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宝林也确实没想到,皇宫争宠,弹奏那些激昂的乐曲不免让人有失“性”致,哪里有绵绵春情般的音乐来的实用?不过,即使是要选用激昂的曲调——

“贵妃娘娘莫不是想在此另摆戏台?否则一个人弹奏,怎么能与赛场上的浩大声势相媲美呢。只怕累的气喘吁吁,都没人听的清罢?”吴婕妤比贞宝林更快一步地想到这问题,不免笑掩了唇。

比赛的时候找人摆台子架琴,还要吹的好听说是“三要”,这不是闲的慌是什么。

“本宫看是吴婕妤想要唱戏了吧。”碧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吴婕妤打了个寒战,想到当日戏台上的那一出“步步娇”,立刻闭上了嘴。

一出戏堪堪止了,众妃嫔又继续欢欢笑笑地看比赛,嚼起牙来。“哎呀,那个系红巾子的侍卫,瞧着好厉害,又进一球呢。”

“唔,这是熊大人带出来的那个…姓什么来着…”

“你说宋侍卫?听说他娘是熊氏旁支里出来的,兜兜转转地算是有点关系,熊大人自是难免照顾他的。看上去功夫不错呀…”

碧桃原先那些话也只是想和皇帝逗乐般地说了,后来一群人目光盯准了她,还真教她有些吃不消,便止了话头。只暗地里扯了扯皇帝的袖子,悄悄地提了要求,又撒娇似地道:“不然打不起精神。”

皇帝笑着在桌下捏捏她软滑地手,点头吩咐了赵忠信几句。

没多久,四面状如圆柱筒形的大鼓被抬到了赛场两边,大鼓鼓面为蒙牛皮制,大红漆刷的腰部稍圆,两侧还安了铜制的大铁环,几个侍卫松手之际,登时落地震起一阵尘风。

“咦…这是要做什么…” 一看见这鼓,底下的妃嫔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又不是赛马,需要击鼓示警,更何况示警也只用一面鼓即可。

但见鼓前各横刀立马地站着一名侍卫,他们此时皆抖擞精神,挺直腰背,在看到三角旗帜挥下的一刹,高高举起的手臂立即重重击在鼓面上,发出沉肃的震响。四支鼓棒整齐划一的击在牛皮鼓面上,手臂贲起的肌肉显露出他们挥出的动作有多么坚韧有力,隆隆鼓声震动着草坪,鼓面亦是嗡鸣不止。

那鼓声恰到好处,没有响彻天际影响侍卫的发挥和赛马的状态,也不会湮灭在欢呼和马蹄的踢踏声中。如一曲激昂地背景乐,让人们看比赛的情绪在这充满节奏的鼓点声中,不自觉地高涨起来。

就连赛场上奋斗许久,此刻略显疲态的侍卫们,在鼓乐的加油声中精神振奋,仿佛一杆挥出,就可将对方的球门击穿。

“原来这就是贵妃娘娘所说的‘音’。”不少妃嫔听了鼓声后趣致大增,满面兴奋的与身边人交谈后才终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皇嗣席位中,九岁的二皇子承泽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思虑神色,漆黑的眸光一闪,带一点稚气地笑着道:“贵妃娘娘果然是想人之不敢想,做人之不敢做。”

他的母亲是贤妃。虽然如今位列四妃,听上去高高在上,但他从小就知道,母妃没有家族可倚,势单力薄,不过是靠着皇后生存的卑微可怜人罢了。母妃不受宠,性子说好听了是谨慎,说难听了就是胆小,连带对他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在父皇面前凡是皆不许越过大皇兄。

即便现在大皇兄已经夭折,他才是兄弟之中年长的那一个,就连皇后娘娘都起了培养他的心思,他还是不能太出头。因为母妃决定——

他将头转向承景,笑问:“五弟觉得可是?”

其实他对于皇后娘娘说的什么大位什么荣登大宝懵懵懂懂,只是单纯地对父皇有着孺慕之情。他听说五皇弟可以常常接受父皇的教导指点,甚至父皇自他出生起就抱过他,这让他很羡慕。

“是想不到。”承景望着赛势的表情依然很严肃,听到承泽问话时冲他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然后正儿八经地指正道:“母妃是,能想别人想不到的。”

毕竟年岁有限,能听懂这话已经十分难得。却不知他这反驳是基于孩子气的理直气壮,自有一套章法要别人附和,还是真的在心里思忖过,觉得他二皇兄说的不妥。

当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四皇子低着身子吃果子,小腿儿一晃一晃地,好像没听见。六皇子憨憨傻傻地笑了笑,脑子转不过弯来般地不好意思。还是大公主霸气,她哼了一声,扫了弟弟们一眼:“吵什么,看比赛!”

“嗓门最大的就是皇姐。”鼓着嘴巴一动一动的四皇子低声嘟囔。

“韩承德——”大公主刚要发飙,余光瞧见赛场上凛风飞来一团白色,疾势如风,快如电闪,她脸色一白转脸看的仔细,那白色愈来愈近,形似圆球,却是直冲——

贵妃而去。

“娘娘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那几天考试去了,有在微博、文案和留言里请假(因为想起来的时候迟了,怕改“作者有话要说”会变成伪更)可能有妹纸没看到。不过原本说是四天…时间算错了对不住妹纸们> <!

之后窝会尽量日更到结束的。

嘻嘻嘻,娘娘小心是谁喊的呢-v-

103弃子

那一声娇软的不似宫女所发出的声音惊呼过后,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看到一位穿着打扮皆属宝林品级的女子倒在贵妃娘娘的食案之前。一颗白色的圆球从她身上骨碌骨碌滚下来,却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此刻众人的视线都系在那名挡在贵妃前面的女子身上,只见她容貌俏丽,身姿窈窕,眼下却因被重物击中而黛眉紧锁。她双手捂在肚腹之处,额上冷汗涔涔,显得极不舒服。

仔细一看,竟是建安侯府所出的那位——贞宝林。

“主子!”元霜清冷的嗓音低呼,面上挂着焦急担忧之色,见状立刻抢上前去扶人,“主子,主子您觉得如何?可是肚子难受?”

贞宝林往贵妃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着唇极力忍痛地摇了摇头,道:“无碍的,幸而及时拦住,贵妃娘娘无事。”

元霜垂泪心疼她道:“主子您真是…”

其余人懵了会子方醒过神来。原先他们看清那球冲着贵妃去的时候还真捏了一把汗,无论如何,就是不说贵妃眼下正怀着身孕,就凭她如今在皇上心里的地位,那也是无可取代的。天子之怒,血流成河,浮尸千里。到时候难保他们不被牵连。

贞宝林虽说家世不错,但到底恩宠平平,挡这一下也没有大碍,最好不过。

众人心想。

当然,也有人为此觉得贞宝林心善勇敢,行动果决,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当机立断,方保住了贵妃肚子里的龙子。很是不错。

“将那个失手的侍卫带下去,重打六十大板。”皇帝眉眼一沉,淡声道,“夺其三等官职,永不录用。”

如果是危害到龙胎,处罚自然要更重些。但是最后到底让贞宝林挡下了,况且这个人本是继熊尧之后自己看中的,对他的功夫本事很是欣赏,惋惜人才方才从轻处理。否则,涉及妃嫔之事又岂能轻易揭过?

这也是因为皇帝心有怒意直接定了他罪名的关系,实则女子的阴柔肚肠,蛇蝎心思,后宫的云波诡谲,尔虞我诈,从来就不是这些男人能完全理解的。

“意外”来源的处置顷刻间由皇上做下了决定,妃嫔这边自然是皇后来指挥调度。这事皇后虽然一开始吃了一惊,但她到底在宫中生活多年,在金嬷嬷提醒她“失手”的侍卫是谁之后,她看着贞宝林的眼神倒有三分了然。

但她也不敢怠慢,即刻让人将贞宝林带到干净场所,另叫了太医前去诊断。虽然御苑位处郊外离皇宫较远,不过这类拳脚比赛总会有人受伤,内外科的太医皆不缺,眼下出乎意料,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皇上,这比赛…”有武官大臣相询。

文官升迁的机会有很多,相较之下,在太平盛世,武官的机会就大大不如文官了。而马球比赛显然是武官出头的机会,若能得圣上青眼,还愁没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所以平心而论,他们都不想因为一个侍卫莫名其妙的失手,影响了这场赛事。

皇帝瞥了贞宝林被扶下去的那个方向一眼,简短有力地道:“继续。”

“微臣遵旨。”那官员大喜,但在宫中妃嫔出事的情况下,也没有傻乎乎地把心情全部写在脸上。那位妃嫔听说是建安侯家的,他可不能在细节上因小失大。

更何况他也不笨,贵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还用说?也就是因为皇上勤政,没有因男欢女爱荒废朝政,手段行事一如既往,那些内阁的老臣才不认为贵妃有祸国之相,没有进行攻讦罢了。而贞宝林今日的行为等同于救了贵妃所怀的龙胎,草场上不宜下旨,回宫之后加封晋升,恩宠赏赐,是绝对少不了的。

球飞来的时候皇帝正在和碧桃说笑,侧过脸去也就没有及时发现飞来横球,否则哪轮得到别人去挡?发现之后他立刻站了起来,直到看见这颗球是砸在贞宝林的身上才松了口气。

处置应付之后方走到碧桃身侧,弯身关怀:“吓到你了?”

“还好。”碧桃捏住了皇帝的袖子,舒气道,“看见那一团儿的时候还没怎么,不过小小那么一点,我想躲躲就过去了。贞宝林一大活人突然扑在眼前,反有些被吓住了。”黑压压的一块,跟阴云一样遮在眼睛前面,怎么不吓人。

这话说的刁,要是换个皇帝,或者她在狗皇帝心里的地位没那么重,也要皱眉责怪她不知感恩了。

皇帝听了却是好笑,但面上也不好表现,只绷着个脸道:“胡闹。”这话要是让别人听了传扬出去,对她的名声可不好。不过他起头时声就压的低,边上立的宫女内侍又都是心腹,两人的交谈自然不会被众人听见。

但凡有个眼力介儿的,也不会再这个时候去打扰皇上“安抚”受惊的贵妃。

“你才胡闹。”碧桃嘟了嘟嘴,扯住皇帝袖口的手却没松,反抬眼儿看他。

皇帝哪儿有本事和这娇蛮地祖宗抬杠啊,再加上她确实受惊不小,他心里也忧着呢,说不准这么发泄两句,转移了思绪,比喝安神茶安神汤还要好些。

不过赛场到底嘈杂,他将袖口的小螃蟹夹子摘下来,放在手心里握了握道:“可要朕给你调派护卫,先行回宫?”

“嗯。”这回碧桃乖乖应了声,毕竟有关腹中的孩子,她又没有预知的本领,那马球气势汹汹地冲她飞过来的时候她也是当真吓了一跳。

虽然本来答应了看寿王上场,不事出有因,只能过后再道歉了。

如茵草坪的一隅,正在绑头带的熊尧想起刚刚的事动作慢了下来,眼里有深思的光芒一闪而过。黛儿曾经让人递消息给他,纸上支吾说的似乎就是这一件事。他记得自己明明没有答应,那宋林——

冰蓝的带子束在额上,冽风吹过,两根带尾飘扬而起,愈发显得熊尧仪表不凡、英姿勃勃,而他眼底的那一抹冷凝,随着迅速迈入场地的步伐,结成冰霜。

黛儿这招,太险。

后宫的斗争不是他能阻止的,她想活的好,甚至是活着,都不可避免。但是他清楚的知道皇上对贵妃的感情,拿贵妃当跳板本就不妥,她还不听劝告擅自行事。没有经过他的手就去调动族里的势力,且宋林更不是平庸之辈,培养这样一个人甚至不比小家族培养妃嫔花费的心血要少,倘若族人为此不满,他尚且可以维护她。

怕只怕贵妃看穿之后,不会善罢甘休——

翊坤宫。

碧桃饮下一碗安神汤后立即歪进软榻之中,喟叹道:“真折腾。”

奉紫将引枕调整好,边是浅笑:“可不是,算算这都多少回了,怎么就爱和娘娘的肚子过不去。”话还未完,就被自家主子瞪了一眼。

芸缕笑觑她一眼,搭腔道:“难得你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不过话倒是真真儿的,难不成阴谋成不了,都喜欢上把算计使得光明正大了?”

“上回就算了,”碧桃半眯着眼,不知是发困还是在考虑御苑之事,“这回才真正是光明正大,这么显眼的事儿还真当本宫看不出来?她明知道本宫没那么蠢,却还是敢出这一招——”

“毕竟她救了娘娘,或者说救了龙胎是事实。就算娘娘怀疑是她自导自演地戏,也万不能‘忘恩负义’。”芸缕沉思着将主子的话补全。

知道真凶,又不能‘忘恩负义’,就代表要娘娘忍气吞声。不止不能告诉人家裙子上的污渍是谁留下的,还要给揣了自己一脚的人擦鞋。娘娘金尊玉贵,怎么可能忍的下这口气。

初晓听的迷迷糊糊地,眨眼问:“怎么就确定是她了?”和娘娘有仇的明明不止贞宝林一个。

碧桃懒乏的歪在那儿没心情给人解惑,奉紫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只是隐约有了点谱,最终还是芸缕开了口道:“那个当口,就是皇上都没反应过来,她一个没有习武的人,怎么就这么巧扑上来救了娘娘?若只是这样也许真是个巧合。但你再想想她本来的位置,与娘娘隔了好几个品级,就是把手脚都叠起来也别想接住那个球。可那时候她站在哪儿?”

“哪儿?”初晓歪头实话实问。她是真没注意。

“贤妃娘娘的身侧。”奉紫最细心不过,侍奉主子的时候眼角余光自然有注意到主子下首位置的贤妃,而贞宝林那是恰言笑晏晏地与她说着话儿,好像是在谢甚么恩赏。

好端端地跑去谢恩,怎么不挑出宫前的时辰,或者一时忘了也可以选在回宫之后。

“在宫里,巧上加巧,哪里还能是真巧?”让芸缕这么一分析,她总算有些明白过来。

“不如让皇上去查查?”初晓觉得她二人说的有道理,自己倒没有深入的思考过。只直肠子般地眨眨眼道,“要是能查到是贞宝林一手策划的,公布出去,丢脸的不就是她了。到时候娘娘想怎么整治都可以。”

可不能让这么个满肚子黑水的女人戴着“贵妃恩人”的名号作威作福。

“皇上恐怕是想不到这层。”芸缕说完,低眉细细思量起来。

反是碧桃倦倦地打了个呵欠,启唇道:“皇上一开始当然不会深想,毕竟他不会把心思放在研究后宫妃嫔的招数上,不像咱们经的多想的多。但他也不是没考量的人,后头想过弯儿来,不会不怀疑贞宝林。但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若贞宝林真要安排此事,何必找一个投靠她家且前途无量的人?还不如找一个表面上和家族没有挂钩而且不起眼的,把损失降到最低,也不容易被人怀疑。把这么个有前途有才能的人物推出去,可见一个真是失手,另一个也果真是凑巧救了本宫。”

“她这一回还真是下了血本。”勾起的唇角似嘲似讽。

其实碧桃不知道,贞宝林也是晕了头。她一开始确实想安排一个明面上与她家没有挂钩的小人物,只不过她嫡亲的哥哥驳回了她的计划,不肯给她寻找人选,而“步步娇”的火刑又在梦里对她步步紧逼,她咬了咬牙就转去联系了早已熟识,且一直爱慕自己的宋林。

而且她更知道,宋林是皇上看好的人,家族也在重点培养他。这样的人被推出去,她的计划反而趋于周密。任谁也不会相信有人会用一个前途光明的人去当弃子。

族人或许会因此对她不满,但她如果顺势而上,爬到高位上去,还有谁会为了一颗弃子而对她有意见?

“娘娘决定怎么做?”芸缕感觉到自家主子好像心里有了盘算。

不待碧桃回她,小林子入殿在帐外磕了个头道:“奴才有事要禀。”惯常宫里头有什么动静都是小林子打听来之后让初晓带进去,但是这回初晓人在殿内,小林子便就自己进殿回事。

“说罢。”

“主子让奴才注意着那边儿的声响,奴才刚打听了来,皇上回宫后不久,就让人去储秀宫下旨封了贞宝林为从五品美人。”小林子恭恭敬敬地道。

“哼。”碧桃眼尾线条一翘,冷哼了声。

“林公公且先下去罢。”芸缕见主子不高兴,就替主子先打发了他。“娘娘——”准备怎么做?

她虽只唤了一声,把话含了一半,碧桃也能明白她想问什么。

得宠久了,不说飘飘然,对于私底下的明争暗斗她到底是松懈了不少,她不用争,只用防,当然花在上面的精力就少了许多。再加上再次怀孕,难免异常消耗,贪睡占了不少时辰。

但宫里有的人是不能单凭刑罚震摄的,比如母仪天下的皇后,比如因家世而底气十足的贞宝林。毫无顾忌地丢出一颗闪着金光的棋子来诱敌,光明正大到让她明知不对,也不得不低头感谢。不过——

“本宫最擅长的,就是光明正大。”她红唇一弯,眼里闪烁的光芒狡诈而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嘟嘴,我还以为今天能写到贞被欺负呢…→→好吧明天会有,虽然不是完全沉寂,也差不离了。

不过你们知道桃是不擅长阴谋的,所以…→→别抱太大期待。

104-戚戚

御苑马球比赛之后,贞美人一跃成为后宫新宠,为宫人和低位妃嫔所奉承讨好。贵妃娘娘在圣上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当时荣贵人救了贵妃,不就连晋两级,连带家族都沾光为圣上重视吗?贞宝林这回虽说是依样画葫芦,但是招不在新,有用就好。

再加上晋封的圣旨果然如期而至,以及太后、皇上、皇后三大BOSS的赏赐源源不断的流入芳华阁,那些原先因贞美人不受宠,但家世背景不弱的人而处在观望状态的人,也都开始巴结上去。

“啐,”初晓为主子摸透了消息,忍不住朝储秀宫的方向啐了一口,不忿道,“明明是借着主子的光来照人,她脸皮可不得有城墙那么厚,才能理直气壮的借机拉拢别人,哼!”

就凭贞美人大开门户迎八方来客的状态,和当时荣贵人的处事方法就大相径庭。更何况主子说按荣贵人的心性,救她的时候大约没有踩她上位的目的,这么一对比,这位贞美人可真是让人膈应。

“你和她生什么气。”奉紫手里捧着安胎药,自外而入白她一眼,“有这功夫,把娘娘服侍的妥帖舒心些,不比和人置闲气要好?入宫这么久,这道理你还不知道吗,你越搭理人家,人家就越来劲儿。”

初晓收回了迈出门槛的脚,跺了跺,嘟囔着:“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觉得讨厌。”话说着,却还是随着奉紫往内堂去了。

青帷纱帐中人影绰绰,宫人往来身姿轻巧,或置放了金盘冰鉴,或叠冰堆果其间,还有一双小鬟执团扇立在软榻后方,手腕轻摇,给榻上之人送去一阵儿凉风。

奉紫搁了木托,给她二人打手势叫其停一停,将汤碗端到主子跟前道:“娘娘且趁热喝了。”汤热风冷,两下里冲在一起必是难受,主子身怀六甲,自然不能因贪凉而受罪。

碧桃接过黑黝的汤汁屏息,中药味苦,她是决计受不得一勺一勺喝的人反胃,便在众人见怪不怪的目光中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奉紫忙是将一小碟蜜饯呈上去,她捻了一颗来吃。总算把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然她喝完没多一会儿,就听外头宫人来报:“启禀娘娘,芳华阁的贞美人在门外求见。”

贞美人?

纤柔白皙的手腕搭在奉紫奉着的锦帕之上,由她将指上的甜腻蜜渍拭去,碧桃弯了弯唇道:“宣。”熊黛儿既然是踩着她上位,在自己不主动道谢的时候又怎么会任由这根线断掉,早晚也会来见的。

“是。”宫人弯腰而退,并没有问是否在内堂接见的问题。

看娘娘这架势,是不想挪去外厅了。

“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身体安康。”两侧纱帘缓缓而落,贞美人身姿窈窕,行步袅娜,给碧桃盈盈下拜。

请安的词不知凡几,她偏挑了一个“身体安康”,可见是挟恩而至,一来就想从侧面提醒碧桃,是她挡在前面受了罪过,才能让碧桃“身体安康”。

碧桃端详了她一会儿,难得没有端出平日高傲骄矜的姿态,竟是含笑温和道:“贞美人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只是没叫她起身。

“托娘娘洪福,妾身已是好了。”对着碧桃,熊黛儿眉宇间的妩媚之色稍敛,恐怕平白增添她的不悦。

其实她也把握不准贵妃到底有没有明白过来那件事是她策划的,毕竟贵妃在后宫中的行事素来以蛮横霸道出名,前不久的火刑一事就将这名头推到了最高峰,但也由此,让人们忘却了贵妃心中的算计,忘记裴才人被迫出家时她们对碧桃的机智谋算亦百般忌惮的情形。

于碧桃来说,既然阳谋可行,又何必委屈自己藏在暗处?

“前朝有一妃嫔姓杜,因体弱多病不受君王喜爱,多黯然隐于其余妃嫔之后。”碧桃觑了一眼她作态的模样,没再与她继续客套,另挑了话头,徐徐说起前朝旧事来,“后有一回她被人暗害,服侍时呕血于君王面前,本是心惊失色,恐慌不已,没想到那君王反赞她‘杜鹃啼血,戚戚于心,别有一番风流之姿’。杜鹃啼血原不是褒词,戚戚亦然,让那君王一说,竟是贬词褒用,让人立时就能想起那位妃子当时纤弱致妖的模样。这番转危为安,倒也教人心动羡慕不是?”

“不知娘娘想与妾身说甚么?”熊黛儿心中警惕,面上却丝毫不露,犹自镇定道。

“没什么。”碧桃闲将手臂搁在竹夫人之上,轻徐笑道。那物什是由细竹篾结作花眼,原柱形态,用于夏日等同于汤婆子在冬日里的作用,触手生凉。那语句中也仿佛由此生了一丝凉意,沁入贞美人玉润的肌肤,在血液中四处流窜。

“本宫还以为贞美人会趁机学一学杜氏的做派,勾得皇上——意动呢。”

“妾身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