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诏点点头。

等到裴明诏离开,下人禀告给门上的婆子,婆子直接去了裴太夫人屋子里。

裴太夫人刚刚换好了衣服,“才回府眨眼的功夫,怎么就走了。”

吴妈妈道:“是衙门里出了事,程疗进来回了句话,侯爷连口水也没喝就跟着出去了。”

裴太夫人叹了口气,“难为了侯爷,这家里也没什么人能帮他,政事上我又是一窍不通。”

说了两句话,裴太夫人整理了衣衫,刚要去用饭,门房的管事又来传话,“陈家来送帖子,要请太夫人过去叙叙旧。”

怎么帖子来的这样匆忙。

“让我什么时候过去?”裴太夫人说着话接过帖子。

“就说今日。”

今日?

裴太夫人打开了眼前的帖子。

将门房的管事遣下去。裴太夫人看向吴妈妈,“恐怕是跟侯爷的事有关。”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常说陈文实这样的将军多几个,小小的倭寇和瓦剌哪敢来频频饶边。如今的内忧外患就是权臣和勋贵相勾结。

“不管出了什么事,有从前的交情在。”裴太夫人顿了顿,“陈家这一趟我是要过去了。”这些年总是忠臣良将屡屡出事。

吴妈妈道:“让人备上礼物?”

裴太夫人颌首,“先让人去问问侯爷是不是去了陈家。”如果侯爷去了陈家,她就不好急着去,否则未免太过显眼。

不一会儿工夫吴妈妈打听回来,“侯爷过去了。”

“那就晚一些,我们吃过饭快到中午的时候再过去。”

这才是女眷走动的时辰。

裴明诏走进陈家,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陈老将军的声音有些高。显得很激动。

下人上前打帘,裴明诏跨进屋里。

屋子里有三个人,陈文实和李成茂,另外一个年纪尚轻,穿着宝蓝色的直缀,身上没有显贵家子弟常戴的一串串荷包、配饰,只是戴了块羊脂白玉,鲜红色的穗子在衣袍间时隐时现。

眉眼很鲜亮,目光反而十分的沉稳,身上有一种难以撼动的气势。

崔奕廷。

他虽然没有和崔奕廷说过话。却在朝堂上远远地看过一眼,当时就感觉到,崔奕廷有超乎出年龄的沉稳干练。在文武百官之前,没有半点的退缩和害怕。

“侯爷。”陈文实上前将裴明诏迎到旁边坐下。

李成茂一脸的愤恨,眼睛通红,仿佛都快将须发烧着了一般。

只有崔奕廷看起来很平和。

裴明诏看着脸色生硬的陈文实,“听说李大人的下属被顺天府抓了。”

说到这里李成茂额头上浮起了青筋,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我去好好问问江仲,我什么时候让他去吓唬余家。什么时候让他去杀沈敬元,我又什么时候要强占余家的田地。”

“我看看他敢不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

杀沈敬元?

裴明诏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会和沈家牵连上,他眼前忽然浮现起那握紧缰绳站在马车上的姚七小姐。

“侯爷。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归五城兵马司来管,”陈文实道,“这才让人将您请过来。”

陈文实虽然没有将话说得十分清楚,裴明诏已经明白过来,不管陈家是用什么手段将这件事暂时压下来,总是绕不过五城兵马司。

崔奕廷道:“五城兵马司只管擒捕,最终案子还是要落到刑部,刑部虽然能审案、定案,还是要都察院分发下来,李大人的事下了早朝就会有眉目,江仲在顺天府衙说的这些话,李大人心里要有个数,到时候都察院问下来,李大人不能一个愤怒就能结案。”

李成茂睁大眼睛,“那我该怎么说?说下属诬陷?”

谁能相信,更何况还有御史言官的弹劾。

崔奕廷站起身,“李大人要好好想想余家,想想沈家,这件事说到底总离不开这两家。”

崔奕廷话音刚落。

陈文实思量着,“若不然,让人去请沈敬元过来说话?”

沈家不光是有个沈敬元。

崔奕廷道:“江仲这次没有得手并不是侥幸,沈家是有人察觉出异样特意做了安排。”

“陈大人在这时候请沈敬元未免太过显眼了些,不如想想别的法子…”崔奕廷点到为止。

陈文实还在思量,裴明诏却想到了一个人,姚七小姐。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错不了

沈老太爷去世之后沈家的情形就一落千丈,沈家在京中的铺子都已经要盘出去,还是因为姚七小姐的茶叶才会这样红火。

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在沈家出主意的人应该是姚婉宁。

裴明诏抬起头,陈文实身边的幕僚已经在低声说话。

裴明诏道:“既然是五城兵马司的事,我就让吏目带着人去提人送进刑部大牢,五城兵马司没有定案的权利,我却可以让人监管江仲,让他不与任何人接触。”

这就是陈家将他请过来的本意。

陈文实松口气,起身向裴明诏道谢。

不管怎么样,江仲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又被崔奕廷按住,如今移交五城兵马司,如果没有这一节,就凭江仲说的那些话,很快就会在京里引起轩然大波。

本来要去宣府上任的陈文实忽然被留在京城,回京述职的李成茂每日都去衙门,除了坐在衙门的冷板凳上,却没有人来向他问话,他只看到御史的奏折一摞摞地抱进来,吏部的官员偶然掉了一两本奏折在地上,李成茂帮忙捡起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弹劾如同潮水般一下子灌满了整个陈家。

陈文实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前几日好热热闹闹的陈家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赵璠将外面的事仔仔细细地禀告给岳父。

张戚程听着一言不发。

虽然没能杀了沈敬元,但是也算闹出了声势,江仲为了给哥哥报仇会一口咬定是受李成茂指使,只要有了这个证词李成茂百口莫辩,现在只要稳住手脚,一样会将陈文实拉下水。

张戚程想到这里。下属进来禀告,“皇上圈了案子,让都察院下去审理。凡是有所牵连必仔细查问。”

张戚程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婉宁坐在椅子上听沈四太太说那晚的事,“殷江回来和老爷一说。确实有人等在半路上,老爷吓了一跳,也不敢声张,就让贺大年几个照之前的安排行事,我们还当没事…”说到这里沈四太太叹口气,“老爷让我和你母亲住在一起说话。”

那天晚上知道实情之后,她气得大哭一场,老爷怕她有危险。就将她和昆哥支开,自己在主屋里睡觉。

现在想想她还后怕,要不是婉宁多了一份小心,老爷恐怕在路上已经遭遇不测。

若是这样,她以后要怎么办?

沈敬元看到妻子埋怨的目光,硬着头皮,“我是怕你碍事,家里都布置好了,别说七个人,就算十几个人也照样被抓个正着。更何况还有崔大人帮忙。”

婉宁没想到那晚崔奕廷会亲自来沈家。

沈氏在旁边听着,不时地去看婉宁,这件事恐怕还没完。“人被抓走了,现在有没有定罪下来?”

沈敬元摇摇头,“还没听说。”

沈氏叹口气,“这件事恐怕不光是因为我们沈家。”

母亲在姚家那些年听说了不少官场上的事,加上心思细腻,比舅舅和舅母想得要更远些。

沈敬元低下头,“是我太大意了,听姚宜之一说就动了心,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妥。才想要去宣府看看情形。”

没想到竟然是姚宜之。

沈氏乍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有些吃惊,姚五老爷在姚家出了名的为人亲和。到现在她还记得姚五太太提起姚宜之时的神情,满脸的笑容和羞怯。就算嫁进姚家那么久,看到姚宜之还会脸红,眼神总是跟着姚宜之转,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姚五太太的父母去的早,几乎将所有的精神都用在姚宜之身上,将姚宜之照顾的妥妥当当,不管是穿戴还是笔墨纸砚能买的几乎都买给姚宜之,所以整个泰兴乃至泰州府大家都知道有个金玉般的人物姚宜之。

她会相信姚宜之都是因为五太太常在她耳边说起姚宜之的好处,她到现在还记得五太太头上的青玉簪子是姚宜之亲手打磨的,耳朵上的珊瑚坠子也是姚宜之做出来的,样子虽然古朴,但是五太太视若珍宝。

谁也没想到五太太这样一个人,会被水贼害了,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五太太死了之后,姚老太爷让姚宜之续弦,姚宜之也不肯,连朱举人家的亲事都推了,硬是为五太太守孝三年。

如果不是婉宁提醒,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将那些闯进沈家的人和姚宜之联系在一起。

“老爷、太太,”门口的婆子进来禀告,“刑部来人了,说要请老爷过去问话。”

听到问话两个字,沈四太太顿时紧张起来,忙看向婉宁,“这是要做什么啊?”

“舅母安心,这是要定案才会叫舅舅去问,”刑部这一套婉宁早就已经打听清楚。

田允兴是刑部提牢厅主事,昨日就已经托人来知会她,若是朝廷正是定下查案,定然会叫舅舅过去。

“刑部会问起那晚所有的事,可能还会提及余家,”婉宁说着顿了顿,“舅舅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以舅舅的性子,让舅舅撒谎比什么都难,索性舅舅知道的并不多。

沈敬元颌首,沈四太太忙跟过去服侍沈敬元换衣服。

屋子里剩下婉宁和沈氏,婉宁靠在沈氏肩膀上,“母亲这几天可还觉得习惯?”

沈氏笑着颌首,“家里的厨娘都会做扬州菜,吃的习惯,住的也好,屋子里地龙烧得暖和,我是一觉能睡到天亮。”

母亲来到京里之后,帮忙操持京里的几家茶铺,她顿时也觉得轻松不少,到底还是有母亲在身边好,让她觉得身边的事总有人会担忧。

“那个崔大人对我们沈家不错,”沈氏轻声道,“听说已经是皇上身边的新贵,却还能过来帮忙。”

“大约是在泰兴时的交情。崔奕廷这个人还算恩怨分明。”这是实话,崔奕廷行事不给人留情面,又难免有几分的孤傲。却是个做事清清楚楚的人。

沈氏目光闪烁,婉宁好像没有听出来她的意思。

“母亲。”婉宁想到什么抬起头,“今年,我们家真的没有拿到盐引。”

沈氏颌首,“你二舅捎信回来,说今年的盐引已经派完了,我们家的粮食只跟那些手里有盐引的人匀了一些。”

“没有拿到盐引也是好事。”婉宁道。

沈氏有些诧异,“怎么也是好事呢。”她是越来越猜不透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文实请了几位御史,谁知道谈了一个时辰。大家都没有什么对策。

“正好是我要去宣府,这事不光是冲着成茂,更是冲着我来的。”

陈老太太听得这话顿时心凉了半截,一直到裴太夫人过来她还没有缓过神。

“不怕太夫人知道,我现在是真的没有了法子,之前是忠义侯被陷害,现在轮到了我们家,”陈老太太说着就眼睛发酸,“老太爷上战场的时候我只是担忧会打败仗,如今…不光如此。还要防着别人从背后捅一刀。”

说着陈老太太擦擦眼角,“我从嫁进陈家,就没有一天的安生。早知如此,家里的几个女儿就不接着许给武将,免得手握军权…心里总是不踏实。”

老太爷是所有的法子都想了,眼见是不行,武将是最怕皇上起猜忌之心,否则就算再战功赫赫也是枉然,说不定还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忠义侯就是个例子。

裴太夫人劝说陈老太太两句,“总要想个好法子。”朝中奸臣当道,看着如今乱成一团的陈家。她也有种唇亡齿寒的感觉,昭儿也是一副硬脾气。还不知道将来会得罪哪个达官显贵。

陈老太太低声道:“听说刑部那边已经去问沈家和余家。”

这么快。

裴太夫人没有想到。

陈老太太接着道,“沈家今天会让人送消息过来。”

陈家和裴家是多少年的关系。算得上是通家之好,老侯爷去世的时候,她留在裴家好几日,裴太夫人有什么话从来不避讳她,出了这样的大事,她也就不瞒着裴太夫人。

沈家那边会有什么法子?

一个商贾真的能帮上忙?

陈家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老太太,”管事的快步走进门,转身又将隔扇关好,“沈家来信了。”

陈老太太接过信函,看到了写得十分规整的字。

打开信函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

“沈家的意思是,”陈老太太看向裴太夫人,“商贾到处卖商屯,沈家也在卖西北的商屯,都是因为以银抵粮换盐引,有商屯的商人反而用粮食拿不到盐引,商屯也就没有了用处。”

所以余家卖商屯,根本就不是成茂要霸占什么民田。

陈老太太和裴太夫人对视一眼豁然明白过来,宣府虽然没有实行以银抵粮,但不是没有人提起过,她们也听说过许多达官显贵在倒卖盐引。

如果将事端引到这上面,倒霉的就不是陈家。

“如果我们能过这关,沈家…真就是我们家的恩人,”陈老太太看着裴太夫人,“真是我们家的救星啊。”

婉宁坐在屋子里。

焦无应道:“有人去余家打听,余家不小心说漏了嘴,宣府的盐引不好做这才卖田,”这是小姐吩咐好的,余家说的也是实情,“宣府今年的盐引派的也不如往年,我们家再卖西北的屯田,恐怕就会有很多人坐不住。”

沈家怎么也是有名的盐商,所有人都盯着沈家。

婉宁点点头,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有人要算计沈家,沈家就不能束手待毙,要自己给自己找条出路。

再说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六婶说过,张家是能拿出盐引的,只要涉及张家,那就必然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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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下章就还是利索的收拾(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乐极生悲

皇帝坐在南书房里看奏折。

外面有内阁的阁老在当值,陈阁老将一封封奏折看过去,然后分门别类地送进屋子。

小黄门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偶尔南书房里会传来皇帝咳嗽的声音。

陈阁老看向旁边的内侍,“您劝劝皇上,再过两个时辰又要早朝了,龙体要紧,若是有紧急的奏折,我们明日一早就呈上去。”

内侍摇了摇头,“早已经劝过了。”

话已经说过了,谁敢再说第二次。

先是南直隶出了事,现在连边疆的李成茂也敢行贪墨之事,甚至还强占民田,纵容手下在京里无法无天,在此之前皇上可是准备嘉奖李成茂的。

这就如同伸出手来打了自己的脸,皇上没有了颜面,谁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文官出了事,武将再出事,整个大周朝就仿佛动荡不安。

陈阁老正想着,身前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陈阁老,朕记得你跟陈老将军都出自凤阳府。”

陈阁老心中一惊,忙站起身,“皇上记得清楚,陈老将军祖籍在凤阳,臣的曾祖父逃荒时曾到过凤阳,不过后来在昆山定居。”这样解释一番,就等于和陈文实脱开了干系。

皇上大怒,现在谁敢和陈文实有半点的关系?

陈文实手握军权这么多年,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出了事,就是万难挽回,整个陈家都要被牵连。

可怜陈家三代驻守边关,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陈阁老心里不禁也有些感叹。

多亏了李成茂进京那晚直接来吏部报到,若是去了陈文实的寿宴,御史言官就更加握住了把柄。

“时辰不早了,还有两个时辰就上朝。陈阁老去值房里歇着吧!”

陈阁老应了一声,整理了手边的奏折一步步地退了出去。

等到南书房的门被关好,皇帝将手里的奏折顿时扔在了地上。“将崔奕廷叫进来,朕要问个清清楚楚。”

内侍应了一声退下去。

半个时辰的功夫。皇帝桌子上的奏折已经少了大半,崔奕廷站在书房里行礼。

“跟朕说说,你是怎么抓到江仲的。”

崔奕廷将那日的事说了,“要不是江仲让人先烧着了马厩,沈家闹起来,我和姜大人也不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