庶女都不敢生。

高回得意洋洋,却不知他身后高团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高回,三哥不过挑拨了下崧崧和山山,被二嫂弄光了他所有的家产,被二哥揍了一顿,要不是施温拦着,早被二哥废了,即使这样,三哥也起码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也不知道今天四哥这么光明正大的挑衅大哥,大哥会怎么对四哥。

“阿娘,你也去休息一会吧。”高山山对陆希说,“年年想你了,这里有我们在就好了。”

陆希也担心女儿,“那你们先替我跪一会,我一会就来。”

“好。”高岳跪在陆希之前跪得地方。

高囧领着乐平来到偏殿后,“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送大母最后一程。”乐平说。

“郑琬琰,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敢杀你,别自寻死路!”高元亮冷声道。

乐平哈哈大笑,“我怎么敢认为你不敢杀我?你把我们郑家的兄弟全杀光了,难道还在乎杀我?”

高元亮见她笑得癫狂,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把她送回去!”

“高囧你这辈子就想靠着妻子上位了,可惜你没你弟弟的命!”乐平嘲讽道:“谢家的女儿除了谢灵媛,就没一个成器的,你以为娶个世家女,就能跟你弟弟一样了?我告诉你,你在做梦!除非你把高峥杀了,不然你别指望着谢家能帮你!”

高囧懒得理会她,“把她拉下去。”

“高囧,你杀我兄弟,你们高家灭我郑氏,将来也会有人灭你们的!你们注定要父子兄弟相残!”乐平尖声诅咒道,“高峥一定会杀了你的!”

“喀拉”高囧捏碎书案的一角,“把她舌头割了!”他脸色铁青的吩咐道。

陆希站在灵堂外,听着乐平的尖叫,打了一个寒噤。

“阿娘。”高山山给陆希披上了一件斗篷,“走吧。”他对陆希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好。”看到儿子的笑容,心情好了不少。

两人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巨大吵杂声,陆希和高山山没有停下脚步,高山山身旁的小内侍一溜烟的跑出去打听消息。真是多事之秋啊,陆希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抬眼看着昏暗的天空,要下雨了吗?阿兄我想你了。

高回出宫后,就对成氏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好。”成氏也急着回家找父亲和大哥议事,她没别的想法,就想保住阿岿和圆圆。

高回跟成氏分手后,径直策马在建康的大道疾驰,建康住的全是达官贵族,普通庶民和官员走的的路都是区分开来的,也有专攻马匹疾驰的大道,只是极少有人会在建康疾驰,在建康这个走一步就可能遇到达官显贵的地方,低调才是皇道。不过高回是皇子,他这么做也没人会去弹劾他,反而听到马蹄声,路边的人都急急的闪开。

“他就这么天天在大道上骑马?”高峥站在街道一侧一两层小楼的二楼窗口处看着高回嚣张的举止。

“是的大少君。”侍从恭敬的答道。

“他倒是比父亲还逍遥。”高峥眉头微挑,就是父亲都没有在建康城内策马疾驰,二叔哪怕是获胜归来都没有那么张扬。

侍从们都不附和,这是高家的家务事,他们只负责听命。

“那就给他一个教训,马不能骑得太快。”高峥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道。

高峥的话音刚落,正在往前疾驰的马匹突然抬腿长嘶,高回大惊,幸好他的骑术也是高威铁鞭下锻炼出来的,他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身,双手牢牢的抓着缰绳,试图控制不知怎么会发疯的马匹,但是胯下一向温顺的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丝毫不听他控制,不停的颠着身体,试图将高回摔下去。高回连声呼喝,可依然没用,高回的侍卫也赶到了,意图帮高回控制马匹,但是试了好几次,都围不上去,有侍卫干脆拔刀想要杀了那匹马,但那马匹状如疯狂,侍卫们根本瞄不准致命部位。

一名侍卫,想要砍了那马的腿,但是一劈之下,没有砍断马腿,却在马腿上划开了一条大口子,更激怒了马匹,癫狂下,居然将高回甩了出去,高回身体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啊!——”凄厉的惨叫从高回的口中发出,但是很快的他就感受不到身上的疼了,这时候高回的那匹惊马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重重的落下了高高翘起的前腿,正好踩在高回的双腿上,高回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高峥在楼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主人是废物,侍卫也是废物。

“大少君!”外间突然匆匆走进一名侍卫,“不好了,荣山寺失火了!万幸柳良媛已经救出来了。”荣山寺是离建康城郊不远的一间私人寺庙,也是高峥生母柳氏目前静养的地方,或者说是高峥特地给柳氏翻建的寺庙。

高峥脸色微沉,“这里打扫干净。”对侍从吩咐了一句后,就跟着来人大步离去。

“唯!”

等高回的侍从七手八脚的将惊马杀死,救出高回的时候,高回已经晕了过去,两只脚呈现了不正常的弯曲角度,侍卫们也不敢耽搁,吆喝着找来了一辆骡车先往宫里送,这里离皇宫更近,高回的伤势一看就是耽搁不得的。

等娄氏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太医令的诊断也出来了,高回自脖子以下已经彻底失去知觉了,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一辈子躺在床上,娄氏听到这个消息,吭都没吭一声就晕了过去。昏迷前她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会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风波又起(六)

柳氏清修的小寺庙起了大火,侍从第一时间就把她救了出去,但柳氏还是受了不少惊吓。高峥赶到别院的时候,侍从请来的附近医士正在给她诊脉。高峥也没有进去见柳氏,而是招来侍从首领详细询问当时的情况。

“当时的火苗一下子就起来了。”侍从首领说起当时的情况依然心有余悸,“我们一开始用水扑灭,但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旺了,要不是留在良媛身边的女侍冒死带出了良媛,说不定大家就被祸害了。寺院已经全烧了,我们在外面挖了好几条防火沟。”

“现在还在灭火?”故意纵火,是谁到底要她死?高峥若有所思,谢家?不可能。在建康纵火是株连家族的重罪,谢家想要杀了她也不会用这个手段。再说谢家与其杀她,还不如杀他,这么打草惊蛇,完全没有意义。父亲摆明要保住的人,谢家不会这么蠢的跟父亲现在做对。

“是的,大家现在用泥沙灭火。”侍从首领道。

“柳良媛现在身体如何?”高峥问着身边的侍女道。

“医士说良媛受了惊讶,需要好好静养。”侍女道。

高峥沉吟了一会道:“明天我派人送你们去皇家寺庙。”

“我不去!”虚荣而坚定的声音从内室传来,柳氏由侍女扶着进来,她脸色苍白,整个人似乎完全的倒在了侍女身上。

“你怎么不去休息?”高峥见柳氏快站不住的模样,示意侍女扶着她坐下。

“要是我不来,岂不是又见不到你。”柳氏苦笑道,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高峥蹙眉,“你好好休息,我有空自然就会来给你请安。”

“不,你不要过来!”柳氏摇头,“你不要记着我,你要好好孝顺太子妃,不要想着我。”

孝顺太子妃?高峥垂目,就怕太子妃不敢让他孝顺,“我明天会派人送你去皇家寺院,那里守卫更严。”皇家寺院里住的都是前朝的皇亲国戚,阿姑太子妃和蓟王妃也会时常去那里进香休养,想来没人敢在哪里放火。

“不,我不去!”柳氏面露惊惶,“那里太危险——”

“良媛请慎言。”高峥不悦道,“皇家寺院有重兵守卫,良媛的安全一定无虞。”

“她要杀我,在皇家寺院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柳氏脸上浮起苦笑,“阿峥,你别担心我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哪怕马上就死了,我也安心了。”她目光依依不舍的看着儿子,她这辈子已经毁了,只希望儿子能好好的。

“我说了,请良媛慎言。皇家寺院是皇家清修之地,岂可妄言生死?”高峥语气加重了。

“天底下除了她还有谁——”柳氏的话还没说完,就看高峥起身,“阿峥,你要去哪里?”

“我回宫复命,你好好休息。”高峥说。

“现在就走?”柳氏目光几乎是黏在了儿子身上,“阿峥——”她伸手想要摸高峥。

高峥头一侧,避开了柳氏的手,“今天你暂时在别院休息下,好好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面对生母凄凉的目光,高峥神色至始至终都不曾波动下,他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爱护的年纪了。

柳氏失望的垂下手,心头一阵阵的悲凉,她再次意识到了一个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阿峥是她生的,但永远不会是她的孩子…

“良媛身边是谁在伺候?”高峥离开别院后,问柳氏身边的女官。

“近身的都是良媛从娘家就带过来的陪嫁。”女官道。

“良媛这些天有些病糊涂了,说话也跟着糊涂了,你去查一下,要是有人在她面前乱嚼舌根就不要留了。”高峥吩咐,她真是糊涂了,这种话都能说出口。高峥冷笑,就算父亲有了太子妃,他还是父亲的儿子,一切都有可能,他要是不是父亲的儿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女官心头一颤,也不敢抬头看高峥,只应声道,“唯。”

挑拨吗?高峥手搭在身后的剑鞘上,他倒要看看谁有那个雄心豹子胆!

“少君。”高峥的伴读兼亲卫匆匆走来,“殿下让你护送乐平公主回寺院。”说完后他低声在高峥耳边道,“乐平公主舌头受伤了,殿下让你找个口风紧些的殇医给公主看伤。”

高峥点头,“走吧。”

高回被侍卫送回皇宫的时候,连高威都惊动了,看到下半身几乎浸在血泊中的高回,他脸皮抽搐了几下,挥了挥手让太医令给高回救治后,再也不看他一眼了。娄氏接到消息跌跌撞撞的跑来,看到儿子如此,吭都不吭一声,就晕了过去。

成氏已经回王府了,正想让人召母亲来,却听到高回的噩耗,再听到他再也站不起来后,她心里的第一感觉居然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他不会再给阿岿惹祸了吗?要说成氏对那个天下至尊的地位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可人要有自知之明。高回在高家兄弟中,连几个庶出的兄弟都比不上,高团都不去争那个位置,他去争不是给自己和儿子惹祸吗?好好当个亲王,不是照样享尽人间富贵?

陆希接到高回瘫痪消息的时候,正在长乐宫哄女儿睡觉,小粘糕吓坏了,一见陆希就抱着她吚吚哭,陆希哄她了好半天,才把她哄睡了,不过自己靠在软榻上眯了一会。春暄跟自己说高回受伤的消息时,她还有点反映不过来,直到春暄说高回从马上摔下来,太医令说有可能终生瘫痪后,才彻底清醒过来,“脖子以下不能动了?”是高位截瘫吗?陆希对高回没什么好感,这人贪花好色,对妻子儿女也不好,但他现在这情况,实在让人同情,在这个医疗条件下,高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不错。”高崧崧和高山山也进来了。

高崧崧说着打听来的情况,“据说四叔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又被马踩了一脚才会这样。”他脸上有着对高回毫不掩饰的鄙视,能把自己摔得再也站不起来了,也是高家第一人了。

“应该是摔下来的缘故吧。”陆希说,“他摔断了自己的背骨才会这样的。”

“背骨?摔断背骨能让人一辈子坐不起来?”高山山问。

“何止是一辈子坐不起来,他以后日子有的难熬了。”陆希说,这会连个最基本的炎症都没法子解决吧?还不能开刀,要是骨折的很严重,他甚至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真是害人害已!

这么严重?高崧崧和高山山对视了一眼,“阿娘,你说的是这根背骨吗?”高崧崧指着弟弟的后背问。

“嗯,就是这根背骨。”陆希说,“也不是折断就会站不起来,但大部分情况是这样的,也有人会死吧。”说起来这年头还真不保险,别说摔断脊椎了,就是摔断了腿,都没法子开刀上钢钉啊!越想陆希就越担心高严和崧崧山山,“你们以后骑马千万不能太快。”她对两人说。

“我们知道。”两人点头应是,两人说话声音大了一些,陆希怀里的高年年动了动,小手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的叫:“阿兄——”

高崧崧摸了摸她的头发,高山山凑了过去,亲了亲妹妹嫩嫩的小腮帮,“年年乖,继续睡。”高年年被阿娘抱着,两个哥哥又围着她,眼睛一合,又放心的睡着了。陆希对春暄点点头,春暄上前小心的接过高年年,将她抱到内室。

高岳和高屾随陆希看过了高回,高回瘫在床上,娄氏不省人事,成氏忙得团团转,陆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说她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自己。成氏吞吞吐吐的求陆希替她照顾圆圆几天,陆希一口答应了。

“家里越是出大事,你就越要保重身体。”陆希对成氏道。

“二嫂,你放心,我会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成氏想着那个飞扬跋扈的人以后一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心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希望夫君能早点好起来。”希望渺然,但人总要有个指望。

“一切都会变好。”陆希说。

成氏勉强的笑了笑。

陆希也没有多留,牵着圆圆手,“圆圆,跟二婶先回去住几天好不好?”

圆圆在阿娘的鼓励的目光下,才对陆希怯生生的点头。

娄氏醒来后,就发疯似的要找人,说是她被人骗了,还跑到高威处,一口咬定说高回会这样是高囧下的手,要高威严惩高元亮,被不耐烦的高威让人架了出去,大家都当她疯了,但是有心人还是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她被人骗了?骗她的人是谁?来人又用什么来骗她呢?

“阿娘,你说娄贵妃是真被人骗了吗?”高岳和高屾饭后陪着陆希在御花园里散步时,谈起了这件事,两人绝口不提到底高回会出事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因在内宫,三人身边也没侍从跟随,只有几名女侍卫远远的散开保卫三人。圆圆来了后,高年年有了玩伴,晚饭后最爱跟圆圆一起弹琴玩娃娃,不爱陪阿娘和阿兄在花园里乱走。

“不管是不是被骗,她走的都不是正道。”陆希看着花园里盛开的菊花,“阴谋诡计固然能得一时之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们看古往今来,多少成就大业者是靠阴谋诡计获胜的?就算有计策,也是阳谋不是阴谋,因为——”陆希顿了顿,“在绝对优势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娄氏始终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将朝堂政斗当成了内宅隐私之争,这完全是两回事。

高岳和高屾深以为然,就如大伯这次对四叔的出手,谁都知道肯定是大伯下得手,可以谁都抓不到他的把柄,四叔之前做了那么多事,派人去挑拨太子妃和高峥的矛盾弹劾表哥齐国公爵位名不正言不顺,甚至后来柳氏清修寺庙的着火,都有他们的身影,都没有让大伯和他们家伤些皮毛,反而大伯一出手就把他彻底毁了。

“若非万不得已做人还是留些余地好。”陆希说,“但一旦出手,就要斩草除根。”

“阿娘,你放心,我们心理有数。”高岳笑着搂着陆希的肩膀。

陆希白了儿子一眼,他们有数才怪。

母子三人说话间,却听一声呼唤,“安邑县主。”

三人寻声望去,就见离他们远远的廊角转角处,站着一名中年妇人。

安邑县主?陆希怔了怔,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她为安邑县主了,特别是高威登基后,大家对她的称呼就是蓟王妃,“你是崔女官?”陆希认识她是崔太后的心腹女官,她是崔太后的族侄女,早年丧夫,被崔陵送入宫中伺候崔太后,深的崔太后信任,崔太后去世后她就跟在阿妩身边了。陆言最近跟她一起住在长乐宫,他们会在花园里碰到她也不奇怪。

“是的。”崔女官低眉顺眼的站在廊角。

“你找我?”陆希见她似乎是来特地找自己的。

“是的。”崔女官迟疑的望着陆希身后的高岳和高屾。

高岳和高屾不悦的挑眉,若不是顾及阿娘,早把这装神弄鬼的老太婆拖下去了。

“有什么事说吧。”陆希蹙眉,崔太后的女官找自己做什么?

“县主,太后临走前曾嘱咐妾几句话,让妾转告县主。”崔女官迟疑的上前几步,见陆希没有阻止,又上前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娄贵妃她替县主解决了,太子妃那里有——”

“闭嘴!”陆希脸色突变。

高岳不假思索脚对着崔女官心口就是一脚,崔女官被他一脚踢到了廊下的柱子上,吐了一口血,面若金纸的躺在地上,只剩了出气,“来人,把这冲撞了王妃的奴才给我堵了嘴押下去!”高岳怒声道。

风波又起(七) ...

崔女官的话让陆希气白了脸,也让高岳和高屾脸色阴沉了下来。

如果说陆希是生气,那么高岳和高屾就是愤怒了,高家人再内斗都不允许外人来插手,崔氏这举动简直对他们赤裸裸的挑衅!两人心里都浮起了杀意。

“我明天就让人送你们‘从母’去寺院,这件事她肯定不知道的。”陆希特地较重了“从母”两个字,儿子心里在想什么,陆希心里多少有点数,他们的脾气大部分都随了阿兄,典型的高家人脾气,高傲到了极致,怎么会允许外人把自己家里人当猴子耍?她必须要马上送走阿妩,不然她肯定要被迁怒。

陆希想不通,崔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认为她这么帮了自己,就可以让自己对阿妩更照顾些?阿妩是她的妹妹,她难道还会撇下阿妩不管不成?她这分明就是在害阿妩,还害了乐平!陆希想着刚收到的消息,高元亮把乐平的舌头给割了,她心里就忍不住胆寒,高元亮对高回动手,那是他们兄弟间的争斗,可他跟乐平十几年的夫妻,他难道就不顾念一丝的夫妻情分?他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高岳见阿娘眉头紧皱,眼底有着忧心,压下怒意对陆希道,“阿娘,从母是前朝太后,先送皇家寺院吧。不过那里规矩大了些,不如多派几个人去伺候从母?”他这个从母一出生就备受前宋文帝喜爱,出嫁前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嫁给仁帝后也是一帆风顺,让仁帝为其百般打算,就是为了保她一辈子安宁,仁帝死后又有刘铁一心一意的呵护,崔氏甚至死了都要为她打算,可真不简单。以前他只知道陆言是阿娘唯一的妹妹,阿娘关心这个妹妹,他就理所当然的对陆言好,可自从知道常山的所作所为后,高岳就当她是陆家的女儿。

陆希没应声,目光静静的望着儿子,高岳笑容微敛,“阿娘?”高岳到底还小,城府不深,被陆希看得心里有些忐忑。

“没什么,这件事你去安排吧。”陆希对儿子温柔的笑了笑,还伸手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你们都大了,阿娘也该享清福了。”

两人听着陆希的话,开心的就差没后面插跟尾巴晃晃了。不过哄完陆希,两人走出去陆希暂时休息的宫室后,高岳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阿兄怎么办?”高屾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心慌,这件事闹不好都要牵扯到阿娘!

高岳脸色阴沉,“带上人去找祖翁。”

“阿兄?”

“山山,宫里的事瞒不了祖翁的,别自作聪明。”高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