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果然就跟嘉宁长公主有了来往。

她们见面总是要凑在一起说话,开了头就说个没完没了,嘉宁长公主将她当做手帕交,她但凡有事嘉宁长公主都会帮忙。

之前在书房里被姚宜闻撞到也是假托嘉宁长公主的名义才将整件事平息。

一个个在她心里能做靠山的人,忽然对她怒目以对。

张氏的手在颤抖。

她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在等谁?”嘉宁长公主的声音慢慢传过来。

张氏嘴唇哆嗦着,想要像往常一样轻松一笑,却笑得很难看,“没…没等谁…我们家老太爷又中风了,我是来求药王符。”

张氏话音刚落,就看到嘉宁长公主轻蔑的笑容,目光中带着怒气,“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氏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看看你那鬼样子,还要瞒谁,”嘉宁长公主道,“我从前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礼数周全也有羞耻。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

张氏的牙齿不停打颤,“长公主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

嘉宁长公主冷笑一声。“误会什么?这些日子我就听说你跟姚宜之在书房里说话被姚宜闻撞破,亏得我还去姚家探病。”

张氏的脑子一阵嗡鸣声。

是谁。是谁将这件事告诉了嘉宁长公主。

嘉宁长公主道:“我原是不肯相信,后来想了想就买通了甘露,送了一张字条过去,没想到你果然收了东西,你到底图的是什么?还盼着姚宜之娶你不成?你别忘了,你早就嫁给了姚宜闻是姚家正正经经的三太太,或者你只是想要委身做任人买卖的妾室?如果是这样,我倒可以帮你一帮。让你心愿得了。”

甘露的那张字条是嘉宁长公主安排送到她手上的。

她一直防着姚婉宁和姚宜闻,怎么能想到这都是嘉宁长公主一手安排。

那个甘露定然觉得嘉宁长公主将来会成为主母,才会这样骗她。

她不过是个内宅的妇人,如何能跟宗室来争。

张氏又是仓皇又是悲凉又是恐惧,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长公主,嘉宁,哪里有这种事,我们总算是相识一场,你…总不能连我也不信…却信外面的话。”

“我只信我自己看到的。”嘉宁长公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氏,“你明知道你家老太爷为什么将姚宜之过继出去。你明知道明年春闱过后,我就会下嫁姚宜之,你却还来禅房赴约,你这个嫂嫂果然做的周全,事无巨细都要替叔叔想着。”

张氏眼睛里含着泪水,“长公主,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只是和叔叔商量家里的事,如今婉宁…”

嘉宁长公主扬起声音。“你还要推到谁身上?”

张氏仓皇地摇头。

“若是个村妇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你总是出身勋贵之家。在外又要贤良的名声,竟然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嘉宁长公主脸上厌恶的神情更甚,怒火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冒出来,“这些年我也算待你不薄,只要你来求我帮衬,我无不答应,我是不指望着你知恩图报,却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没有廉耻的事。”

“真让人恶心。”

张氏想想那些凑在一起聊天的日子,嘉宁长公主还将她留在长公主府住过几次,长公主府的下人还对她毕恭毕敬。

转眼之间,嘉宁长公主却这样说她。

张氏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羞耻,就连嘉宁长公主身边的下人看她的目光也奇怪起来。

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再也不能坐在嘉宁长公主身边说说笑笑。

以后转过身就会被人指指点点。

冷汗从张氏身上冒出来,将她之前敷的香粉冲的七零八散,她立即去拉嘉宁长公主的衣袖,“长公主,您可不能听信那些闲言碎语…”

嘉宁长公主甩了甩手,将张氏推了个趔趄,“从前我还觉得你嫁进姚家受了委屈,而今看来…你就是这个命数。”

张氏倒抽了一口凉气,整个人摇了摇。

“若是你再这样下去,只怕连个太太也做不成…”

张氏扶住锦杌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嘉宁长公主看也不看张氏一眼,“你不是有病在身?我看从此之后你就在家中闭门谢客,好好养病最为合适,否则难免会出什么差错…”

嘉宁长公主的意思是,不准她再四处走动。

张氏还要说话,用尽力气爬起来,就要追上嘉宁长公主。

嘉宁长公主身边的妈妈却豁然转身,一个巴掌就扇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张氏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将张氏打的愣在那里,半晌才用手去遮掩。

“姚三太太,您日后好自为之吧!”管事妈妈声音冰冷,“我们长公主可给您留着脸面呢,以后不管您有什么事,都不要再来求长公主,我们长公主对您已经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

多少年辛辛苦苦维护起来的关系,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不但如此,以后见面还要躲避。

张氏眼前一片迷茫。

“您做了那些事,就该想着会有今天,”管事妈妈说到这里也颇为不解起来,“奴婢也奇怪,您到底图个什么啊。”

那目光*裸地扫在她身上,仿佛她现在已经衣不蔽体。

张氏下意识地抓紧了襟口,不料却换来管事妈妈一声轻笑。

一阵脚步声过后,禅房里重新安宁下来。

张氏好半天站起身,慢慢地走出了禅房。

如妈妈和紫鹃已经等在门外,看到张氏就要迎上去,却发现张氏脸颊红肿,目光涣散,如妈妈大惊失色就要去搀扶,还没到张氏跟前,张氏已经像冬日树梢上的叶子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

是谁。

到底是谁。

是谁在害她。

张氏瞪着眼睛,“姚婉宁,一定是姚婉宁,姚婉宁。”

婉宁在屏风听崔奕廷说起福建的事。

沈家经商在外,沈敬元也知道那些海盗,“那个王卢江这些年无恶不作,前些时候还听说,有村民将王卢江这些人的行踪通风报信给官府,官府抓了十几个海盗,那些海盗的案子还没有审完,那个村民所在的渔村就被王卢江带着的人烧了,全村老老少少一百多号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听沈敬元说着这些,沈四太太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沈氏。

没想到那些海盗这样厉害。

这种情形谁还敢去福建。

沈敬元道:“我们家不往海盗在的地方去,却也知道谁家遇到海盗丢了货物,现在不止是在海上,在福建境内都可能会遇到王卢江那些海盗。”

这话让婉宁有些惊讶。

海盗是在海边和海上来抢掠,怎么连福建境内都能遇到海盗。

因此皇上才想要查海盗,才想要顺着邓嗣昌的奏请派朝廷的人去招安海盗,其实是想要摸透福建的真实情形。

婉宁看向屏风后的崔奕廷,崔奕廷虽然早就弄清楚了皇上的用意可是去福建也是十分凶险,因为无论邓嗣昌怎么做,都可以将所有罪责归于海盗身上。

福建的事看起来只关系到朝廷对海盗的态度,其实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敬元犹自喃喃地道:“这样的海盗还能招安?那岂不是很多商旅都要怨声载道。”

崔实图抬起头来,“二爷回来了没有?”

管事忙道:“还没有,听陈宝说还有公事要处理。”

崔实图将手里的笔丢下,下人忙端水让他净了手,他这才从书房里出来径直去了崔夫人屋里。

崔夫人正和管事妈妈商量准备好去姚家时送的东西,“虽然是礼部帮忙操办,我们家也不能什么都听吩咐。”崔家是大族,就要有大族的样子。

管事妈妈道:“您放心,准备的东西自多不少。”

管事妈妈退出去,崔夫人服侍崔实图喝茶,“钦天监算了日子,后天就去姚家纳采。”

崔实图点了点头。

崔夫人没想到这次老爷会如此痛快地将这门亲事应下来,还陪着奕廷演了一出戏,将张戚程和邓家牢牢地算计在其中,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就问过去,“在宫里皇上与老爷说了些什么?”

崔实图看了看妻子,“就是提了提当年我辞官归田的事。”张戚程太小看他了,他虽然不赞成奕廷的作为,却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父子不和的传言,让人利用。

除了这一点,他愿意让奕廷娶姚氏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怀孕

崔夫人道:“姚七小姐我见过一面,人聪明又和善,否则小姑也不会喜欢她,嫁过来之后奕廷也能收收心。”

崔实图不可置否,半晌才端起茶来喝,“那逆子从来没向我低过头,为了抓出钱墨安,就在柴房里坐了一整宿,可见对那姚七小姐是上了心,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一来不至于被张戚程陷害,二来也让那逆子收收心有了亲事在身说不得能收敛,不会在福建乱来。”

崔夫人点点头,立即又道:“老爷也别总说奕廷是逆子,这次的钱墨安还是奕廷发觉的,老爷还一直将钱墨安当做心腹。”

说到这里,崔实图脸色十分难看。

“逆子就是逆子,有些小聪明难成大器,”崔实图道,“还没有及冠就自己为自己张罗起婚事来了,要不是怕别人看了笑话,我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不肯答应。

难道还能有违圣命。

崔夫人心领神会,也不反驳,“送去姚家的礼物要筹备周全,皇上赐婚不能大意,老爷也跟族里长辈商量商量,我们家不能照寻常的礼数,聘礼决不能少,至少要准备一百多抬。”

崔实图点点头,“就依你。”

眼看着崔实图出了屋子,崔夫人松口气,“从前我还担心,这父子两个什么时候能过话,现在看来也不一定有多难。”

旁边的乔妈妈道:“到底是父子俩。”

崔夫人抱起了手炉,“这心里的疙瘩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开啊。”

有了礼部的文书和钦天监看好的日子,崔家一口气过了四礼。

崔家按照礼数不但拿来了活雁,还让人送来了用宝石缀成的彩雁,礼物是镇国将军夫人和安怡郡主一起送来的。

姚宜闻听说这样的消息顿时精神焕发,嘱咐病恹恹的张氏要打扮的喜庆些不要怠慢了宾客。又请姚氏族亲来帮衬。

一时之间姚家到处喜气洋洋。

张氏疲于应付,她病的时候是婉宁在帮她管内宅,现在她病好了。没想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婉宁张罗婚事。

崔家还真的将这门亲事放在心上,所有的礼数要有多繁琐就有多繁琐。就连纳采还要讲究时辰,她早早就起床配合着崔家完成一个又一个的礼数。

就是这样老爷还挑三拣四,觉得她做的没有崔家好。

崔家是名门望族,姚家算是什么?按理说连都算不上,到了过礼的时候就发现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她就要处处都伸手亲力亲为,因为皇上有旨意,让她好生操持姚婉宁的婚事。

“太太您就先忍忍吧!”如妈妈捏着张氏的肩膀。

父亲、母亲也是这样说。让她忍着。

父亲要跟着崔奕廷去福建,许多事明面上要让人挑不出错,加上之前在禅房里见了嘉宁长公主,她只觉得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没有谁能在这时候站出来为她说句话。

她只能忍着。

忍到崔奕廷出了京,死在福建,那时候她就杀牛羊来供奉菩萨,谢谢菩萨终于开了眼,成了望门寡的姚婉宁,只能任她摆布。

张氏刚想要闭上眼睛养神。

管事的匆匆忙忙进来道:“太太。不好了,老爷方才跟账房那边商议,要将泰州和京郊的两个庄子。连同东城的一处空余的铺面给七小姐做陪嫁。”

张氏一下子坐起身,整个身体也僵直起来,眼前只觉得一阵阵晕眩,“你说什么?”

“是泰州的那处庄子,就是种了许多白果树和花生的庄子,几年前太太去泰兴还住了一阵子…”

她知道那处庄子,那是她一手买办的,还有京郊的庄子都是她这些年操持才有的。

姚宜闻竟然问也不问她,就将这些都给了姚婉宁。

凭什么。

张氏几乎不能喘息。

如妈妈试探着道:“太太。要不然您去跟老爷说说,那两个庄子是给八爷准备的。”

张氏看向管事。“老爷呢?老爷在哪里?”

管事摇了摇头。

如妈妈立即打发人去找,转眼的功夫人就回来禀告。“老爷去了程姨娘院子里。”

那个小心翼翼的程姨娘,今天也不死不活地撞上来。

张氏冷笑一声,就要让人去喊姚宜闻。

还没有张嘴,银桂带着大厨房的厨娘进了屋。

张氏皱起眉头,“怎么了?”

银桂吞咽一口,“太太,程姨娘那边有孕了,常来家里的郎中已经诊出了喜脉,老爷又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张氏瞪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银桂道:“三个多月了,已经坐实了胎,一直都是七小姐的小厨房送小食过去,我们不知晓。”

就在她眼皮底下。

张氏手抖起来。

连老实的程姨娘也敢这样,她不让妾室有孕,是怕生出庶子,那些妾室别看是她选进来的,现在都要靠着她过日子,一旦有了子嗣,就会拼了命地向上爬,难保有人不会想方设法地害欢哥。

张氏眼前浮现出姚婉宁的笑脸,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得意洋洋的神情。

张氏站起身想要去程姨娘屋子里看个究竟,才走了两步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发黑,人软软地滑坐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氏才醒过来。

眼前是一张秀丽的脸庞,乌黑的眉毛上扬着,一双水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正端着粉彩的小碗轻轻地吹白瓷勺上的汤水,“母亲。”

那丫头的笑容又出现在她眼前。

张氏胸口油然升起一股的烦躁,一种恶心的滋味翻天覆地涌出来,张氏咬紧牙关,去推婉宁手里的汤水。

“婉宁是为了你好,”姚宜闻接过婉宁手里的瓷碗,“这时候该补一补。”

张氏不明白姚宜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姚宜闻道:“方才太医来诊过脉。你有了身子。”

耳朵一阵嗡鸣声响。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大喝一声。

吓得她浑身上下一瞬间被汗湿透了。

张氏瞪大了眼睛,她这是在做梦吗?一定是在做梦,她不可能有身孕。她一直都在吃药,根本不可能会有孕。

只要好好睡一觉。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没有笑容满面的姚宜闻父女,也没有这种恶心的滋味儿,更不可能怀有身孕。

“婉宁这亲事做的好,程姨娘和你一前一后都有了身孕,我们家里喜事是一件连着一件。”姚宜闻脸上满是笑容。

喜事一件连着一件。

对她来说确实噩梦,一场接着一场的噩梦。

“从前还说你有不了身孕,而今…”姚宜闻只要想起那件事,心里的疙瘩又系起来。看看床上眼睛闭起来的张氏,又怕伤了她的身子,声音重新放得柔和,“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要紧的是要将身子调养好,将来顺顺利利将孩子生下来。”

怎么会这样。

张氏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腰身,疼,真的很疼。

是真的。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她会晕倒是因为怀了身孕。竟然怀了身孕。

张氏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下来。

如妈妈忙递过帕子给张氏擦眼泪,“太太也是一碗碗的苦药吃着,如今终于熬到头了。太太心里高兴才会如此。”

“奴婢们给太太道喜了。”贺喜的声音彼起此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