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事实上她说到“保/险/套”三个字的时候已经竭力忍耐,脸却依旧涨得通红。

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却很坦然:“关于那东西的疑点律师当时在法庭上已经说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用过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用完就处理掉吗?”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简直就跟蚊子哼哼差不多了。郑楚滨一时心情大好,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他忍了又忍,轻咳两声才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略弯了身子将头凑近到纪宁面前,哑着嗓子道:“男人在这方面有需要很正常,这并不犯法。或许案发前一晚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喜欢保留这种东西当纪念品。不巧的是,又让那个杀人凶手给拿到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他前一晚用过的套套自然是丢在酒店的房间里了。那个他连长相都没记住的女人他事后也查过,她确实收了人一笔钱故意来做自己的生意。事情结束后她收集了自己的体/液,转手卖给了别人。这条线他也查了一段时间,但这女人知道的不多,她常年跟各种男人打交道,形形j□j的客户已经让她完全失去了辨认人脸的能力。

况且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没几天就离开了香港从此人间蒸发。做这种生意的女人到哪儿都能开工,技术随身携带,语言也不是问题。接待他这种高级客户的女人通常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会几门外语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这女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贪财,别人稍微给一点好处就能出卖客户。她这性格要是不改,早晚有一天会死得很惨。

郑楚滨想要回忆起那个女人长什么样,眼前却总是晃荡着纪宁的脸孔。他们两人离得这么近,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她头发上的香味又一次传了过来,郑楚滨有些贪婪地嗅了嗅。

纪宁这下子不光是脸红,简直是从头到脚连脚趾头都红了。男人的那种需求什么的,有必要靠这么近对她说吗?而且他的声音为什么一下子变了,变得更有磁性,钻进她的耳朵里,又钻入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搞得她不身觉地打了个冷颤,二十五年来一直平静无波的心湖竟泛起了一层细微的涟漪。

这种感觉不对,纪宁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赶紧站起身来,后退几步与郑楚滨保持距离。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一刹那,玻璃暖房的门让人从外面推了开来。纪宁扭头一看,只见俞芳菲一脸愕然地站在那里,目光尖利的就像两把冰刀。

一时间,纪宁竟有几分心虚,像是做坏事让人抓了个正着。

☆、涟漪

她方才心里的那点涟漪如果让俞芳菲察觉了,只怕她立马会冲上来抓花自己的脸。

空气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三个人的组合着实有点奇怪。纪宁觉得自己应该是走的那一个,可她还是没抓到开口的机会。俞芳菲那么喜欢斗鸡的一个人,竟然心平气和地忍下了这一回。她冲暖房里的两个人笑笑,主动道歉:“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们在谈公事。我先出去一下。”

纪宁立马一个头两个大,紧张地望着郑楚滨。只见他站起身来,冲自己摆了摆手,纪宁心领神会,赶紧往门口挪,擦着俞芳菲的身体出了暖房,来不及仔细欣赏郑楚滨的办公室,就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一方面她依旧憎恶俞芳菲,另一方面却并不想在郑楚滨面前与她发生冲突。她甚至觉得,以后看到这个女人只当没看到就好。对于十年前的事情她丝毫没有悔意,和她吵只是浪费唇舌罢了。

俞芳菲扭过头看着纪宁消失在办公室里。背着郑楚滨的时候,她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怒火,可一旦转过头来,她又立马变得温婉柔情起来。

真不愧是演戏出身的,她对自己的这种快速转变相当满意。

“她就这么走了,不要紧吗?”

“没关系,反正都谈完了。”郑楚滨开始收拾桌上喝剩的两杯咖啡,拿起杯子往办公室。很显然他不想跟俞芳菲待得太久,连茶也没泡一杯。

俞芳菲已经习惯了他和自己相处的模式,刚才的那一幕她也只当没看见。她跟在郑楚滨身后,赔着笑脸道:“楚滨,我爸这两天要来北京一趟。他想见见你,和你吃个饭,你有没有时间?”

郑楚滨随手将两个咖啡杯放在桌上,然后摁了内部电话让人来收拾。他好像没听到俞芳菲的话,搞得对方有些尴尬。俞芳菲强自忍耐,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静了下来。

就在她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郑楚滨却抢先道:“伯父来北京做什么?”

俞芳菲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本来以为他会一口回绝的,最近他对自己着实冷淡地可以。可他这么问就代表还有商量的余地。

“北京有个医学研讨会,他被邀请来参加。对了,他说会去医院看望参谋长,想顺便约你吃个饭。”

郑楚滨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因为幅度太小,俞芳菲并没有看到。过去的三年里,这种抬出双方父亲而逼他就犯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从前郑楚滨并不在乎,出于尊重老人的目的,他也会应酬一下。可是现在,他的感觉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有点排斥,有点抗拒,更多的则是反感。

他对俞芳菲谈不上喜欢或是讨厌,只觉得那时候的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喜欢全世界都围着自己转,想要达成的目的会不择手段。

三年来,他冷眼看着她的变化。看着她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慢慢地被调成了彩色。她的性格有了更多的层次,也变得更复杂起来。她开始耍心眼玩手段,随着名气的增长脾气也是渐长。

如果说,从前的俞芳菲只是让他觉得没感觉的话,现在的她却令他有些厌恶了。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种感觉呢?大约就是那天见她把纪宁推倒在多宝格上起吧。她推倒的不止是一个员工,也不是满地的碎瓷片,更多的是推倒了她在他心目中仅剩的一点正面形象。

从那个时候起,郑楚滨开始正视一个问题。自己真要和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过一辈子?他活了三十多岁没遇到过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所以他觉得娶俞芳菲也无不可。可若是娶了她之后自己又碰上了那样一个人,到时候要怎么办?离婚,闹得满城风雨,还是委曲另一个女人,没名没分地跟着自己?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烂主意。

郑楚滨对自己的优柔寡断有些不满。难怪徐天颂要笑话他,平时向来果断的他,一碰到感情问题就拖泥带水起来了。是因为他的人生际遇比别人更复杂的缘故吗?

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他,说他是一个太过重感情的人。不了解他的人只当他天生冷酷无情,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透过表象看到他那一颗柔软的心。

郑楚滨看着一脸讨好又期盼的俞芳菲,点点头道:“你约好了时间通知我,我尽量安排。”

俞芳菲脸上立马笑出了一朵花。她确实长得非常漂亮,比起纪宁一团和气的脸要明艳动人得多。可惜这张脸太假,倒不如另一张简单单纯得可爱。

回想起她刚才有些慌乱地逃走的模样,郑楚滨的嘴角不自觉地有些上扬。这一次的变化没能逃过俞芳菲的眼睛,她立马警觉地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高兴?”

郑楚滨回过神来,立马又恢复成了原有的模样,淡淡道:“没什么,我这儿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随即补充了一句,“以后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不要上这里来。”

俞芳菲原本的好心情因为这一句话烟消云散。这里是什么地方?唐宁大老板的办公地点,她一个未来的老板娘不许来,一个资历尚浅的小员工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这里跟大老板喝咖啡?

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俞芳菲板着一张脸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心里的那团怒火简直要把她整个人烧成灰烬。她搭电梯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关上门就摸出手机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小孟,你过来我房间一下,有个人你找人替我收拾一下。”

纪宁脸颊微烫地回到了办公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她有些不敢回忆刚才在顶楼发生的一切。玻璃暖房很美很不真实,以至于她觉得在里面发生的一切也都是虚幻的。她并没有撞到郑楚滨身上,也没有握住他的手,而他也没有将脸凑到面前来。他们之间的种种暧昧不明通通都是假的。

她努力用这种意识将自己催眠,勉强将精神集中到了工作上来。只是偶尔她还是会想起暖房里发生的一些细节,想起他们之间说话的一些片段,以至于一整天的工作里她出了好几回小错,搞得一直跟着她的钟怡也有些疑惑起来。

下班的时候钟怡找到个机会,趁着在休息室拿东西的当口悄悄凑近了纪宁:“宁姐,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的。早上大老板找你去训话了,你挨骂了?”

正常人大概都这么想吧。纪宁哭笑不得。大概办公室里所有的同事都以为她是被叫去挨训了,谁会想到她竟然让人请去喝了一通咖啡,还说了一堆与工作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可这些事情在休息室里不方便说,纪宁只能打哈哈:“没什么,想到好些天没回家去看我爸了,我得回去一趟。正好明天后天我休息,我现在就回宿舍收拾点东西。这两天你一个人在宿舍小心,记得关紧门窗,做完要检查煤气。如果有麻烦记得找同事帮忙。”

钟怡越听脸拉得越长:“宁姐,我二十多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就比我大几岁,别整天跟我妈一样唠叨好吗?”

纪宁并不恼火,只是好脾气地笑笑,然后两人一道出了休息室。纪宁回宿舍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人去酒店门口搭公交。唐宁的地理位置很好,就位于市中心的顶级商住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交通不太发达。公交车班次很少,最近的地铁站至少要走十五分钟。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从没听说过有人搭公交或是坐地铁来上班的。酒店大部分员工都住在宿舍里,平时上班倒也不麻烦。可一旦像她今天这样要搭车出行,就会感觉到其中的不便利。

这会儿临近下班高峰,公交车一路堵过来,从来没有准点到达过这里。纪宁出门前已经给爸爸打了电话,她那个实验室狂人的教授父亲一听之下乐不可支,说挂了电话就去买菜做饭。纪宁抬手看看表,心里十分没底,很担心等自己倒几次车回到家里饭菜都凉了。

来来往往的高级轿车不停歇地驶进唐宁,纪宁心里盘算着这一晚的营业额会不会冲新高,一时又感慨无限。同样是人,有些人坐拥金山银山,家里的名车多得可以开个车展。有些人整天跟有钱人打交道,下了班却只能跟人挤公交车。同人不同命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纪宁在站台前自怨自艾,家里车多得能开车展的某位仁兄已经把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他把车窗放下来一些,对着有些目瞪口呆的纪宁只说了两个简单的字:“上车!”

纪宁在外头吹了半天的冷风,确实也有点没耐心。既然老板盛情邀请,她也就不做作地推辞了。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不忘冲对方感激地一笑:“谢谢您。”

郑楚滨板着一张脸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开车。开了大约两分钟后,他突然来了一句:“以后再用‘您’这个字称呼我,下个月就不用来上班了。”

纪宁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转过头来望着他的侧脸发呆。郑楚滨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不悦道:“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平时你们经理跟你说话,你也反应慢半拍?”

纪宁心想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明明好心搭自己一程,可一开口又这么不客气。可她毕竟要他手底下讨生活,也不能争辩什么,只能认命地点头道:“知道了,董事长。”

郑楚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要发脾气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只能换个话题道:“去哪里,跟人有约?”

“回家,我爸等我吃饭。”说着她把家里的地址报给了郑楚滨。

郑楚滨点了点头,一下子又不开口了。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他也不开音响听歌。纪宁坐在那里除了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外,只剩外面传进来的轻微的风声。

这车隔音效果不错,马路上车来车往,车门一关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可是车里太静了,感觉也有点尴尬。她几次想找点话题聊聊,扭头看到郑楚滨一本正经的脸色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这一路沉默无语,车开了大约一个小时后,终于停在了纪宁家小区的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纪宁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户,里面透出温暖的光来。她不禁微微一笑,冲郑楚滨道:“谢谢你了,耽误了你不少时间。”

郑楚滨抬手看看表:“快七点了,到饭点了。这时候回唐宁吃饭有些晚了。这样吧,你请我吃顿饭,就当是谢我带了你这一程。”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定语气自然,完全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家访

纪宁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人脸皮可不是一般得厚,亏他说得出口。送她一程就要捞顿饭吃,他这样的人物吃顿饭得多少钱。她有钱请他吃饭,刚才不如就直接打的算了,还能多省点。他是不是忘了他现在每个月要扣她一千块,她已经比从前穷很多了。

纪宁有些结巴了,抬着手指不知道要指向哪边儿:“这,这么晚了。我爸,我爸还等我吃饭呢。改天,改天请你喝茶好不好?”

“我肚子饿。”郑楚滨完全不理会纪宁的提议,自说自话道,“你家既然做了饭,那就家里吃吧。我这人不挑剔,能吃饱就行。你爸在家吧,正好下午朋友送了两瓶茅台给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带上去请叔叔一道儿喝。”

他说话的当口儿已经走下了车,直接去后备箱拿了酒出来,又来开纪宁这边的车门:“下车吧,让你爸等着不好,赶紧上去吧。”

纪宁两手紧攥着手里的包,有点不太想下去。她孩子气地摇摇头,脸上的五官几乎都皱到了一起。郑楚滨直接就伸手去拉她:“赶紧下车,领导去你家拜访,你应该开香槟才对,别摆出这么张臭脸来。小时候老师没去你家家访过吗?”

纪宁被他拽得一步三跳上了楼,心想这跟家访能扯得上关系吗?从来没听说过上了班领导还会来家里拜访的。就算领导上门,那也该是直系上司,而不是你这种隔了十七八层的最高级别领导人。

她不由有些气恼,硬声硬声道:“你平常也这样去别的员工家里吗?”

“你是头一个。”郑楚滨回过头来,看纪宁气得脸都鼓起来了,心情一时大好,“你应该感到很荣幸才是。”

荣幸个屁!纪宁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她有点想骂人,可楼梯上正好走过一个邻居,一看到两人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扯着嗓子道:“小纪啊,有一阵子没见着你了,带男朋友回家啊。”

纪宁急得直跳脚,平时淡定从容的形象瞬间崩坏。她刚想解释几句,却见郑楚滨已经客客气气地跟人点头打招呼了。邻居笑得更欢了,仔细瞅了郑楚滨两眼,不由冲纪宁竖起了大拇指。

纪宁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是夸奖自己有眼光有本事,能勾到这样的优质男青年。

她简直欲哭泣无泪。看着邻居八卦完后满意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身边郑楚滨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的张牙舞爪简直有点可笑。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郑楚滨晃了晃手里的酒:“找叔叔喝两杯。走吧,走不到我扛你上去。”

他居然用了“扛”这个字。他当自己是什么,麻袋还是沙包?这人真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就算要开玩笑,也该用“抱”这个字吧。就不能给她留一点做女人的颜面吗?

纪宁在心里来回地叹气,却不敢顶嘴。她对郑楚滨这个人多少也有点了解了,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她要是再不乖乖配合的话,搞不好真要被他当米袋子扛上去了。

这是父亲任职大学的教职工宿舍,这整栋楼里住的都是B大的教授讲师。他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要是看到她被个男人扛上楼,只怕第二天整个B大就轰动了。

生物系纪教授的女儿让个年轻人扛回了家,这话题应该能上B大论坛前十热帖吧。

纪宁想想电脑后面一个两个灌水者兴奋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抬头看见郑楚滨提溜着两瓶小酒往上走的背影,不知怎么的,之前在暖房时心里那种微泛涟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的当口,接二接三有人要杀她,她还有心情研究美男的背影,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纪宁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算压制了自己的情绪,快走几步超过了郑楚滨,赶在他之前敲响了家里的大门。

纪教授刚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个菜,身上的围裙还来不及去解,就一溜儿小跑去给女儿开门。他们父女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激动地直想给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开门的时候双手已经做出往外抱的动作,结果伸到一半看到女儿身边站着的高大俊男,两只手吓得直接缩了回去。

“宁宁,还带朋友回来了。怎么电话里不说一声,我好多做几个菜。”

纪宁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心想粘到一块牛皮糖,实在非我本意。她冲父亲抱歉地笑了笑:“爸,这位是我上司,来家里…”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该说他是来拜访的还是来告状的呢?

郑楚滨却厚着脸皮接了一句:“来做客。叔叔不会不欢迎吧。”

哪儿的话,长得漂亮的人走到哪里都受欢迎。更何况他一看就知身价不凡,从头到脚穿的戴的没一样是便宜货。纪教授虽然一年到头钻在实验室里,也不是完全不懂世事的人。这人长得很不赖,经济条件也很不错,年纪又跟女儿相仿,哪里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再说了,女儿也说他是领导了,这么年轻就在唐宁混到了领导岗位,足见他相当有本事。年轻有为仪表堂堂还是个金主儿,纪教授再一根筋也晓得这时候要热情地把人往里面迎。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赶紧进来。肚子肯定饿了吧,我再去炒两个菜,咱们马上开饭。”

郑楚滨老实不客气地跟着纪教授进了门,嘴里还客套道:“叔叔你别忙了,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您喝酒吗,我带了两瓶过来,要不我陪您喝几杯?”

纪教授平时以做学问为主,没什么大爱好,也就跟大部分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喜欢喝两蛊。他一见郑楚滨提来的那两瓶酒,笑得就更欢了,直接把女儿扔在一边,拉着郑楚滨就往餐桌边走。

纪宁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多日不见爸爸会对自己热情相迎,没想到竟被个外人抢去了风头。她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直接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她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郑楚滨应该不知道她要回家,所以在公交车站相遇应该是凑巧。他送自己回家也就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那他提的两瓶酒呢,真的如他所说是别人送的吗?

纪宁搞不清楚他们这些有钱人交往的游戏规则,也猜不透他们的行事作风。他今天来自己家应该是有目的的,可是什么原因她却猜不出来。纪宁还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方是喜欢上了自己,难道是为了三年前的案子?

那个案子纪宁一直没跟父亲提过。他一个老学究,远在香港发生的一桩谋杀案根本没有听说过。

这事情当时在香港闹得挺大,北京这里却从没人提起过。纪宁在那边出庭作证,在法庭前面差点让人一枪爆头的事情纪教授完全不知情。她有些担心万一待会儿郑楚滨把这事儿挑了出来,她要怎么跟父亲解释。

他年纪这么大了,何必再拿这些陈年往事来让他担心呢。

想到这里,纪宁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随便换了套运动装出了房门,刚走进客厅就见到那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竟然已经推杯换盏了。

纪教授看上去心情大好,端着酒杯的手有些不稳。他眯着眼睛咂了口酒,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了:“小郑啊,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啊。我这个女儿啊简直没把我这个爸爸放在心上,一颗心全扑在工作上,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面,想想真是心酸哪。”

纪宁气得要吐血,几天不见这老头的演技渐涨啊。什么她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明明是他整天住在实验室里根本不回家!纪宁大学毕业回北京后,本来也是想住在家里照顾父亲的,结果她这个科学怪人般的爸爸根本不要她照顾,整天带着一帮小年轻扑在实验室里,吃住都在里面完成。睁开眼睛就对着一堆仪器培养皿发呆,闭上眼睛嘴巴里还在背计算数据。她整天一个人守着个空房子,每天跨越大半个北京城去上班,久而久之索性搬去了员工宿舍,每天早上还能多眯一个小时。

但郑楚滨显然被纪教授的一番心理表白给触动了,往他杯里又倒了点酒,颇为感叹道:“叔叔,您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纪教授像是被人触到了伤心处,看着郑楚滨的眼神竟带了几分悲伤。记忆里似乎很多年都没人这么真诚地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了。这个年轻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一开口却一针见血,直扎他的心窝子。

他怔怔地望了郑楚滨几眼,突然一抬手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长叹一声道:“宁宁这孩子自小命就苦。她出生几个月妈妈就去世了,被我这么个不着调的爸爸随便拉扯长大。能有今天这样,全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啊。”

纪宁一个头两个大,这种私密的事情有必要对别人讲吗?她赶紧上前岔开了话题:“爸,你别光喝酒,空肚子喝酒容易醉,你多吃点菜。”

纪教授满面通红,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冲女儿乐呵呵地摆摆手:“没关系,爸爸心里高兴。你长了二十五年,头一回带女婿回家,爸爸怎么着也得喝它个大半瓶!”

纪宁突然很想摔酒瓶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醉意

纪教授一语惊起千层浪,纪宁尴尬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爸,他不是…你别误会,他真的不是…”

“现在不是,很快也会是了。”纪教授打断了女儿的话,转头又冲郑楚滨道,“小郑,来来来,吃点菜,别光陪着我喝。你也喝啊。”

纪宁赶紧去拦郑楚滨的手:“爸,他一会儿要开车,不能喝酒。”

“没关系,我叫司机来接就好。”郑楚滨端起那杯酒,瞬间喝了个底朝天儿。喝完后脸色一点儿也没变,连红晕都没有一分。

纪宁简直懒得理这两个爷们,自顾自盛了碗饭坐在郑楚滨的对角处吃饭。今天的饭菜其实不错,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如果不是有郑楚滨在场,她应该会吃得很满足。

纪教授正在那里跟郑楚滨打听她的情况:“小郑啊,你是小纪的上司,她平时在公司里表现怎么样?你们私底下做朋友没什么,工作上她要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说。玉不琢不成器嘛。”

郑楚滨难得笑得开心:“她工作很好,认真负责,人也不错,同事都跟她处得很好。就是人太单纯。”

纪宁端着饭碗直翻白眼儿,心想我要是不单纯你这会儿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家的饭桌边!得了便宜又卖乖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纪教授没看到女儿的表情,依旧自顾自地说道:“这孩子打小就单纯。她妈走得早,我工作太忙也顾不上她。她从小就在这家属院儿里疯玩。皮虽然皮点,人品绝对好,小朋友都喜欢跟她玩,就是因为她为人善良从不欺负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