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低头笑了笑,道:“五爷,我们还是只谈买卖不谈感情吧,我的朋友有嵬度一个就足够了。”

柳眉山站在那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九生要进屋时又听他声音单薄的道:“你可以让任何人陪伴,只要不是一个人就好。”

她关上了房门,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听到庭院里的脚步声远去,嵬度轻轻敲了她的房门,问她还好吗?

她才疲惫的道:“我很好,你去睡吧。”

这一夜长极了,也吵极了。

她睡了一小觉起来便听到宅子外嘈杂的人声。

嵬度说是官府的人去苏府查了昨夜之事,那伙匪贼已经抢光也逃光了。

“那苏家人呢?”九生问。

嵬度道:“苏勇被打了个半死,沈素锦死了。”

“真死了?”

“恩。”嵬度低声道:“好像为了护着苏嘉卿就死了,二夫人倒是没事,小安子放了她和月娘。”

“那苏嘉卿呢?”九生又问。

嵬度蹙眉道:“好像被那伙人掳走了,但是归寒和宋芳州半夜偷偷溜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救下了。”

九生没说话,梳洗好让他坐下一同用早饭。

嵬度便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九生夹菜给他道:“他们是死是活已经和我无关,我也不会再去落井下石,快吃饭,等下还有生意要做。”

“生意?”嵬度拿起筷子,看着小半碗的青菜苦了脸,想去夹鸡肉,被九生拖走了盘子。

“多吃菜。”九生道:“你什么时候能自觉的少吃肉多吃菜呢?”

嵬度慢慢的吃碗里的青菜。

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的九生哭笑不得,这几年嵬度所有的坏毛病都改了,唯独改不了只爱吃肉的习惯。

九生笑眯眯的托腮看他吃完,才夹了一块鸡肉给他,看他傻乐的样子忍不住道:“还是个大傻子。”

柳眉山就在这个时候进了来,看到她笑的样子略微顿了一下脚步,那笑容他有十年没有见到了。

在一见他进来,那笑容就收了住。

九生看着他,换了另外一种笑,道:“五爷睡得可好?”

“好。”柳眉山近前,在桌前坐下,笑道:“我昨夜问你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九生答的利落,“银子另算,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九生含笑望他,“我的人,我的眼睛借给你,你要带我回京城。”

柳眉山笑了,“好。”

“要让我在京城落下脚。”

“好。”

“宋老相爷那边…”

“我来搞定。”柳眉山答的爽快利落,“你可以随意开价格,随意提条件,我对你只有一条。”

“什么?”九生问。

他道:“要听我的话。”又补道:“你放心,我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也不会约束你的自由和决定,我只是希望在某些时候你能听得进去我的话,让我来处理一些事情。”

九生想了想,也无比爽快的应,“好。”

柳眉山便眉目舒展的笑了。

九生问:“那你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柳眉山“哦”了一声淡淡道:“只是想让你帮我回老宅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柳眉山眉眼低敛,“我母亲。”

九生一愣,听柳眉山没什么情绪道:“她在纪府老宅里的某个地方,我需要你帮我找出来。”

九生的手指一瞬收紧,“纪府老宅?”是了是了,纪慧心说过柳眉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也是纪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女主就是这么睚眦必报!归寒就是这么正义!宋小爷就是这么爱凑热闹!柳五爷就是这么妈妈桑→_→

要开始柳五爷的黑历史了,有点小紧张呢!

※、第47章 四十七

九生的手指一瞬收紧,“纪府老宅?”是了是了,纪慧心说过柳眉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也是纪家人。

便是随口的问了一句,“你还记得纪慧心吗?”

他似乎愣了一愣,眼神晃了一下,才道:“慧心…她还好吗?”

那语气那神色让九生心里咯噔了一下。

用过早饭,柳眉山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九生和嵬度去老宅。

九生也没问归寒和宋芳州去了哪里,柳眉山也没说,两人心照不宣。

这天难得放晴,碧空白云,亮堂堂的天地。

九生路过苏府门前,看到苏府的金字匾额落在门前,进进出出的官兵踩来踩去,门前的白石台阶上不知是谁的血,早干了乌黑的一大片,半破的灯笼,烧黑的半扇府门,落叶卷进踢翻了的门槛。

在往里竟是看不到一个下人,全是官兵。

一夜残败高楼倾颓。

有人提着篮子出来,抬头看见九生愣了一下,随即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瞪了过来。

是月娘,她脸色青青紫紫的,似乎要去买药。

她真是恨极了九生,那眼神又委屈又恨,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只狠狠的瞪着九生掉眼泪。

嵬度来扶九生上马车,九生抬头望着残破的苏府大门,被太阳晃的微微眯眼,开口道:“还记得吗?我曾经在这里说过,终有一日我要将我所受的全部还回去。”

嵬度看了一眼苏府,点头说:“记得。”

“苏府如今家产被罚了大半,抢了大半,算是掏空了。人也散尽了,剩下苏勇也重伤的起不来,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没有一个可支撑门户的人,苏府也算是完了。”柳眉山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你做到了。”

九生没讲话,扶着嵬度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柳眉山几次看九生,她情绪低冷,坐在角落里愣愣的望着车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很不开心?

是到了老宅前,柳眉山忍不住问道:“你不喜欢来这里?”

“恩?”九生刚刚回神,略愣了一下。

柳眉山便道:“你若是不喜欢,便算了,今日不去也无妨。”

九生看着车窗外庄严的府邸,笑了一声,“一座宅子而已,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又看柳眉山,“五爷不必刻意迁就我,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她扶着嵬度下车,留下柳眉山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笑了,是啊,她已亭亭,早不是那个牵着他衣袖的小娃娃了。

纪府的匾额高悬,府门大开,管家在门口等着,看到九生愣了一下,随后叫了一声,“苏小姐…是来找少爷的?少爷他已经走了。”

九生一眼扫过去,又寒又冷,纪淮雨,纪淮雨…你最好身体康泰,好好活着,天涯海角万里迢迢也要等着我!

“九生?”嵬度握了握她紧攥着的手。

九生收回手背在了身后。

柳眉山从车上下了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管家道:“人都散出去了吗?”

管家忙道:“按照您的吩咐府里的人都遣散了。”

柳眉山点了点头,带着九生和嵬度入府。

这高门府深,雕梁画栋,从游廊一路进去,每一步九生都再没有的熟悉,除了她住的小宅,这十年来她到过最多的地方就是这纪府老宅。

廊外的假山上是纪淮雨种的盆栽,穿过假山的池塘里是纪淮雨养的锦鲤,再往里走是一片干枯的莲花池,纪淮雨年年种莲花,年年枯一池,从未开过花,再走…

“九生?”柳眉山伸手拉住了她,她手攥的紧紧,脸色阴冷,眉头紧蹙,被他一拉整个人都戒备的甩了开,“你怎么了?”

“我?”九生皱着眉头,“我很好,我能怎么?我好的很。”

柳眉山看着她,慢慢道:“我们先去大堂休息一下吧。”

“为什么要休息?”九生攥着手掌道:“你不是要找你娘吗?那我们就去找。”转身往前走。

柳眉山跟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九生。”

九生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听他叹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便慢慢放松了紧攥的手掌,跟着柳眉山去了大堂休息。

管家上了茶便退下。

九生坐在椅子里,看着浮浮沉沉的茶叶出神,忽然听柳眉山问她,“你和纪府有什么过节了?”

“啪”的一声脆响合上了茶盏,九生没抬头,只是随意道:“我的私事。”

柳眉山变不再问下去,她不愿说,那就等着她有一日愿意说了再说。

他只记得这纪府里纪淮雨这些年似乎和九生走的很近,他托宋管家给九生送银子时,宋管家还碰上过几次纪淮雨,也来给九生送些首饰小玩意。

今年他因宋芳州耽误了一段时间才来苏州,一来便碰上了李府强娶九生,便也没留意纪府,也是几日前才听说纪淮雨去了京城,想来是去他爹那里了。

那九生…是在怪纪淮雨袖手旁观没有救她?

“你和纪淮雨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九生忽然问他。

他略一顿,点头道:“是,我母亲姓柳名真,是纪子卿的发妻。”又补道:“纪子卿就是这老宅的前主人,我父亲。”

发妻?那…他怎么姓柳?而且只字不提他的父亲?

九生心里疑惑,却不知该不该问,便“哦”了一声问了别的,“那这老宅如今的主人,是你?”

柳眉山点头,“我将它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九生吃惊,这样一座布置精致华贵的大宅子,又是祖宅,居然能买下来?

“你花了多少钱?纪子卿肯卖?”九生忍不住问道。

柳眉山笑了笑,“只要给得起钱,有什么是买不到的?”看了一眼这飞檐红栏的院落,道:“花了足够他在京城买下四座这样宅子的钱,倒也还好。”

九生暗暗吃惊,那是得多少钱啊…十年没见柳眉山是有多有钱啊…

柳眉山看着她暗暗的表情笑了,“我的钱比你想象中要多许多。”

九生挑了挑眉,“五爷如今财大气粗,我开价可就不客气了。”

他看着她的小表情终是慢慢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的“恩。”了一声,“我们今日不急着回去,就在这里住上一夜。”

九生点了点头,听他忽然的问道:“纪慧心还好吗?”

那问的太突兀,让九生心头一跳,抬起眼来看他,想问的话就卡在喉头,不上不下,顿了一顿才答道:“不怎么好,她…生病了。”

“生病了?”柳眉山微微皱了眉,“生什么病了?”

九生觉得喉咙口的话如鲠在喉,只是答:“她小产之后就一直病着,心病。”

他眉头又深了一分,“小产?她…什么时候小产的?”

“十年前。”九生答。

他忽然敛着眉眼不说话了,那沉默让九生心里皱了起来,喉头动了动问:“你们…很熟?”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静静的说:“慧心是个极温顺的小姑娘,若是我当初…”

那话却止了住,止的九生喉头发痒,等着他继续说,他却起身道:“我带你去我娘死的地方看看吧。”

他隐瞒了什么?

九生跟上去,嵬度从廊外走过来。

“你去哪儿了?”九生看他袖口的灰尘,伸手替他拍干净。

他抿着嘴不讲话,不太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九生问他。

他才支支吾吾道:“我去找东西了。”

“找什么?”嵬度对她一向知无不言,如今这般的含糊倒让九生诧异,“有什么不能对我讲的?”

“没有!”嵬度忙道:“我去纪淮雨房中想把你绣给他的荷包拿回来,没找到。”

九生替他拍袖子的手指顿了一下,低眉笑了,“既然已经送出去了,为何还要找回来。”

“他不配。”嵬度提起他犹自发恨,“那是你一针一线绣的,他不配。”

是啊,那年她刚满十五,跟着纪慧心学绣荷包,纪淮雨死皮赖脸的讨生辰礼物,旁的不要,只要她绣的荷包。

她花了好几个日夜才绣好,那是她唯一送给纪淮雨的贴身物,他常常带在身上,如今想来真讽刺。

那时,她是以为纪淮雨对她,是有一两分真心,六七分情意的。

“算了。”九生细细替他挽好袖口,道:“算了。”

她抬头,柳眉山在几步之外等着她,侧身望着她,对她温温一笑,伸了伸手又想起什么似得收了回去。

她跟了上去,柳眉山走在她身侧,放慢脚步等着她。

廊外天晴风好,廊下花香浮浮,是梅香,纪淮雨种的腊梅。

是在内宅里的那片莲花池前停下,满池枯叶委顿,池水沉沉,这片莲花池纪淮雨年年种,却没有开过一次花。

九生站在池边,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就是在这里,纪淮雨和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也是那一天她帮纪淮雨流掉了纪慧心的孩子,从此之后他们被牵连在了一起,纠缠不清。

“这里吗?”九生问。

柳眉山望着那枯萎的池塘,点了点头,“我娘就沉在这片池塘里,我当初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将这纪府夷为平地,将这荷塘掏空,将我娘接出纪府。”

他做到了。九生侧头看他,他紧皱着眉头,并不开心。

“那你,让我帮你做什么?”九生问。

他望着那荷塘半天半天没有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