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没有做手脚?”

踢上房门,他干脆揽过她的香肩,低声说:“怎么会,我倒是想和你住在一起,但是你没答应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狡辩的甚是动听,但他的动作无一不暧昧,着实无赖至极。

越秋没了话说,只好用眼睛瞪他。

她这样,比她素日冰冷淡然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犹如融了冰的春日暖阳,虽因倒春寒透着一股冷冷的寒意,他却浑然不觉,一心一意地想要靠近。

可能,正因为那份春暖犹寒的气质,他才更加着迷吧。

过多的温暖,得到的太容易,反而会使人不知珍惜。

“秋儿——”他自喉头发出极低的一声呢喃,迷迷茫茫地,又自有几分强势流露。

“什…唔…”

骤然被吻住的女人眼睛瞪的更大,手不自觉地掐进他的手臂里,陷入绵滑的上好衣料中,想到这样的动作不会叫他疼,登时一怒,不顾他亲昵地描绘她的唇形,张嘴便咬了上去。

湛乐唇上一疼,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在喜悦中忍不住大笑。

“闭嘴!”她恼羞成怒的低斥。

他立刻住了嘴,只是斜飞的丹凤眼里笑意犹在,直看得人心醉。

“好,我不笑…我真的没笑你…”忍不住还是回了嘴,磁沉的笑声十分动听,“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可爱。”

她甩袖就走。

“等等…”湛乐一下子拉住她的手,因是往上拽,广袖立时滑了下去,露出白生生的一截儿藕臂。

“乖,先别动。”

在她生气前,他已经用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个玲珑玉镯,碧莹莹的色泽,乘此机会戴在了她的手腕。一边防着她挣脱,一边解释说,“这玉我也是拖别人找来的,据说专门挖空了养一种特殊的虫王,可以压制人体内的蛊虫。至少能够延缓发作的时间。”

“你别怕,我仔细问过了,这玉能养着它不叫它死了,也能防住它爬出来。”

她怔了怔,一直在挣脱的手才安稳不动了,低首道谢。

他既是好意,她刚刚急切的动作不免伤人心,这时反应过来,她便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

他一叹,近到她跟前,轻松又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你前两天梳头用了很长的时间…”

越秋心里一紧,抿着唇,眼里泓波微动。

“你以为我没发现…其实我看见了。”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

她在黑发中发现了白发,便忍不住将它们一一找出来拔掉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总归是爱美的,永远也不希望自己变老。更何况她是被迫提前衰老,再怎么顽抗着不想讨好那个男人拿回解药,也不是不难过伤心的。

她想说一句“不要你管”,可是看到腕上那只翠欲滴的手镯,便只把眼觑了觑他,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湛乐心疼之余,心底又觉怅然若失。

再怎么变,她还是那样的性子,轻易不肯示弱。方才的嬉闹那样宝贵,连他都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一再回忆,更觉得心里过不得。

·

之后的旅程变得稍显烦闷,好在路程不长,转眼没两天就到了京城。

可惜不巧,顺着地址找到将军府的时候,闵靖人不在。看门的下人倒是见过越秋,但正因如此,想到府里那位准夫人的手段,更不敢放她进来。

竟是依娜听了通传,不知怎么,笑着把人叫了进去。

“好久不见。”她坐在上首,颇为自如地寒暄着。

越秋从记忆里找出她的信息,苗族的服饰已经变成了昌国服饰,少了一分记忆力的娇俏,多了一分沉稳。但从她频频闪烁的双眼中,依旧能看出那不变的恶意,甚至比以前更甚。

也是,没有女人能在自己的男人惦记着别的女人,为对方疯狂的时候,还能踏踏实实的坐在家里。

所以买凶杀人,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这位是,你新的男人?”她无不恶意的问。

好似越秋水性杨花,有过许多个男人一般。

越秋不说话,湛乐先一步笑了,“原来你就是闵将军准备娶的夫人。”挑剔打量的隐晦目光,使得那话很是意味深长。

准备娶,却一直拖着不曾娶。

依娜一贯不会掩饰,闻言不高兴就马上沉了脸。

“总比只能当个妾的女人好!”

“我们秋儿要是想当闵将军的正妻,你当还有你的份?”他挑眉,话说得比她更直白,“不过秋儿眼光好,最后还是挑中了我。”

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叫一直板着脸颇的越秋抿了抿笑。

“好了。”她在私底下拉住他腰侧的衣袍,轻晃了晃头说,“和她辩嘴做什么,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很听话地回到她身边,想了想,忍不住又低声挪揄,“秋儿这是在管我?”

“是又怎么样。”她一反常态没有冷脸给他看,竟是颔首承认。

一时反应不过来,倒把他呛的没了话说,只得摸摸鼻子。

依娜在旁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很是亲昵恩爱,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没成亲就过的跟个寡妇一样,不但族里的男子不再追求她,连她的未婚夫都把心放在了别的女人身上,结果这个女人倒好,几次三番搅了她的事,活得好好的不说,身边居然又多了一个出色的男人!

本就阴沉的目光转变成了阴狠,才要说些什么,突然看见说要去处理军机要务的闵靖大步走进来,登时一惊。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笑得很勉强。

还好还没开始对付越秋,要不然岂不是被他逮个正着。可惜,她原本是不准备让他见到她,就直接把人赶回去的。

闵靖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眼里只剩下一个越秋。

可越秋旁边站着的湛乐,就明晃晃的极为碍眼,他俊毅的脸庞变冷,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拽过越秋的手,径自将她拉到了府外,托腰将人抱上了马,自己一个腾跃坐到她身后,甩鞭打马就走。

这回他用了十足的力气,越秋甩不开,湛乐起先惊怒的想要阻拦,而后念头急转,脸色阴晴变换,最终还是沉默下来。任凭依娜气急败坏的嘲讽他不是个男人,也不说一字,反而捡了张椅子坐下,目光空空地注视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

郊外。

快速跑动的马颠的越秋有些难受,但她只是蹙着眉,并不先开口。

闵靖等了又等,连句受责怪的话都没有听见,心里就像颇了口子,变得空荡荡的。连问话里都难得多了一抹外露的黯然,“秋儿来京城,可是想我了?”

她俯身,尽量找到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想了想道:“是也不是。”

“怎么说?”他有所期待。

“是你给我下的蛊毒出了问题,我想找你解决。”她顿了顿,“不过想来你也不会痛快给我解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服你。”

他的心情一落千丈。

“何必说服我,回到我身边,无论什么问题我都能帮你解决。”

“不…”

她一字未尽,他便生起不可遏制的怒火,不耐烦地阻拦道:“好了别说了!”

一鞭打下,矫健的黑马飞奔的速度更快,风呛了口,纵然想再说什么,她也只得先捂住了嘴。飒飒冷风吹散了乌发,待到马儿在溪边随一声“吁”止住了奔势,她鬟鬓已乱如云雾,脑袋昏昏,勉强被闵靖扶着站住脚。

云鬓里几丝银白的发丝,灼伤了他的眼。

闵靖呼吸一促,扶在她手臂上的力道跟着加重,在她低呼时,方是一惊醒过神来。心里却仍是五味杂陈,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是容颜易逝…

他早该知道的,从她第一次拒绝自己的时候就给她下了蛊,这会儿算起来,虽还没到时间,但蛊毒之事,谁又说得清?

如果秋儿一直和他犟着,不肯和他在一起…

思及此处,他心头凛然。

不会的,没有女子不爱美,更何况,他知道她还爱着他,有什么理由不回来呢。她现在不肯,必然是因为依娜的存在。

如若到最后还是不能两全,他自然知道该舍弃哪一个。

可能是想让越秋回想起从前的日子,他将人放下后,就去林子里猎来一只野兔,捡了柴禾,在溪边生起火烤肉。火光映在他眼睛里,黑眸熠熠,却如从前一般夺目。

“秋儿今日可还有带五味子?”亲昵地笑话她。

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喜欢酸甜的东西,又因为长期与药材打交道,出行便总是带着五味子,遇到吃野味的时候,必要把磨了粉的药往上撒,谁也拦她不住,只能哭笑不得的把带酸味的东西吃了。

别看她平日冷凝的样子,偶尔对亲近的人固执使性,比旁的女子更要可怜可爱。

越秋作出不想理他,却又因着习惯和口腹之欲,不得不从荷包里摸出包药粉的模样,没等他烤熟,抬手便撒了,可见还有气。

两人之间能够没有冷言冷语的相处已经很好,闵靖感慨着徒增一分伤感,与她坐近一些,才把手中烤好的兔肉递过去。

“尝尝看。”

兔肉金黄酥脆,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闵将军没安好心:)

愧疚归愧疚,该做的他才不手软呢。

第57章 兽夹

兔肉确实好吃,放到口中,酥软的化开来,难得的是不腥腻。

有美味在口,越秋也稍稍缓和了情绪,发梢被风拂在唇角,闵靖依稀能看见她弯起的一点弧度,雀跃的情绪登时弥漫开来。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看见她的笑容了罢。

离开时的嘲讽,再见时的冷漠,为了不用与自己欢/好解除蛊毒的办法,甚至不惜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寻找别的途径。那一剑破空刺下来,他只看到她那剑的手握的极稳,血液一下子就似是凝结住了,心里凉得吓人。

“好吃吗?”他忍不住问。

她轻轻转动着手里串的枝条,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回答,最终还是点头说:“…嗯,还和以前一样。”

他掩饰不住地笑起来,松了手里的东西,身体往后一撑,抬头望天。

松一口气的舒心模样。

“你还是这样不爱撒谎的性子。”

“是吗…”越秋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神情多了几分正色,“那我接下去的话,你也会信的吧?”

他不像方才在马上那样急躁地阻止,约莫是吃饱喝足心情放松了,又或者是知道总有这么一遭,迟早也要听听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其实也慢慢明白了一些事,光靠强硬的手段,对别的女人或许可以,但对越秋…却是不一定。

得到他默认的态度,她开口说道,“你知我不善言辞,无论如何,还是很感谢你曾经陪伴我的那一段时光,就算等到老了回忆起来,我想也会是很美好的记忆。至于之后的那些事,如果你我不再纠缠,我只当没发生过,忘了就是了。人一辈子也活不了多久,记得那些有什么意思呢。”

“我是爱过你,为了给这份喜爱一个交代,我也不希望你会变成我所憎恨的人。”她语气平和如智慧的老者,不知在他没有参与过的哪一段时光里,她已经悄然变了。

双眼失神注视着天际,闵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句话。

“记得那些有什么意思呢…”

有什么意思呢?

原来他做了这么多,于她而言也只是件没有意义的事,就像胡闹的小孩子一样,她虽然无奈,可是不会因此而痛苦、憎恶。

假如是在别的日子听到这番话,他必定又要勃然大怒,然而今日不同。即使不喜欢他的所作所为,想与他划清界限,可是真的爱吃他烧烤的兔肉,她也断不会为此否认。她素来不爱撒谎的一个人,既然是真的不拿这些当回事,他一味地执着施行所谓的计划,又有什么用?

他想问“真的回不去了吗”“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也想说“我不会再执意要娶那个女人”,但话涌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却仿佛深知他心里的想法,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一对掠过天边的大雁,“其实曾经我也期待你能追过来,说放弃娶她的想法,说与我共白首…”

她顿了顿,回望他一笑,“你应知我不是真的冷情冷性,只是不擅表达。作为医者,看惯了生死,又为了使病人能放心安定,自要摆出那样沉稳淡然的面孔,久了也就习惯了。可我到底是女人…那时候,我却还真心实意地想着能和你在一起,求一个圆满。”

这大概是她说过最软和的话了,清冷的性子注定她很少诉说这些少女心事。可他听来,却十足的讽刺。

当时还抱有那样的想法,那么现在呢?他的作为,必然是叫她放弃了那些愚昧可笑的期待。

闵靖在心里自嘲,便如此,终抵不过后悔和酸涩的情绪漫上心头。

如果当时能当机立断,在她表现出不虞时就放弃了那个女人…不,即使再迟上一分,在他冲昏了头对她下蛊之前,可能都还来得及。

“…我没想过,你会用她的力量来对付我。”她收回视线,静静地垂了眸,“闵靖,你怎么能这样?”

她那样平静地质问他,也只话语中裹挟的一点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心情的不平静。

这样的话,已经是受了极大的伤害。

闵靖忽地被震慑住了般,脑袋里一空,轰地一下洪流倾斜,疼痛骤然袭来。

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他并不是一丁点都没有察觉到,只不过每当察觉到了她的抗拒,他便会用更加强势的姿态去追逐她。就像误入深渊的幽魂,来的路已然在视线里消失了,纵然前方是仿佛不见光的黑暗,他也必须一无反顾的走下去。

他其实,以为自己能找的到路。

可是一开始就错了,秋儿的离开本就是因为依娜,他却在寻求复合不成后恼怒之余听信了依娜的话,借助她的手段来重新得到她。

闵靖莫名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茫然。

这算什么?

什么时候,他也会做出这样的事了?

越秋像是犹自觉得砝码不足够,最后又道:“如果现在说我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你或许不会信…其实我也不能肯定,只不过我想,他值得我去喜欢。”

·

回去的路上闵靖没有骑马。

就如这是一条两人可以携手走完的最后的路途,他走的很慢。风飒飒吹着两人的衣衫,衣袂飘扬着交叠在一处,他眯起眼仿佛看得入了迷。

脚下不留心,忽地踏进捕猎的陷阱里。

“咔嚓”的轻微一声响,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