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主动?

主动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

这样为了他们能在一起,苦心孤诣谋划的顾远东,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个世上有什么能再把他们分开?想想阿喵和安郡王。就算是死亡,也没有让他们的心有半分远离。

只要她自己摆正位置。好好尽自己的职责,又何必在乎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主子?——不管她们怎么想,自己已经对她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这就够了。

想想那些就算是名正言顺的正室们,没有男人的支持,在自己家里都不能做主,还要看各方人士的脸色过活。

想到这里。齐意欣觉得自己完全振作起来,一整天的疲乏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对着旁边向蒙顶和眉尖打听得婆子淡淡地道:“刘妈妈刚才在外院。也是向二少问了这样的话。”

那两个正打听消息的婆子一惊,忙看向齐意欣,陪笑着继续问道:“那刘妈妈她人呢?”

齐意欣目不斜视地往台阶上走,糯软轻柔的声音在院子里飘向远方,“她被外院的管事带走了。也许就被卖了,也许继续留在外院做苦役。”

顾老夫人院子里的婆子听见这句话,齐齐打个寒战,看着齐意欣的眼神又恭肃几分,不敢再问顾范氏和顾远东的消息,毕着手跟在齐意欣后头进了顾老夫人的堂屋里面。

齐意欣走到上首下面的第一个位置坐下来,看了看门口的那些婆子,道:“管事的过来一下吧。”

领头的管事婆子慌忙往屋里走,心里被齐意欣刚才说的刘妈妈的遭遇弄得七上八下,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差一点甩一跤。

齐意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踉踉跄跄奔过来行礼,在自己面前腰都要弯到地上去了。

“三小姐请问有何吩咐?”那婆子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花儿。

齐意欣两手合起来搭在自己的裙踞之上,看着那婆子道:“既然你们要问,我就先说了。夫人和大小姐以后都会长住公主府。这里就只有我和二少主事。你们有什么事情,若是内院的,跟我说就行了。若是跟外院有关的,也跟我说,我来跟二少转达。——听见了吗?”

那婆子忙不迭地点头,从袖袋里拿出帕子擦汗,喃喃地道:“听见了,都听见了。”

齐意欣微笑着点点头,又问道:“老夫人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顾老夫人在里屋支着耳朵听外面人说话,此时听见提到自己,忙贴近内室门板,听得更仔细。

那婆子见齐意欣问起顾老夫人,往内室的月洞门那边扫了一眼,轻声道:“老夫人像是想开了,最近也不哭了,将过世的大都督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也想着要问小赵姨娘和三小姐、四少爷了。”

齐意欣目光微凝,看着那婆子道:“你们什么都没有跟老夫人说过吧?”

那婆子将脑袋摇成泼郎鼓,“没有!完全没有!”

齐意欣低头想了想,打算今日就把小赵姨娘的事,先跟顾老夫人说。别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说。她倒是担心如果一下子都说了,老夫人会受不了。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顾家就又要办一场丧事了。——虽然顾范氏和顾远东他们不会说什么,外面的风言风语却难听得很,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这样吧,你们去给我和老夫人送一壶清茶过来,再端两碟子点心。——老夫人用过晚饭没有?”齐意欣平静地问道。

那婆子忙点头,“老夫人已经吃过了。”一边说着。一边跟齐意欣又福了一福,“三小姐先坐着,奴婢去给三小姐沏茶拿点心。”

齐意欣“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内室的月洞门那边走过去。

顾老夫人的这个院子很大,但是房舍并不多。只是每间屋子的面积极宽,颇有些穷人乍富住大屋的感觉。

齐意欣眉头微蹙,缓步来到月洞门前。

蒙顶上前敲了敲门,清清嗓子,对里面的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们三小姐来看你了。”

屋里静悄悄地没有声音。

齐意欣挑了挑眉,正要示意蒙顶把门推开。从内室传来顾老夫人阴阳怪气的声音,“这顾家真是要变天了。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就连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外人,如今也能做得了我顾家的主了,我可要去祠堂哭老太爷去……”接着,就从里屋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

若是这话。是先前说的,齐意欣可能还要气恼几分。

可是经过外院刘婆子那件事,齐意欣已经完全转过弯来。对自己刚才的心态嗤之以鼻。顾老夫人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当然触动不了她。

不过齐意欣也没有耐心听一个心怀恶意的老人在这里对她进行精神折磨,便扬声道:“既如此,老夫人就继续哭,我先走了。这几天都不在府里,若有怠慢,还望老夫人多多包涵。”说着,对着内室的月洞门裣衽一礼,做出要告辞的样子。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齐意欣直起腰来,看着月洞门微微地笑,在心里刚刚数到“三”,里面已经传来顾老夫人的声音,“这门是从外面锁的,你要想进来,难道还进不来?——真真是好笑……”

“老夫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进来了。”齐意欣又高声打了招呼,对蒙顶使了个眼色,让她将月洞门推开。

蒙顶会意,伸手解开月洞门上的锁头,将门拉开,露出里面垂着的杏黄色缂丝门帘。

眉尖上前一步,撂开帘子,让齐意欣进去。

齐意欣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顾老夫人的内室里面。

这间内室,齐意欣也来过几次,可是她依然对里面屋里金壁辉煌的陈设有些hold不住。

这顾老夫人,以前到底是什么出身?怎么能将自己的内室布置得比暴发户还要恶俗?

齐意欣每每暗自揣摩,想去问顾远东,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八卦。——顾老夫人到底是什么出身,对齐意欣来说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齐意欣以后嫁过来,要叫顾老夫人一声“祖母”,可那也只是面子情儿而已,不会对现在的情形有任何实质的改变。

因了顾范氏的关系,齐意欣无论如何也对顾老夫人提不起任何敬意。

就像不是每个母亲,都是慈母。也不是每个老人,都值得尊敬。

一个人能够得到别人的尊敬,是要靠他/她的行为品德,而不是要靠他/她的年纪。

有的人,活得时间越长,就越是变态,对旁人的折磨就更厉害。除了用极品来称呼这种人,完全没有别的语言可以描述这一特殊人种。

但是齐意欣从来就不是包子,所以也无所谓对方是不是极品。——因为极品向来是相对于包子才存在的。

如果没有包子,极品们就会发现自己没有用武之地,更会发现自己发出的每一次极品攻击,最后都被对方乾坤大挪移回来打自己的脸。——用一个词简单概况,就是极品们发现自己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齐意欣前世就没有做过包子,这一世当然也不会做包子。特别是这一世,她比前世还多一个先天优势,就是有一个极端护短的巨大后台罩着她。——她不在极品们面前横着走,已经是她前生后世的教养太好的缘故。

顾老夫人看见齐意欣走进来。并不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自顾自就坐到自己内室南窗底下的罗汉床上,就忍不住哼了一声,“商家之女,没脸没皮。”

齐意欣温和地笑了笑,丹唇微启,“彼此彼此。哦。不对。老夫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脸皮的厚度,是意欣拍马也追不上的。”

顾老夫人被噎得浑身发抖,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刚刚满了十六岁的少女,是多么的伶牙俐齿。

“哼!我劝你还是收敛些。想嫁到顾家做少奶奶,你就对我这个太婆婆恭敬些。不然的话,我让东儿休了你!”顾老夫人还不忘扯虎皮拉大旗地吓唬她。

齐意欣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顾老夫人摇了摇,道:“老夫人,我听说您是个很识时务的老人,怎么就是对着我想不明白呢?——您刚才说的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

说着,齐意欣站起来。低下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老夫人一字一句地道:“老夫人,您若是想在顾家安度晚年,你就对我这个未来的孙媳妇客气些。不然的话,我会让你过得很不痛快!”

顾老夫人将头猛地一抬,瞳孔急速收缩,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齐意欣。咬牙切齿地道:“你敢不孝?!”

齐意欣嗤笑一声,收回手,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看着顾老夫人道:“我为什么要对你孝顺?你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更不是我的婆母,我跟你的关系,也忒远些吧。”

虽然明知以顾老夫人的辈份,齐意欣不该这样放肆,可是想起顾范氏这些年被这个老虔婆折腾的那些苦楚,齐意欣就知道自己只能跟顾老夫人对着干。——就算对着干的后果,会让她的名声很不好听,她也顾不得了。

内宅里的这些事,本来就是顺得哥情失嫂意。

她只认顾范氏。谁对顾范氏不好,就是对她齐意欣不好,就酱紫。

齐意欣想的很简单。但是越简单的东西,才是越朴素的真理。

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不顾远近亲疏,总要去试图维持所谓的“公义”,在齐意欣看来,就是虚伪到极点的傻子才做得事。

顾老夫人见用了这么多年,所向披靡的“孝”字都不管用了,心里一惊,多年来说习惯的话脱口而出,“你敢对我不孝,我儿自会替我收拾你!”

说完这话,顾老夫人才想起来,她的儿子顾为康,已经十天前就去世了。

顾老夫人有些失魂落魄,面色惶惶地站在齐意欣面前,脸上的表情,居然有些怯生生的,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齐意欣看得一阵恶寒,连忙低头坐回罗汉床上,头也不抬地对顾老夫人道:“好了,咱俩也别对着放狠话了。——还是说正事吧,我还没吃晚饭呢。”

顾老夫人窒了窒,坐到罗汉床旁边的一个圈椅上,忍住气,对齐意欣问道:“你庶母去哪里了?”

“庶母?”齐意欣惊讶极了,“我哪里有什么庶母?我爹并没有纳妾。”

顾老夫人气得倒仰,却只得再仔细解说,“我说小赵姨娘。她是东儿的庶母,难道还当不得你一句‘庶母’?”

齐意欣嘴角扯出一丝笑纹,“老夫人说笑了。连老夫人这边,我都只以‘老夫人’称呼,并未叫‘祖母’。我怎么会对赵眉好那个贱人叫‘庶母’?”面上虽在笑,声音却是冷到极点。

顾老夫人觉得自己抓着齐意欣的错处,瞪大眼睛,厉声呵斥道:“齐意欣,你越来越放肆了!小赵姨娘是我儿的二房,也是我的嫡亲侄女,谁给你的胆子,称她为‘贱人’?!——是不是范灵均那个妖妖迢迢的贱……”

顾老夫人一句话没有说话,齐意欣已经随手从罗汉床上抄起一个靠枕,往顾老夫人脸上扔过去,堵住她未出口的话。

枕头打在人脸上虽然不疼,可是丢脸。

顾老夫人大怒。范灵均的两个孩子不把她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连这个未过门的孙儿媳妇居然也敢对她动手动脚!若是自己赵家的女儿嫁进来,有谁不追着捧着自己?对自己言听计从。恭恭敬敬?!

一腔怨毒的神色从顾老夫人脸上一闪而过,已经打定主意,要给顾远东再娶一房赵家女儿过来。——为了自己晚年的和顺日子,顾远东一定不能只娶一个老婆!

顾老夫人心里打定主意,面上倒是缓和下来,殷殷勤勤堆起一个笑,忙着道歉,“意欣啊。刚才我是糊涂脂油蒙了心,撞客着了,胡说来着。好了,你跟我说说,小赵姨娘去哪里了?是不是还在为康的陵寝那里守夜?这孩子,从小就爱慕她表哥,后来就算是做二房,也要跟着她表哥,端得是情深义重……”

齐意欣不动声色地听着顾老夫人喋喋不休,好不容易等顾老夫人住了嘴。齐意欣才轻描淡写地道:“真是可惜了。这样情深义重的人儿,居然会对她表哥下毒手。亲手了结你儿子的性命。”

顾老夫人还沉浸在自己的外侄女和自己的儿子鹣鲽情深的美好回忆中。

突然听见齐意欣说,小赵姨娘下毒害死了顾为康,顾老夫人有些愣神。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意欣,就算是东儿心爱你,你也当知道,这种事说出来,是要上公堂的。”顾老夫人板了脸。开始教训齐意欣。

齐意欣笑了笑,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挡在半边脸上。防着顾老夫人开始乱喷,“老夫人,我当然知道这种话说出来,是要上公堂的。——没有证据,我怎么会乱说呢?来人!”齐意欣对门外的丫鬟叫了一声。

蒙顶从月洞门处走进来,对齐意欣福了一福,问道:“三小姐有何吩咐?”

齐意欣朝她努努嘴,“去,把小赵姨娘行凶的证据拿过来,给老夫人瞧一瞧,省得说我们是胡说。”

蒙顶会意。

小赵姨娘被顾远东乱枪击毙之后,齐意欣就命蒙顶去小赵姨娘的屋里细细搜了一番。

搜寻出来的各种私房就不说了,齐意欣只是命人造册收入库房。这些东西,顾为康有遗言,已经说过要跟顾远南和顾远北留着,算是给他们的安家费用。

更重要的是,他们搜出来一个小药包,似乎年代十分久远,里面的东西让宋大夫这个见多识广的人都咋舌不已。——经过试验,宋大夫认定,这味药,就是让顾为康的病情加重,最后身亡的罪魁祸首。

只是奇怪的是,这种药,就算小赵姨娘有机会到外面去,也是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她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齐意欣问过顾范氏,顾范氏细细地看了,只对齐意欣说了一句话,“天道恢恢,疏而不漏。老夫人得到这个结果,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齐意欣听得出来,顾范氏话里有话,似乎还是跟上一代的恩怨有关,她想再问,顾范氏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这次直接拿出来给顾老夫人瞧一瞧,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蒙顶取了分装出来的一个小药包,用帕子包着,递到顾老夫人跟前。

顾老夫人狐疑地低下头,伸出手去,将帕子解开。

再将药包外面包着的灰色棉纸打开,露出里面一些粉末状的东西,看上去就像发灰的面粉。

顾老夫人脸色遽变,两手哆哆嗦嗦起来,看着那个药包,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齐意欣笑着问道:“老夫人,您可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没有?”

顾老夫人大力将蒙顶捧着药包的双手一推,自己从圈椅上跳起来,远远地躲在墙角,以袖掩面,大声道:“快把这个东西拿走!”

☆、第16章 穿越女的困境 (6K,,zhuxyhh01和阿喵宝宝和氏璧+)

顾老夫人的反应,比齐意欣想象中还要剧烈几分。

齐意欣眉梢微挑,飞快地对蒙顶使一个眼色。

蒙顶会意,将手里的药包拿到顾老夫人面前,追着问道:“老夫人,您可看清楚了。您的侄女儿,就是用这个东西,让您的儿子送命的。——你还想见她吗?”

顾老夫人抱着头,顺着墙根慢慢滑下去,看都不敢看蒙顶一眼,和先前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齐意欣在一旁冷眼看了半天,发现无论蒙顶怎么说,顾老夫人都是死死抱住头,窝在墙角,一言不发,也觉得没有办法。

她再觉得顾老夫人为老不尊,可是看见她这样瑟缩的样子,还是没法子再逼问下去。——也许人们都说要尊敬老人,并不一定是这个老人值得尊敬。而是在有良心的人看起来,对于年老之人的一种恻隐之心罢了。

齐意欣默默地想着,从罗汉床站起来,对蒙顶示意道:“把药包收起来吧。”

蒙顶点头,将药包包好,再裹上帕子,拿着出去了。

为了让顾老夫人多安份几天,齐意欣临走的时候又道:“小赵姨娘已经被处决了,所以,你若是想亲手报仇,是不可能了。——她的尸体,已经埋在城外的乱葬岗上。大都督遗言,不许她入顾家祖坟。”说着,齐意欣带着蒙顶和眉尖离开顾老夫人的院子,回自己的梧桐院。

蒙顶和眉尖在路上悄悄地问齐意欣:“三小姐怎么不把顾远南和顾远北的事情也说出来?”这两个根本不是顾为康的种。

齐意欣叹口气,“慢慢来。若是今天一下子说出来,老夫人受不了去了,也就算了。就怕气急攻心,一下子疯了。我们可就弄巧成拙了。”

蒙顶和眉尖对视一眼,笑着对齐意欣道:“还是三小姐想的妥当,我们太着急了。”

齐意欣笑着回头看了她们俩一眼,“好了,赶紧回去传晚饭。收拾东西。一会儿东子哥就进来带我去陵地上灯了。”

蒙顶和眉尖忙应了。跟齐意欣快步回到梧桐院。

梧桐院的小厨房里,碧螺亲自动手。做了一桌子菜。

齐意欣却没有什么胃口,只用鲜鸡汤泡饭,吃了一小碗。另外喝了一碗冬瓜瑶柱汤。吃了几筷子青笋,就放下不吃了。

“碧螺今天做的菜多,味道更好,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把这些都吃了吧。”齐意欣指指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

碧螺很是着急,走过来仔细瞧着齐意欣的面色。道:“三小姐,您最近都没好好吃饭,是奴婢做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吗?您说,到底要吃什么味道的菜,奴婢都可以做的。——就算做不出来,奴婢可以去学。三小姐只要说一声就行。”以为齐意欣是吃腻了她做的菜,所以很着急。

齐意欣诧异地睁大眼睛,指着桌上的菜肴,道:“蘑菇肉片嫩滑鲜香,素什锦色香味俱全,还有这个炭熏腊肠,香中带辣,别具一格。这边的响油芦笋也是恰到好处,还有冬瓜瑶柱汤,你没看刚才我只喝这个汤?——都很好吃。不信,你们尝尝。”最后一句话,是对蒙顶和眉尖说的。

蒙顶和眉尖低下头偷偷地笑。

碧螺松一口气,不再紧绷着脸,笑说道:“三小姐喜欢就好。若是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千万别把自己饿坏了。”

齐意欣抿嘴笑着,坐到贴墙摆着的一排靠背椅上吃茶。

蒙顶、眉尖和碧螺一起站到齐意欣刚才吃饭的桌前,拿小碗乘了自己的白米饭,就着桌上的菜,吃了晚饭。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沉下来,内院各处都已掌灯。

梧桐院的堂屋大门口依然挂着厚重的门帘。今年东阳城倒春寒,现在已经是三月中,却依然寒冷,特别是晚上,跟冬日里没有差别。

齐意欣便捧着茶碗走进西次间,歪靠在西次间的贵妃榻上,看着落地长窗外面的景致出神。

顾远东在梧桐院外走进来,齐意欣第一眼就发现了,笑着放下茶碗,从西次间走出来,对外面的丫鬟吩咐道:“老规矩,蒙顶和眉尖跟我出去,碧螺在家里守着。若是有事,碧螺就先拿主意吧。”

碧螺人很细致,说话又和气,无论在齐家,还是在顾家,她都是人缘最好的那一个。因此齐意欣有事要出去的时候,都是把她留下来坐蠹。

顾远东走上台阶,门前立着的小丫鬟对顾远东屈膝行礼,笑着掀开帘子,对屋里的人道:“二少来了。”

齐意欣已经披好大氅,手里还套着一个貂皮围筒,笑盈盈地立在堂屋的灯下看着他。

自从顾远东的东阳电厂建好,顾家就第一个通上电。

只是齐意欣觉得顾家的家私,跟那些从外洋进口来的灯泡不配套,已经嘱咐齐二老爷拿出一笔钱来,建一个灯泡厂,专门做仿古式座灯的各种灯具。

这项产业在整个江东都算是首创,齐二老爷如今对齐意欣言听计从,无论是百货公司,还是火车站旁边的荒地,这两个提议,都让齐家赚了大钱。因此这一次,齐二老爷二话不说就拨了一笔银子,让自己从外洋回来的大儿子,也是齐家的二少爷齐意礼打理。

如今东阳城里,最引人注目的去处,就是齐家最新开张的“齐氏百货”,还有从来没有过的百货小姐和百货先生,更是让东阳城的人趋之若骛。

在一个店铺里,就能买到所有需要的东西,不必东跑西颠地跑遍全城,对很多人来说,这种购物体验,是非常新奇的。

楚霓裳的霓裳羽衣店刚出来的时候带给人们的震撼已经消褪。毕竟专卖店这种形势,在这片土地上并不算新鲜事。因为数百年来,除了一些杂货铺以外,这片土地上的商铺,绝大部分都是某种形式上的专卖店。比如说,专门卖布匹的,专门卖成衣的,还有专门卖烟、酒和盐,这些都是专卖店。

楚霓裳的霓裳羽衣店。唯一比土生土长的专卖店突出的地方。就是她的店面设计,非常新奇漂亮。又让有钱人觉得十分有面子,所以才飞速在新朝大地上发展起来。

可是任何一项生意的扩张,都需要有巨大的成本支撑。

楚霓裳自从不想同以前的夏大奶奶。如今的夏都督夫人合作之后。资金链就出了严重问题。

屋漏偏逢连夜雨,又赶上齐二老爷嗅到机会,对楚霓裳的霓裳羽衣店来一招釜底抽薪,目的之一。就是要她把天水碧的特许经营权让出来。

楚霓裳当然不愿意。她若是连天水碧的特许经营权都没有了,她的霓裳羽衣店就只有关门大吉一条路了。她是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楚霓裳如今面临的困境。齐二老爷对齐意欣交过底。

齐意欣知道楚霓裳当初发家的时候,手段了得,仗着一些小聪明,借了顾远东的势,占过许多便宜。现在这个时候,不过是她为当年占的便宜还债罢了。所以齐意欣也没有让齐二老爷手下留情,只是对他嘱咐,不要对楚霓裳赶尽杀绝就行。

顾远东走进屋里,看见堂屋里被电灯照的如同白昼一般,眼睛眯了眯,对齐意欣点头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齐意欣笑着点头,将套着貂皮围筒的手伸出来给他看,“你看,我都戴上手套了。”

顾远东笑了笑,温言道:“那就走吧。早去早回,你还能早些回来歇息。”

齐意欣看着顾远东一身戎装,腰上的宽牛皮皮带上戴着两支驳壳枪,对着顾远东微微偏头,眼里流露出质询的神情。

顾远东没有多说,转身离开梧桐院的堂屋,往院子外面走去。

齐意欣连忙跟在后头出去。

蒙顶和眉尖捧着衣包和碧螺专门准备的一个宵夜的食盒也跟着走出去。

离开顾家大宅,上了顾远东的军车,齐意欣见前排只有司机,顾平并没有坐在那里,就疑惑地看了顾远东一眼。

顾远东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低声道:“顾平有事,不跟我们出来。”

齐意欣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也没有再问下去。

顾远东就对前排的司机吩咐道:“启程吧。”

司机应了声是,用力按了两下喇叭。

前面的军用摩托车听到后面大都督军车的喇叭声,知道是出发的意思,纷纷启动摩托,一路前行,往东阳城的城门开过去。

虽然东阳城有宵禁,可是顾远东的军车明显不在宵禁范围之内。

一行人顺利出了车,上了大路,往白天刚刚去过一次的顾家陵地那边过去了。

来到顾家陵地,齐意欣和顾远东一起下车,用守陵士兵早就准备好的几盏灯放在顾为康的墓碑前面,又上了香,献上酒水菜肴。

顾家的侍卫都端着机枪,站在顾远东四围警戒。

因是黑夜里,顾家陵地又多松柏,若是有人想藏在里面,还是很容易的。

齐意欣随便往四围看了看,总觉得那些郁郁葱葱的松柏树后面好像藏有人往这里偷窥一样,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顾远东察觉到齐意欣往他身边靠得越来越近,就飞快地睃了齐意欣一眼。看见她小脸上掩饰不住的一丝惊惶,顾远东轻轻拍拍齐意欣的肩膀,“别害怕。这里有我。”

齐意欣勉强笑了笑,看着顾远东做完上灯的仪式,就催他道:“赶紧去齐家的家庙吧。这里有些渗人。”

顾远东点点头,回身拉住她的手,一起往军车那边走过去。

齐意欣看见顾远东手上戴着黑色皮手套,比自己手上编的一对羊毛手套要硬实得多。

许是走得离顾远东近了些,就算隔着两层手段,齐意欣也觉得有些全身发抖,有一股久违的冲动,又身体深处迸发出来,让她一惊。使劲从顾远东手里挣开。

顾远东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低垂着头,头上的大毛风帽将她的头顶盖住,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怎么啦?”顾远东低声问道。

齐意欣没好意思说实话,“没。没什么。”

顾远东沉默下来。带着齐意欣一起上车,一路疾行。往齐赵氏出家的家庙那里奔过去。

顾家的军车来到齐家家庙前面的空地上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

齐意欣和顾远东下了车,仰头看着齐家家庙雄伟的山门。不由咋舌道:“看不出来啊。齐家原来还有这样一个气派的家庙。”

顾远东也微笑道:“确实很气派。和齐家的家庙比起来,我们顾家的祠堂就像看门人住的倒座房,实在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