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没有将她叫醒,只是默默看了会儿,越看越心浮气躁,掏出一根烟,准备点上时,想了想又放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舒渔终于悠悠转醒。

先是迷迷糊糊看看周围,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瓮声瓮气道:“我睡着了啊?你怎么不叫醒我?”

卫暮云冷冷道:“叫了,没叫醒。”

舒渔有点尴尬地地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啊,车子里暖气太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卫暮云道:“醒了就下车!”

舒渔看他好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赶紧心虚地下了车。

两人一同进的电梯。

舒渔还是没忍住问:“明天带我拍片子,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卫暮云默然地看着电梯门,淡淡道:“外公的吩咐就是我的工作。”

舒渔想起他的职位是董事长助理,也就是祁老爷子的助理,有些自讨没趣地吐了吐舌头。

出了电梯,卫暮云走在前面,头也没回,开门进了自己屋子。

舒渔的一声“再见”被吞在了喉咙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舒渔门口就响起敲门声。

她迷迷糊糊起床,趴在猫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卫暮云。

“有事?”她打开门一脸惺忪地问。

卫暮云穿着一身笔挺的正装,面无表情道:“你不是要去拍片子么?我在楼下等你。”

舒渔有点没反应过来,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才五点啊!”

卫暮云道:“餐饮业跟别的行业运转不一样,虽然酒楼十点之后才开门,但前期的准备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尤其祁家菜用的都是最新鲜的食材,很多时令蔬菜都是趁着露水直接从基地采摘下来运到中央厨房的仓库,再由仓库分拣后运到各家门店。”

舒渔听他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打了个激灵,但脑子还是晕晕乎乎,慌慌张张折入房间:“行,我漱洗完毕马上就来。”

走近卧室后直接把睡衣脱下来,光着上本身,手忙脚乱跑到卫生间快速洗脸刷牙,弄完之后又跑到衣帽间换了衣服。

等她弄完出来,却傻了眼。

只见西装革履的卫暮云并没有离开,而是面无表情地站在玄关处。

舒渔拎着器材,有点混乱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是下楼等我的吗?”

她刚刚脱了睡衣,一直光着身子来来回回,根本就没注意门口的动静,还以为他早就下了楼。

而且……她不仅是光着身子跑来跑去,先前边刷牙边上厕所的时候,厕所门也只是半掩着。

这真的是有点尴尬啊!

卫暮云倒是一脸淡定,冷着脸看向她:“你经常在家连门都不关么?”

舒渔刚刚确实没关门,一来是因为他还站在门口,关门好像有些不礼貌,二来这层楼就只有两户,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其他人来。她漱洗完毕马上就出门,关不关门不重要。

舒渔正想解释,卫暮云已经转身出门,轻嗤道:“要是全天下年轻女人都跟你一样,犯罪分子应该很高兴。”

“小区治安很好的。”舒渔跟上去,有些没底气道。

“你在这里住过多久?你知不知道这栋楼好几家住户被偷过?”

舒渔想了想,自己确实没住多久,四年加起来也才三个月。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他有点危言耸听:“我房子四年没住,也没来过小偷啊!”

两人此时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卫暮云鄙薄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舒渔随口问:“对了,你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

卫暮云冷冷回她:“一年前。”

正月里的清晨本就寒冷,舒渔被他这冷淡的语气更是冻得浑身发寒,默了片刻,她有些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为了拍东西,麻烦你这么早起来!”

从昨晚下车开始,她就觉得他的冷淡又多了一份不耐烦。

这种不耐烦让本来在他面前释然不少的舒渔,再次觉得惴惴不安。

也许是她是那个心怀内疚的人,所以在面对他时,多少回有些小心翼翼。

虽然和卫暮云的独处不那么愉快,但是舒渔的拍摄却很顺利。而且她发觉,祁家菜的员工,哪怕是仓管员,似乎都和卫暮云很熟悉,他在这些基层员工面前,半点架子都没有,和他们说话也都很亲和。

这让她想起当年那个性格温和明朗的海岛大男孩。

她不得不承认,好像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他才是那种冷冷淡淡的模样。

当然,再脾气好的人,大约也不会对一个抛弃自己的前任有多和颜悦色。

从中央厨房到总店,从清洗食材的工人到总店主厨,一个流程拍下来,快到了十一点才收工。舒渔本打算下午再去祁家菜公司总部录执行总裁兼行政总厨宋城的访谈,但显然卫暮云不想拖太久,直接带她去了总部。

舒渔本来就没睡好,在宋城办公室录片子的时候,坐在摄像机后面的她差点睡过去栽倒。

好在宋城是厨师出身,没什么霸道总裁的架子,是个性格很好的大叔。录完之后,朝一个激灵醒过来的舒渔笑道:“舒小姐这是忙了一早吧?”

舒渔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早上五点就起来,一直忙到现在,所以有点犯困。宋总见笑了。”

宋城道:“又不是外人,你跟暮云一样叫我城叔就好。”

舒渔心道难道自己和祁子瞻的关系,这位城叔都已经知道了。

祁子瞻果然是个大嘴巴。

宋城看着她笑了笑,又朝站在舒渔旁边的卫暮云道,“不是我说你,明明看到小舒这么困,你就让人家回去休息,反正我天天都在办公室,改天再来不就好了。”

卫暮云轻描淡写道:“改天我不一定有时间。”

“没事没事,只要你们方便就好。”舒渔起身收了器材,跟宋城道谢,又朝卫暮云道:“我要拍得都差不多了,今天麻烦你了!”

她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祁子瞻的脑袋探进来,笑着跟宋城打招呼,又笑着朝舒渔道:“拍完了吗?要是拍完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舒渔点头:“拍完了。”

祁子瞻点点头,想起什么似地又道:“对了表哥,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卫暮云微笑:“有事?”

祁子瞻笑道:“是这样的,这次舒渔拍片子麻烦你了,你要是有空,我们请你去红叶山庄山庄钓鱼泡温泉。”

舒渔正觉得奇怪,却见他朝自己挤眉弄眼。她反应过来,这家伙想必是借着自己的名义,想跟卫暮云搞好关系。

卫暮云笑了笑,朝舒渔看去:“好啊,正好我这个周末有空。”

“那太好了!”舒渔讪笑着点头,跟着祁子瞻飘了出去。

走到外头的走廊,祁子瞻帮她拎过摄像机,小声问:“我打着你的名义请表哥去玩儿,你不会生气吧?”

舒渔摇摇头:“我也正好不知道怎么谢谢他。”

祁子瞻嘿嘿笑问:“他今天带了你一上午,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我爸妈让我拉拢他,以前没干过这事儿,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舒渔敷衍道:“还行吧。”

祁子瞻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觉得他这个人有点摸不透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拉拢过来。”

落水

几个小时的拍摄素材,舒渔和助理花了两天,剪成了一部半小时的短片。发上网后,很快就火了,浏览和转载量完全超出了舒渔的预期,成为当天网上的大热门。

采访的谈广告合作的都联系上门来了,舒渔暗爽一小把,不过不想被人扒出来自己和祁家的关系,就把这些事全丢给了小助理江鸣。

江鸣是她留学时的好友江笑的弟弟,大学刚刚毕业,是个剪片子的小能手。江笑知道舒渔拍美食类的片子,就把自己闲赋在家的弟弟推荐给了她。

江鸣也认识舒渔,有一年暑假去国外玩,她请他吃过好几顿饭,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江鸣便答应了给她做助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这份工作时间自由,不用坐班。

但是江鸣也没想到,第一个片子就火了。火了是好事,不好的是,舒渔把一堆琐事丢给他后就自己就跑了。

当然,舒渔也不是真的想在这种时候当个甩手掌柜,而是答应了祁子瞻,周末跟他一起请卫暮云去红叶山庄休闲。

舒渔也明白,第一回拍的片子就大火,一来是因为选了祁家菜的原因,二来也还是卫暮云的缘故,若是没有他带着自己将那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她也拍不到那么详尽。

所以她也是诚心想感谢他。

当然,舒渔也存着点帮助祁子瞻的心思。

虽然祁子瞻并非一定要继承家业,但若是能继承,想必会让他少许多来自父母的压力。

只是她也不知卫暮云的话,在祁老爷子那里到底有几分重量。但看录访谈那天,祁老爷子说的意思,想必卫暮云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这也难怪祁子瞻父母要小儿子去拉拢卫暮云。

这个季节刚刚春水初生,正是钓鱼的好时候。

红叶山庄有一处水库,专门供游人垂钓。

舒渔对呆坐在水边钓鱼没兴趣,祁子瞻和卫暮云去了水库边,她就在山庄里瞎逛。

没逛多久,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而那人也显然看到了她,挽着身旁的美女,朝她走了过来:“舒小姐,这么巧?”

舒渔其实只在除夕那两天见过祁梵正,因为祁家人多,也并未说过几句话,只觉得这个人傲慢又精明,不是个善类。

“祁先生,你好!”她客气地打招呼。

祁梵正勾唇笑得意味不明:“舒小姐是子瞻的女友,我看我们就不用这么见外了,互相称呼名字就好。”

舒渔笑了笑,没有说话。

祁梵正看了看她身后,没见到其他人,笑着问:“怎么?一个人来的这里?没跟子瞻一起?”

舒渔道:“是跟子瞻一起来的。”

“哦?那子瞻呢?”

“他在钓鱼。”

“那正好,反正我也没事做,就去看看他收获如何?”

舒渔想到祁子瞻身边还有个卫暮云,若是叫祁梵正看到,岂不就是明晃晃告诉他,祁子瞻在拉拢卫暮云。

她想了想,赶紧道:“他钓了有一会儿了,估计现在都已经回房,祁先生还是不用去水库那边了,免得去了没见到人。”

祁梵正点点头:“是吗?那就算了。”说完嘴角噙着笑,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舒渔,携着美女同她道别。

祁梵正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剥对方的衣服一样,舒渔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反应过来,立刻往水库疾步走去。

水库旁此时就卫暮云和祁子瞻两人,各自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握着鱼竿,没有任何交流。还是舒渔匆匆跑来,打扰了这份宁静。

她瞥了眼神色淡漠的卫暮云,来到祁子瞻身旁,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看到你堂哥也在这里。”

“啊?”祁子瞻果然有些愕然。

一旁的卫暮云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她凑在祁子瞻身边,动作亲密,冷冷瞥了一眼道:“舒小姐,你不知道钓鱼最重要的是安静吗?”

舒渔咦了一声:“我吓走了你的鱼吗?”

卫暮云面色冷淡,没回她的话。

祁子瞻见状,嘿嘿笑了笑:“表哥,我才钓了两条,你都快钓了半桶了,吓走一条也没关系的。”

舒渔笑道:“暮云在海边长大的,钓鱼这种事对他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

她不自觉地就像往常一样叫了他的名字。

祁子瞻也也是个迟钝的,似乎并没发现任何不妥,笑道:“我以为在水库跟在海里钓鱼不一样呢!”

卫暮云收了竿,云淡风轻道:“在海边不用花心思,鱼儿自己就会靠上来。”

舒渔也不傻,听出他话中有话,这哪是说的钓鱼,明明就说的是人。

他说得没错,当初她就是自己靠上去的。

祁子瞻却是不明白,笑着问:“是吗?那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海钓。”

卫暮云只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舒渔看了看祁子瞻桶里两尾可怜的鱼,又忍不住挪到卫暮云旁边去看他的桶。里面还真是装了小半桶,游得最欢畅的一条,模样生得有点奇怪,她没认出是什么品种,好奇地弯身用手去戳。

哪知那鱼猛得蹦起来,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脚下没站稳。

“小心!”卫暮云和祁子瞻异口同声叫道。

两人同时去抓她,但还是迟了一步,舒渔已经噗咚一声直接掉下了水库。

她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跟着她又是噗通落水声。

冰冷的水刺骨而来,厚重的衣服湿了水如千斤重,直直让她沉入水中。不过这种下沉的感觉还未持续两秒,她人已经被人勾住手臂拉了起来。

“表哥舒渔,快上来!”祁子瞻站在岸边伸长着手,满脸焦急。

舒渔这才知道是卫暮云跳下来救了自己。不过她浑身懂得僵住,好像连脑子都僵了,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任凭着卫暮云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攀着岸边的石壁爬了上去。

祁子瞻见两人上来,想要接过卫暮云手中的舒渔,但对方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匆匆往山庄内走,边走边吩咐:“子瞻,你去弄些姜汤到舒渔屋子里来,不然会感冒。”

站在原地的祁子瞻,看着他抱着舒渔匆匆离开的背影,半响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我马上就去。”

舒渔双手抓着卫暮云湿漉漉的衣服,抬头看着他被冻得苍白的一张冷冽的脸,牙齿打着战哆哆嗦嗦开口:“谢谢!”

卫暮云冷喝道:“你给我闭嘴!”

此时舒渔不想闭嘴也得闭嘴,因为嘴唇都已经懂得乌,根本就说不出话。

两个人浑身都湿漉漉,一路引来不少侧目。好在路程不远,卫暮云又走得快,不过几分钟就回到了房内。

卫暮云直接将人抱到卫生间放下,打开热水淋下来。

他动作麻利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却见舒渔还抱作一团,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还要我帮你脱衣服?”

舒渔这才反应过来,将自己身上冰冷湿透的衣服脱掉。

热水直接打在皮肤上,终于舒服了不少。

因为只有一个莲蓬头,两个人站得很近,此刻都没穿衣服,虽然这种情况下,无半点旖旎。但舒渔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躲。

卫暮云有点不耐烦了,直接将莲蓬头摘下来,往她身上淋,讥诮道:“这种时候你装什么矜持,又不是没见过。难不成过个四年我身上还能多长出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舒渔悄悄抬眼,看了下他,又赶紧别开眼睛。

身上倒是没多长出什么,不过好像白了一点。

卫暮云看她一直抱着胸,随便在自己身上冲了下,裹了根浴巾往外走:“你自己多冲回儿,免得感冒。”

舒渔见他要出去:“你冲了吗?”

卫暮云道:“我回自己房间。”

“哦。”

那为什么刚刚不回?

卫暮云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我房间在楼上,多冷一分钟,就多遭一分钟罪。”

舒渔心道也是,她扯下一条毛巾挡住自己,凑到卫生间门口道:“暮云,刚刚谢谢你跳下去救我。”

卫暮云淡淡道:“我不跳子瞻也会跳的,我水性比他好,我怕他跳下去没把你救上来,还要我救你们两个。”

舒渔瘪瘪嘴,看着他裹着浴袍要出门,不知为何脑子一热,跑上前将他抱住。

反思

卫暮云穿着酒店的浴袍,而舒渔身上却是不着寸缕。

她双手用力抱着他。

“暮云,我其实一直都很想你。”说出这句话,舒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卫暮云身体很僵硬,良久才慢慢将她的手扒开。

他没有回头,只是一字一句开口道:“不!你不想我。如果没有再见面,你永远都不会想起我。”

舒渔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