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张灵只是偏过目光，目视前方。
看着捂住眼睛的绍红，唐嘉宝忽然觉得很是悲伤。
这天晚上，真是个情绪跌宕的夜晚。
在酒吧时，她以为那些女人是快活的、自由的、正沉溺在爱海中的。
但现在，她却知道并不是那样，在酒吧中的放荡不羁，或许正是因为现实生活的挫败与折磨。
唯一能让她们彻底卸下心防，抛弃面具，解放自我的地方，就是那间同志酒吧，在那里，没有人把她们当成怪物。
不知道沈月如是不是也是像她一样，在心底感慨万分，在回程的路上，没有人有说话的心情。
这天晚上，唐嘉宝做了个恶梦，梦到自己从楼上跳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坚实的水泥地面上，她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的头骨都摔碎了，四肢的骨头都粉碎成沫她在死去，就像那天她被法拉利撞飞时一样。
那种疼痛，无法言喻，从恶梦中惊醒，她一头的冷汗，坐在床上，再也无法入睡。
许美娟被惊醒，看到她那样，也吓了一跳。
“没事，我就是做了个恶梦，很快就没事了…”
小声安慰着抱着她的母亲，唐嘉宝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问：“妈，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女人，你会怎么对我？把我锁起来？！”
“说什么呢？”推了她一下，许美娟又是惊讶又是错愕，“你啊，从小就那么多男孩追，怎么可能会爱上…”
声音一顿，看着认真的唐嘉宝，许美娟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你是我女儿。”
一句话，就再什么都不说。
唐嘉宝笑了，赖在许美娟怀里，头一直在她怀里蹭着。
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许美娟不问，只是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哼唱着歌儿。
“小宝贝，快睡觉，妈妈就在你身边…”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常在晚上听到的催眠曲，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了，可是再听，仍然觉得那样亲切。
合上眼，唐嘉宝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就像绍红说的那样，经过那一晚，唐嘉宝和沈月如都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人。
在酒吧所感受到的热情，还有阿芬的惨烈，让《茶靡花尽》这部戏，在她们眼中，不再只是一部戏，而是一段真实的人生，一段让人难忘的情感。
从这一天起，唐嘉宝觉得自己真的能把自己变成了木子，那个孤独、冷漠而又渴望爱人、渴望被爱的女孩儿。
“OK，下一组镜头！”
大声喊着，绍红抬起头，看着正从地上慢慢爬起身的唐嘉宝，比了个手势，“化妆，特效妆。”
这场戏，是拍木子和小混混发生冲突打架的戏。
窄巷里，昏光下，热血而又惨烈。
张灵上前时，唐嘉宝正靠在墙上喘气。
刚才那一组打架的镜头，真的很费体力。
“嘉宝，”抬起手，张灵突然扳过唐嘉宝的脸，把她的下巴冲着那边的灯光，“你的嘴角破了！刚才真的被打到了？！”
...
第81章 手的演技
摸了下嘴角，唐嘉宝咧了下嘴角，的确是被打到了，现在连牵下嘴角都疼，“正好，省了化特效妆的功夫啦！”
说着话，她冲着饰演小混混的男演员掀了掀眉，笑了下。
本来有些紧张的男生就乐了。
和唐嘉宝一样，叫吴真的男生也是个新人，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小配角也被他看得很重。
要是因为下手重了这样的小失误就被刷掉，他真的要后悔死了。
因为唐嘉宝的包容，原本在拍摄之外和她零接触的吴真倒是放开了顾忌，一拍摄完，就凑过来说请客。
唐嘉宝没有客气，在这个圈子里人脉就是财富。虽然现在的吴真和她一样只是个小新人，但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就算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位，但现在，已经不再是她所记得的那个世界了不是吗？
在大排档宵夜，喝多了时，吴真呵呵傻笑，“你知不知道，刚开始我真的都不敢和你们讲话。女主角呢！我就一个小配角，可认识了才知道原来你也这么随和姐们儿！想追你，让你做我女朋友之类的，肯定是不可能了。但只要你开口，我就是你最忠诚的战士…”
“战士？”男人喝多了还真是爱胡说八道。
唐嘉宝低下头，无声地笑，根本就没有把吴真的话放在心上。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虽然剧组很穷，拍摄条件简陋，连盒饭都是最低档的，难吃份量又少，但她真的很开心，比前世拍任何一部大制作都觉得开心。
只是，哪怕她自认演技已经有所进步，已经能够完美地和角色融为一体，却仍然还是会遇到NG、NG再NG的时候。
“卡，嘉宝，你自然一些，不要想太多，手不要那么僵…”
“知道了。”答应了一声，唐嘉宝深吸了口气，却仍然有些手足无措。
现在这场戏，拍的是木子和阿眉第一次在一起的戏份。
让她NG的却不是滚床单的戏分，而是在那之前的前奏。
带了受伤的木子回家，阿眉给木子处理伤口，然后她的手抚上木子的手…
是的，这场戏，不会拍她们的表情，也不会拍身体其他部位，而是只拍她们的手。
唐嘉宝真的不知道原来有一天，她的手也要来演戏。
难道，演技之重不该是在表情和眼神上吗？一只手能表达出什么来？
当沈月如抚摸她手的时候，她想要回应，可是不知为什么手却总是显得那么僵，几次拍摄都是NG，到最后不只是唐嘉宝自己失去信心，就连绍红都有些无奈了。
“嘉宝，现在不会拍摄到你的表情，你不做表情都没关系，但你的手指…”
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专拍她们的手的摄像机，唐嘉宝很是内疚，“滚床单可能比这个还简单些…”
除部分演员外，几乎是全女班拍摄，连摄影师兼灯光师的，都是女性，清场之后更是没有几个工作人员。
唐嘉宝真的觉得，自己就是拍接下来的戏分都比拍用手调青来得容易很多。
拍了拍额头，绍红有些固执地坚持，“明天再接着拍，收工吧！嘉宝，回去多看看其他电影，或许，你会找到些灵感呢！拍戏，是要用整个身体去拍戏的，我想要的，是连根头发丝都有戏的感觉懂吗？”
没有破口大骂，绍红比其他导演已经温和许多，但唐嘉宝仍然觉得很是愧疚。
拍摄结束后，她没回家休息，而是跑去了网吧。
《茶靡花尽》大部分戏都是夜场戏，收一时已经是后半夜，这个时候网吧里仍有不少熬夜打机的，但更多的，已经熬不住睡过去了。
呛鼻的烟味，让唐嘉宝直掩鼻，连困倦的眼睛也被熏得流眼泪。
就是这样，唐嘉宝还是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电影很多，唐嘉宝近来看过，研究演技的就有上百部，但是专门体现手的演技的电影，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找。
连着快进看了两部电影，她仍然没有所获，反倒有些困了。
要不是突然响起的铃声，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睡过去了。
揉着眼睛，她看清来电显上的名字，有些小惊讶。
这个时间，宋司辰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喂…”
“是已经睡了？”宋司辰的声音很清晰，精神也很亢奋的感觉。
“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见个面吧！”
“不是醒了，是还没睡。”唐嘉宝笑笑，“怎么会想见面？是上次被我说生气了，气还没消要教训我？如果是，那就过来好了，我在…”
报了地址，唐嘉宝抿嘴偷笑，其实并不觉得宋司辰会过来。
心里这样认定了，她根本就没有等人，有人站在她身后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宋司辰？”有些惊讶地回头，她错愕地看着宋司辰，静默两秒，就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吧，这里没有人我想你一定没在网吧玩过通宵。”
扯了扯领带，宋司辰毫不犹豫地坐下，很自然地道：“刚刚开完会”
顿了下，他才又接着道：“我收购了京华传媒，刚刚就是最后的董事会。”
“哇…”盯着宋司辰，唐嘉宝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小半月，就发生这么多事？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不过宋司辰好像也没有想得到什么回答，瞥了眼唐嘉宝，他就笑着问：“这是在做什么？”
“啊，我在看关于手的电影怎么说呢！我现在拍的一段戏，是要拍手部特写，用手去表达情感可能是我太笨，真的不会演，只能来偷师看看能不能模仿下了。”
笑着耸了耸肩，唐嘉宝苦笑道：“有点挫败的感觉，还以为自己已经会演戏了呢！”
随手点开一部电影，唐嘉宝淡淡道：“你继续啊，我可以边看电影边听你教训的…”
一下子就笑了，宋司辰认真地看着她，“不是来教训你，是来说一声谢谢的。”
“啊？真的？”唐嘉宝掀起眉，也笑了起来，“那，不介意一起看电影吧！”
宋司辰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他还有很多想说的，想告诉她，是她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也想问她为什么会看清他的内心…
但这时候，他只想陪她看电影。
...
第82章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电影看到一部时，唐嘉宝就睡着了。
她太累了。艺术学校的规定，有戏拍的学生可以请假，但唐嘉宝在白天没有戏的时候仍然在坚持上课。她落下的太多，必须得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醒来的时候，看到宋司辰的背影，蜷在单人沙发上的唐嘉宝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啊，对了，宋司辰来了而且，居然还没有走。
嘴角微翘，唐嘉宝动了下，只是一下，宋司辰就回过头来。
“醒了。”淡淡招呼，他转了下身体，示意唐嘉宝看屏幕，“不是说要看手的片段嘛，我刚找了下，你看一下吧！”
倾身看去，不过半分钟，唐嘉宝已经瞪大了眼。
播放的这一段视频，的确是关于手的，而且还是不只一部电影里关于手的片段。
“你刚才就是在做这个？”这段合集，得看过多少部电影才能剪辑出来？
“反正现在没有别的事情。”答得轻描淡写，宋司辰笑着耸了耸肩，“希望能对你有些帮助。”
“帮助太大了！我现在都想亲你了…”唐嘉宝笑着，一双眼却没有看屏幕上的视频，而是在看宋司辰。
宋司辰别过脸去，站起身，“我先走了。”
只是这样见一面，就离开，听起来好像有些奇怪，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居然是满足的。
“宋司辰…”唐嘉宝低声唤着，突然伸手扯住了宋司辰的手。
宋司辰回头，似乎是想挣开手，可不知为什么，又没有挣开，指尖轻动，摩挲着唐嘉宝的掌心，让她的心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定定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在心里想：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好像找到些感觉了。”低声说着，她突然窜起身，踮起脚尖，按着宋司辰的肩膀，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宋司辰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然而去。
“视频…”叫了一声，见唐嘉宝只是挥了挥手，连头都没有回，宋司辰不禁摇了摇头。只是摸了摸脸颊，他就笑了起来。
笑容才现，他就皱起眉，收敛了笑容。
那个女孩，似乎越来越危险了。
一口气冲到绍红和张灵住的公寓，唐嘉宝兴奋莫名。
进门的时候险些被堆在厅里的道具绊到，她却仍然兴奋地嚷：“我可以了！现在就可以拍我有感觉了…”
睡眼惺松的绍红瞥了她一眼，翻身又倒回沙发。
张灵揉着头发，拍了拍她的肩膀，“先睡觉”
眼看着张灵进了卧室，唐嘉宝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叫人。
在兼作拍摄场地的公寓里转来转去，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下。
就在刚才，她终于明白自己欠缺的是什么了。
她以为是自己不会用手演技，但其实不是的，演不好这段戏，不是因为她的手不够灵活，也不是她不会运用手去表达情感，而是因为她当时并没有进入到木子的情感世界。
在那个时候，她不该太过关注手，而是该尽情去感受木子的感情。
那种想要拒绝却又不舍的复杂情绪，该怎么说欲拒还迎！
对，就是这种状态。
木子喜欢阿眉，但年轻的她对自己的情感无法把握，一方面害怕阿眉的诱惑，想要逃走，可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要接近。
这段戏，就是要表达出她从失措，抗拒再到接受，甚至主动的一种状态。
只不过，不是用眼神也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而是用手的挑豆来表现罢了。
“只不过，是换了个表现的手法。”
盘腿坐在飘窗上，她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边，露出灿烂的笑容。
现在，她是真的想清楚了。不管是什么样的表演，都是在表现人物，她所关注的还应该是人。
掩嘴打了个哈欠，唐嘉宝眨了眨眼，眼里已经泛上水意，却仍然不想去睡。
想了想，她把头枕在膝盖上，就那样窝在飘窗上，合上了眼。
是被人走动的声音吵醒的，唐嘉宝睁开眼，却没有动。
就那样坐着，听着张灵和绍红在厨房那里说话。
没在说剧组的事，张灵说的都是些琐事，有抱怨，有叮嘱，一句一句的，显得有些碎嘴。
绍红时不时地应上一声，声音很低，可是却没有半分不耐烦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这样静静听着，唐嘉宝就笑了。
虽然她们从没有说过是一对恋人，可是唐嘉宝就是觉得她们真的很般配。
灵姐，一定是喜欢绍导的吧？
只有真正喜欢一个人，才会忍不住这样叨唠她，把平凡的生活也过成一首歌。
只可惜，大多数人认识不到这一点。
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映在玻璃窗里青春的面容，唐嘉宝悠然地笑起来，“唐嘉宝，你也会找到这样的人…”
话说到一半，不知怎么的，她眼前好似泛上宋司辰的面容。
摇了摇头，唐嘉宝抹了把脸，跳下飘窗，“绍导，早上可不能再吃盒饭了。”
“说什么呢！是想说剧组的盒饭不好吃？灵子，你听到了！那臭丫头说你定的盒饭不好吃…”
“不带这样的，绍导，灵姐，你可别听她胡说…”
讨好地笑着，唐嘉宝忙着打击黑她的绍红，张灵却只是笑。
小小的公寓里满是笑声。
白天的拍摄，并没有接着昨晚，那样暧昧而又性感的戏分，还是留在晚上拍最有味道。
仍然是公寓，但和早上相比，又完全不同。
整理过后的拍摄现场，完全的女性化，就和沈月如饰演的阿眉一样，处处都是透着别致的风情。
当然，这是在镜头里的，镜头外的场地就有些乱了。
光线幽暗，角几上立着的台灯，很是别致，是一个果体的维纳斯女神，瓷白的质感，玲珑的曲线，让人想要握在手上，捏着她的腰肢。
坐在红色的沙发上，木子的目光就是看着那盏台灯。
不是那盏台灯太过吸引人，而是她不敢去看阿眉扭动的腰肢。
提着药箱，阿眉转过身来，看着木子，微微一笑。
这一笑，妩媚而又撩人。
木子躲闪着，却又忍不住偷偷看过去。
阿眉看得很清楚，却没有点破，就那样坐在沙发上，笑睨着年轻的女孩。
...
第83章 或许，不只是演员
“不疼吗？”她轻声问着，在处理完木子嘴角的伤口后，又捧起少女的手。
睫毛轻颤，唐嘉宝抬起眼，飞快地瞥了眼沈月如，又低下头去。
心里却在叫：“来了！”
终于到这一段了。
这组镜头，是一个长镜头，需要一气呵成的表演，任何一个错误都会导致重拍。
但这个时候，唐嘉宝却不再像这前一样满心忐忑，跃跃欲试的冲动，让她期待着这一组镜头拍摄。
垂下的眼帘，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沈月如的手型很美，纤细而修长，像是钢琴家的手。
唐嘉宝的手也很漂亮，只是这会儿她的手指甲很短，和沈月如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不同。
她的指甲是秃的，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指甲那么短，不是剪的，而是咬的。
这是唐嘉宝自己啃的，原本绍红只说剪短就可以。但唐嘉宝考虑再三，没有用剪的，而是直接用啃的。
木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像男孩子，但却又有女孩子的敏感，看起来不羁骄傲，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是彷徨不安的。
在这样理解后，唐嘉宝就自己设计了这样的动作，在木子焦虑不安时会啃指甲，她的十个指甲都是这样啃没的。可就是这样，她仍然会时不时地啃指甲。
现在，唐嘉宝没有经过修饰的手，虽然手型漂亮，但无疑和沈月如的一对比，就显得粗糙许多。
这样一对比，两个人的不同之处显得格外鲜明。
阿眉的手轻轻抚过木子有些红肿的手背关节，好像抚过婴儿柔嫩的肌肤，带着那样小心翼翼的感觉。
“这双手，不该是用来打架的。”她低声呢喃着，抬眼看了眼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