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国公爷的下场都不及,国公爷如今能够安享晚年,三老爷能够活的像个人样。是太夫人林宋氏临终遗言求来的。

将来可没人替周姨娘那两个求情。且待日后,看谁笑得最好!

等久别重逢的一家人续完旧,三老爷才施舍了注意力到其他四个孩子身上。几个孩子都是规规矩矩的行礼答话。

“先去向父亲请安。”三老爷对三太太道。

几月前大房回府的待遇,三老爷自然享受不到,除了三房,其他几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流程也和大房不一样,他先去给老国公请安。

老国公对虞氏是真心爱重,恨不相逢未娶时,如果可以他必定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何至于最后闹得母不母,父不父,子不子。

虽然知道自己对发妻和嫡子不公,但是又如何舍得委屈心爱的女人和子嗣,便是虞氏对嫡子下毒手,他虽心痛也不忍责罚。为了防止人伦惨剧的发生,便把发妻和嫡出子嗣送到庄子上,起码保住一条命,日后再给他们留下足够享受一辈子的家产,就当全了父子夫妻之情。

没想到世事难料,安王夺嫡失败,当今登基,一夕之间他被罢官,林晋海承爵,心爱的虞氏香消玉殒,乖巧懂事长女被远嫁最后落得个双十年华未到却客死异乡的下场,天资出众的三儿子被养成庸碌之徒。

这些年他忍不住想,若是当年他由着虞氏施展手段,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若是他死了见到虞氏,肯定会被破口大骂,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怒哀乐都不加掩饰。

老国公看着满面风尘神色不自在的三子微微心疼,叹道,“等过了寿辰,你还是回去吧。”三老爷进京是为了老国公的六十大寿,他虽想念儿子,却也不愿他在京中受苦。

三老爷微红了眼,哽咽,“父亲!”

国公爷询问了三老爷在外的经历,三老爷突然想起一件事,慈爱的看着二姑娘,“父亲,二丫头年纪大了经不起耽搁,钱家的婚事不成了,我便给她寻了一门亲事。”

二姑娘正被三老爷那一眼看的莫名,她和三姑娘差了一岁,自小经常见到父亲用这样的眼神看三姑娘,自己可从来都没这待遇。

等听到三老爷的话,若不是顾忌着礼仪,真想伸手掏一掏耳朵,若是这门亲事是好的,哪里轮得到她,更荒谬的是。

“谁说娟儿和钱家的婚事不成了。”三太太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和二姑娘一样,绝不认为三老爷会替二姑娘找多好的亲事。

三老爷闻言也是一脸震惊,“难道没有和钱家退亲?钱家已经罢了官,怎么配的上我们国公府。”

“国公府岂是那等嫌贫爱富,见利忘义之徒。”三太太冷冷的看着三老爷出声讽刺。之前她求着老太太,老太太便是如此回她。

如今她倒是要感激老太太,若是由三老爷做主,不知道他会把二姑娘嫁给什么人,如今好歹在京城,钱家到底富贵无忧,又在她眼皮子底下。

三老爷涨红了一张脸,被三太太呛的无言以对。

“钱家那边婚事照旧,你那边就去回绝了人家。”国公爷对钱家那门婚事也是持赞同的态度,一来能为府里挣得名声,二来三房嫡出的女儿低嫁未必不是好事,以三太太和老三的关系,将来若是她的儿女成气候了,少不得要出波折。

他欣慰老大和老二将卫国公府治理地更上一层楼,但是有时候也遗憾,两个儿子太过强势,否则他不会连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当初他也劝过老三,给三太太几分情面,莫如他一般,弄得父子夫妻形同陌路。可是老三犯了左性,他知道这孩子将自己当年的感情寄托到了周姨娘和周姨娘所出的两个孩子上。他又能说什么,当人在局中的时候,便走不出来了。

“我已经和对方交换了庚帖”三老爷心虚,语气越来越弱,“三书六礼就差最后两道仪式。”亲事,女方本人需要出面的地方很少,三老爷这个做父亲可以全权做主,三书六礼,只剩下最后的迎书和亲迎没办,三老爷回京把二姑娘发嫁就成。

三太太只觉得眼前发黑,二姑娘整个人都木愣愣的,还是一直做壁花的六姑娘反应过来,扶了三太太一把,才避免栽倒。

三太太强忍着把三老爷撕烂了的冲动,哑着声音问,“你再说一遍。”

三太太的眼神太过渗人,三老爷心中不安,换了下姿势,又觉得自己是二姑娘的父亲,决定她的亲事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遂道,“这门亲事我已经定下了,整个内蒙都知道这门亲事。”

“你,你…”便是国公爷也是不敢置信,他起先以为不过是口头上和对方说了,推了也无妨,虽说儿女亲事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理论上是由父母决定,但是上面祖父母俱在,万没有不询问长辈的道理。

退一步说,明知道和钱家订了亲,就算以为退了亲,也应该写信询问一番。

这个儿子怎么变得这么糊涂,他一直以为儿子只是变得平庸,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老太太往老三身边不断塞调皮又美貌的小厮丫鬟,这也是太夫人林宋氏默许的,他也知道,老大、老二不可能允许老三成才将来和他们作对,做一个富贵闲人也不错。

如今突然发现儿子居然糊涂到了这种境地。

三老爷不在乎三太太,但是对老国公的态度不可能不在意,不安道,“父亲,钱家无权无势,退了那边的亲事便是,我给二丫头定的可是个千总,日后前途无量。”

老国公爷难掩失望之色,“钱家这门亲事也是人尽皆知,外人都道我们国公府谦谦君子,你让我们如何退,日后你让外人如何说道我们林家。”老国公疼三老爷不假,但是他也疼卫国公府这百年基业。

一女二嫁,日后府里的姑娘如何说亲,卫国公府颜面何存。

三老爷再糊涂也知道自己这回闯祸了,他没想到府里没有退婚,肯定是那个老虔婆,若是她的亲生孙女,怎么会坚持这门亲事。

三太太缓过神来,扯着女儿和儿子扑通一声跪在老国公面前,“父亲,你可得给娟儿做主啊,”一女许二夫,这让二姑娘怎么活啊!

此时,老国公已经冷静了下来,“你们夫妻两留下,其他人都退下。”老国公了解这个儿子,这样急急忙忙的定下这门亲事,肯定有内因。

而二姑娘的婚事,中间少不得要三太太出面,与其三太太不知情,最后坏了事,不如让她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四少爷扶着无力的二姑娘,抿着唇看了一眼三老爷,眼里一片冰凉,出了老国公的院子很远,四少爷小声又坚定的对二姑娘道:“二姐,我会好好练武,出人头地,日后让他们后悔如此待我们。”像大伯和二伯一样,把那些欺负过他们母子三人的人都踩在脚下。

二姑娘压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怎么会?”不管他为她定了什么亲事,哪怕有一点上心,也该来信询问一番。

三姑娘携着十姑娘走近,笑道:“父亲可真疼爱二姐姐,便是在老宅也都关心姐姐的亲事,姐姐不是不愿嫁到钱家,这下可好了,又可以做官太太了。”三姑娘心知肚明,有她姨娘在,这肯定不是一门好亲事,而且必定比不上钱家,否则也不会定给二姐姐,看着对方伤心,他们就开心,这就是十几年来,三太太一房和周姨娘一房的现状。

三姑娘携着十姑娘走近,笑道:“父亲可真疼爱二姐姐,便是在老宅也都关心姐姐的亲事,姐姐不是不愿嫁到钱家,这下可好了,又可以做官太太了。”三姑娘心知肚明,有她姨娘在,这肯定不是一门好亲事,而且必定比不上钱家,否则也不会定给二姐姐,看着对方伤心,他们就开心,这就是十几年来,三太太一房和周姨娘一房的现状。

45女偿债

三老爷这样急慌慌甚至有意无意避开府里定下二姑娘的亲事,个中缘由实在是一言难尽。

起因是三老爷在外与人合作以次充好,从军粮中谋取暴利。

听到这里,老国公嘴唇哆嗦了几下,指着被猪油蒙了心的三老爷说不出话来,贪污军饷,他哪里来的胆子,这是要杀头的罪,牵连出来,便是国公府也得吃刮落。

三老爷涨红这一张脸,无地自容。

“你继续说下去,”老国公无力的吐出这句话,如今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

这事被张翰也就是二姑娘要嫁的那位千总抓到了把柄。三老爷被周姨娘一撺掇就想把二姑娘嫁给张翰,那可就是一家人了,张翰总不能检举告发他这个做岳父的,反正前不久刚传来钱家倒台和京中人家纷纷退亲的消息,三老爷理所当然的认为二姑娘这桩婚事铁定也不成了,国公府的姑娘怎么能够嫁一个白身。

天上掉馅饼,能和卫国公府攀上关系,还是嫡出的姑娘,张翰岂有不应的道理,他甚至还怕自己听错了,不是嫡出的二姑娘,而是庶出的三姑娘,就是三姑娘他也是非常乐意的。得到是二姑娘的肯定,张翰高高兴兴回去准备婚事了。

周姨娘担心夜长梦多,便催促三老爷火速把亲事定下了,三老爷也心知府里是不可能答应把嫡女二姑娘嫁给张翰这样身份的人,于是两人齐心协力就把亲事定了。并且全城皆知,张翰定了京城卫国公府三房嫡出的二姑娘林瑾娟,不日完婚。

周姨娘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是二姑娘可不是三姑娘,这个哑巴亏,三太太吃定了。张翰今年都二十五了,黑黑壮壮的莽夫一个,庄稼汉子出身,让三太太母女哭死去吧!

当然对着老国公何况还有三太太在场,自然不能这么说,三老爷心虚道,“那张翰要挟儿子,口口声声要我把二丫头嫁给她,否则就检举儿子,儿子这才不得不…”又为自己辩解道,“况且儿子想着二丫头退了亲事,日后在京城也不好找人家,嫁过去,我们父女也能团聚,且由我看顾着,也能放心。”

老国公哪里猜不道内里情况,无外乎老三不舍得三姑娘,当年他也舍不得长女远嫁,可是京中谁敢娶她,那不是联姻是结仇。

便是三太太进门,也是因为下面的儿子要成婚,再拖着不好看,老太太便去选了一个一心向着她的媳妇。

“你放屁,我的娟儿便是退了钱家的婚事,也能找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你自己闯了祸,如今倒要拿我女儿顶缸,我女儿没受过你一天疼爱,凭什么要她替你偿债,你找林瑾芳去,反正娟儿绝不嫁姓张的人,否则我们娘儿两就一头碰死在国公府门前,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三太太目眦欲裂,什么规矩,什么体统都忘了,只记得这个男人要把她的女儿推进火坑。

“你放肆,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我要休了你。”三老爷怒火中烧,愤然起身指责。

“我七出之条犯了哪一条,你凭什么休我,老太太不会让你休我,谁敢休了我。”三太太毫不退让梗着脖子说道,话明白的伤人,这府里可不是他们父子的天下,老太太和国公爷爱惜名声,绝不会允许休妻的事情发生。

老国公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目光如梭的盯着三太太,哪一个公公愿意被儿媳这样轻视。

三太太禁了声,垂头恭敬的跪在地上,眼里却满是怨怼。

不多时,老国公的声音带着暮气,“请国公爷和二老爷过来。”

怪不得一个内宅夫人都要轻视他了,这件事情他有心却无力,这些年他有老国公的尊荣,却没有老国公的权利,府中的人脉都在儿子们手中。

“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老国公看着眼前五人恍惚道。

休沐日,林晋海和二老爷都在府里,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老太太,重华长公主和二太太。

“我刚刚从下人口中得知老三又为二丫头说了一门亲事。”老太太当初插了钉子进去,没想到老三好手段都给拔了。便派了人去打听,仆人大多是家生子,亲戚连亲戚,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遂很快就得了消息,老太太差点气得倒仰,老三这是要把国公府的面子扔到地上让人踩吗?

又有人回报说老国公派人去请国公爷二老爷,惹了祸就想起我的儿子了,让我的儿子替你儿子收拾烂摊子,没这么容易!

怕老国公拿着孝道夫纲压他们,于是便透了消息给儿子,让他们把媳妇带上,有公主在,在媳妇面前,看他有没有脸提出非分要求。

“钱家的婚事是我定下的,里里外外都是二媳妇打理,如今老三又定了一门亲,可是对我这个嫡母和二媳妇不满,也让我们晓得是怎么回事,日后别人问起来也好回答不是。”至于公主那是拉来压制你的,大家都心里有数。

六人纷纷落座,最中间站着的三老爷,跪着的三太太。

“王氏,可是你不忿钱家的婚事,于是欺骗老三已经与钱家退婚,让老三另寻婚事。”老太太坐下之后,厉声问道。

三老爷目光期盼的看着三太太,希望她把罪名顶下来,可是他也不想想,以他们之间的夫妻情义,三太太怎么肯?

三太太抽噎道,“媳妇冤枉,媳妇从来没有与老爷说起过要与钱家退婚的事,反而是媳妇身为娟儿的母亲,老爷为她定亲居然都不与我说一声。”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三老爷,“既然如此,老三怎么会做出一女二嫁的事情?”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的烂泥,目光嘲讽的看着老国公,看看你的好儿子。

老国公在老太太的目光下,脸色微变,“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眼下如何处理这两门亲事?”两亲事在礼法上都说的过去。

“钱家这门亲事是最先说好的,自然以这门亲事为准,至于那边退了便是。”老太太轻描淡写,人尽皆知的亲事岂是那么好退。

三老爷慌乱道:“不能退,不能退,”退了张翰要是恼羞成怒告发了他怎么办,又觉得自己这样有心虚的表现,忙住了口。在他看来,绝不能把以次充好的事情说出来,他两个兄长是落井下石还是雪中送炭谁知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退了钱家的亲事,把二姑娘嫁给张翰,既然成了姻亲,张翰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老太太嗤笑出声,“凡事讲一个先来后到,哪有后来居上的道理。”看老三这幅作态,老太太越发肯定,老三结的这门亲事有隐情,无外乎被对方抓了把柄,或者收了好处。

老国公知道,不拿出充分的理由来,老大他们是不可能帮着解决张翰的事情。而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看得更远,怕事情留下后患本来就打算让儿子出面清理干净。他原本只打算告诉两个儿子,毕竟有林宋氏的遗言在,两人还会对老三手下留情。如今让老太太和公主知道了,老三这次怕是不能善了。

老太太瞪着三老爷,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不要命,她的儿孙还要命,拿起手边的杯盏就往三老爷头上扔,指着三老爷喝骂,“你个混账东西!”

杯中的水只是温热,三老爷没被烫到却被砸了个正着,还不敢叫疼,缩着脖子站在那。老太太鲜少骂他,基本对他采取无视或者嘲讽态度,不过一旦老太太开骂,每次都会动上家法。

二太太忙上前替老太太顺气,又重新斟茶倒水,“母亲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原本属于打酱油的林晋海和二老爷也正了神色,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三房问斩都行,另几房少不得牵连,说小了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过去。

林晋海和二老爷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点悔不当初,当年林宋氏临终之前拉着两兄弟的手,让他们孝顺父亲,殷殷嘱托让老国公能够颐养天年,知道两个孙子和儿子亲近不来,不当仇敌就好,于是把嫡长孙大少爷林延息交给老国公抚养,好歹记着这份香火情,老国公不至于晚景凄凉。

林宋氏是个心软的,三老爷再怎么样都是她的孙子,也要求他们,如果三老爷不起坏心思,就容他活着。

这两个孙子都不是手软的,她怕出现手足相残的惨剧,若是为外人知晓了,到底与他们名声有碍。更怕父子之间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老国公是父亲,如果真的豁出脸面来,吃亏的还是做儿子的。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孙子,早些年她帮着孙子,临终前就让她帮儿子一把。

林宋氏对老国公这个儿子无疑是失望的,但是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她疼孙子还不是因为孙子是儿子的儿子,儿子除了在虞氏的事情上违逆她,其他地方也是孝顺有加。

两人知道三老爷闯了祸,只是没想到这么大,又同时转头看老国公,老国公当年不是安排了清客随行,怎么会没看住。

“这两人都于路上失踪了。”所以老国公才会觉得事关重大。这两个清客怕是已经被人收买,怂恿着三老爷犯事。

如果是三老爷自己个人的行为,他还不至于着急,可是如今看来对方有很大可能性是冲着卫国公府而来。专程做了这个局,引三老爷往下跳,所图为何,接下来又有何动静,都叫人心下难安。还有那张翰是不是背后有人,又是谁?

“水至清则无鱼,我就不信只有我做了。”三老爷觉得林晋海和二老爷大惊小怪,肯定是为了找借口重罚他。

林晋海冷笑:“元和二十三年,我手下一个守备也是以次充好,”一字一顿道,“本人被问斩,家眷都充做官奴。”

三老爷骇得一张脸都没了血色,三太太委顿于地,猛地爆发出一声尖细的哭声,“我怎么这么命苦,摊上你这么一个人。”

重华长公主把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呵斥道,“嚎什么嚎,你是不是要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躲在暗处的人还没出招,自己倒乱了阵脚。”这一群不省心的东西!

老太太拨弄手中的佛珠,声音不稳,目光希冀的看着重华,“公主,可有良策?”有公主在府上就落不到那个地步,老三,日后再收拾。

重华长公主把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呵斥道,“嚎什么嚎,你是不是要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躲在暗处的人还没出招,自己倒乱了阵脚。”这一群不省心的东西!

老太太拨弄手中的佛珠,声音不稳,目光希冀的看着重华:“公主,可有良策?”有公主在府上就落不到那个地步,老三,日后再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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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皎皎的手榴弹!

46妾如萍

重华长公主目光凌厉的看着三老爷,“我只问你,真的是张翰主动要求娶二姑娘,”在二姑娘三个字上特意加了重音,见三老爷嘴唇微张,重华也不给他机会开口,“本宫自有法子知道真相,你尽管糊弄试试。”

三老爷欲出口的话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噎在那里,不敢直视重华的眼睛,眼神下意识的投向老国公,目光中的求救一览无遗。

老国公眼皮一跳,摩挲拇指上的指环,镇定的开口,“那张翰拿着把柄逼迫,老三要稳住他以图后计,这也是无奈之举。”

重华长公主脸上的嘲意毫不掩饰,老国公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她更信自己问出来的,头也不回道,“把周氏带过来。”

书房内谈论的是要事,旁人都是屏退左右,一个下人都未带,唯独重华孙嬷嬷以及四个女护卫不离身。除了在公主府的正房、皇帝的乾清宫和太后的慈宁宫,重华这五人从不离身。她惜命的紧,尤其是在恪亲王的嫡长子被刺身亡之后,更是小心,连丈夫儿女身边护卫也下了死令,轻易不能离身,恨她欲死之人也不比恪亲王少。

女护卫得令立刻便出了房门。

三老爷猛地抬头看着重华长公主,小心翼翼道,“公…公主,找雪娘作何?”

重华坐在那,轻划着杯盖,云淡风轻道,“本宫觉得这样的好亲事,定然少不得周氏的功劳,所以便想着论功行赏。”这门亲事怎么定下的她不清楚,但是能够闹得全城皆知,必定有周姨娘的功劳,她不就是吃准了,府里定然不同意这门亲事,又怕以三姑娘代之,所以闹得尽人皆知,便是国公府想让三姑娘代嫁都不成。

以庶代嫡一直以来都是大忌!个中缘由便是平民百姓都能说上几句。

可以追溯到开国太祖身上,自小定亲的人家看太祖家族式微,于是想把说好的嫡女换成庶女,太祖愤而退婚。后来等太祖割据一方,那家厚着脸皮居然想再续前缘,自然被撅了回去。

三老爷几乎骇破了胆,语无伦次道,“这都是那张翰要求的,是我答应的,雪娘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她的事情,是我做的主,是我决定的。”说着说着竟是膝行向重华。

重华身后守卫怎么会让三老爷近身,万一出点什么状况,她们这些人万死难辞其咎,一人上前,反剪着三老爷的手臂就让他这么的跪在离重华一丈远的地方。

“放肆!”见爱子如此,老国公脱口而出一声呵斥。

“放肆!”重华毫不退让的对上老国公的眼睛,“本宫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摘,天地君亲师,请老国公谨记!”竟是连父亲也不肯称了。

老太太宠出了一个六太太,老国公惯出了一个三老爷,她这一天尽跟这两朵奇葩打交道,早已窝了一团火,老国公还敢在她面前大呼小叫,真当她是面团不成。

林晋海和二老爷两个俱是捧着茶坐在那,如同老僧入定,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子不言父过,却也不想做和事老。

重华长公主少见的摆起了嫡长公主的款,便是老国公爷嘴唇蠕动了几下,见林晋海和二老爷置身事外,不禁苦笑,颓然的坐在太师椅上。

三老爷也是冷汗淋漓的跪在那儿,脸上的神情惊疑不定。他就不该回来的,果然不该回来的。

不多时,周姨娘被带了进来,只是模样。

“雪娘!”三老爷心神俱裂,也忘了自己还受制于人,就想扑过去,结果自然是没成功,眼睁睁看着血迹斑斑的周姨娘摊倒在地上,唯有眼睛带着委屈、恐惧、喜悦,直直的看着三老爷。

周姨娘气若游丝,“老~爷~老爷,救~我~”

重华可没心思关注这对苦命鸳鸯你侬我侬,直接问来人,“问出了什么?”她来之前就命人去拿了周姨娘。

“三老爷被张翰抓住把柄,周氏怂恿将二姑娘嫁过去,又故意命人将这门亲事闹得众所周知。”

重华击掌而笑,“若是老三是个能做主的,你这计策倒也不错,只是,可惜了!”忽然变了脸色,“一个姨娘也敢做嫡出姑娘的主,谁给你的胆子!甚至让府里陷入两难的境地,你说本宫该如何赏你?”最后一个字打了个旋音,无端端让脉脉对视的三老爷和周姨娘煞白了脸。

在两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下,重华长公主缓缓道,“本宫就赏你一条白绫。”

她不过是离开几年,这些人胆子一个比一个大了。早年,三老爷不过是偏爱周姨娘一些,她管天管地还管小叔子喜欢哪个女人不成,只要不乱了纲常,她才懒得和一个姨娘计较。便是如今她也不会和一个姨娘计较,小惩大诫什么的,周姨娘也配她费心思。既然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那就去死吧!

三老爷不敢置信的看着重华,怀疑自己听错了,再如何周姨娘都给林家生了两个女儿,怎么能够说死就死呢!

他原以为顶多就是杖责或是进家庙。然后见女护卫不知从哪里取来的一段白绫走向周姨娘。顾不上仪态,哭喊着求饶,“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杀雪娘,”手脚并用的挣扎,可是制住他的是皇家千里挑一的护卫,如果让三老爷就此挣脱,那就可以直接以死谢罪了。

“父亲,父亲,你快救救雪娘!快救雪娘!”三老爷对着老国公声嘶力竭道,“当年你救不了姨娘,让我眼睁睁看着姨娘被刘氏活活溺死,今天你还要让我再眼睁睁看着雪娘被勒死吗?”当年老太太命人绑着他,让他亲眼瞧着虞氏在水中痛苦挣扎直至变成一具浮尸。难道今天悲剧还要重演?

老国公一听这话,眼前的场景不自觉和二十四年前重合,想起自己赶回府只看到虞氏面目扭曲的飘在湖上,当时那种恨不得随了虞氏而去的悲痛。

“住手!”

老太太嚯的站起来指着周姨娘神情狠戾,“勒死她!给我勒死她!”看着老国公的眼里带着刻骨的恨意。

当年三老爷把年仅六岁的林雅兰推到湖里,还拿竹竿按她下水,她怀着六老爷跪在虞氏母子脚下求饶换来的只是他们的嘲笑奚落,要不是太夫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结果老国公得知之后只是把他们母子四人送到了庄子上。

一朝翻身,老太太很想当着虞氏的面把三老爷活活溺杀在她面前,让她体会下当年自己的无助和绝望。碍着太夫人不敢动三老爷,所以只能退而其次溺杀虞氏。

老国公在老太太仇恨的瞪视下,不由得偏开眼,对老太太他不是不心虚的。

“要是雪娘有个好歹,我也不独活了!”看着周姨娘双手胡乱抓着颈间的白绫,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三老爷痛不欲生,一狠心,对着老国公大喊,状若癫狂。

啧,这林家的男人难不成都是痴情种子,先有一个老国公,导致太夫人动不了虞氏。再有一个六老爷,让六太太进了门。今儿个轮到三老爷了。

“本宫成全你,就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看在这一份同生共死的痴情份上,必定风光大葬,还让你们生同衾,死同椁。”如果真的殉情了,三老爷倒是还有一点可取之处。

打老鼠怕伤着玉瓶儿,那也得是玉瓶,三老爷,算什么玩意儿。

重华一挥手,另一名护卫就不紧不慢的走向三老爷,手中的白绫吓得三老爷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国公再顾不上其他,扑过去就要阻止,三老爷如梦初醒,不住的把身子往后缩,腿间一滩水渍,尖声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爹,救我,我不想死。我才三十六岁,我是卫国公府的三老爷,你们不能杀我。”

重华嘴角漾开嘲讽的笑意,对眼睛翻白的周姨娘道,“看吧,这就是你以为是天的男人,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真是个傻子,以为男人嘴上说着爱你如命,就真把自己当成金贵人了。下辈子,眼睛放亮一点。”

周姨娘眼角滑落一行清泪,抓着白绫的手失去了力气,很快人就没了动静。

三老爷缩在老国公背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嘴中神神叨叨的念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对上老国公恳求的眼神,重华长公主淡淡道,“老三既然不想随周氏同去,本宫也不会强人所难。本宫瞧着老三这是得了癔症,以后好好在府里养着吧,有事也别出来了,父亲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