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航的午饭是王琦请的。他带诸航转了几个食堂,哪个

食堂有什么特色菜,他说得详细又具体,诱得诸航口水直流。最后,两人的午饭却是在校外解决的。“食堂里的菜,你以后一个人慢慢品尝。第一次,我们稍微不同点。”

诸航其实有点儿困惑,她和王琦不过一面之交,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客气、热情得过了头。

两个人坐在开着冷气的餐厅里,宁城的十月,暑热残留。因诸航下午有课,两个人没要酒,各自点了个套餐,煲仔饭配各式小菜,汤是排骨冬瓜汤,水果很新鲜。

“罗教授好吗?”诸航把配好的佐料浇在饭上,用汤勺慢慢地搅拌。

王琦抬了下眼:“早晨进了实验室,到现在都没出来呢!”

“他不需要你在一边帮忙?”

很奇怪,王琦没有先吃饭,而是把一碟水果吃光了才开始搅拌饭。“我不是学生化的。”

诸航眼瞪得溜圆,那他算哪门子助手?

“大学扩张,院系林立,很多理工大学里都开设了艺术分院。什么专业热门,就开设什么专业。这是很荒唐,可是世界在变,大学不是乌托邦,必须得适应时代的发展。生化系里的老师不一定都懂生化,我无法在专业方面帮助到罗教授,可是我可以在别的方面帮助到。听明白没?”

诸航想,罗教授是国家生化项目里的重要人物,王琦可能是上面配给他的保镖吧,这也可以叫助手。不过看王琦文弱的样儿,不是很像。

“不习惯这

家的口味?”王琦看诸航没动几筷子,一直在猛喝水。

诸航默默眨了下眼睛,坦白道:“如果我说我因为下午的课紧张到食不下咽,你会不会笑话我?”

王琦一点没笑,而是露出一脸的匪夷所思。

诸航提前十分钟进的教室,偌大的阶梯教室里空空荡荡的,目测下,不过五十人。她把外套的扣子解了,一会儿写板书时方便抬臂。点名册放在课本的上面,察觉到下面的学生用一种挑刺的目光看过来,她没有抬头。

铃响时,学生陆陆续续进来了,还算给面子,差不多坐满了。有的像是刚从床上拉过来的,眼睛都没睁开。有的眼睛黏着手机屏,站在讲台上的是阿猫阿狗和他没半毛关系。女生头挨着头聊天,音量大到像在某个大卖场。

诸航的唇角扬起一抹肃杀的冷笑。“各位同学,下午好,我是你们这门课的老师诸航。如果教务处同意,这门课准备不设期中期末考,学分以平时的到课率和课堂小考为考核标准。课堂小考一般都是我课上讲的内容,不会超出很多。”

下面响起一片嘘声。“那要是大姨妈来了,也不能请假吗?”后排的一个女生细声细气地问。

“记得把日期处理好,别这个月月中,下个月月尾,那来的不是大姨妈,而是你未来的婆婆大人。”

坐在前排的一个呈大字形半躺在椅子中的壮实男生冷哼一声:“老师,你上一

份工作是不是小学老师,一时间习惯改不过来?”

“你错了,我上份工作是家庭妇女。”诸航浅笑了下,接住他讥讽的斜视。

“啊,那你待会儿是不是要教我们怎样包尿布?”

“怎么,怀疑我的专业水准?”

“我怀疑你是怎么进的宁大。”壮实男生和诸航杠上了。

一时间,教室里倏地陷入一片死寂。

诸航走下讲台,男生个子很高,坐着和诸航也差不多平头。为了舒服,一双球鞋踢出去老远,两只大脚丫搁在一只篮球上,晃动得很欢。诸航屏住呼吸,她说怎么教室里有股臭咸菜味儿。

“如果比专业,赢了你,我胜之不武。那我们就来个你擅长的比赛,你输了,以后我课上的点名就交给你,谁无故旷课,全是你的事。”诸航朝男生勾勾手指,一字一句道。

“比什么?”男生莫名地感到一股来自于诸航的压迫感。

“你先去把篮球给我洗干净,然后去篮球场。十分钟,来回运球投球,谁得分高算谁赢。敢吗?”诸航一甩好不容易压顺的头发。

男生咧开大嘴,笑了两声:“不要怪我没先告诉你,我是校篮球队的队员。”

“现在知道也不晚。”诸航抬起头搜寻了下,盯住一个和她个头差不多,穿T恤运动裤的女生,“你和我去洗手间换下衣服。”

“老师如果输了?”男生问道。

“取消点名,课堂考提前画重点。”

教室里啪啪地响起

掌声,一行人潮水般涌向篮球场。

长假后恢复上课,教务处按惯例到各大院系视察一番。今天,大校长亲自带队。从物理系出来,就听到像是啦啦队的叫喊声。几人朝篮球场看去,只见其中一个场地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不时有人举手高呼:“好球!”

大校长回头问教务处处长:“学校今天有比赛?”

教务处处长很纳闷:“我没听说啊!”

大校长一蹙眉,取消接下来去生化系的视察,领着几人朝篮球场走去。

第四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阳光在窗格间,如超载的重车般一站一站缓慢经过。卓绍华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次表,当时针指向下午五点时,他几乎是如释重负。对于他的准时下班,秦一铭一点也不意外。实际上,他也盼着早点回去,看看新出炉的诸老师是否完好。

车一驶进军区大院,吴佐跑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很古怪。“诸老师回来没有?”秦一铭问道。

吴佐挠挠头,看看首长,支支吾吾的。卓绍华步子一紧,直奔后院。唐嫂听到脚步声,从厨房里探出个头:“帆帆妈妈回来了,在帆帆屋里呢!不知怎么回事,衣服和上班时不一样了,人垂头丧气的,问她也不说话。”

卓绍华转身上楼,还没到帆帆房前,就听到摩托车的疾驰声。他推开门,诸航歪在床上打手机游戏,音量放得很大,身上不知是谁的衣服,胸前一大块汗渍。帆帆端坐在桌边写毛笔字,写一行,看一眼诸航。

“别影响帆帆写字,咱们去书房玩!”卓绍华欠身按下游戏暂停键,拉住诸航的手。

诸航一把甩开,狠狠瞪了卓绍华一眼,不过,人倒是出来了。身后的帆帆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出于解脱还是出于担忧。

“首长,我很讨厌你。”不等卓绍华发问,诸航先发制人,“拜托你以后下达任务时,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考虑。像这次,我都没有教师证,你就让我直接上岗。你不要插话,我知

道你要说什么。你说这是特殊情况,不需要那些条条框框。我同意,那么你也让我培训下啊。你太高看我了,我真没那么厉害。我往讲台上一站,一看就是个走后门进去的。”

脸,丢大了。当着二百号同学,还有校领导们,被大校长训得狗血淋头。那时,真的想死。校长问她到底是专业课老师还是体育老师,还是她想德智体全面发展,很多人都不厚道地在笑。她在宁大是迅速走红。在地铁站遇到几个学生,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她回过头瞪过去,她们连忙假装在看站牌。

庆幸的是,她没输给那个叫冯坚的高壮男生。这样,下节课,那帮学生应该能乖一点的。但是,校长命令她在下节课前要听满十节大课。这就意味着后面几天,她要像学生一样到处找教室,抢位子。

“我们确实是走后门进的啊!”卓绍华很坦然,“后门怎么了,它开着,不就是为了让人进出,不然要它干吗?”

诸航觉得自己快疯了:“人家知道我是部队转业的,突然空降宁大,宁大又刚好出了人质事件,我课又上得乱七八糟,这不等于在我脑门上贴了字条,所有人都知我是个假冒伪劣产品。你让我还怎么查事件,人家本来就在暗,现在不是在防我了,估计哪天就把我给灭了。”

“不说你在部队工作过,你以为人家就查不出来?你要是表现得非常称职、完美

,这不就等于告诉别人你是有备而来?如果我是那个隐在黑暗里的卧底,你今天所有的表现会让我阵脚大乱、如坠云雾。诸航,你没有搞砸任务,实际上,你的表现非常好。”

“这不是安慰?”

“不是,是就事论事。你不需要刻意表现什么,本色出演就好。”卓绍华温柔地摸摸诸航的脸,不知这孩子今天遇着什么事了,反应这么大。

“说得很轻巧,出丑的人又不是你。”诸航避开了,也许那是首长的深意,可是篮球场上的一幕太不堪回首。耻辱,岁月抹不去的耻辱,等于在她脑门上刻了个红字。

这一天注定是不能平静了,晚饭前,欧灿打来电话。首长在书房里,诸航在客厅,都能听到欧灿暴怒的嘶吼声。

她应邀参加一个国际儿童组织的活动,活动在儿童剧场举办。结束时,她和参加活动的几人步出会场,在门口看到晏南飞抱着恋儿在等着看一部儿童音乐剧。她以为自己想恋儿想到出现了幻觉,直到恋儿扑上来叫她奶奶。

“我到底是不是你妈,是不是恋儿的奶奶,为什么恋儿来北京,我不知道?”欧灿眼睛长在头顶,很少有人能入她的眼,而恋儿是她心目中如天使一般的存在,她是恋儿的“二十四孝奶奶”。

卓绍华把话筒侧了侧,温言道:“恋儿刚去北京没几天,和外公待几日,就去您那了。”

“我没法跟你和诸航争,

难道我还比不上那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外公吗?”欧灿越说越火大。以前,晏南飞叫她一声大嫂,礼节什么的都很到位,现在和卓阳分开了,他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冷漠。她和恋儿还在说着话,他就强行把恋儿给抱走了。恋儿趴在他肩头上,朝她小手直挥,她的眼泪好悬没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