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最后的办法也被否决,那么眼前之事,似乎就变成了死局。

陆鬼臼眼中流露出失望痛苦之色,张京墨将他怀里的陆鬼臼抱紧了些,他又叹了一声:“蠢东西。”

却是再也不肯将陆鬼臼放开。

第九道雷劫是紧跟着第八道雷劫降下的,根本不会给修者任何喘息的机会。

云层翻滚,雷声回荡。

站在断崖外的宫家双子,早已做好了准备。

眼见紫光凝聚,二人齐身御剑,朝着陆鬼臼头顶上的那云层飞了过去。

就在二人刚好到达陆鬼臼头顶时,一道黑色的,泛着微光的光束,直接从天空之中落下,目标便是底下的张京墨和陆鬼臼。

陆鬼臼并不知道有宫家双子的存在,所以完全以为自己死定了,他将头靠在张京墨的胸膛上,嗅着张京墨特有的清淡香气,平静的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宫家双子见到黑光,便祭出了手中的法器,迎着黑光飞了过去。

黑光速度极快,但宫家双子却早已有了经验,二人悬浮空中,手中法器已是结成了阵法,硬生生的将那黑光拦下。

在黑光和阵法相触的刹那,犹如盘古的巨斧劈开了天地一般,爆发出犹如天塌地陷版的巨响,随即整个昆仑巅,都被白光覆盖。

张京墨只觉的脑袋一晕,眼前也是一片煞白,虽然他及时闭上了眼,但眼睛还是刺痛不堪,瞬间不能视物。

宫家双子接下黑光时,双双吐血,但二人却没有后退一步,硬是将那黑光阻拦在了半空。

宫喻瑾长发飞舞,重重的叹了句:“痛快!”

宫怀瑜也在笑,他的笑容中充满了爽快的味道,好似一头出了笼子的野兽,他道:“是啊……我们在这里,多少年了。”

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运起体内灵力,将那阵法的范围又扩大了一些。

张京墨听到第一声巨响时,眼睛便已暂时失明,接着他听到了第二声,第三声。一开始他还能数着巨响的数量,但到后面,他却发现自己神智已经模糊,几乎是丧失了五感。

虽然人还醒着,可却听不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了。

这被关进黑屋子似得感觉让张京墨有些难受,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受伤的陆鬼臼。

不过很快张京墨便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了,随着巨响不断的回荡耳边,他整个人都好似漂浮在空气之中,根本无法着力,意识也逐渐的陷入了昏迷……

宫家双子在这昆仑巅上苦等几百年,最期待的便是这天道劫的第九道,也只有这雷劫才能让他们体会到势均力敌之感,才能让他们真的觉的,自己还活着。

第九道雷劫威力乃事前八道的总和,这世间除了昆仑巅上的宫家双子之外,其他修士恐怕都会触之即死,更不用说安然渡劫了。

陆鬼臼将他们留于此地,一是为了惩罚宫怀瑜欺瞒他之事,二便是为了让他们为之后的自己拦下这天道劫的第九道。

宫怀瑜和宫喻瑾都受了伤,然而表情之中,却是满满的兴奋之色。赢了天道,大概是每个修者最高的目标。

当年的陆鬼臼做到了,可却也……罢了,已经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第九道雷劫这毁天灭地之威,若是没有被宫家双子拦下,恐怕昆仑巅这座浮空岛都会不复存在。

不过虽然二人拦了大半,却还是有余威,待尘埃落定后,悬浮空中的二人朝地面望去,毫不意外的看到昆仑巅上的建筑几乎是被移平了大半。

而在断崖上的张京墨和陆鬼臼,身上则是盖着一团小小的光晕,显然是宫喻瑾害怕九道雷劫的余威将二人抹杀特意布下的。

雷劫过后,天空中厚厚的黑云开始缓慢的散开,宫怀瑜受伤要重些,此时脸色不大好看。宫喻瑾直接道:“你去休息吧,我给他们疗伤。”

宫怀瑜嗯了一声,他迟疑片刻后,道:“哥,你说这一次,能成么?”

宫喻瑾眉目间透出淡淡的倦意,在和宫怀瑜接下这件事前,他本以为很简单,但却没想到过了如此久,都没能完成。听到宫怀瑜这么问,他抬目朝着断崖处望了眼,然后缓缓的摇头。

宫怀瑜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直接离开了。

宫怀瑜离开后,宫喻瑾便去断崖上看了正在昏迷中的张京墨和奄奄一息的陆鬼臼。

陆鬼臼本就已经重伤,又被九道雷劫的余威波及,几乎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宫喻瑾先是给陆鬼臼喂下了灵药,见他气息平稳了不少,才准备将二人移至屋内。但在看到二人无比亲昵的姿势后,宫喻瑾转念一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接转身离开,将二人单独留在了断崖上。

张京墨这一晕,就足足晕了十几日,待他醒来后才发现周围一片狼藉,几乎可以用山崩地裂来形容。

他和陆鬼臼躺在一块不大的石头上面,原本是他抱着陆鬼臼的姿势,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他的靠在陆鬼臼的怀里。

张京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探了探陆鬼臼的鼻息,在确认他还活着后,心中的大石才落了地。

陆鬼臼从外表看来依旧是十分的狼狈,他头发没了,皮肤焦黑,手一摸上去,就能刮下几层灰来。张京墨身上没什么力气,于是也没有急着动,他伸出手在陆鬼臼的脸上摸了摸,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手指上全是黑色的灰烬。

陆鬼臼结婴后,体内法决运转速度几乎比之前快了一倍,于是原本算得上重的伤居然在短短十几日里就自行恢复了,他朦朦胧胧的感到脸上有些痒,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张京墨温柔的眸子。

张京墨说:“醒了?”

陆鬼臼观察了一下张京墨,他道:“师父,我们没死?”

张京墨懒懒的应了声。

陆鬼臼完全没有料到自己能活下来,所以在他睁眼看到张京墨的刹那,心中便被狂喜充满,他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一把抱住了他面前的张京墨,那力道简直恨不得把张京墨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张京墨也就有着陆鬼臼抱着,他没有陆鬼臼那么好的复原能力,身上还有些伤,但也无关紧要。

陆鬼臼抱了张京墨好一会儿,才松开他,他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恩了声,然后眼神凝视着陆鬼臼,他说:“成了么?”

陆鬼臼重重的点头,他说:“我还以为,我会死呢……”

张京墨眯起眼睛笑了笑,他的眼睛那样的好看,让陆鬼臼不由自主的想要亲一亲,但他忍住了内心的渴望,只是道:“师父,你是不是受伤了?”

张京墨说:“小伤。”

陆鬼臼显然不太放心,他道:“师父,我结婴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张京墨说:“自然可以。”

他在昆仑巅上,已经近四百年,也不知道凡间此时情况如何。既然陆鬼臼已经结婴,那离开这里倒也不错。

陆鬼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师父,你为了救我,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他心中不安,助张京墨入魔界在前,帮他抵挡天道劫在后,只是不知那两个面具人,到底求的是什么。

“没什么。”张京墨现在并不想告诉陆鬼臼,他说:“去清理一下身体,便离开这里吧。”

陆鬼臼见张京墨还是不愿说,虽然有些难过,但到底是没有多问。这次轮到他抱起张京墨,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断崖。

沐浴更衣后,二人又恢复了原本洁净的模样。只是陆鬼臼身上的气息发生巨大的变化——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他身上那澎湃的灵气,恐怕会以为他是元婴中期的修者。

张京墨和陆鬼臼的差距,再一次完整的体现了出现。

知道张京墨和陆鬼臼要走,宫喻瑾也没有拦,他甚至没有告诉鹤童和宫怀瑜这件事,便淡淡的开口同意了。

离开这里,陆鬼臼自是欣喜若狂,他走在前面,张京墨跟在后面。

就在二人要踏出殿门的时候,宫喻瑾却说了一句在陆鬼臼听到十分莫名其妙的话,他对着张京墨说:“你……可对他有丝毫情谊?”

张京墨没回头,平静的说了句有。

宫喻瑾听到这句有,心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他只能祈祷,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张京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狠。

鹿书和宫喻瑾都猜测张京墨想要做什么,只是宫喻瑾已经是猜到了边角,鹿书却还不得其门。

陆鬼臼听到情谊二字,眼里露出狐疑之色,他除了殿门后,便试探着问:“师父,你同这人,是旧识?”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点了点头。

陆鬼臼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他道:“师父你,喜欢他?”

张京墨闻言似笑非笑,他说:“其实我更喜欢你。”

陆鬼臼听到这话,总算是满意了,他很想去牵住张京墨的手,但又害怕张京墨拒绝他,于是犹豫之间,二人已是准备下桥。

张京墨刚塔到桥上,便听到身后传来鹤童的哭嚷声,他叫着:“墨墨,墨墨——你不要走啊,你不要走啊。”

这哭声声嘶力竭,好似要把魂都哭出来。

但张京墨只是脚步微微一顿,却始终没有停下,他与鹤童到底有什么渊源,他已是不在乎了,就像宫喻瑾说的那般,前尘往事,就由他去吧。

唯有此时此刻,才是最为重要的。

想到这里,张京墨微微偏头,瞟了眼身旁笑着的陆鬼臼,也是露出一个笑容。

☆、第119章 回门派

三百年于凡人而言已是沧海桑田,然而在修真者眼中却不过是瞬息罢了。

或许只是一次并不重要的闭关,便要花上四五百年的时间。

之前掌门同张京墨一起入了昆仑巅,虽是得了魔族入侵和几根灵柱的事情,却没能把张京墨从昆仑巅上带走。

掌门回到派内,将这事告之了百凌霄后,百凌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上昆仑巅上将张京墨寻回去。

掌门见状急忙劝说,且将面具人轻易的击杀几个元婴修士的事同百凌霄说了,让他切莫冲动,此事绝需从长计议。

百凌霄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在听到掌门的叙述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并且在掌门处再三确认了昆仑巅上的修者是否真的轻易击杀了几个元婴修士。

掌门其实也对此事抱有疑心,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那个面具人设下的局。但那被击杀的元婴却是掌门相识之人,在离开昆仑巅后掌门也去打探了消息,确定这元婴修士摆放在门派里的命牌的确是碎了……

百凌霄听着掌门的话,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许久后,才问了句:“他们留下清远是为何?”

掌门心中有些不堪的猜测,但并不敢在百凌霄面前说出来,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一下。

百凌霄哪会听不出这是掌门的借口,他怒道:“我们师门一脉就只剩下了我和清远,清远是最小的弟子,师父向来疼他,现如今居然让他陷入这般境地。”

掌门也有些灰心,他想带走张京墨,却有心无力,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对自己的厌恶。

百凌霄见掌门脸色难看,只能在心中叹息,他知道以掌门的为人,若是能将张京墨带走,那定然会竭尽全力。

百凌霄和掌门两人相顾无言,过了许久后,百凌霄才道了声:“那昆仑巅上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够轻易的击杀数个元婴修士,实力已是称得上可怖。

掌门摇了摇头,他道:“他们的身份……实在是说不好啊。”既知道魔族入侵,又知晓上古大能布阵一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太简单。

接着,掌门又把灵柱一事同百凌霄说了。

百凌霄边听边皱眉,当听到众人同昆仑巅结契时,表情一动,他说:“你将契约予我看看。”

掌门将契约拿出递给了百凌霄。

百凌霄接过契约后,面色微变,口中吐出四个字:“天道之力。”

掌门一愣道:“你确定?”

百凌霄点头。只有结婴的修士才知道天道之力的可怕之处,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契约之上居然附着着天道之力。

掌门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本以为昆仑巅上的修士只是实力超群,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和天道挂上了关系……这样一来,想要帮张京墨离开昆仑巅,便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百凌霄也想到了这里,他目光微沉,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在昆仑巅上的人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只只蝼蚁罢了,而张京墨,也不过是一只稍微有意思些的虫子,玩弄还是抹杀,都得看那些人的心情。

百凌霄重重叹气,最终是甩袖而去,虽然是掌门将张京墨带到昆仑巅。可这件事到底怪不得掌门。

毕竟一开始去昆仑巅是张京墨自己要求的,而之后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百凌霄似乎是被张京墨被强留昆仑巅一事刺激的狠了,在离开掌门处的第二天就开始闭关修炼。

掌门听闻此事,也唯有叹息。

去昆仑巅上回来后,各门派最顶端的人都知道了魔族和灵柱之事。为了抵御魔族寻找灵柱,便以凌虚派为首的三大门派起头,建起了一个名为退魔盟的组织。

这组织在张京墨的前几世都有,只不过成立之时,魔族早就占了半壁江山,几乎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而经过面具人的提示,修真者们也很快发现在他们大陆之上的灵柱竟是位于凌虚派的禁地之内。

找到了灵柱,接下来之事就是将之击碎,但是在修士们入了禁地后,才发现这件事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张京墨回到凌虚派的时候,便正好是这么一个尴尬的时机。

找到了灵柱,却无人能够将之击碎,于是只能干瞪着眼睛。

只花了两百年便确认了灵柱的位置,可现如今一百年过去了,众人却连灵柱的边也没有碰到,这种情况不由的让人生出几分焦躁的情绪。

张京墨一阵风似得从山门处飞过时,守门的弟子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他重重的揉了揉眼睛,疑惑的问着旁人:“哎?我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好像看见张长老了?”

旁边一个弟子并没看到张京墨,他道:“哪个张长老?”

弟子道:“自然是……昆仑巅上的那个张长老了。”张京墨被留在昆仑巅一事,掌门虽然并不想宣扬,但奈何在场那么多人,于是这消息还是被众人知道了。

被留在昆仑巅上,大家都觉的张京墨凶多吉少,而且就算活着……恐怕还不如死了呢。

因此倒也没人能想到这张京墨还有回来的一天。

一旁的弟子道:“张长老怎么可能回来,我看你是看花眼了吧。”

那弟子认真想想,也觉的是自己花眼了。

张京墨带着结婴的陆鬼臼回到凌虚派,很有一点衣锦还乡的味道,他回来之后便直奔掌门处,想给掌门一个惊喜。

掌门也正巧没有出门,他的童子激动不已的说有贵客前来时,他随口问了句是谁。

童子摇着脑袋,说贵客不肯说。

掌门想了想,道:“叫他进来吧。”

他完全没有想到前来的竟是张京墨,因此在看到屋外走进来的人时,掌门整个人都呆住了。

张京墨一袭白衣,形容同几百年前相比身上并无明显变化,他朝着掌门行了个礼后,才道:“清远回来了。”

“清远!!!”掌门惊道:“你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绕着张京墨看了一圈,在确定眼前人的确是那个被留在昆仑巅的张京墨后,他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想要问张京墨这几百年过得如何,想要问张京墨怎么回来的,想要问昆仑巅上那面具修士的身份——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张京墨一直面带笑意,他说:“你且冷静些。”

掌门好一会儿才彻底的冷静下来,待他冷静下来后,才注意到站在掌门身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陆鬼臼。

掌门起先还未发现陆鬼臼身上的异样,然而待察觉自己竟是无法探查陆鬼臼修为后,他的眼神中不由的再次流露出惊愕之色,他道:“清远……你徒弟难道……”

陆鬼臼结婴一事,张京墨并不打算隐瞒,他微微点头,道:“没错,鬼臼已经结婴了。”

掌门眼睛猛地瞪大,好似陆鬼臼结婴这件事,比张京墨回归对他的刺激还要大,他道:“若是我没记错,你徒弟还不到五百岁?”

张京墨又点了点头。

掌门见自己的确是没有记错陆鬼臼的岁数,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五百岁内结婴,这等事情,他几乎是从未听过!

张京墨还欲说什么,却看掌门伸手摆了摆,他叹道:“清远,你等会儿再说,让我缓缓……”

张京墨眼含笑意,嗯了一声。

掌门便开始在张京墨的面前围着屋子绕圈,一边绕圈一边念清心咒,一直饶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停下脚步,恢复了平日沉稳的模样,站到了张京墨的面前,他说:“你说吧。”

张京墨笑道:“我只是想问问这百年间凌虚派可有发生什么事……”

掌门瞪眼:“没有其他消息同我说了?”

张京墨摇了摇头。

掌门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了?”

张京墨再次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