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选了半天,”姚婉宁盯着手指颤抖的姚婉如,“五姐姐头上那只玉兰簪子真好看。”

听到姚婉宁的话,姚婉如紧张地挺直了脊背,姚婉宁该不会是想要她头上的发簪吧?她刚为了褙子哭一场,现在还要重新梳头不成?

姚婉如急忙拉起姚婉宁的手,“小厨房将糕点都准备好了,我们快走吧!”

“五姐姐怎么这样着急,不就是去园子里坐坐,”姚婉宁说着看向寿氏,“婶娘还有别的事?”

寿氏也忙笑着,“哪有什么事,只是让你们姐妹说说话。”

姚婉宁热络地叫了姚婉如一声,“五姐姐走吧,我们去园子里。”

姚婉如一动不动,不知怎么的看到姚婉宁的笑容,她心里就会升起一股寒意,从前她故意欺负姚婉宁的事立即就浮现在眼前。

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姚婉宁,她又不是才认识,有什么可怕。

寿氏不禁在一旁催促,“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

这是她家,姚婉宁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族里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是帮着她的,等沈家人走了,她就要跟姚婉宁算账,让姚婉宁尝尝她的厉害。

三个人边走边说话,姚婉宁看着寿氏,“婶娘,我身子好些了,想去给祖父、祖母请安。”

听得姚婉宁的话,姚婉如几乎笑出声,真是痴人说梦,祖父、祖母会见她才怪,对待沈家这件事上,族里的长辈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又有姚婉宁犯错在先,让三伯母小产,欢哥差点成了没娘的孩子。

寿氏轻声道:“等过几日你的病好利索了再去。”

说着话走进小园的亭子里,下人已经摆好了点心、水果,三个人落座下人端上茶然后站在旁边伺候。

姚婉宁向西看去,那就是她住的小楼,距这里不过几十米,这几年她就被限制在这样的范围内活动。

“婉宁,你五姐姐让你尝点心呢。”

寿氏亲昵地喊着。

石桌上的点心很精致,酥八样,和果子蜜饯放了满满一吃盒,姚婉宁挑了一样最爱吃的菊花酥放进嘴里,比不得小时候母亲让厨娘做给她,她咬着菊花酥母亲在一旁笑着看她,生像她是个什么宝贝。

如今眼前只有姚婉如僵硬的脸。

东西她照吃,只不过这份人情她是如何也不会搭的,不去看寿氏和姚婉如免得影响了她的心情。

寿氏听身边的妈妈低声说话,半晌转过脸笑对婉宁,“你们姐妹坐着,我去前面看看。”

寿氏眉眼上扬、眼角露出细细的皱纹,是真正的高兴的表情。

应该是沈家人来了。

眼见利益到手,寿氏才会欣喜。

寿氏带着下人离开,在小院子里留下赖妈妈和一干婆子。

姚婉如不想和婉宁搭话,就用帕子蹭着额头。

这样很好,如果姚婉如装模作样和她热络,她还不知道怎么打发她。

旁边的婆子咳嗽一声,姚婉如才不情愿地笑着去拉姚婉宁的手,“七妹妹,今儿天气好…”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婉宁将手挪开,让姚婉如扑了个空。

姚婉如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还没有寿氏的小心机,就这样的人也能帮寿氏骗沈家的银钱?

她从前懦弱才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你,”姚婉如不知不觉抬高了音调,“你这是…”

赖妈妈连忙咳嗽,“两位小姐想不想喝冰了的酸梅汤,奴婢让人送来两碗,里面放了今年新做的桂花。”

赖妈妈站在婉宁面前,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月亮门,婉宁没有理会赖妈妈而是提着裙子站起身来,赖妈妈没反应过来,顿时让婉宁看到了月亮门后露出的裙角和鞋尖。

这是沈家人?是姨娘还是舅母?

那只鞋很快缩了回去。

旁边的童妈妈笨手笨脚地来给婉宁奉茶,不小心将茶碗摔在地上,院子里传来姚婉宁的惊叫的声音。

月亮门那边,沈四太太听到声音要回头看,却被寿氏拉出了院子,走上长廊,寿氏才道:“四太太都看到了,婉宁的病已经好了大半。”

沈四太太眼前浮现着婉宁那张苍白又憔悴的脸,辰娘被休回沈家之后,他们就尽量打听婉宁的消息,姚家这边却摆明了要和沈家断绝往来,老爷几次想要找姚家理论,还是被她压下来,与其闹翻了不如慢慢疏通,这条路终于让她走通了,姚家还是不舍得放下沈家这条赚钱的路。

就像辰娘说的,什么,比谁算的都精细。

“刚才是不是婉宁在叫?”沈四太太皱起眉头。

沈四太太话音刚落,就有下人过来禀告,“是七小姐身边的童妈妈打翻了茶碗。”

“怎么这样不小心,”寿氏忙道,“七小姐可伤到了?”

下人摇摇头。

沈四太太这才松口气,“总算是没事。”听说婉宁落水,老爷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就要带着人来姚家族里,他们从扬州上船,老爷在船头站了一夜,到了晚上说梦话也是对不起辰娘。

辰娘托他们照应好婉宁,他们这些年连甥女见都见不到,如何照应?

两个人相携向前走了几步,寿氏才道:“我请了县医署的大夫来给七丫头调养,不管多精贵的药,我都找来给七丫头吃,这才算有了起色。”

沈四太太点头,却悄悄地松开了拉着儿子昆哥的手。

昆哥趁着大人不注意,一溜烟在姚家大宅里跑起来。

沈四太太似是没有想到儿子会这般,怔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追六爷。”

眼见沈家人离开,赖妈妈松了口气向姚婉如点点头。

这场戏总算是唱完了,现在的姚婉宁已经没什么可怕,她现在只想挥手将姚婉宁那张脸打烂,出了她这口恶气,想到这里,姚婉如登时冷笑起来,“七妹妹该回去绣楼里了。”

婉宁端端地坐在杌子上,似是没有听到姚婉如说话。

这分明是故意不理睬她。

姚婉如胸口的怒火一下子烧起来。

该唱的戏已经唱完了,她不用再给婉宁颜面,“我说话,七妹妹没听到吗?”

“五小姐,”童妈妈忙挡过去,“我们小姐的病还没好呢,五小姐要照应着点。”

“我看她比谁都好。”姚婉如拽住了婉宁的袖子。

赖妈妈忙上前,“五小姐,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

“不给她点教训,她就不知道怎么该乖乖听话…不过是没人认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姚婉如话音刚落,只听到震天的哭声忽然响起来。

哭声将园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六岁的少爷满脸惊骇哭的十分伤心。

紧接着婉宁看到了舅母陈氏。

舅母匆匆忙忙赶过来,只是扫了一眼痛哭的弟弟,立即就将视线落在婉宁身上。

婉宁看到了舅母关切的目光。

那目光真真切切没有半点的虚假。

寿氏也赶过来,看着哭个不停的昆哥,还有相见的沈四太太和姚婉宁,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昆哥,这是怎么了?”舅母虽然说着话,目光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

昆哥指向姚婉如,“她为什么欺负我姐姐?”说着又指向园子里的下人,“她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她欺负我姐姐。”说着不停地抽噎,“母亲,我姐姐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她说我姐姐是没人认的东西?”

第五章 求医

嚎啕大哭。

姚婉如从来不知道一个孩子的哭声这样可怕。

震耳欲聋。

让人藏无处藏,躲无处躲。

沈家人边安抚孩子边看她,让她有一种想要逃开的冲动。

不,她不能走,她有什么错?她就该教训姚婉宁,只不过是让那孩子不小心听到了而已。

姚婉如看向母亲,母亲目光里满是怒气。

姚婉如心里顿时委屈,这不怪她,谁会料到这个沈家的孩子突然跑回来。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寿氏忙开口解释,说着看了一眼姚婉如。

姚婉如早没了方才的气势,在寿氏的几次三番的暗示下开了口,“我没这样说,我只是说七妹妹身体没好,该回去歇着。”

“她骗人,她骗人。”昆哥边哭边喊。

所有人的目光这下子落在姚婉宁身上。

寿氏期望姚婉宁能替婉如说话,沈家人这时候最相信姚婉宁。

姚婉如瞪大了眼睛。

所有人都在等着姚婉宁说话,寿氏柔声喊,“婉宁,婉宁…”

婉宁,婉宁…

寿氏眼看着姚婉宁张开了嘴,她憋着气听过去。这些年跟着沈家她没少赚银子,也是吃到了甜头,才想要赚把大的,有了本金也能像二嫂她们一样在外放利,谁知道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

“不给她点教训,她就不知道怎么该乖乖听话…不过是没人认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婉宁重复着姚婉如的话,然后转过头看姚婉如,“五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姚婉如哆嗦着嘴唇,沈家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想硬着头皮接着骂七丫头,却又不敢,她空张着嘴唇。

“五姐姐,当着我舅母的面,你就不敢说了?”

“若是我,方才怎么说的,人在的时候我还敢怎么说。”

眼看着婉宁嘴角浮起的讥笑,姚婉如脸皮顿时发烫起来,这是在嘲笑她。

这次连寿氏都惊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婉宁怎么敢这样说话。

舅母。

婉宁叫她舅母。

沈四太太眼泪差点流下来,上次婉宁喊她舅母,还是她上京去看辰娘,婉宁趴在辰娘背上,扭得像一只肥肥的大青虫。

当时她想,这孩子真有福气。

后来辰娘被休,她依旧买了点心去看婉宁,点心却被退回来。

好不容易打通了寿氏来到姚家,怎么也想不到婉宁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要不是看到婉宁裙角下那双洗的已经掉色的绣鞋和摇头皱眉的童妈妈,她就会信了寿氏,以为婉宁被寿氏照顾的周到。

听得姚婉宁的话,本来哭声小了的昆哥又大哭起来。

沈四太太将昆哥搂在怀里,抬起头看寿氏,“六太太这是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婉宁?”

老太太那边还有客人,按理说这个时辰她该带着沈四太太去花厅里,就这样耽搁下来,老太太一定会问起来。

沈四太太攥紧了昆哥的手,向亭子走过去,寿氏忙上前阻拦。

从前是以为婉宁不愿意见他们,毕竟沈家是商贾之家,说不定会因此连累婉宁,现在婉宁叫她舅母。

就这两个字,她就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不伸手。

沈四太太一把推开寿氏,寿氏猝不及防差点被推摔在地。

几步路到婉宁身边,沈四太太觉得走的十分的顺畅,仿佛将多年压在心底的郁气一下子挥发干净。

到底是有沈家的血脉,不会任人欺负。

婉宁都不怕,她怕什么。

沈四太太几步到了婉宁身边。

婉宁也在打量沈四太太,一晃几年不见,舅母两鬓已经生了白发。

舅母不爱说话,她记得每次来姚家舅母都抱着食盒子放在她面前。

她和母亲回去沈家看外祖母,才知道舅母家里有个傻哥哥,外祖母寿辰上,她捧着点心给傻哥哥吃,沈家人都以为她丢了,所有人满大院里找她,后来她拉着傻哥哥走出屋子,他们两个光着脚笑的开心,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晚上母亲和乳母说,“看到婉宁那个样子,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婉宁也变傻了。”

母亲说完这话就后悔,抚着她的头发,“你舅舅、舅母过的苦,我还说这样的话。你啊,既然不怕你三哥哥,就多跟三哥哥说说话,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多孤单啊。”

可能是因为她在现代经常遇到这样的病患,那时候她虽然没有恢复从前的记忆,却不害怕这样的人。

“舅母,我们到一旁说说话。”姚婉宁拉住沈四太太的手。

沈四太太使劲忍着眼泪,“好,好,我们到一旁说话。”

寿氏却急得跺脚,“我们之前说好的,现在你是给我找麻烦,等你走了,长辈不止要责备我,婉宁也会被连累,你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

沈四太太被说的动摇,抬起头却看到姚婉宁目光坚定。

这孩子,怎么比从前还要坚强似的。

“婉宁,你这身子怎么样了?”

婉宁没有回沈四太太而是看着凑过耳朵的赖妈妈。

赖妈妈讪讪地缩回头。

婉宁这才仔细地看沈四太太带着的昆哥,昆哥那双眼睛看起来熟悉又亲切,她仿佛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说不清楚。

昆哥也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脸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痕,“你是我姐姐吗?”

婉宁点点头,“你是昆哥,舅舅的孩子?家中行几?”

昆哥很乖顺,“是,家中行六,我母亲说,你是我最亲的姐姐。”

听得这话沈四太太有些不自在,轻轻用手抹了抹眼角,然后柔声道:“昆哥乖,母亲和你七姐姐先说话。”

昆哥让乳母带到一旁。

婉宁才道:“婶娘怎么会过来?”

姚家是不会随便请沈家人的,这么多年一向如此。

“有位夫人病了,听说我给你三哥哥请的郎中很好,”沈四太太顿了顿,“就叫我过来问问。”

婉宁低声问:“跟三哥哥一样的病?”

沈四太太道:“一样又不一样,他们只是…让我将郎中找来,听说还请了会治病的庙祝。”

这一次姚家真是大费周章。

沈四太太不明白,“婉宁,你为什么会问这件事。”

因为,姚家也该尝尝被利用的滋味。

婉宁凑到沈四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沈四太太顿时一脸惊诧,“这可…能不能行?”

婉宁颌首,“舅母安心。”

沈四太太半信半疑地点头,“这样也好。”不管怎么样,也要外面人知道知道,他姚宜闻姚大人还有个长女。

主院的花厅里,姚老太太看向管事,“都准备好了?”

管事颌首,“老太太放心都妥妥当当的了。”

“你们做事,我不放心,”老太太讲究地抚平腿上的衣衫,“上次陈家老三和表兄来家中做客,才跟老太爷说了几句话,就听说七丫头落水了,还是陈家的下人将七丫头救上来,幸好,陈家和我们家是世交,这若是让外人知晓了,不知如何说法。”

钱妈妈低下头,“小姐们都在喂鱼,下人们一时照顾不周,也不知道怎么的,七小姐就…”

“知道她不顶用,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就别将她叫出来。”老太太意味深长,“闹出笑话,谁能担待的起?我们家和陈家是要结亲的。”

钱妈妈应了一声,“老太太说的是。”

话音刚落四太太姜氏进了门。

不等姜氏禀告,老太太便问,“李大太太呢?还没进门?”

姜氏点点头,“李大太太就走到门口,无论如何不想进园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姚老太太忙站起身,“有没有和大太太说,我们家里上下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弄出什么响动。”

“说了,”姜氏顿了顿,“李大太太说歇一歇就来。”

老太太要起身,姜氏忙去搀扶,“看来李大太太病的不轻。”

老太太瞪一眼姜氏,“若是病容易治,还会找到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