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电就好了。有电的话,就方便多了。

齐意欣心里一动。现在这个时候,在外洋应该已经出现发电厂了吧?如果顾远东能够在东阳引进发电厂的话,岂不是他的一大功劳?

给顾远东造势,也要他切切实实,为江东二十郡的老百姓,做些实事才行。

而发电厂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能由私人民间运营。

顾远东作为江东二十郡的首脑,由他出面办发电厂,是再合适不过了。

齐意欣一面盘算,一面打定了主意。先把报馆买下,打出报纸的规模效应。同时让顾远东去联系知道怎么办发电厂的工程师,哪怕去外洋请一个回来都行,要在东阳先把发电厂办起来,然后推广到整个江东。

“严先生,这套设备,多少银子您愿意卖?”齐意欣心里一团火热,立时爽快地对严先生问起价钱来。

严先生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这屋里的一切,咬了咬牙,道:“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我把整栋房子,连同房子里面的设备、桌椅,还有二楼、三楼里面的家具,都让与你们。”又指着屋里的印书车床补充道:“这套书床,是严某当年花了大价钱从外洋运回来的。整个新朝,就只有我这里有这样一个用牛拉的铁制书床。别的那些小报馆,都是用的手摇式平板印刷机,一天只能印数百张报纸而已。”

看得出来,严先生对自己的印刷设备,还是颇有信心的。

齐意欣听了,心里却是一沉。她只打算出五百两,先前还想着,如果这里的价格谈不拢,她就自己另外买一套设备去。现在听说这“最先进”的印刷机,还是全套外洋进口的,就知道这一条“另买设备”的路,是走不通了。

齐意欣知道,这种大型机械,从下订单,到提货,到最后运到东阳,至少也要个一年半载才能成行。

时间目前是她最宝贵的东西,她等不起。

顾远东的接位,只有一年的时间缓冲。

若是要等新的印刷机运到,真是黄花菜都凉了。还造什么势?——直接打一仗,恐怕还快一些。

看来她只有一条路好走,就是从严先生这里买设备。

可是五百两和一千两相比,价格好像相差太多了些。不知道她一张嘴就砍一半下来,能不能讲成功?

齐意欣一时踌躇起来。

叶碧缕却在一旁笑道:“如果我们只买设备,不要这房子呢?”

齐意欣心里一松,也跟着点头道:“正是。这房子年久失修,就算白送,我们也不要的。”

话音未落,那少年却带着哭腔道:“爹,这是我们的祖屋。您要卖了祖屋,我们可去哪里住去?”

看来这一家人已经山穷水尽了。

齐意欣和叶碧缕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趁人之危。

严先生脸上一片赧然,低了头不说话,高大的身子越发佝偻起来。

齐意欣琢磨了一下。办报社,还是办在比较热闹的地方为好。至少可以迅速打开知名度,而且消息也能比较灵通一些。这个房子的位置,其实不太适合办报馆。

想到此,齐意欣便对叶碧缕使了个眼色,道:“严先生,您再看考虑考虑。我们是真心诚意想买报馆。不过,您也知道,您这套设备,已经用了这么久了,有折旧在里面。——价钱上面,可不可以再商量一下?”

严先生听了半天,抬起头,一脸严肃地问她们:“你们是真的想买这家报馆?”

齐意欣点点头,也正色道:“是,这家报馆,不过不包括这栋房子。——我们要买您的全套设备、办公家具,还有您报纸的名字。”

《新闻报》,是一个简洁明了又琅琅上口的名字。

齐意欣觉得对于报纸来说,一个好的开始,就是要有一个容易记的好名字。

严先生愣了愣,道:“名字你们拿去,不用钱。——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说着,定定地看着齐意欣,道:“我可以便宜一些把这些设备卖给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齐意欣和叶碧缕异口同声地问道。

“答应我,你们一定会好好办报纸,不要让《新闻报》,最后消失在东阳城里。”严先生诚恳地道。

叶碧缕点点头,正要说话。

齐意欣却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冲口道:“要不我们合伙吧”

“合伙?”严先生心里也是一动,“你什么意思?”

齐意欣顾不得叶碧缕在下面使劲地拉她的衣襟,笑着道:“我看严先生真是把这家报馆当作毕生的心血,我们就这样买了过去,也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严先生不嫌弃,我们向报馆投资,和严先生一起,做这家报馆的老板,怎么样?”

合伙做买卖,在商人中极常见。

严先生自从开办报馆之后,也对商人的这些手段并不陌生。

他这家报馆开不下去了,也就是因为他自己的积蓄都花光了,而卖报纸的钱,又不足以抵消办报纸的开销,才濒临倒闭的。

可是这两个女子,年岁并不大,知道她们要投入进来的,是怎样一个行业吗?

严先生语重心长地劝她们:“办报纸,是一个无底洞。你们还是回去,跟家里人先商议商议吧。”

齐意欣摇摇头,道:“我只要严先生一句话,同意,还是不同意。同意的话,我过两天,就送合同过来。咱们签了合同,明确了责、权、利的关系,就可以重新筹办起来。如果不同意的话,我就送银子过来,买下先生的设备和办公家具,如何?”

严先生本来对齐意欣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她只是娇小姐一时兴起而已。

可是现在见她说起合伙的事情来,井井有条,又像是有些见识的。

“让我考虑一天,明天给你答复。好不好?”严先生一边,一边领着齐意欣和叶碧缕往对面的屋子里去了。

对面的屋子里,是一间大屋子,隔成了两个单间。里面有几张办公桌椅,桌上零星摆着一些笔墨纸砚。

“外面的这一间屋子,是我们的营业部,以前这里有一个出纳,一个发行,现在都走了。后半部分,是我们的编辑部,现在只有我爹一个编辑。”那少年看着这间屋子,对齐意欣和叶碧缕介绍道。

齐意欣点点头。都差不多了,该看的都看了,该说的都说了。她要做的,就是回去筹银子去了。

被齐赵氏带走的那些仆妇还欠她二百四十两银子,她再找大哥借三百两银子,应该就够买设备了。

如果严先生答应合伙的话,应该连五百两银子都不用。

“严先生仔细考虑考虑,不妨再跟您的家里人商量一下。我们是诚心诚意要做这桩买卖。”说着,齐意欣和叶碧缕告辞而去。

从报馆出来,齐意欣便看见顾远东和上官辉一左一右,靠在报馆旁边的门旁边,双手插在兜里,似乎在等着她们的样子。

“怎么样?都谈好了吗?”顾远东伸出手,拉了齐意欣的手,扶着她上马车。

齐意欣笑道:“差不多了。回去跟我哥再商议商议,我就做报馆老板了。”

顾远东笑着坐到她身边,拱手道:“幸会,齐老板。”又将手里的一卷东西塞到齐意欣手里,“恭贺齐老板开张大吉。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齐意欣笑着斜睨了顾远东一眼,伸手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脸上的笑容就一下子呆住了。

这边上官辉也扶着叶碧缕的手上了马车,抬头就看见齐意欣手里拿着一卷银票,正喜笑颜开地数着钱。

上官辉瞪了顾远东一眼,低头对叶碧缕道:“阿缕,这报馆,咱也有份的。——别让人家占你便宜。”

听见上官辉别出心裁的叫法,叶碧缕全身抖了抖,忙不迭地道:“大少,你还是叫我叶大小姐吧。——咱俩不熟的。”

顾远东和齐意正故意装作没有听见,两个人都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得厉害。——一看就知道是在忍笑忍得快内伤了。

上官辉当没看见这两人促狭的样子,往叶碧缕身边坐近了些,正要说话,齐意欣已经大叫着扑到叶碧缕这边,举着银票笑着道:“表姐,我们有银子了”

叶碧缕笑道:“是二少给你的?”

齐意欣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东子哥给的,但是东子哥说,这银票不是他的。——表姐你看,这银票的票号是京城的,不管谁都查不出,是跟东子哥有关的。”

叶碧缕看了看那银票上的票号,突然大声咳嗽起来。

齐意欣和上官辉一起伸出手来,给叶碧缕捶背。

上官辉看着齐意欣捶得叶碧缕的背后咚咚响,不由心疼地把叶碧缕拉到自己身边,对旁边的顾远东道:“二少,快把你们家大力女神童拉走。——再捶下去,我们家阿缕的背都要被她捶个洞出来”

齐意欣听了,心头大快,正要跟着取笑两句,叶碧缕已经满脸通红地呵斥上官辉:“上官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上官辉听了,不怒反喜,顺势抓住叶碧缕的手,耐心地道:“阿缕,别生气了。跟那种没心没肺的人生什么气?——来,咱们好好办报馆。这个报馆,咱们一定要占大头。”

叶碧缕此时已经知道齐意欣手里的银票是谁给的。——那票号,是他们京城叶家的一个银号。上官辉的银子,都是存在那里的。

此时这车里的几个人里面,只有上官辉是最有可能拿出这笔银子的人。

齐意欣见上官辉和叶碧缕的全幅精神都在彼此身上,也不再去打岔,笑着把手里的银票卷好了,放在小手袋里,亲热地攀住了顾远东的胳膊,谄媚地道:“东子哥,你怎么知道严先生的要价?——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东子哥,你真好……”

顾远东本来想板着面孔,不动声色地“哼”一声了事。

可是他的嘴角,就跟不受控制一样,翘得越来越高。整个人就像充足了气的气球,轻飘飘地,若不是在车里面坐着,他觉得自己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上官辉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便伸手按住了叶碧缕不依的手,冲着顾远东和齐意欣那边努了努嘴。

齐意正和叶碧缕一起往那边看过去。

只见齐意欣抱着顾远东的一只胳膊,仰起头看着他笑。

顾远东伸手握住齐意欣抱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低头也看着她笑。

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眼里只有彼此,没有别人。

叶碧缕的脸上由红变白,嘴唇翕合了两下,便想出声提醒齐意欣一声。

上官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叶碧缕气得唔唔有声,拼命掰开了上官辉的手,低声呵斥道:“你干什么?”又指着齐意欣的方向道:“那可是你未来的弟媳”

上官辉叹了口气,拉住叶碧缕的手道:“他们只是订了婚而已,又没有成亲……”说着,又悄声在叶碧缕耳边道:“我不在乎。——不管你订多少次婚,我都不在乎。”

叶碧缕的脸上又由白转红,整个人都僵住了。

齐意正却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把齐意欣拉了过来,道:“我们换换位置。”说着,便站了起来,坐到了齐意欣和顾远东中间。

第127章 乌鸡汤人人有份 (碧缕纱8月和氏璧+)

齐意欣抬起头,看见叶碧缕也是一脸不赞成的样子,忙放开顾远东的胳膊,坐到另一边去了。

一路上,车里面再没有声音,大家一路沉默地坐到了齐家门口。

顾远东和上官辉先跳了下去,一人一边,站在车旁,想分别扶着齐意欣和叶碧缕下来。

结果下一个走出来的,是齐意正。

顾远东和上官辉忙缩回手,站到一旁。

齐意正瞪了他们两人一眼,自己跳了下来,便站到车旁边,先把齐意欣扶了出来,再扶着叶碧缕下来。

“二少、上官大少,你们都是大忙人,今儿我就不请你们进去了。”齐意正转过身,对着顾远东和上官辉拱了拱手。

顾远东和上官辉一起叹了口气,对着走上台阶的齐意欣和叶碧缕招了招手,道:“保重”

齐意欣突然想起发电厂的事来,便转身从台阶下来,紧走几步,来到顾远东身边,道:“东子哥,我有事对你说。”

齐意正虎着脸走了过来,拉起齐意欣的胳膊,道:“跟我回去。我也有话对你说。”

齐意欣定了定神,对齐意正道:“大哥,真的有事。——不信的话,你在旁边听着就行了。”

顾远东伸手把齐意正的手从齐意欣胳膊上推了下去,沉声道:“意正,你不信我,也不信你妹妹?”

齐意正抿了抿唇,默默地走到一旁,站到了上官辉身边。

上官辉背着手站在那里,笑着道:“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齐意正叹了口气,对上官辉道:“我妹妹年纪小,不经事。——我还是觉得七少更适合她。”

上官辉沉默了半晌,道:“合适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你要问过你妹妹再说。”

另一边上,齐意欣已经对顾远东有些急切地道:“东子哥,你知道电这个东西吗?你听说过发电厂吗?”

顾远东眉头皱了皱,想了一会儿,道:“好像听人说起过。——对,是阿喵抱怨过一次,说什么没有电,怎么过日子之类的。”

齐意欣赶紧点头,一锤定音地道:“那就好了。东子哥,你去问问阿喵,就知道电是怎么回事,能做什么了。——东阳需要发电厂,你要出人出力,把发电厂在东阳办起来。”

顾远东疑惑地看着齐意欣,道:“为什么?”

齐意欣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简短地道:“有了电,就不用再用煤油灯烟熏火燎的。——还有很多别的用处,暂时也说不清楚。但是你听我的,一定会对你有好处,而且是大大的好处。”

顾远东点点头,道:“行,我去问阿喵。只要你说好,我就去做。”

齐意欣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恨不得拿手去摸摸顾远东的头发,夸他一声“乖”……

可是看看顾远东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还多,齐意欣只是搓了搓手,道:“东子哥,办发电厂,绝对是对东阳,还有整个江东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

顾远东倒是伸出了手,抚了抚齐意欣的头发,微笑着道:“我知道了,你放心。”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回过头来,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如果不喜欢烟熏火燎,我让人给你多送一些上等的银霜炭过来,反正冬天要用的。”

乜?

齐意欣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顾远东跟上官辉打了招呼,便各自上了他们栓在齐府门口拴马石上的大马,回自己家里去了。

齐意欣和叶碧缕回到自己院子里,齐意正也追了上来,对齐意欣道:“妹妹,我有话要跟你说。”

叶碧缕笑着对齐意正道:“那我先回屋子去了。”想了想,叶碧缕觉得不妥,还是对齐意正含蓄地道:“表哥,你是表妹的嫡亲大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你不要胳膊肘往外拐。”说着,转身回了自己住的东厢房。

叶碧缕的话,让齐意正又耷拉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齐意欣静静地站在齐意正面前,一双明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齐意正。

齐意正想了半天,还是艰难地开口问道:“妹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意欣垂下眼帘,一排浓黑的睫毛在玉白的脸上像两道触目惊心的弧线一样清晰。

“我……把东子哥当亲大哥。我这次办报馆,就更不能跟他扯上任何关系。”齐意欣低声道,说完,便转身离开齐意正,往台阶上去了。

齐意正怔怔地站在院子里,看见齐意欣有些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上面的大门口里面,心里一阵迷惘。

头一次,他无比盼望,自己的亲娘还在世,就能好好跟妹妹谈一谈,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

裴青云隔着西厢房的窗户,看见齐意正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央,好奇地站起来,问裴舅母道:“娘,您看大少爷在那里想什么呢?”

裴舅母也到窗子这边张了一眼,摇头道:“不知呢。你要不要出去问问?”

裴青云想了想,脸红着道:“……还是不要了。早上已经说过话了。”

裴舅母笑着点头:“那就别管了。等以后你嫁了他,要管的事情多着呢。”

母女俩正说着话,发现齐意正居然转身往她们这边的西厢房过来了。

裴青云赶紧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才和裴舅母一起走到外间,给齐意正见礼。

齐意正进来了,一时也觉得不好意思说实话,便随便寒暄了几句,便道:“明儿上官夫人要过来吃饭,舅母应该还记得她吧?”

提起这些以前见过的人和事,裴舅母就有些伤感,点点头道:“记得。不过,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我们。”

齐意正笑着安慰裴舅母道:“舅母放心,上官伯母不是那样的人。——可惜太太没有请顾家人,不然顾伯母也会来的。”

裴舅母连忙问道:“可是公主殿下?”

齐意正又笑了笑,道:“现在没有公主了。”

裴舅母便不言语,坐在那里喝了一口茶。

齐意正自知失言,便又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裴青云送到门口,安慰他道:“我娘就是这样,一时伤感而已。”

齐意正连忙推她回去,道:“你回去陪舅母去,我明天吃饭的时候,过来带你们一起过去。”

裴青云忙拦着他道:“不用了。我和意欣妹妹一起过去就行了。”

齐意正也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就大步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齐意欣回到自己屋里,抱着一个引枕,歪靠在长榻上发了半天呆。

蒙顶过来问道:“三小姐,翠袖今儿过来,问三小姐有什么吩咐?”

齐意欣没好气地道:“她的伤都好了吗?——就算我有什么吩咐,她又能做得了什么?”

蒙顶笑着道:“奴婢也是这么说,已经把她打发回去了。——不过太太刚才派人过来,给她送了药过来,还有……”蒙顶看了看左右,弯下腰,凑在齐意欣耳边道:“太太又让赵妈妈送乌鸡汤过来了。”

齐意欣心里本来就觉得憋着一团火,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心烦意乱。此时听见那乌鸡汤,心头的火腾地就熊熊燃烧起来,从长榻上坐直了身子问道:“还不放手呢?——这乌鸡汤要熬到什么时候啊?”说着,扬声对外面叫道:“把乌鸡汤给我端进来”

外面耳房里面候着的赵妈妈赶紧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笑嘻嘻地给齐意欣行礼道:“三小姐歇息好了?”说着,把食盒放在长榻上的矮足小方桌上,打开上层的盒盖,从里面捧出一碗玉白瓷的小盖盅,又拿出一个虾青底的小瓷碗和一个小调羹,摆在齐意欣面前。

齐意欣看了看面前的盘盘碗碗,压抑住心头的怒气,问道:“这是用什么东西熬的汤?——我是说,除了乌鸡之外,还放了些什么药材?”

赵妈妈笑着揭开盖盅的盖子,用调羹舀了几勺,放在小碗里面,道:“三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家都说‘食补食补’,当然是用吃的东西来补,不是用药材来补。如果放了药材,那就是药补了。”好像挺内行的样子。

齐意欣却轻哼了一声,道:“乌鸡本身,就可以入药。你还要说你这汤里面没有放药?——说吧,这里面除了乌鸡汤,还有什么?就算是作料,你也要给我说清楚。”

赵妈妈这才看出来齐意欣有些想找茬的样子,心里也暗暗纳罕,不过再一想,这么多年,齐意欣都是温顺惯了,哪有受一次伤,就变得硬气起来的道理?——多半还是比以前更软弱了。

想到这里,赵妈妈便笑着道:“倒是有几样辅料,不过是燕麦、银杏叶子和当归罢了。”

齐意欣凑过去闻了闻,果然好像有当归的味道,便拿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做出个嫌恶的表情,道:“这味道好奇怪,我不喝。——快拿走”

赵妈妈愣了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端起那位乌鸡汤,凑到齐意欣跟前,道:“三小姐要不想动手,老奴喂三小姐喝,也是可以的。”说着,用调羹舀起了一勺乌鸡汤,送到齐意欣嘴边。

齐意欣愤怒地拿手一挡,将赵妈妈手边的乌鸡汤推了回去,全洒在赵妈妈一身簇新的湖绸衫子上。

赵妈妈吓得往后倒退几步,哇哇地叫起来,道:“三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老奴这身衣裳,今儿才刚上身……”

齐意欣气得从长榻上站起来,端起那个盖盅,劈头盖脸地往赵妈妈头上泼了过去,恨声道:“什么好东西?天天给我喝,你怎么不自己喝?——来,我今天让你喝个够”

眉尖和碧螺在外面听见里面吵闹的声音,赶紧掀了帘子进来,要帮着排解,蒙顶却对她们笑着摇摇头,让她们不要插手。

眉尖和碧螺赶紧退了出去,顺手把内室的门带上了,两个人跟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跟着赵妈妈过来的两个婆子,听见内室的争吵声,都过来探头探脑地看。

可是看见两个从公主府来的大丫鬟守在门口,又不敢造次,只好退了出去,站在大门外面的回廊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而内室里面,齐意欣已经拿着盖盅,将整盅乌鸡汤都淋在赵妈妈头上和身上。

看着赵妈妈一身狼狈的样子,齐意欣才觉得小小的出了口气。

“回去跟你主子说,我不喜欢喝这乌鸡汤了,以后别给我做了。”齐意欣看了看自己身上,好像也被溅上了几滴汤水,便想去净房洗一洗,顺便换身衣裳。

赵妈妈这一气,真是非同小可,一路抱着食盒,哭着回到齐赵氏的院子里。路上逢人便说,三小姐不想喝乌鸡汤,便全倒在她身上了,云云。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齐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三小姐娇纵无礼,苛待下人。赵妈妈哭得厥过去好几次,说她几辈子的老脸都丢了,可没脸再在齐家做下去了,还求大太太放她回赵家去。

齐意欣今天亲手收拾了赵妈妈,就觉得神清气爽,晚上去齐老太太那里吃饭的时候,齐意欣一直是高高兴兴的。

齐老太太本想说齐意欣几句,可看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算了,就算是意欣不对,她是主子,赵妈妈只是个下人。没得为了个下人,就打主子的脸的。

齐老太太便也将这件事放下,招待起裴家母女一起坐下吃饭。

齐赵氏站在一旁奉菜,伺候齐老太太用晚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赵妈妈头上裹着块白帕子,手里拎着个小包袱,进门就跪到地上跟屋里的人磕头,哀求道:“老太太,请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齐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看着齐赵氏不说话。

齐赵氏忙走到赵妈妈身边,拉起她道:“赵妈妈,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做,可是要挟主子。就算我赵家,也是容不下这样的行为的。”

赵妈妈一时掌不住,委屈地哭着道:“老太太、大太太、亲家太太,老奴从小丫鬟做起,服侍了赵家的老太太十几年,如今又服侍大太太十几年。这么些年,奴婢从来没有行差踏错。如今三小姐为了一碗乌鸡汤,就羞辱老奴。——羞辱老奴不要紧,可是老奴是大太太的陪房,三小姐这样,是给我们大太太没脸,更给我们赵家没脸……”

齐意欣不等齐老太太发话,坐在一旁冷笑道:“这就没脸了?喊冤了?——那你用你那有毒的乌鸡汤,专给我喝,喝了十几年,这笔帐又该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