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这就去,孩子刚睡着,你帮我看一下。”

护士点头。

曾岑往窗户里看了眼病房熟睡的小月亮,赶紧往医生办公室去。

敲两声门,“宋医生。”她进去。

宋医生正在收拾资料,“你来了,坐。”

曾岑过去坐下,“您找我有事?”

“嗯。”宋医生一直低头收捡文件,“孩子的恢复的情况特别好,今天就可以出院。出院之后还是要定期复查,一个月后拆线。但是,我接到纽约医院那边的通知,得马上回去。”宋医生终于抬起头来看她,“我还是那个建议,我最了解孩子的情况,最好不要随便换医生。我看孩子的国籍也是写的美国,如果您在国内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最好您能带孩子跟我一块儿走。”

曾岑双手收紧,“这么突然?”

“突然吗?您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医生反问。

曾岑微微垂眸,那是一个掩藏情绪的动作,“没有。”

宋医生看着她,“当然,我只是给您一个为了孩子好的建议,具体要怎样安排全在您自己。”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曾岑如果不走就是对不起孩子,她还有选择吗。

“您大概什么时候走?”

“订了明天的机票。”

曾岑沉默片刻,“我…明天早上给你回复,可能,会在国内多待几天,再走。”

“也行。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联系就好。”

“嗯。”曾岑起身,“那我先出去了。”

带上门,她马上给付俊打电话,“秦易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公司了,我打电话给他,说是那天在生态园有些感冒了在家休息,我说去看看他,他也不准只说让我看好公司。”

“好,我知道了。”曾岑皱眉挂断电话,回去病房又看了小月亮一眼,嘱咐护士她要出去一趟,可能要晚点回。

护士让她放心。

她一路出了医院,拦了出租车上去,直奔秦易公寓。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都心神不宁,不停的让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停在大门口,她付钱下去,直按门铃,里面都没动静。她心拧得紧紧,再拨秦易电话,这回一通他就接了,“喂。”低沉微哑的声音。

曾岑一时不知说什么了,空档了几秒,“你…在家吗?”

“嗯。”他淡淡回答。

曾岑就站在门口从院门缝隙往里看,“付俊说你感冒了。”

“嗯。”

曾岑捏紧手机,有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深吸一口气,“我…就在你门口,我有事要跟你说。”

?

第六十一章 放手

?“我在睡觉,没人开门。”秦易声音淡漠。

“那我就在门口等,等你睡好了再来开门。”曾岑真的在院门外花坛坐下。

秦易直接挂了电话。

曾岑抬头一直盯着二楼他的房间,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永远都说不出来了。

日头从垂直到偏西,秦易真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曾岑真的就一直在那里等,热烈的心已经一点一点冷却。她试着起身,左腿麻得厉害,她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再一次拨通他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她以为要断掉的时候,终于被接起来,“喂。”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你醒了,可以开门了吗?”曾岑平静开口。

他大概有些惊愕,她居然还在,电话又挂断。

就在曾岑要放弃的时候,院门自动开了。她进去,整幢房子一丝灯光也没有,天已大黑。

她站在客厅听见楼上秦易说:“我在卧室,有事上来说。”

曾岑开了一盏小灯,刚好够照亮楼梯。

秦易的房间,厚重的帘幔将光线全部遮挡,漆黑一片,曾岑伸手就要去按灯掣。

“别开灯!”他在黑暗中突然出声,曾岑的手僵在半空中。

“感冒流涕的样子不好看,所以,不要开灯。”

曾岑收回手,他的声音是从窗边沙发传来的,还有细微冰块撞击玻璃的声音。

“生病了就不要喝酒,病情会更严重。”

从她嘴里说出关心的话,他应该高兴的,心却酸涩翻涌。

“你找我有什么事?”冷漠到底。

两人在黑暗凝望,却谁也看不清谁,“小月亮的眼睛,人工角膜发生排斥,幸好有好心人捐赠,宋医生给他做了手术,孩子恢复得非常好,以后,可以像正常孩子那样生活了。”

酒杯放到桌面的声音,“等我好了,会亲自去向宋医生道谢。”他完全是送客的态度。

曾岑的心情复杂又纠结,“可能,等你好了宋医生已经回纽约。”

“是吗?”秦易的每一个字都简短冷漠。

曾岑的心已经回跌到谷底,“嗯。明天的飞机。他建议…我也带小月亮回去,方便复查和视力治疗。”

“哦。”他的回答淡得几不可闻。

两人同时沉默。

“你怎么想的?”秦易突然问她。

曾岑手收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是孩子父亲。”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这句话,原来说出口的时候可以这样自然。

他似乎是笑了,黑暗中的笑容很诡异,分不清是哪种情绪。

“别告诉他。你说得对,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所以为了孩子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大家洒脱一点,放手。”

曾岑的感觉像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棒,所有的思绪全乱了。

“你不想要小月亮了?”

秦易在黑暗中摇头,“祝你幸福。”

曾岑下意识就在转身甩门而去,腿却不受控制,情绪快要冲破泪点。

“那么,那天你安排的那些信、相册,还有那晚…算什么?!”

“那晚?”他在黑暗中笑出声,看不清他表情,“跟你学的。我秦易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睡了再甩了,传出去我多没面子。”

曾岑出奇的冷静,可能事情反转太快,她还在分析,他这是在羞辱她?

“你走吧。我执着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为了一个不甘心,四年前你可是让我在万人面前丢了脸。”他的感觉像是在说一个笑话。

确实是笑话,她曾岑从头到尾不就是一个笑话。尖锐指甲扎进手心,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谢谢你…放过我。”

她转身,“感冒房间要保持通风干燥,吃几天药没好转就去医院看看,别硬扛。”说完抬脚就走,一步也没有回头。

秦易摸着墙壁拉开窗帘,什么也看不见。他听着清脆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远,冲动追,被椅子绊到,狼狈跌倒。他就那样躺在地板上,他现在这样,追上又能怎么样。

他秦易竟也会用这种愚蠢的方法,“曾岑,祝你幸福。”

“妈妈,你看阿姨给我折的飞机。”小月亮着急向曾岑现宝。

曾岑揉了揉眼睛,笑着抱过他,“你有没有谢谢阿姨。”

“有。”小月亮伸手摸摸她的脸,“妈妈,你怎么哭啦?”

曾岑使劲眨眼睛,“没有,妈妈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那我给妈妈吹吹。”小月亮扒着曾岑眼睛,轻轻吹一口气。

曾岑眼泪一下就掉出来。

“妈妈,是不是我吹疼你了。”小月亮有些慌。

“没有,是妈妈眼睛不经吹。来,坐好,妈妈有话跟你说。”曾岑抱他坐好。,“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到时候你给…秦叔叔打个电话道一声再见。”

“我们一定要走吗?”小月亮闷闷问。

“嗯。”

“秦叔叔会来送我们吗?”

“不会。”

小月亮的表情很难过,“好吧。我跟妈妈走。”

曾岑抱紧孩子,“以后,就只有你和妈妈两个人了。”

曾岑订了最早一班的航班,小月亮还趴在她肩上睡觉。同样的机场大厅,同样的情景,心境却完全不同,上次是仓皇逃离,这次…有不舍。

大厅播音提示到时间登机。

她抬头,门口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熟悉的。

小月亮被吵醒,揉揉眼睛,看见如同上次一样长的检票队。

“妈妈,我们要上飞机了吗?”

“嗯…让别人先上,我们再坐会儿。”曾岑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妈妈,你在等秦叔叔吗?”小月亮突然问她。

她收回视线,“我…”

“别等了。”方峤总是出现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他后面跟着一整支团队,这回是真公事出差。方峤交待他们先走,到曾岑身边坐下。

“方叔。”小月亮爬到方峤身上。

方峤抱住孩子,眼睛一直看着曾岑,“秦易不会来的,秦氏周年庆,他得主持大局。”

曾岑逃避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垂眸。

“昨天,他跟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没有在等他。”

“其实…”方峤欲言双止,眼底是矛盾。

“其实什么?”曾岑问他。

“没什么,刚好我要去纽约会个客户,这回是真的。走吧。”他抱孩子起身。

曾岑什么也没说,往检票口去。

雨天不是个好兆头,飞机颠簸的有点厉害,耳膜涨涨的,晃晃悠修有些晕。曾岑抱紧孩子,方峤安慰她,“没事,别担心,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只是勉强笑笑,眼睛看向窗外。

方峤张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他答应过秦易,一定保守秘密。这是他们两之间的事,除非秦易自己愿意告诉曾岑。

秦易够狠,去黑市取了角膜第一时间就找到方峤,他希望方峤照顾曾岑。方峤记得自己当时很气愤骂秦易懦夫。

最终方峤还是被秦易说动答应帮他保守秘密。方峤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态,他也不知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

方峤转头看她,曾岑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着,眉心紧拧。

空荡荡的屋子,秦易拉开窗帘,伸手出去感受,阳光已经很热,她应该已经走了。走了好。

突然听到楼下有开门的声音,眼睛看不见,听觉就变得特别敏感。

“是谁?”秦易警觉出声。

“我,付俊。”付俊有秦易家的备用钥匙,直接开门就进来,“老大,今天秦氏周年庆,你可不能迟到。”

秦易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今年周年庆,你主持好了,都是熟人。”

“我?”付俊还没发现不妥,“我不行,你可是主角,不去露个面怎么行。”

秦易转过身,付俊终于发现他眼睛的问题,大惊,“你,你…眼睛…”

“小月亮的眼睛用人工角膜发生排斥现象,医生说只能等人体捐赠。等到刚好匹配的捐赠角膜要靠运气,我不想我儿子只能听天由命。”秦易说得很慢。

付俊惊愕张大嘴,“曾岑知道吗!”

他伸手拿起手边的酒,喝一口,慢慢放下,“她应该已经上飞机了。”

“我马上去追!”付俊愤然转身。

“站那儿。”秦易喝止他,“是我赶她走的。”

“为什么?!”付俊不能理解,“她应该知道,她必须知道,你就只差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了。就算当初你是利用她,是伤害过她,可这么多年,也该补偿够了吧!”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知道我的脾气,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可是…”

“别可是了。”秦易打断他,“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等到合适的角膜就好,又不是绝症。”就是不知道他的运气怎么样。

?

第六十二 危机

?“嘿,曾老师。”Ann热情拍她一下,“你应该多休息几天,不用这么急来上班。Jones最近都心情大好,不会计较的。”

曾岑勉强挤出笑容,“多休息几天还是得来上班,还不如早点收心。”

“真是不懂享受。”Ann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吗,Jones的课题都登上杂志了,可署名只有她一个人。明明是你的资料帮了大忙。”

曾岑无谓笑笑,“我的资料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都是Jones自己独立完成,当然得署她的名。”

前面办公室就到,Ann转了话题,“你今天有几节课?”

“下午最后两节。”

“嗷…每次都给你安排下午的课,要收拾教室,还要打扫办公室。”Ann为她抱不平。

曾岑心不在焉,根本不在意这些。推开办公室的门,Jones抬头,头一次对她起身相迎,“嘿,亲爱的,看到你太好了。我这里有个很好的消息告诉你,校长已经同意你转正,等会去办下手续就好。”

“谢谢。”曾岑没有预想中的兴奋。以前的生活她觉得平静满足,现在的感觉却是死寂。这不该是她有的情绪,小月亮眼晴好了,她的工作转正,一切都在往她所预想的实现。可总觉得,不对,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事。这种感觉让她很难受,却又无从抒解。

小月亮眼睛好了,第一次来学校和小朋友一起上课,曾岑不放心,偷偷去教室窗户看。小月亮坐得特别端正,聚精会神生怕错过老师的话。小家伙听说今天可以来学校上学,兴奋了一晚上。

曾岑放心回办公室备课。等课的时间变得异常难熬,她得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才不会胡思乱想。

两节课时间又太快,随着下课铃声,一天结束。

曾岑收拾东西准备去接小月亮。

“老师。”小男孩声音脆亮。

她转身,“Bill,怎么不回家,妈妈没来吗?”

小男孩摇头,“不是。”他纠着小衬衫衣角,“我…我想再背一遍《早发白帝城》,我会了。”五个字的诗名,孩子用中文念得嗑嗑巴巴,中国古诗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有难度。

曾岑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今天背不会不要紧,都放学了,明天再来背给老师听好吗。”

小男孩坚定摇头。

曾岑认真蹲下身子,“好,老师听你背。”

小男孩咽了下口水,手纠得衣角更紧,“《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姻缘一线牵。两岸猿声拖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念完,孩子用非常期待的眼神望着曾岑。

曾岑都不忍心纠错了,拉起小家伙快要把衣角揪烂的小手,“goodboy,老师知道你很努力,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再不出去妈妈会着急,听老师的话马上回家,明天再来背给老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