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两三日马车,一行人到运河边,才换了船。

上了船,因有外人在,金、玉两家就不再多提瓜州、乐水的事。船上阿四四人忙着劝说玉破禅理解玉将军的苦心、别再提经商一事,金折桂忙着教导金蟾宫回家后如何说话,一时间,两家人竟是同在一条船上也不得相见。

又坐了十日船,就见金家来人迎接了。

金折桂跳着脚跟瞽目老人一起出来看,见当先来的两人是金夫人的小弟沈席辉,金家的三老爷金将禄、二房二少爷金朝桐,后面跟着一群七七八八的族内闲着没事的堂叔、堂兄弟。

金将禄、金朝桐先与沈席辉一同上了船,待上船之后,大抵是都好奇金家姐弟是怎么活下来的,便纷纷打量他们一番,待见了瞽目老人、玉破禅,便跟他们寒暄。

“妹妹,伯母在佛堂里听说你们回来了,就高兴地晕了过去。妹妹,咱们赶快回家吧。”金蟾宫年幼,金朝桐说话的时候,便将金蟾宫撇开了。

沈席辉眉头一皱,待要说话,就听玉破禅说:“金家二哥,小前辈腿脚不好,不能赶路颠簸,还是接着坐船吧。”

金朝桐顾不得去问为什么叫金折桂小前辈,忙道:“家里伯母病着,祖父、祖母又连日里念叨着,马车里铺好了厚实的褥子,颠不到六妹妹、大弟弟……”

“孩子腿脚要紧。”沈席辉蹙眉,见金蟾宫好奇地看他,忙问:“连小舅舅都不认识了?”

“小舅舅!”金蟾宫见金折桂点头,蹦跳着去拉沈席辉的手。

脑仁疼!金折桂无语地看着蓝天白云,丢了孩子不叫人来找,如今还催着他们赶路,金夫人就算是想孩子想得晕过去,也不会叮嘱人不要孩子命一般地往回赶。这么快赶回去,明摆着是有些人不耐烦来接,想早日回京。

“哎呦,我的腿!”金折桂身子一软,瞽目老人、玉破禅等人赶紧伸手去扶。

沈席辉不明真假,但看金折桂手持一副拐杖,又在心里还当金折桂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儿,于是赶紧将她抱起来,问了船舱在哪里,便急忙将她送回去。

金折桂躺在床上真真假假地不住喊疼,瞽目老人心知她明日还要坚持做牵引,不然先前吃的苦就前功尽弃了,因此说:“折桂坐不得马车,要坐船慢慢进京。”

“怎么会这样?”金朝桐赶紧向金折桂的腿脚看去。

金折桂哽咽道:“二哥哥,大哥哥跟着父亲立了大功,你在家定也没闲着吧,耽误二哥哥建功立业,妹妹在这、在这给你赔不是了。”

金朝桐也有十六七岁,因金太夫人殡天,尚未娶妻,他在家也不过就是读书准备科考罢了,能建什么功立什么业?不过是心里不服气金阁老令他跟族里众叔叔、兄弟们来接金折桂姐弟,因此想快快将差事敷衍过去,才想催着金折桂赶紧回去。

金折桂一句话既点明金朝桐一房欠着她们一房的恩,来迎接他们姐弟也是理所应当;又嘲讽金朝桐回家也是游手好闲,没必要赶路。于是金朝桐语塞,颀长的身子呆呆地站住。

 

  三老爷金将禄眼瞅着金朝桐吃瘪,心内窃喜,此时才语重心长地跟金朝桐说:“二郎,急个什么,既然魁星腿脚不好,那就慢慢回京就是了。若当真颠簸坏了他们,那才是不孝。”又关切地问瞽目老人:“魁姐儿这腿脚到底是怎么了?若早知道魁姐儿腿脚不好,就带了大夫来了。”微微一怔,忙又向身后看去,“带来的婆子、丫头呢?还不赶紧来伺候着。”

金折桂一边喊疼,一边偷偷向沈席辉看去,比之庶出叔父,自家舅舅要更可靠一些,看沈席辉有些无奈,又见两队婆子、丫头上来,便向她们看去,想起金朝桐说金夫人晕过去了,这些人不知道是谁准备的,就忙问:“舅舅、叔叔、哥哥们出发前,母亲可大好了?”

金朝桐赶紧道:“妹妹,我去给伯母请安的时候,瞧着伯母脸色还是不好,问了旁人,都说伯母自打没有你们的消息了,就夜夜惊醒,如今是积劳成疾,怕是要将养许久才能好。”

金蟾宫听说金夫人不好,拉着瞽目老人的手一时也没了玩的兴致。

 

  “这四个是奶娘,这六个是二等丫头,眼前只能委屈魁姐儿、大哥儿了,等你们到了家,就将剩下的都给你们补齐了。”金将禄和蔼地看着金折桂、金蟾宫,眼圈红了又红,又开始念叨着:“哥哥就大哥儿这么一点骨血,知道你们不见了,可将父亲、母亲急坏了,母亲每常说,要是大哥儿出事,她也不活了。”说着话,又指挥奶娘、丫头们赶紧地伺候着。

金夫人既然病着,这送来的人自然不是她准备的。丫头就罢了,奶娘都准备全了,若此时用了她们,等回了金家,众人都默认她们是他们姐弟的奶娘、丫头,再要换,就有些无理取闹了;若是胡诌一些她们的错处,又害了人。

“且慢,我日日要做牵引。成天鬼哭狼嚎的,难免会吓着她们。依旧叫她们下船吧……我跟蟾宫逃难的时候,身边的奶娘、丫头都要害我们,我怕她们,叫她们都走。”金折桂眼圈一红,就又开始落泪。

金蟾宫紧跟着金折桂掉眼泪,呜呜咽咽地说:“奶娘跑了……金翠也跑了……”

 

  “这人都带来了,六妹妹,没个丫头伺候你,我回去跟祖母怎么交代?”金朝桐素来就不喜大房人这爱出风头的性子,一般的兄弟姐妹,轮到他们姐弟,名字里就又是折桂,又是蟾宫,就连小名都叫做魁星,尤其是金蟾宫,一圈子兄弟按齿序排位,轮到他了,又成了大哥儿。此时见金折桂又“无理取闹”,言语里就有些不耐烦。

沈席辉忙安抚金折桂、金蟾宫:“罢了罢了,你们怕她们,就叫她们走就是了。”转而又对金将禄、金朝桐说:“他们姐弟两个在奶娘丫头手里受了大罪,也难怪他们草木皆兵,既然他们不肯要,那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六妹妹是女儿家,大弟弟又年幼,母亲、嫂子好心挑的人……”金朝桐蹙着眉头。

“ !魁星说不要就不要,快叫人下去。”金将禄试探出金折桂还跟早先一般警惕,并未因流落在家乍然见到家人松懈下来,便嗔怒地令金朝桐住嘴,然后挥手叫奶娘、丫头下去。

金朝桐心说金将禄算个什么东西敢冲他喊,心里腹诽,却也碍于辈分低了头。

“三叔叔,赶紧赶路吧,我们还坐船,船上地方小,难为你们坐马车跟着了。”金折桂擦着眼泪道。

金将禄忙说:“叫你二哥哥他们跟着,三叔陪你们坐船。”

“……我也留下,请金三哥跟下面等着的说一声。”沈席辉在床边坐下,便摆出不欲下船的架势。

“也好。二哥儿,咱们先下去。”金将禄领着金朝桐冲瞽目老人、玉破禅等人拱拱手,便带着奶娘、丫头们下船。

等只剩下沈席辉了,金折桂惭愧地对玉破禅等人道:“抱歉,叫诸位看了一场闹剧。”

阿大四人纷纷摇头,“难为小前辈了。”

玉破禅皱眉道:“小前辈回家之后都要过这日子?”就连几个奶娘、丫头,也不敢冒然收下。

“不然还能怎样?”金折桂挠了挠头,上了船,她就不是在林子里指点江山的小前辈了。

“可惜了,小前辈是天上的鹰,如今成了家雀。”玉破禅心里对金折桂又敬又畏,知道她真实年纪后,越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见不久前还威风八面、一呼百应的金折桂连不要几个奶娘、丫头都只能迂回地哭闹,不由地替她惋惜。

沈席辉听不懂玉破禅的话,却咳嗽两声,有意提醒瞽目老人、玉破禅叫他们甥舅说说话。

瞽目老人、玉破禅识时务地告辞,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齐声道:“小前辈放心,你家二哥那般讨人嫌,我们替你讨回公道。”如今他们是客,就算欺负一下金朝桐,也没人敢说他们的不是。

“有劳了。”有人相助自然是好,金折桂毫不推辞地拱手向四人道谢。

等船舱里只剩下沈席辉,沈席辉便赶紧细细去问他们姐弟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最后叹道:“金家不好叫人来救,又叮嘱沈家也不能去救,我们人在京城,也只能干着急。叫你们姐弟受累了。”

金折桂忙道:“舅舅,反正都活过来了,还提那些事做什么?听说母亲去佛堂了?”

沈席辉点了点头,“如今家里是你大嫂子当家……毕竟你大嫂子的姑姑是皇后了,姐姐知道你性子要强,叫我来叮嘱你且收一收性子,老夫人虽对姐姐颇有微词,但对你们姐弟是真心疼爱,你们回去了,若有什么不妥,只管委委屈屈地跟老夫人说,千万别为了姐姐强出头。”

金折桂抱着金蟾宫点头,破涕为笑道:“我们不替母亲出头,有的是人替她出头。当初跟母亲信誓旦旦发誓要照看好我们的钟姨娘后来偷了我们的东西撇下我们自己跑了,后头还带着袁珏龙的人来抓我们。父亲听了,气得了不得,赌咒发誓说不纳妾了。”

沈席辉目瞪口呆,半响道:“亏得我小时候替姐夫传递书信,如今姐夫……”一句话未说完,忽地听一声啊的尖叫,随后就是有人落水的噗通声。

沈席辉、金折桂、金蟾宫忙出了屋子,到外头一看,就见方才穿着一身月白衣裳风度翩翩的金朝桐挣扎着在水里大呼救命。

金折桂捂着嘴笑,沈席辉瞅了眼玉家五人,眉毛一挑,悠悠地晃到五人身边,偷偷地用扇子指着船下站着的一堆金家人里头略年长的两个,“……那两个四处宣扬魁星、蟾宫的夭折了……闹着要把自家儿子过继给姐夫……不过是族里旁支,不必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可猫可兔、5912851、曹某到此一游、枫随、小特、微波、翡酒、方笺、玻璃瓶、长风万里、vanilla198637、桔果、依稀、16颗、D、雪儿、743360几位同学的霸王票,╭(╯3╰)╮

第55章 做官不如卖臭豆腐

清风徐徐中,夹岸杨柳依依、夏花香浓。

被沈席辉当做打手使唤的玉破禅、阿大四人,不过半日功夫,就成功地令金家五人落水。

落水的人喷嚏连天,船上看戏的人喜不自禁。

金折桂坐在躺椅上,右脚搭在凳子上,一块重重的石头坠在她脚踝上。虽脸色有些苍白,但身边有金蟾宫帮着擦汗,眼睛里又瞧着初初学习如何做纨绔子弟的玉破禅一本正经地对金家人使坏,心里也不甚难受。

此时,沈席辉、金将禄二人陪在船上,眼瞅着金折桂额头冒出冷汗却还有心思去看玉破禅靠在船舷上用弹弓射岸上跟着的金朝桐等人,沈席辉这小舅舅先心疼起来,紧挨着瞽目老人打听这牵引的法子到底有没有用,看金折桂脸色越来越难看,便道:“别叫孩子白受苦,最后一点子用都没有。”

瞽目老人见过了金将晚,若是还未察觉金折桂的古怪之处,那他就不是花头鬼了。只是,活到他这年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多了,比如范康,他虽看不起范康一肚子鬼蜮伎俩,但怜惜他怀才不遇,便出人意料地放过他。此时虽觉金折桂古怪,但又心疼她懂事,更兼一路患难养出来的祖孙情,于是类似炸弹等等,只要是不该金折桂懂的,他都替金折桂应下来。这会子见沈席辉心疼外甥女,见不得金折桂这样治病,就说:“老朽也不敢担保有用,但总要试一试,除了这法子,怕是再没法子治丫头的腿了。”

金将禄见金折桂并不想原先说的鬼哭狼嚎,心叹不愧是大房的女儿,但看金折桂姐弟回家后,如今在金家耀武扬威的二房如何收场。

“哎呦,玉家小兄弟,不兴这样!”岸上正打着喷嚏,就被玉破禅用弹弓射中的金朝桐气恼地冲船上喊。

金将禄听到金朝桐喊疼的声音,不禁一喜,唯恐被金折桂看出,忙将幸灾乐祸的笑容收敛了。

阿大四人呆呆地又将在岸上捡的小石头递给玉破禅。

“八少爷真是不鸣则已!”阿四底气不足地称赞,昔日是玉入禅处处摆出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如今轮到玉破禅开始肆无忌惮地挑事了。

玉破禅对这仗着家世肆意“欺负”的人感觉陌生得很,看金朝桐几人连连呼痛,不由地轻笑一声,只觉得心气顺畅了一些,手上依旧向岸上惊慌失措的玉家人瞄准,嘴上说:“等回了家,我先去试试臭豆腐的买卖,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

阿大四人眼皮子齐齐跳出来。

“咳——”金折桂被口水呛住。

阿大忙道:“八少爷,臭豆腐不是你那样做的。”不自觉地看向金折桂,想起那一盘味道怪异的臭豆腐,不禁犯呕。

“八少爷莫胡闹,就算不要做将军了,回了家,读书考科举也行。”阿四赶紧劝,听岸上又有人哎呦一声,见没射错人,赶紧称赞玉破禅,“八少爷果然箭无虚发。”

岸上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玉破禅才将弹弓还给金折桂,走到瞽目老人身边请教道:“花老前辈,晚辈先做臭豆腐这小本买卖,然后再跟着大商户五湖四海去经商,最后自立门户可好?”

瞽目老人笑道:“好是好,只是听丫头那边的动静,老朽可不敢吃小官人做的臭豆腐。”

“……放心,这次不会再用粪水泡了。”玉破禅老实地道,战场腥风血雨,官场尔虞我诈,反正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商人重利、无商不奸”,那不如干脆经商算了。

金折桂咳得面红耳赤,阿大很是虚心地请教:“八少爷,你明知道臭豆腐是给小前辈吃的,还这样,为什么?”

玉破禅瞅了眼金折桂,沉吟道:“我以为小前辈认出是我摆的玉字,会吃了臭豆腐,然后满嘴赞好,再借着叫宁王赏赐我给我联络上。”万万没想到,金折桂没他想的那么伟大,竟然没吃,“小前辈放心,我做出的第一盘臭豆腐,一定会送去请你品尝。”

金蟾宫软软的小手拍在金折桂胸口,金折桂平缓了呼吸,咽下一口唾沫,“别了,还是先孝敬给你那豆腐西施玉婶子吧。”摇了摇头,想到玉破禅破罐子破摔后,玉家有无数好戏可以看,不禁为不能亲临玉家惋惜。

沈席辉、金将禄瞠目结舌地听玉破禅说要做臭豆腐,咋舌不已,因是长辈劝了两句,见玉破禅不听,只能作罢。

陆陆续续金家几人被哄上船,然后设计落水。因金朝桐几人染上风寒需要在岸上驿站休养,金折桂等人就乘船先行一步。金折桂掐算着休沐日,才叫船慢慢靠岸——若不是休沐日,金阁老、金二老爷金将溪等“有头有脸”的不在,迎接他们姐弟的队伍里少了有分量的人,少不得要被人拿着作筏子,捏造出他们姐弟不受待见的话——毕竟,他们流落在外的时候,金家可是没人去找。

  离京城渡口不远,就有金家来人在岸上骑马迎接。待到午时船靠岸了,果然金家三房三少爷金朝杨、金家二女婿柳四逋等人带着管事、管事媳妇过来。

玉家也来了十几人,只是大抵是想着玉破禅等人武艺高强,于是只备马,并未准备轿子。

金朝杨、柳四逋见沈席辉、金将禄下船,赶紧迎上去,不见自家半路去迎接的队伍,金朝杨赶紧问:“二哥哥还有其他叔叔、哥哥们呢?”

玉破禅道:“病了。”

阿四并不提金朝桐一群人是怎么病的,只轻笑说:“到底是,身子骨弱一些。”

柳四逋是二房女婿,听闻嫡亲的二小舅子病了,忙道:“桐二弟是有些 了。”又看金折桂拄着双拐跟着瞽目老人、金蟾宫下船,身后却没个奶娘、丫头服侍,忙道:“叫去的丫头、奶娘呢?怎不见人?”

“伺候你们家二少爷一群人去了。”玉破禅见自家人迎上来,便说:“答应了金将军要送小前辈他们两个回金家,等先送了他们走,我们再回去。”

玉家来迎接的不过是家中管事,众人只疑惑玉入禅怎没跟来,听玉破禅发话,叫人回玉家送信,就依了玉破禅。

金折桂心道玉破禅这老实人也并非不会陷害人,望了眼金将禄,见金将禄并不替金朝桐辩解,心下十分满意,于是先对瞽目老人说:“爷爷上轿。”

沈席辉、金将禄赶紧将瞽目老人搀扶上轿子。

金朝杨、柳四逋不知道瞽目老人的身份,看他背着个羯鼓,心里诧异怎地领回来一个江湖卖艺的。

等瞽目老人上了轿子,金折桂、金蟾宫姐弟两个坐着一顶轿子回家去。

金蟾宫离京许久,此时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外看。

金折桂从他掀开的帘子缝隙里向外匆匆一瞥,就见京城依旧繁华,路边卖艺卖唱的比比皆是,与遭受战乱的扬州一带迥然不同,莫名地有些伤感,于是握着金蟾宫的手,又细细叮嘱他,“还记得回家后怎么说吗?”

金蟾宫重重地点头,“见了祖父就……”“嘘,在心里记着就好。”金折桂一笑,来迎接的人里头金夫人的陪房都只能站在后面看着,可见,金夫人如今在家说不得话。

金蟾宫想起了什么,便掀开帘子冲玉破禅喊:“破哥哥,臭豆腐是什么?这边又卖的吗?”

玉破禅骑着马,当真向街道两边看去,半响才出声,“没瞧见有没有……要是没有,怕是这生意十分好做。”

阿大四人脸色铁青,不好跟其他的玉家人说出玉破禅卖臭豆腐的算计,只能装作听不见。

一群几十匹马护着三顶轿子几辆马车慢慢向前走,到了神京城城南梅杨大街上,离着金家门还有半条街,轿子就停下。

金折桂听到一声颤巍巍的“蟾宫”,就推着金蟾宫向外去,然后拄着双拐也向外走。

跟在后面坐轿子的婆子见金折桂竟然出了轿子,便也赶紧下马车过来伺候。

“祖父!”金蟾宫早不记得金阁老的样子,但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站在大街上喊他,便嚎叫着祖父猛地冲过去将人抱住,然后哭不出来,就用力地在老头子脸颊上啪嗒啪嗒地用力亲。

“祖父,孙女不孝,连累祖父牵挂了。”金折桂拄着拐杖过去,当街便给金阁老下跪。

“魁星,快快起来。快回轿子。”紧跟着金阁老的金二老爷金将溪赶紧去搀扶金折桂,“父亲,还在大街上呢,回家再说吧。”

金阁老须发花白,原本因瞽目老人跟金折桂姐弟同来,才出了家门当街相迎,此时见金蟾宫离家多时,依旧未忘记他,又见孙子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又是亲又是抱,不觉湿了眼眶,用力将金蟾宫抱起来。

金将溪赶紧伸手托了一把,又见瞽目老人出轿子,便赶紧称呼着“花老先生”向前迎去。

瞽目老人见金阁老来迎接,客套地过去跟他寒暄,玉破禅也过来见人。

金折桂暗道果然就该选在休沐日回家,管金阁老当街迎的是谁,他们姐弟这面子是有了,谁也不能嘀咕说金家不稀罕他们了。

“ 呢?他不是去迎弟弟妹妹了吗?”金将溪穿着一身便服,因是养尊处优的文官,虽比金将晚小两岁,但大腹便便,面容丰满,看起来倒是比金将晚要大上十几岁。

“二哥哥病了,还留下原本给弟弟妹妹们的奶娘丫头伺候他们。”金朝杨极为顺口地说。

金将禄嗔视儿子,“胡言乱语个什么,你二哥哥若非实在撑不住,必定会亲自送弟弟妹妹回家。”

甭管里头有什么蹊跷,但在旁人心中,金朝桐已经是一个非常不懂事的人了,去迎接受苦的弟弟妹妹,反倒将弟弟妹妹的丫头、奶娘占了。

“蟾宫,你的脚……”金阁老忧心忡忡地看着金折桂的脚,见金蟾宫紧搂着他不放,就避开金将溪要接过金蟾宫的手。

“父亲放心,已经叫人准备好太医了。”金将溪忙又催促金阁老,“父亲,花老先生也累了,家里有人等着,回家说吧。”

金阁老忙空出一只手挽着瞽目老人向前走。

“快背着小姐回轿子。”金将溪又催促婆子们。

金折桂被人挡着,依稀听见金阁老说了太上皇等话,心想果然不能把自己太当一回事,金阁老出门相迎的才不是她。

 

  上了轿子后,不过几步路,就进了金家门,金折桂见家里开了大门,心里纳罕,不等进仪门,轿子便又停下,见两个眼生的媳妇来搀扶她,哪里肯丢了架着拐杖装可怜的机会,避开她们的手,依旧要了拐杖,慢吞吞地向金阁老房里去磕头,到了门边有人替她打了帘子,还不等她进去,就听见里面玉破禅有些生硬地说“金将军发誓不纳妾了……也不要通房”,随后又是阿大四人并金家等人附和的话。

金折桂慢慢地拿着拐杖磨蹭着不肯立时进去,又听金蟾宫哭喊着诉说钟姨娘如何抛弃他们、如何跟宁王一起来抓他们的话,暗暗点头,默默称赞金蟾宫不怯场、玉破禅等人言出必行。

隔着一道屏风,里面有人听到拐杖的笃笃声,就问:“魁星还没来吗?”

“来了。”金折桂依旧拄着拐杖做出艰难前行模样,进去了,就见金阁老竟然坐在了侧位,一个过了耳顺之年的男子与瞽目老人携手坐在正座,匆匆一瞥,只见那男子也跟金将溪一般大腹便便,暗想这人莫非就是撂挑子的太上皇?

“这就是带着幼弟逃出来的丫头?”那男子问。

金阁老忙说:“魁丫头快见过虞家祖父。你虞祖父跟你花爷爷是故交。”

虞祖父?金折桂眼皮子跳着,丢下拐杖要下跪,那位撂挑子的太上皇忙说:“丫头腿脚不灵便,就免了吧。”

瞽目老人道:“不碍,这丫头忍得住。”

忍得住三字,就说明金折桂下跪十分艰难。

太上皇忙道:“怎能叫孩子忍着,好不容易回来,又跪来跪去,伤上加伤,可怎么好?免了吧。”

“谢虞祖父。”金折桂顺水推舟地只行了个没有手势的万福。

金阁老顺着太上皇、瞽目老人的话对金将溪说:“告诉你母亲她们,等会子不许叫魁星给她们磕头。也叫人都散了吧,等会叫他们母子好好团聚团聚。”

金将溪忙应了,出门便叫金朝杨去向后院众女人们传话。

金折桂偷偷去看太上皇,心想这人来这边做什么?

“一别就是几十年,花老先生……”

“哇——钟姨娘叫人一个个认人,吓得我跟姐姐都不敢去找吃的……只能啃树皮……”在场的唯一一个猜不出太上皇身份的人,也就是金蟾宫牢牢地记着金折桂交代的话,见金阁老没答应许金将晚不要新姨娘,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再次诉苦,丝毫不介意打断太上皇的话。

金阁老年纪大了,抱得金蟾宫手臂酸,但又见孙子哭得泣不成声,不觉心疼起来。

瞽目老人道:“看这孩子叫钟姨娘吓的,难怪金将军说不要妾室了。”

这是金家的家务事,太上皇原本不想管,可是眼瞅着金蟾宫怎么哄都哄不住,忙说:“既然你父亲发过誓了,就必定不会再有姨娘,你这孩子哭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