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州看来还被柳真儿附体,他有意在阻止他们动白骨,是怕她发现什么?

九生只是略一思索,抓着绳子抬脚就踩在了白骨之上,脚下雷击一般从脚底传上四肢百骸,九生浑身收紧发颤,眼前顿时一黑——

“你活该。”有人在说话。

眼前的黑暗里渐渐浮出画面,九生看到亮的月色,廊下写着纪府的灯笼,和坐在屋里榻前慢慢搅着汤药的女子,近一点看清是柳真儿。

她坐在榻前对烟纱帐里的女子慢条斯理的道:“姐姐,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当初若不是你用那龌龊的手段逼迫我嫁给纪子卿,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烟纱帐里的女子侧着头,九生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她闷闷的咳着。

“如果不是你下药迷昏我,让纪子卿坏了我名节,如今我怎么会如此痛苦?”柳真儿低头搅着那汤药道:“既然我这么痛苦,你又怎么能独自快活?你不是说过,我们姐妹福祸一起吗?”将汤药递到那女子眼前,“这药是你自己喝了?还是让我服侍姐姐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V了,感谢大家一直和我约!今天三章约吗!下午四点还有一章,晚上九点左右还有一章!约吧!

※、第51章 五十一

那碗药,榻上的女子竟毫不反抗的喝了下去,倒在榻上声音虚哑干涩的问柳真儿,“药我喝了,放了眉山。”

柳真儿接过药碗,柔柔的笑了,“姐姐放心,我怎么忍心伤了眉山。”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榻上女子伸手抓住她的腕子,“这件事你若是敢让眉山知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真儿低头瞧着她玉一样的手指笑道:“放心,从头到尾我恨的只有你一人,只要你死了,我不会为难眉山。”

那抓着她的手就慢慢松了开,那女子躺在榻上忽然笑了一声,满是嘲讽的道:“你太心急了,如果你能再等一等,不用你动手,就会有人替你动手。”

柳真儿不解,“有人替我动手?”

榻上女子似乎极痛苦,抓着胸前的衣襟不住的发颤,字句咬的吃力道:“你以为你端这碗药来纪子卿不知道吗?”

柳真儿当真是愣了住,纪子卿…她的意思是…纪子卿知道她会端这碗毒药来?那…

“他默许了你,他默许了你…”榻上女子痛苦的缩紧了身子,“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不会让杜蘅进府,只要我在这纪府一日就不会容她杜蘅嫁进来,为妾也不行…但他不该默许你拿眉山来算计我!”

她猛地抓住柳真儿的腕子,力气之大吓得柳真儿一颤,便听她一字字道:“你发誓,你发誓会善待眉山,永不会将昨日之事告诉他!不然就不得好死,死后不得入轮回!”

“你…你放手!”柳真儿被她抓的太紧,吓得死命去掰她的手指。

她却死死攥着,攥的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柳真儿,盯的她不得安宁,心头突突乱跳,便道:“我只要你死,你害死了子敏,你该死!你死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了眉山!我也是做母亲的,不会狠心到眉山身上!”

那双眼直勾勾的盯了她半天,才一把松开她,倒回了榻上。

就听榻上的女子,气若游丝的道:“告诉纪子卿,我再不欠他的了…”

柳真儿坐在榻边,看着她一点点没了声息。

房门被推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柳真儿回过头眼眶是红了,“把她丢进莲花池里,去回禀老爷,大夫人失足掉进莲花池里淹死了。”又道:“绑了青石沉下去,别被人捞上来验出不是淹死的。”

小丫鬟低着头应是。

柳真儿慢慢走出房门,看着高高的明月,极轻极轻的吐出了一口气,“纪子敏,我替你报仇了。”

夜里风起,那两个小丫鬟裹着那女子的尸体从屋中抬出来,急急的往莲花池去。

经过九生身侧的时候,九生看到那女子青紫的侧脸,只是一撇,却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想跟过去再看一眼,却听有人喊她。

“九生?九生醒醒。”

是嵬度的声音,他抓住九生的手,九生的黑暗里像是闪来一道光,猛地醒了过来,一阵战栗。

“九生!”嵬度忙用被子裹住她,急问:“你怎么样了?”

“哪里出错了…”九生脑子发沉,浑身发冷,伸手拖着滚烫的额头慢慢喘息,“哪里不对…莲花池里的那具尸体明明是柳真儿,怎么不是她…”

“什么?”嵬度听不懂。

什么是又不是?

九生脑子里乱糟糟的画面,柳眉山亲口说他娘被丢进了莲花池里,莲花池里的那具尸骸召出来的怨魂也确实是柳真儿,但她为什么会在枯井里的白骨上看到柳真儿的记忆?又为什么那些记忆里被丢进莲花池里的尸体不是柳真儿…到底哪里出错了?哪具尸骸才是柳真儿?

“九生?”嵬度又轻轻喊她。

“恩?”九生没有抬头。

“柳眉山找到了。”

九生一瞬抬头,“找到了?在哪儿?”

嵬度欲言又止的道:“是他自己带着井底的白骨突然出现的,只是…他似乎被附身了。”

“附身?”九生皱眉,“归寒不是说他的体质不会被鬼怪附体吗?”

“那是在他活着的情况下。”

“什么意思?”九生伸手抓住了嵬度的手臂,“什么叫活着的情况下?”

嵬度尽量放轻语气道:“归寒说,他被附体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已经死了,或是他心甘情愿被附体。九生你别紧张,归寒也只是猜测。”

“他在哪里?”九生掀了被子下地,随意穿了鞋子。

“在大厅。”嵬度取了外衣替她披好道:“他想将大厅的尸骨挫骨扬灰被归寒拦了住,归寒让我带你过去。”

不对不对,哪里出错了,就算柳眉山被柳真儿附体了,那柳真儿怎么会将自己的尸骨挫骨扬灰?

九生眉头收紧,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奔到了大厅。

刚到大厅前,就听到宋芳州的声音,“小道姑你别让他伤了自己啊!”

九生疾步进去,一落眼便瞧见柳眉山站在棺椁前,宋芳州拦在他身前,归寒拉着捆绑他的绳子在身后。

“五爷!”九生喊了一声。

柳眉山挣扎的身子一顿,慢慢的转过头来,柳青的衫子上满是鲜血,身前脚下全是隐隐红的血,右肩上插着一把匕首。

“九生!你别过来,他疯了!”宋芳州冲九生喊。

九生暗暗抽了一口冷气,踏进大厅道:“五爷,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柳眉山的手指微微发颤。

“你活着对不对?”九生问他,“如果你还活着就醒一醒,我们弄错了,那具尸骨不一定是你娘的。”

“什么?!”归寒惊诧,“那是谁的?莲花池里还有第二具尸骨?”

九生没有答她,只是慢慢的往柳眉山身边走,“五爷你醒过来,让柳真儿离开你的身子,我们再想一想哪里弄错…”

柳眉山猛地一挣扎,带着绳子将归寒甩到九生眼前。

嵬度闪身过来,护着九生急侧躲开。

归寒“哐”的一声撞在了门板上,疼的眼前一黑,抽气骂道:“娘的…腰!”

“小道姑!”宋芳州忙溜身跑过来扶起她,“你没事吧?”

归寒缓过一口气,怒瞪嵬度,“接住我会死吗!”

嵬度不看她,只听九生低低对他道:“去按住他。”

嵬度点头,放开九生快步上前。

柳眉山却疾步后退,伸手拨出肩膀上的匕首抬手抵在了喉咙上,“站住!”

“嵬度。”九生出声让嵬度停下,盯着柳眉山道:“柳真儿,你究竟想做什么?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你要这般害他!”

柳眉山握着匕首的手指在发颤,眼神却是凶狠的,像那孤魂一般,怨气森森的道:“我要他死,要杜蘅死,要这纪府上下不得安宁!”

九生想起之前看到的记忆,杜蘅问柳眉山是不是柳真儿下药流掉了自己的孩子,柳眉山说是…

柳真儿被活活的打死在庭前。

为这个吗?她恨柳眉山,恨杜蘅?她们之间的骨肉情分呢?那些幼年时的记忆呢?雷雨夜,夏虫天,大雪里…

那些柳真儿万般柔情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柳真儿,你就这么恨他?”九生问。

柳眉山握着匕首的手使力,血珠子便顺刀刃而下,流了他一手背,“他该死!该死!他害死了我,还害了慧心!”

纪慧心?又关纪慧心什么事?

九生给嵬度使了个眼色,道:“他怎么会害死了你?又害了纪慧心?”

柳眉山眼睛里闪着幽光,他忽然道:“你很喜欢他对吗?慧心的孩子就是他的,你现在还想救他吗?”

九生看着她,开口道:“纪慧心的孩子是不是他的与我无关,他救过我,我叫他一声五爷,就不会看他死在眼前。”

柳眉山握着匕首的手指颤的愈发厉害,九生又道:“五爷,你想将你的命偿还给她吗?”

柳眉山面上越来越痛苦。

“五爷,你信不信我?”九生注视着他问:“我看到过幼年时的你和你母亲,她决定不会这么伤害你,我们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闭嘴!”柳眉山看到嵬度微微动身,痛苦的打断九生,急退到棺椁旁,抬脚猛力的踢翻棺椁,哐当的一声巨响,棺椁摔开,里面的尸骨翻滚碎了一地,他抬脚踩了上去,厉声道:“他该死!该死!”匕首一用力,血珠子滚落如雨珠,“不想他死就杀了杜蘅!杀了她!”

九生开口就道:“好,杜蘅在京城,你放了他,我们现在就去京城,替你报仇。”

柳眉山停了手,幽幽的看着九生道:“我可以放了他,把你的身子借给我,回京城杀了杜蘅后,我就把身子还给你。”

九生眉间一蹙。

“他不是救过你吗?”柳眉山道:“为他借一□子都舍不得吗?”

九生盯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匕首慢慢的划开手臂,血透衣衫,一珠珠的流在脚边。

“不然…”宋芳州缩在后面,试探性道:“不然就还附我的身好了,我醒得快。”

“傻了吗你!”归寒一巴掌拍在他脑后,“她要是占了你的身子不还你怎么办?被上身损阳寿,你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一点,第二章奉上!

吃个饭来第三章~

※、第52章 五十二

哪里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九生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是血的柳眉山,将脑子里的记忆飞快的闪过——

雷雨夜抱着柳眉山入睡的柳真儿,杏花树下为他扇凉的柳真儿,大雪中给他撑伞的柳真儿…

那些柳真儿明明和眼前这个怨魂长的一模一样,但…天壤之别,那个柳真儿万般柔情,轻轻的顺着他的发,说为了他做什么都甘愿,怎么会舍得伤他半分?还用他的命来做交换。

从哪里开始不对的?

从杜蘅打死柳真儿那夜吗?柳真儿开始恨死了他?

九生眉心忽然一蹙,不对不对,她记得柳眉山跟她说过,他娘是纪子卿的正妻,明媒正娶的大夫人,而那记忆里的杜蘅也被下人称呼,大夫人。

不可能有两个正妻大夫人,那…

九生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被柳真儿毒死,被小丫鬟抬去莲花池,倏忽一瞥的侧脸,那个侧脸…和柳真儿十分相像!

九生突然转身便往大厅外跑。

“九生?”归寒和宋芳州皆是一愣,“你去哪儿!”

嵬度要跟上去,九生回头道:“留下看着五爷。”讲完快步朝内宅跑去。

嵬度只是略一踯躅便回头盯向了柳眉山,“柳眉山。”他开口道:“你何德何能让九生为你如此。”

归寒却是忍不住开口道:“我说你们这满腔的怨恨是哪里来的?当初是九生的父亲找来京城要人,要到老相爷那里,五爷能如何?霸占着别人被拐带的亲生女儿不还给人家吗?”

“他既收留了九生,就该问清楚苏勇是什么样的人,九生为何会流落到拐子手里,就这样不问不管的任由苏勇将九生带走,他有没有想过九生会怎样?”嵬度心里翻翻涌涌着怒火,有些话早就想说,却顾着九生不能说。

归寒被他的怒气搞的莫名其妙,“她不说,五爷怎么知道?”

“你们给她机会说了吗?”嵬度铮然拔剑指向宋芳州,寒光凛凛,“当初你将她拦在府外,你一句不认识她将她逼的走投无路,她那时候才六岁,你们一句话没有,一句话不问,任由一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人带走她,那时候你们的正义和善良呢?”

那剑光吓人,眼神更吓人。

宋芳州吓的后退半步,“我…我那时候真的不认识她…”

“收起你的剑。”归寒拦在宋芳州身前,难得严肃的道:“那时候他重伤刚醒忘记了一部分事情,我和五爷被老相爷灌醉在府中,一醒来就听说苏勇已经带着九生去感谢老相爷了,回到客栈你们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京城了。”又道:“这十年来,五爷没有一年不来看她,你真以为宋管家送来的那些银钱是老相爷给的?”

嵬度蹙眉。

“那全是五爷给的,就是怕她过的不好。”归寒也有些发恼,这十年来别人她不知道,但五爷对九生尽心为之,“第一年五爷跟着宋管家来看她,在刚到苏州就被老相爷的人拦下,是拿身家性命做担保,绝对不见她才得以在第二年来偷偷看她,之后的几年,年年如此,就算再忙也会特意来看她,给她送银子,我问你,五爷还能怎么做?是要不管不顾抢了她带回去吗?”

嵬度提剑答不上。

“这世间人人都活的不易,谁也救不了谁一辈子。”归寒道:“九生遇难时,五爷可有迟疑过半分,没有冲出去救她?”

宋芳州拉了拉归寒。

归寒甩开他,一把拨开嵬度的剑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到底哪里来的怨气?你还拿剑指我!打不过你当我怕你啊!我的正义和善良在我看得到的不平事上,在这世间的大恶疾苦上!”

她义正言辞,嵬度说不过她,气的抿紧嘴唇。

“别吵了…”宋芳州小心翼翼的拉着归寒,“你们先别吵了,人不见了…”

“什么人不见了!”归寒看不惯他的怂包样,甩开袖子吼他。

就见他指了指棺椁,小声道:“柳五爷不见了…”

嵬度猛地回头就见散落的棺椁白骨旁空无一人,柳眉山不知何时不见了,心头顿时一紧,上前抓住宋芳州的衣襟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去哪儿了?”

宋芳州被他吓的一缩肩膀。

“你放开他!”归寒握住嵬度的手腕。

宋芳州忙道:“我也没留意,就是你们吵的时候就不见了…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会去哪儿?他会去哪儿?

嵬度先想起九生,只怕他去找九生,一把甩开宋芳州提剑就往厅外跑去,跑了两步望着黑漆漆的宅子却是顿了步,他连九生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归寒在身后哼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符道:“过来,我带你去找人。”

嵬度回头看她,只见她合掌夹住黄符,口中念念有词,低喝一声,“走!”合掌便往回廊下去,又回头看一眼绷着脸的嵬度,没好气道:“还不快走!等那怨魂找上九生,你别哭!”

嵬度忙跟了上去。

宋芳州看的傻眼,快步跟上去问道:“你这是什么符啊?你念的什么咒语?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归寒挑了挑眉道:“师门绝技,概不外传。”

宋芳州很是不满,跟着她一路左拐右拐,愈发怀疑,“你到底行不行啊…”

归寒忽然在一道月亮拱门前停了步,双手一开,掌心里的黄符瞬间燃成一道火苗,烧成了灰烬,“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