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柔局促的笑了下,说:“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瘦猴说完便沉默下去。

沈嘉柔也不知该说什么,脸色红红的垂着头,任由周泽握着自己的手,安心的坐着。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略显微妙。

从机场回到老宅,已经将近夜里十点。沈嘉柔把沈依依抱下来,周泽拿了行李便让瘦猴他们把车开走。

进了门,沈嘉柔安顿好沈依依,见周泽打开笔电,下意识的劝道:“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我忙一会,你去洗澡完了不用等我。”周泽抬头冲她笑了下,继续忙手上的事。

沈嘉柔洗完澡,等头发干的空隙,见他还在忙个不停,想着反正睡不着,就下楼给他温了杯牛奶上来。将牛奶放到他手边,她转身欲走,不想手臂忽然被他拉住。

“打扰你了?”沈嘉柔笑着看他:“我这就回去睡。”

周泽松开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顺手端起牛奶一口喝完。

“明天带依依去做个体检,后天幼儿园暑期预备班开班,出生证和户口本都要带着。”放下杯子,周泽添了下唇,笑道:“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沈嘉柔点点头,嗓音轻轻的道谢:“谢谢你。”

周泽笑笑,没接话。沉默着坐了一会,见时间已经很晚,便合上笔电,拉着她的手回房休息。

隔天一早,还是沈嘉柔先醒过来,等她做好了早餐,周泽才抱着沈依依,睡眼惺忪的下楼。

“去洗洗手,早餐已经做好了。”沈嘉柔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好像睡不够一样歪在椅子上,顿觉好笑:“你们不吃我自己吃了。”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依依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爸爸都不告诉我。”

“你睡着了所以没看到。”沈嘉柔解下身上的围裙,笑着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快洗手,吃完还要喂狗狗喝奶奶。”

“好!”沈依依听说还要喂狗,马上精神起来,笑眯眯的朝周泽招手:“爸爸洗手。”

“来了。”周泽甩甩头,起身一道进了厨房洗手。

吃完早餐,三个人把喂小狗的奶粉冲好,然后把装着小狗的纸箱搬到院子里,挨个给它们喂奶。

沈依依喂完,想起小狗还没有名字,就问沈嘉柔,狗狗要叫什么。

周泽也看她,眼底带着深深的笑意。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它们都是你的小伙伴。”沈嘉柔脸上有些发烧,有意避开周泽的视线,转头看着沈依依:“给狗狗起名字的事就交给你了。”

沈依依有模有样的蹲在地上想着,肉呼呼的小手支着自己的下巴颏,一双大眼睛使劲眨巴眨巴。

过了片刻,她的小脸垮下来,闷闷开口:“想不粗来…”

“那就叫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好了。”周泽淡淡开腔,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好不好听。”

“依依记不住…”沈依依站起来,低着头走到他面前,委屈扑进他怀里:“太长了…”

“不准哭,你看着,爸爸教你认小狗。”周泽揉揉她的头顶,指着第一条脸上有几根白毛的说:“它的脸白,所以叫白虎。”

“依依脸也白。”沈依依高兴笑开:“脸青的叫什么。”

周泽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余光见沈嘉柔在一旁偷笑,索性便把这个难题踢了过去:“依依去找妈妈,妈妈一定知道。”

沈嘉柔大囧,一抬头就撞进周泽带着笑意的目光里,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烧。

给小狗取完名字,两人带着沈依依,开电车去了附近的妇幼院做体检。

测身高和体重时沈依依还觉得很好玩,接下来测听力和视力,她一下子就不觉得害怕了。最后一项是测贫血和肝功能,需要抽血。

正好周泽接了下个电话,先到楼下的吸烟区等着。

一支烟还没抽完,楼上就传来沈依依撕心裂肺的哭声,一边哭还一边数落:“你说不疼的,骗人!”

弯了弯唇角,他把剩下的摁灭丢进垃圾桶,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上楼。

血液检验科正对着楼梯口,周泽刚拐过平台,沈依依就从沈嘉柔怀里挣出来,哭喊着朝他跑来。

周泽大惊,幸好沈依依没有直接冲下楼梯。几步上前伸手将她抱起来,他好笑的问:“怎么回事啊,又哭了。”

“妈妈骗人,手疼。”沈依依趴到他的肩膀,哭的更伤心了:“手疼…”

周泽垂眸和沈嘉柔交换了下眼神,哄道:“我们去拍照片好不好,旁边还有蛋糕店。”

沈依依一听到蛋糕两个字,马上就不哭了,眼泪汪汪的点头。

开在名仕豪庭的幼儿园,虽然不是公立幼儿园,管理上却跟公立幼儿园没有丝毫的差别。

甚至在伙食和师资方面,比市里的公立幼儿园要好很多。

带着沈依依拍完证件照,周泽看一眼身边的沈嘉柔,忽然提议一起拍一张。

“像个小孩似的。”沈嘉柔也没多想,听话的走过去,和他站到一起,让沈依依站前面。

拍完下来时间还早,周泽去照相馆隔壁的蛋糕店,给沈依依买了饮料和蛋糕,开车载着她们去了幼儿园。

到了小区门外,沈嘉柔看着刻在巨石上的,名仕豪庭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微微蹙眉。

她来过这里,彼时梁墨辰的婚房刚刚装修完毕。她像个女主人一样,把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跟他在这里,如漆似胶的度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不适的感觉只一瞬,便被她狠狠抛开。

没进过泥潭的人,永远不知道陷在里面有多绝望。然而沈嘉柔再绝望,都没有一次幻想过,希望梁墨辰前来营救自己。

很多事,若不是梁墨辰默许,姚媚哪里来的胆子,堂而皇之的欺骗自己。

所以,她对他,还剩在心底的念想,也不过是最初的,彼此都回不去的青春年华罢了。

由于暑期预备班准备开班,因此园里所有的老师都回来了,这会正忙碌的把桌椅和玩具搬到太阳底下晒。

周泽让沈依依骑着自己的脖子,带着沈嘉柔进了大门。

沈依依一看到滑滑梯就坐不住了,手舞足蹈的要下来。周泽无奈只好放她下来,留下沈嘉柔陪着,自己去了尤晓珍的办公室。

“泽哥…”尤晓珍见他进来,高兴的立即站起来:“怎么这时候来了。”

周泽摆摆手,说:“我带依依过来办入圆手续,你给她安排个耐心比较好的老师,这丫头胆小爱哭鼻子。”

“小李老师怎么样?”尤晓珍心里酸酸的,强作镇定的介绍:“她是幼儿心理学硕士,教学十分有水平。”

“可以,你来安排就好。”周泽微微颔首:“你忙,我呆一会就走。”

“泽哥…”尤晓珍又站起来,轻轻的叫了一声。

周泽脚步微顿,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沈嘉柔身上,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以后,你还是和猴子他们一样,叫我三哥吧。”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迈开脚步,径自朝着滑滑梯走过去。

尤晓珍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她抿着唇,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逐着周泽的背影,突然泪如雨下。

、第34章 好久不见

幼儿园的教职工办公室,正对着园里的大型滑滑梯。

尤晓珍的视线穿过窗户,落到木棉树上,旋即黯然垂下眼帘,眼泪落的更凶。就算知道丈夫跟周泽是生死兄弟,她还是无法遏止心底对他的爱意。

不管别人怎么看周泽,失去丈夫、公婆绝望病倒的那一刻,是他主动站出来,承担了原本应该是丈夫该承担的那一部分责任。

从此,在这世上,再没人能取代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这么多年来,她把给丈夫的爱,全部的转移到周泽身上,明知不会得到回应,依旧甘之如饴。然而再长情的等待,终究越不过周泽心里的那道坎。

她知道周泽自责、内疚,可事实上,做出决定的是他们的领导。他们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视线徐徐落到周泽身上,尤晓珍不可避免的看到他身边的沈嘉柔。

简简单单的一条素色连身中裙,让她看起来更显娇小、柔弱,眉宇间淡淡的温柔笑意,落在尤晓珍眼中,瞬间勾起心底深深的嫉妒。

那样的画面,她幻想过无数次,从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人生已经没有多少个九年,让她如此卑微的去等待,等待一段永远不会有回应的感情。

颓然收回视线,尤晓珍擦掉眼泪,努力调整好情绪,去了隔壁的副园长办公室。

副园长姜婉茹是老赵的未婚妻,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原本计划等春节老赵回家乡,就去扯证顺便把婚礼办了。谁知老赵没有等到春节,便消失在茫茫人海。比起尤晓珍、莫莉,姜婉茹似乎要自由得多。

可她一直坚持等老赵回来,她不相信老赵牺牲,也不相信老赵会违背誓言,弃国家与自己不顾。

这些年,她虽然留在幼儿园帮周泽打理一切,却又不愿意与他过多往来,甚至不太愿意见他。

尤晓珍进去坐下,简单说了下周泽女儿入园的事,并把小李老师叫过来,郑重嘱咐。

不管是不是周泽的女儿,他亲自带过来,自己就有必要好好的帮他照顾好。

小李老师出去后,姜婉茹看着尤晓珍的眼睛,忽然笑了:“失恋了?”

尤晓珍抿了下唇,幽幽叹气:“恋都没恋,怎么失。”

两人年纪差不多,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是事业上的好搭档,因此说话没什么顾忌。

姜婉茹扭头往操场瞄了一眼,也跟着叹气:“你何苦来哉,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只有对自己看得上的女人,才不是木头。除此之外在他们眼中,世上只有两种人:人民和敌人。”

“我就是不甘心,他怎么不声不响的多了个妻子,还多了个女儿。”尤晓珍脸上浮起一抹苦笑:“我以为我可以等的。”

姜婉茹收起脸上的笑意,劝道:“别自怨自艾,老周这人耿着呢,冯斌和他有着过命的交情,你之于他只是兄弟媳妇,这不是一条线,而是一条鸿沟。”

尤晓珍何尝不知道,只是感情的事不是说放下,立即就能放下。顿了顿,她转开话题:“不说我了,你打算怎么办,我听说你父母这两天也来t市,催你结婚了。”

“老赵没死,只要一天找不到他,我就不嫁。”姜婉茹语气坚定:“我相信他迟早有一天会重新出现。”

尤晓珍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想说万一永远不会出现呢,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她劝不了姜婉茹,姜婉茹亦劝不了自己。人生总是如此无奈,每每看到别人不争气,总忍不住想要点醒,殊不知自己本身,也是别人想要点醒的人。

从副园长办公室里出来,周泽独自带着孩子在积木塔上玩,不见沈嘉柔,尤晓珍迈出一步,犹豫了下又退回来,转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不是个喜欢无理取闹的人,并且身为军嫂,没人比她更清楚周泽这一群人的脾气。

太阳越升越高,即使风很大,空气依旧热的不行。

沈嘉柔站着七号别墅门外,镇定自若的抬手摁下门铃。

大门打开,梁家的管家问了下身份,开门请她进去。沈嘉柔客气道谢,抬脚迈过门槛,平静进入院中。

比起几年前,这里似乎没有太多改变,不同的是如今这里的女主人,是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好闺蜜。

进了客厅,佣人礼貌奉上茶水,沈嘉柔再次道谢,大方得体的端起茶杯。

寂静片刻,有脚步声从楼梯的方向传来。她微微侧眸,看到是姚媚,脸上的慌乱一闪而逝,转瞬变得极其从容,淡然开口:“你的日子看起来过的不错。”

姚媚见到她当即吓得趔趄了下,堪堪扶住楼梯扶手,瞪着眼睨过去:“你怎么知道这里,是不是又在背地里,跟梁墨辰勾搭在一起!”

沈嘉柔抿了口茶,垂眸望着杯中淡黄色的茶汤,忽然觉得好笑。这么多年过去,姚媚还把自己当傻子。

姚媚见她不说话,心底的怨气更甚,又骂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下贱,还是喜欢在男人面前装柔弱,博取男人的同情!”

“姚媚,我可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沈嘉柔面露不悦:“可曾恶毒的骂过你,诋毁过你?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毁了我整个人生!”

“别把大帽子扣我头上,你的人生毁不毁和我有什么关系!”姚媚冷笑着下了楼,气急败坏地坐到她的对面:“从你睡在傅谦然身下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和辰哥在一起。”

“这世上不光梁墨辰一个男人。”沈嘉柔怒不可遏的瞪回去:“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吧,梁墨辰在凯萨皇宫有一间长期包房,他的女人,比你想象的要多。”

姚媚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胡说八道,辰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沈嘉柔耸耸肩,不置可否的捧着手里的茶杯,莫名笑了。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好似凝固了一般。

良久,门外忽然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紧跟着梁墨辰推门而入,打破了一室寂静。

“嘉柔…”猛然看到沈嘉柔坐在沙发上,梁墨辰旋即尴尬停下脚步:“你…”

“好久不见。”沈嘉柔说着,轻轻放下已经喝空的茶杯,平静起身:“大门的密码还没换,你有心了。”

语毕,歉然颔首,抬脚出了客厅。

梁墨辰状若雷劈,双腿却跟灌了铅似的,无法迈动分毫。而姚媚的脸,则一下子拉了下来,像刷了层浆糊般地紧绷着…

沈嘉柔来到院子里,身后不意外的响起姚媚发疯般的怒吼,脚步微顿,继而心情愉悦的出了大门。

她本不是恶毒的人,甚至还想过,如果姚媚当面和自己认错,这事就算过去了,计较也没意义。毕竟,大家都要往前走,往前看。

可是姚媚没有丝毫的悔意,还咄咄逼人的指责自己插足,可见这桩婚姻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幸福。

说到底,抢来的东西,不论好坏心底都始终会存着恐惧。

你既然能抢到手,谁又能保证外人不会来抢呢。

如今的姚媚,不过是小心翼翼的捧着“婚姻”的花瓶,装腔作势的炫耀幸福。只要一点点外力,打破她的心理防线,那只花瓶迟早会碎。

只是对于自己今天的恶毒表现,沈嘉柔心底是不安而矛盾的,她想要报复姚媚,同时又怜悯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

然而一想到沈依依,这种矛盾的情绪便被风给吹散了,渐渐变得释然。

回到幼儿园,沈依依还在滑滑梯上玩着,身上的衣服已经汗湿了,周泽靠在木棉树下,神色惬意。

“回去吧,天太热了。”沈嘉柔坐到周泽身边,垂着眼眸心虚开口:“累坏了没。”

“还好。”周泽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发红的耳廓,忽然笑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耳朵那么红。”

沈嘉柔讶异抬起头,眼底的惊慌一闪而逝:“没有。”

周泽见她脸都憋红了,禁不住轻笑出声:“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说完,抬手搭到她的肩膀上,借力站了起来,招呼沈依依回家。

“嘟嘟…”沈依依嘟着嘴学着火车发出的声音,高高兴兴地从滑滑梯上滑下来,颠颠跑过来,一把抱住周泽的大腿:“爸爸,我明天还要玩。”

“可以,明天你来这里上课好不好。”周泽弯腰把她抱住,让她背过去,方便沈嘉柔给她换垫汗巾:“有很多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玩。”

“那晚上可以回家吗。”沈依依扁着嘴巴,问完眼泪就落了下来:“依依想回家睡。”

“晚上当然要回家,爸爸来接你好不好。”周泽随意看一眼沈嘉柔,目光里满是探寻的意味:“她很害怕上幼儿园?”

“之前刚来的时候,我没有时间照顾她,就送她去全托,老师可能太严厉了些。”沈嘉柔低着头,嗓音细细的:“后来我就不送了,再就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