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心不已的李素急忙找到郑小楼,请求习武强身,立志成为一代高手,从此行走江湖,锄强扶弱惩恶扬善云云,无奈高冷的郑小楼一眼看出这位侯爷真正的意图其实只是出汗减肥,于是非常冷酷地拒绝了李素的要求,认为李素在亵渎他的一身高绝武功,李素气急败坏,拿扣发奖金威胁郑小楼也无济于事,李素只好悻悻放弃,转身找到了方老五。

方老五是厚道人,尤其是对李素非常感恩,李素但有所求,方老五有求必应,当即便拍了胸脯,保证将李素练成一代大侠,并强烈要求侯爷日后行走江湖时一定要带上他,好为侯爷牵马坠镫兼压阵助威,李素高兴极了,兴致勃勃地跟着方老五学起了功夫。

可惜的是,方老五一身的本事都是沙场杀敌的真功夫,招式虽实用,但架子并不好看,练的是力气和反应,再加上几个固定的攻防动作,然后便只剩下抡着横刀疯子似的左劈右砍,李素耐着性子练了两天后终于发觉…这套功夫的招式很不好看,自己如此这般丰神俊逸的翩翩美少年练这个,简直就像绝色青楼名妓当着恩客的面抠鼻屎一样难看,于是李素练功夫的第三天便断然宣布自己已经出师,可以下山行侠仗义了。

方老五欲言又止,但见李素无比坚定的模样,终于同意他确实出师了,可以祸害别人了。

练了两天功夫的李素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力大无穷,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唯一的遗憾是…减肥效果不明显。

想想自己前几天还在嘲笑魏王李泰那个死胖子,结果现世报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李素忧愁得两顿没吃饭,然后…发现自己瘦了。

留在长安大半年,禄东赞终于准备启程回吐蕃了。

李世民重新册封了一位文成公主,很巧的是,这位新封的文成公主也是江夏王李道宗的女儿,这位女儿甚至是自告奋勇主动请求出嫁吐蕃松赞干布。

具体的原因很复杂,江夏王府看似欢乐和祥,实则暗潮汹涌,宅门大了,争斗自然多了,妾室与妾室,妾室与侍女丫鬟,管家与杂役等等,里面的人际关系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混乱江湖,这位自告奋勇请求出嫁吐蕃的庶出女儿之所以做这个决定,大抵也是宅门内争斗过后的约定俗成的结果,换来的条件无非是妾室娘亲在王府的地位能拔高一点,自己得了这个公主的封号,将来儿子的地位不至于低下,从此这个庶出的女儿也不必在王府过那种处处被嫡出子女欺辱的日子。

挺好的,算是无奈之下的皆大欢喜。

三省六部已将陪嫁吐蕃的嫁妆准备妥当,文成公主出嫁吐蕃,大唐下了大力气,嫁妆也是皇室嫁女的最高规格。

一大清早,长安城延平门外,车队浩浩荡荡一望无际,牛车马车上满载大唐的各色特产,从丝绸绫罗到佛书经卷,从精美瓷器到佛像卜筮,满满当当装了数百辆大车,不仅是嫁妆,送嫁的队伍也异常庞大,这是嫁妆里的重头戏,而且是李素的手笔。

禄东赞启程前,李素特意又进了一次太极宫,在甘露殿内与李世民密谈了两个多时辰,李素出宫后,太极宫内马上传出了圣旨,指令三省六部网罗长安城各大寺庙的和尚以及专门建盖庙宇的工匠,随同文成公主出嫁吐蕃。

和尚传播佛法信仰,工匠建盖华丽的庙宇楼阁,如今的吐蕃境内信奉的是苯教,大抵是糅合了天竺佛教和本地巫教的精义而成的一种颇为古怪的教派,所以吐蕃人对佛教并不排斥,反而非常欢迎,包括赞普松赞干布在内的吐蕃贵族,对佛教都甚为推崇,如今大唐派遣如此多的和尚和工匠,为吐蕃传播佛法教义,建盖庙宇高堂,禄东赞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熟读中原圣贤古典的禄东赞,终究还是着了道。

战国末年,诸国争霸,秦王政执掌秦国,韩国惧秦国势大,恐其吞灭,遂遣水工郑国入秦,劝说秦王修建郑国渠,秦王政慨然应允,此渠耗秦国人力物力资财无数,也确实削弱了秦军,迟缓了秦王政一统天下的时间,修建一条水渠,大大削弱了秦国实力,奈何当时秦王势成,任何计策都难挡秦王横扫六国的大势,韩国终究还是被灭了国。

那条名叫“郑国渠”的水渠,如今就在李素的泾阳县不远,西引泾水,东注洛水,全长三百余里。

李素向李世民所谏者,便是这条弱敌之计。

成千上万的和尚陪同文成公主出嫁,这些和尚撒到吐蕃境内该是多大的一群祸害,长年累月给勤劳勇敢的吐蕃人民洗脑,四大皆空,万事皆空,什么都空,种粮食是空,军队操练是空,加固城防是空,反正吐蕃境内全是空,就没一处实在的东西,再加上数千大唐工匠入境,专给百姓盖庙塑佛,以后百姓们没事便跪在佛像前神神叨叨忏悔许愿,呆萌呆萌的吐蕃人民不种粮,不练兵,吐蕃耗费大量的国力去修盖庙宇楼阁,数十年以后,鬼知道吐蕃是个什么样子。

李世民得李素献计,不由龙颜大悦,据说甘露殿内狂笑声整整一夜不歇,吓得宦官以为陛下发了疯,连太医署都惊动了。

今日延平门外旌旗招展,人马如潮。

作为相爱相杀似敌似友的冤家,李素自然也来城外相送禄东赞。

大唐送别吐蕃使团的场面很隆重,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代表李世民亲自出城相送,三省六部官员大多也来了,人人脸上堆满了如沐春风的假笑,一副殷殷惜别依依不舍的模样,禄东赞的演技也没让大家失望,不停的握着这个,拽住那个,甚至连眼眶都红了,恨不得改换国籍在长安城永久居住的样子,刻意营造的惆怅惜别的延平门外,大唐和吐蕃众人各自互飙演技,剧情感人,情感细腻,此处当有掌声…

好不容易与诸多重臣道别过后,禄东赞缓缓走到李素面前,朝他笑了笑。

“子正贤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愚兄对贤弟万分不舍啊!”

李素神情一振,该上戏了,投入情绪!

“今生结识禄兄,素之幸也,真舍不得禄兄离开,若禄兄有意,不妨让使团护送公主入吐蕃,禄兄在长安城多留几年如何?愚弟定领禄兄游历关中,赏尽中原美景。”

禄东赞急忙摇头:“职命在身,不敢因私废公,护送文成公主殿下入吐蕃是愚兄的职责,愚兄怎敢渎职?贤弟美意,愚兄心领了,若贤弟有意,不妨去吐蕃盘桓几年,吐蕃虽比不得大唐关中秀美,却有崇山峻岭之雄奇,雪域高原之壮丽,贤弟不如索性随愚兄一同去吐蕃如何?我吐蕃赞普定待贤弟为国宾,绝不让贤弟受委屈。”

李素嘿嘿干笑。

话说得好听,你在长安时我坑了你那么多次,我若陪你去吐蕃,你就算不把我一片一片碎剐了,至少也跟苏武一样被囚禁,大半辈子回不了国。

猢狲就是猢狲,尤其是当了大相的那种猢狲更坏,差点就像人了。

见李素顾盼左右,禄东赞哈哈一笑,道:“愚兄玩笑之语,贤弟莫当真。”

笑吟吟地看着李素,禄东赞忽然一叹,若有深意地道:“久居长安半年多,愚兄多蒙贤弟关照了,在此谢过。”

李素脸色赧然,认识这么久了,这家伙还是不会聊天啊,聊着聊着就把天聊死了,临走还不忘打脸。

“禄兄说笑了,愚弟真没关照什么,呵呵,惭愧惭愧…”李素干笑。

很理解禄东赞的心情,这次长安之行可以说是他的被坑之旅,而且主要是被李素坑,临走说几句怨气话很合情理。

禄东赞深深地看着他,叹道:“少年英雄,果然不凡,唐国皇帝陛下能得贤弟这般人才,可谓社稷之福,老夫只恨我吐蕃国内为何不能也出一个如贤弟这般的人物…”

李素眨眨眼:“如果贵国真出了我这样的人物,禄兄确定不会把他一刀砍了?”

禄东赞一滞,随即放声大笑:“贤弟所言有理!临走前恕老夫直言,于公,贤弟是社稷之福,于私,似贤弟这般人物却是老夫的眼中钉,老夫若某天忽然气量狭窄了,说不定真会一刀砍了他。”

李素也哈哈大笑:“幸好我投胎投在大唐,没落入禄兄的魔掌,不然怕是活不到今日。”

禄东赞若有深意地笑:“话不可说死,说不定有一天,贤弟真会落入老夫的掌中呢…”

李素仍然大笑不已,禄东赞这句话有深意,松赞干布也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数年前与大唐松州一战之后,显然他并没有放弃与大唐再战一次的念头,说不定还在做着把长安城纳入囊中的白日梦。

有梦想的人是值得尊敬的,可以肯定,松赞干布绝对不是一条咸鱼。

当然,“梦想”与“白日梦”是有区别的,对于做白日梦的人,最好的做法便是朝他脸上狠狠扇一记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李素靠近禄东赞,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上月我大唐探子从吐谷浑带来了一个消息,听说贵国赞普欲…攻伐羊同国?贞观十一年,贵国松赞干布将妹妹赛玛嘎嫁给羊同王为妃,两国好得蜜里调油,才过去几年,这就新人换旧人,恩客变仇人了?”

话说得很随意,仿佛朋友间笑谑的语气,然而禄东赞却面色大变,很快脸庞刷的一下苍白,目光震惊地盯着李素那张笑吟吟的脸庞。

毕竟是一国大相,禄东赞很快平复了情绪,甚至还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

“贤弟此话…愚兄为何听不懂?贵国的探子胡乱捏造军情,应该把他杀了,否则误军误国呀。”

李素眨眼:“原来是探子打听错了,禄兄见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吉时快到,禄兄该上路了,愚弟祝禄兄一路顺风。”

禄东赞干笑两声,忽然深深地注视着他,慨然一叹:“果然是英雄少年,可惜投生在唐国,老夫深憾之…生子当如李子正啊!”

扭头转身,禄东赞喝道:“启程回吐蕃!”

冗长低沉如天地呜咽般的牛角长号吹响,吐蕃使团领着送嫁的大唐禁军,以及成千上万的和尚工匠,队伍浩浩荡荡开赴远方。

直到禄东赞走远,李素这才回过神,愕然扭头看着护侍一旁的郑小楼,呆呆地道:“那家伙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在骂我?”

郑小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顺便扔给他一记鄙夷的眼神,似乎在嘲笑李素异于常人的神经反射弧。

“去给我干掉他!”李素大怒。

郑小楼正色道:“你说真的?”

“真的。”

“好!”

郑小楼刚准备像只脱缰的哈士奇狂奔而去,忽然被李素拉住了缰绳。

“说说而已,你这人太不会做人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大声说一句‘主公息怒’,我不就顺势下台阶了吗?”李素白了他一眼。

不远处,小屁孩李治催马凑了过来。

“子正兄,那吐蕃大相跟火烧了屁股似的匆忙跑掉,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李素目光一柔,一伸手仍是一记熟悉的笑抚狗头:“我跟他说,大唐知道吐蕃要攻打羊同国了。”

李治满头雾水,不过也没拒绝李素摸他头顶的动作。

“为啥?他们打他们的,咱们大唐就算知道又怎样?禄东赞为何逃命似的跑了?”

李素笑道:“有时候一句话说出来,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会有不同的反应,越复杂的人想得越多,脑子简单得跟没用过似的人才会只听字面上的意思。”

李治:“…后面那句话,是指我吗?”

“真是个聪明的娃…”李素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头顶一丝不苟的发髻弄得乱糟糟的。

“吐蕃攻打羊同国确实跟咱们大唐无关,可禄东赞是谁?他是吐蕃大相,可以说,攻打羊同国的战略意图很早以前便是他和松赞干布一同商议后定下的,现在作为大唐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的我…不要这么看我,再看我抽你,说错了吗?我不是红人吗?…作为红人的我,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无端端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觉得禄东赞会把这句话当成一句不经意的玩笑?”

李治眨眼:“所以,禄东赞想多了?”

李素笑道:“他想什么我不知道,只不过,羊同国位于吐蕃的北部,国境内更有一条丝绸之路横穿而过,可谓是西域丝绸之路的中路驿站,刚巧我大唐又在西域设置了安西都护府,吐蕃还未发兵,其战略意图已被大唐知晓,反过来说,如果大唐决定横插一手,与羊同国互为联盟,一北一东对吐蕃形成进攻犄角之势,你猜松赞干布晚上睡不睡得着觉?”

“可是…咱们不是刚与吐蕃和亲吗?送亲的队伍还才刚出长安城门呢,怎么…”

李素叹道:“你觉得国与国之间的联姻关系能有多牢固?存在的永远只是利益而已,所以我一直认为,和亲制这种东西,简直跟肉包子打狗没什么区别,无端端的送个公主给人家,到了该翻脸的时候照样翻脸,公主就是那只扔出去打狗的肉包子,懂吗?”

李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看着浩浩荡荡出城的送亲队伍,李素笑了笑,道:“这次禄东赞恐怕真有点急了,若羊同国被吐蕃灭了,从此吐蕃北面高枕无忧,可以腾出手专心对付大唐,但如今大唐知道了这个消息,吐蕃的战略意图只怕要更改一下了,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对羊同国轻举妄动,这样也好,三国形成制衡,大家忽然间特别爱好和平了,啧啧,世界多么美好…这个,也算是我送给吐蕃大相的临别礼物吧。”

李治幽幽叹了口气:“你们大人的想法好复杂,为何我永远都不懂?”

李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是我们大人复杂吗?明明是你蠢好不好,人蠢就要多读书,莫乱给自己找借口…”

李治忽然抬起头,定定看着他:“子正兄,上次你劝我争太子之位,还说要辅佐我,这话还算数吗?”

李素收回了手,神情变得凝重:“你想清楚了?”

李治使劲点头:“想清楚了,我要当太子!我,我…想试试,整个天下按我的想法来运转,是个什么样子。”

李素注视他许久,忽然展颜一笑:“好,我帮你。”

第七百四十九章 谋划夺嫡(上)

李素眼里的李治如今看起来顺眼多了。

人怎能没有梦想呢?就算是条咸鱼,也要做最咸的那一条吧。

有了梦想,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更可慰的是,李治的梦想比较实际,不像吐蕃猢狲王松赞干布妄图吞灭大唐一样遥不可及,事实上李治的梦想并不遥远,世上没人比李素更清楚这个小屁孩究竟有多幸运。

李素有些欣喜,那喜悦的目光就好像亲眼看到一团烂泥努力地往墙上糊去一样,很感人。

延平门外,送亲的队伍还在往城外走,队伍才只走到了一半,前队的嫁妆队伍绵延数里,不见尽头,后队的仪仗却仍在城门内,可见文成公主出嫁的场面规模。

等了片刻,文成公主的銮驾终于从城门内缓缓行出,李素急忙拉着李治后退数步。

作为王府庶出的女儿,今日想必也是她最风光的一天,不但嫁妆丰厚,而且全城的朝臣和百姓都出来相送,城门外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见缝插针的小商贩们甚至索性在城外空地上铺上了毯子,摆上各种琳琅满目的货物,从一个商贩到十个商贩,很快聚集起了一片小型的临时集市。

欢愉的气氛里,多少带着几分凝重,直到文成公主的銮驾出了城门,城外的朝臣和百姓们顿时骚动起来,众人的目光盯着那辆金碧辉煌的硕大马车,气氛徒然有些压抑,每个人看着那辆马车就好像在默默送别一个以身伺虎的可怜人。

銮驾经过李素身边,不知为何,马车的侧厢帘子忽然掀开,露出一张相貌中上略见福态的俏脸,白白净净,神情坚毅且柔和,李素心中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这位…便是名垂青史的文成公主么?

马车内,文成公主掀开帘子一角,往车外留恋地看了一眼,仿佛要将大唐长安的秀美山水和纯朴百姓都牢记在心里,随即她便看到车外肃立的李素。

文成公主一怔,李素却忽然整了整衣冠,朝车内的她恭敬长揖一礼。

文成公主颇觉意外,今日送别她的人很多,可是真正如此正式朝她行礼的人,却仅只眼前这一个,他…为何给自己行此一礼?

一个马车内,一个马车外,一个行礼,一个受礼,然后两个素不相识的平静对视,直到马车即将驶过身前,李素忽然朝她露出了微笑。

马车内的文成公主一惊,以她的身份和教养,当然干不出回以微笑这么不矜持的事,反而像受惊的小鹿般赶紧放下了帘子,銮驾随即远去。

直到马车走远,李素仍盯着马车的背影久久不语。

李治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子正兄,你为何跟她行礼?”

李素叹道:“颠沛异乡,舍身伺虎,理当受此一礼。”

李治愣了片刻,然后笑道:“‘舍身伺虎’?没那么严重吧?和亲本是历朝历代的惯例,从汉朝开始便有了,父皇欲令天下归心,自然要付出一些东西的,身为子女,也该有舍身的觉悟才是。”

李素忽然扭过头盯着他,目光从未有过的严肃。

李治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讷讷道:“呃,子正兄,是不是治说错了什么?”

李素仍盯着他,缓缓地道:“你刚才说欲争太子之位,那么,我便权且当你已是未来的大唐太子,既是太子,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永远不要牺牲任何女人去换取国家的和平,和平…是男人们一刀一剑打出来的,不是靠送女人送出来的!”

李治愕然片刻,忽然整了整衣冠,朝李素长长一揖,肃然道:“治愿聆子正兄训诫。”

李素叹道:“和亲自汉朝便有之,你若熟读史书,不妨仔细想想,和亲果真那么有用吗?从汉朝到隋朝,每次和亲之后,我中原能保得几年安宁?那些异国番邦得到了我中原王朝送出去的公主之后,真的便对中原归心臣服了吗?就算他们真的因此而臣服,你再仔细想想,因为送出一个女人而得到的臣服,这样的臣服你觉得安心吗?会不会太廉价了?如果王朝危殆之时,你敢相信这些臣服的番邦不会趁火打劫吗?如果不能信,那么,送这个女人出去有什么意义?”

盯着李治若有所思的脸,李素语气渐渐加重:“一个文治武功鼎盛的王朝,边境的安宁不思男儿奋勇厮杀,却靠送一个女人出去换来和平安宁,如此王朝,盛世能有几年?举国男儿无一丝血性,送女人来换和平仍不觉得羞耻,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这样的王朝还有救吗?大唐兵锋威服四海,就算需要天下归心,也没有必要拿女人来作文章,归心的法子很多,送女人是最失败的一种。”

李素难得的一番重话,令李治颇为吃惊,随即垂下头,脸色渐渐涨红,露出羞惭之色。

李素叹了口气,道:“曾经有一个王朝,那是个生机蓬勃的王朝,那个王朝或许有很多毛病,君不君,臣不臣,百姓日子过得很苦,边境也有非常强大的敌人日夜觊觎中原广袤肥沃的国土,可是当时的皇帝仍做出一个非常伟大的决定,他将国都定在离敌人边境很近的城池里,举国上下从皇帝到臣子,他们都不觉得国都设在如此危险的地方有什么不对,这个王朝兴盛了近三百年,国都一直未曾变过,当最后大势已去,敌人已快攻进国都了,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仍执拗地不肯迁都,情愿在皇宫后面的煤山上上吊自尽,到死也没有后退逃跑一步…”

“那是个令人扼腕叹息的王朝,也是令人痛心疾首的王朝,它的弊病太多了,可它死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维持了近三百年的国祚,至死方休。尽管那么多毛病,可他们还是喊出了一句令后世血气沸腾的强音,‘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后世数百年,骂它的人太多,为它痛心的人也太多,可那句振聋发聩的强音,却永远铭刻在青史上,流传万世…”

带着一丝丝伤感的语气,李素缓缓道出了一段沉痛的历史,言毕,李素阖上眼,轻轻一声叹息。

李治的脸涨得更红了,双手拢在袖中,紧紧攥成拳,显然此刻内心很不平静,嘴里喃喃念叨着那句话。

“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一个何等刚烈的王朝!治当面北三拜!”

说完李治果真面朝向北方,双膝一曲,跪拜于地,恭恭敬敬地三拜。

李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李治的举动有点痴傻,却透出真挚的赤子之心,自己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李世民那么多皇子,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鸟,唯独这位李治,算是难得的至情性善之人,很期待啊,把这位皇子一手扶上皇位,大唐会有怎样的变化?

“殿下,你欲争太子之位,我愿鼎力相助,但是首先你要学得治天下之术,不是当上了太子你便从此高枕无忧了,相反,当上太子后,你肩上的责任更重,整个大唐江山的重量你都要一肩扛之,我助你当太子的初衷,可不是让你未来祸害天下百姓的,所以,你从现在起要学很多东西,学平衡之术,学帝王之术,学会怎样治理江山才能让百姓不饿肚子,甚至日子越过越好,更要学怎样当一个有骨气有担当的好皇帝,使我大唐千万臣民颜面有光,与有荣焉…”

“‘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这三件事,应该是大唐的底线,大唐的历代皇帝如果能够守住这一道底线,哪怕未来数百年后国势转衰,至少我们的姿态仍是高傲的,无愧于列祖列宗的。”

李治沉默许久,缓缓问道:“子正兄的意思,治明白了,治有一问,如果说和亲是个错误的话,这些年父皇和高祖先皇帝难道都错了?”

李素淡淡一笑:“是的,他们都错了,说这话我不怕犯忌,你父皇曾经在甘露殿内召我奏对,这些话我当面跟他说过,只可惜你父皇并未纳谏,他知道我说的话有道理,可他有他的苦衷,我能明白,大唐立国不过二十余年,内有诸多世家门阀牵制,外有番邦强国虎视眈眈,和亲是大唐皇帝唯一能够平衡内外,维持社稷稳定的法子…”

“成法不论善恶,只可因时而制宜,不可谋万世,和亲之制或许在目前而言,是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但它不能成为大唐未来百年社稷的法度,因为它是不体面的,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昔年汉高祖刘邦贸然攻打匈奴,以致白登山之围,后来刘邦不得不屈服于匈奴,每年赠以钱财美女,甚至连宗室女都被赐以和亲,方得数十年和平,没有刘邦的忍气吞声,数代帝王暗中积蓄国力,焉得后来的汉武帝北击匈奴,横扫漠北,扬我华夏男儿神威?”

叹了口气,李素道:“如今咱们的大唐并不一样,大唐的和亲并非迫于兵锋,我相信高祖先皇帝和你父皇其实也不愿意和亲的,然而大唐兵锋正盛,而致邻国不安,送宗室女出嫁和亲是你父皇奉行的国策,其意重在安抚,令藩属邻国归心,这个国策已奉行了二十多年,可是,那些畏惧大唐的邻国果真安心了么?该仇视的继续仇视,该畏惧的继续畏惧,这些情绪不是靠送一两个女人出去便能解决的,送不送女人出去和亲,对国与国的关系而言并无任何作用,反倒是羞辱了我大唐男儿的颜面,葬送了大唐公主的幸福,所以,和亲之策,其弊大于利,可废矣。”

一番长言,语重心长,李治不由连连点头,神情信服。

“子正兄高论,治铭记在心,受教了。”李治说完又朝李素长揖一礼。

城门外,送亲的队伍仍在鱼贯而出,文成公主乘坐的马车已渐行渐远,模糊得只剩下一个轮廓了。

李素凝视半晌,忽然抬手遥指马车,叹道:“但愿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但愿她,是最后一个…”

李治也凝视着马车的背影,双手拳头攥紧,脸孔涨得通红,沉声道:“治若为帝,必废此成法,教我李唐宗室姐妹俱得欢颜,从此不再以清白高贵之躯伺虎狼!”

李素展颜赞许一笑:“甚善,如此,不枉我帮你一场。”

李治挠了挠头,神情疑惑道:“治才疏学浅,有一事不明,刚才你说的那个刚烈王朝,到底是哪一朝哪一代?治也曾粗读青史,可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何朝代,还请子正兄赐教。”

李素正色道:“所以说,人还是要多读书,你读的书远远不够,应该三省吾身啊…我说的那个朝代离咱们大唐很远,远在天边,位于一个名叫‘东胜神州’的地方,以你目前的脑子,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情当我说了一个虚构的故事吧。”

“建王府,募门客,召幕僚,结朝臣!”

长安东市一家酒肆里,李治挥舞着拳头口沫四溅叫嚣着。

李素冷眼看着他,小屁孩大概以为此刻的自己是那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形象吧?其实丑爆了,让人忍不住想抽他。

叫嚣过后,李治意犹未尽地坐下,豪迈状将一杯比水还淡的葡萄酿一饮而尽,装作龇牙咧嘴酒精超标的样子,按惯例大喝了一声“好酒!”

李素眼皮跳了跳。

更想抽他了,怎么办?

做完这一套看似很男人的动作后,李治这才安分地跪坐在席上,认真地看着李素,道:“这是治欲争太子之位的主张,子正兄觉得如何?”

李素眉眼不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治急了:“‘嗯’是啥意思?”

李素摸了摸鼻子,慢条斯理道:“‘嗯’的意思是…在我评价你这个低级幼稚的主张之前,能不能让我抽你一巴掌?不多,就一巴掌,忍忍就过去了…”

“为啥?”李治愕然。

“因为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很欠抽,趁着你还没当上太子,我想先抽了再说,等你当上太子后,我便不好意思朝你下毒手了…”

李治茫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有那么欠抽?”

李素抬眼看着他,一脸严肃:“真有,刚才你若照照镜子,相信你也会狠狠抽自己的,不抽都对不起自己的麒麟臂…”

李治颓然泄气,叹道:“其实…我也算大人了,我都十五了。大人不都像我那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放浪形骸吗?”

“大人不是看你长得像不像,而是看你为人处世像不像,你刚才那模样我顶多给你一个‘东施效颦’的评语,这还算客气了,换了个嘴毒点的,大概会说‘人人得而诛之’,你看,多受打击…”

李治黑脸瞪着他:“客不客气你都说了…好吧,你告诉我,我欲争太子,刚才那几条可行否?”

李素嗤笑:“建王府,募门客,召幕僚,结朝臣?”

李治充满期待地点头。

李素哼了哼:“你先告诉我,这些东西是哪个混账教你的?”

李治眨眼:“魏王兄就是这么干的呀,这些年一直与太子争宠,谋划将他取而代之,太子被废以后,魏王兄马上整合朝堂势力,如今朝臣里面已有半数认为他是未来的大唐太子了,能有今日这般局面,全是这些年他王府里的幕僚帮他谋划出来的,我起而效之有什么不对吗?”

李素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小屁孩子,毛都没长齐便学大人玩阴谋诡计了,你这年纪,这城府,一无才二无德,朝中没人脉,身边没谋士,你玩得过谁?所谓门客幕僚,大多都是投机的,他们只负责在你身边乱出主意,而你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他们的主意到底正不正确,如果赢了,他们便有从龙之功,从此飞黄腾达,如果输了,你被你父皇厌恶甚至贬谪,他们拍拍屁股再找下一个傻子继续忽悠,现在我再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蠢话是认真的吗?”

李治被挤兑得满脸通红,期期艾艾半晌,方才结巴道:“不,不是…刚才治只是玩笑之语,子正兄莫当真。”

李素展颜笑道:“不是就最好了,否则我若知道自己一心辅佐的家伙居然是个蠢货,这辈子未免太累了,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有些东西不懂不会没关系,睁大眼睛保持沉默就好,多看,多听,少说话,一说话就掉档次,等到你真的懂了,你再开口说话,那时你说的每一句话,天下人都将驻足恭听,这才是一个男人真正应该具有的品质。”

李治急忙肃然行礼:“多谢子正兄,治再次受教。”

李素悠悠地道:“至于你说的什么建王府,召幕僚,结朝臣之类的蠢话,你趁早打消主意,任何一条都别去做,一旦做了,我敢拿自己的脑袋保证,你这辈子跟太子之位无缘了,不落个贬谪千里的下场算好了。”

李治愕然道:“魏王兄能做的事,我为何不能做?”

李素摇摇头,叹道:“你和魏王不一样,魏王好学,学识渊博,深得你父皇宠溺,又是未来大唐太子最合理合法的人选,你看,他有那么多优点,又有合适的身份和位置,而你…你说说,你自己有什么优点?”

李治一副智障儿童状不停眨眼:“…”

李素见他这副蠢样子,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忐忑不安,这家伙该不会真是个蠢货吧?单从面相上看,真的很蠢啊,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第七百五十章 谋划夺嫡(中)

权力,钱财,美色,人世间这三样东西基本没人能抗拒,说它们是人类的原罪也不算错,因为世上的大多数罪恶皆因这三样而起。

李素不知道李治为什么突然想通了要争太子,大抵应该是自己给了他希望。从这个角度来说,李素做了一件恶事,他打开了潘多拉盒子,放出了一个名叫“权欲”的东西,李治终于对权力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变成了动力,引导着他一步一步向权欲的巅峰攀爬。

李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事,来到这个世界八个年头了,刚开始他还只是一个旁观者,用无比冷静且漠然的目光,静静看着历史的车轮缓缓往前驶去,不知何时起,李素的角色渐渐变了,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最后甚至成了主谋者,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历史轨迹上的每一条碾痕究竟是老天注定还是自己这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在推动,有的轨迹仍然一样,有的却明显不一样了。

没人明白李素的心情,其实他根本不愿意干预历史,随着年岁越大,他的心态越苍老,无数次渴望能够变回贞观九年时的自己,安分地待在村庄里,用漠然的目光冷眼注视着长安城里发生的每一次悲喜,每一桩善恶。老天给了他的第二次生命,却拿走了他的进取和野心,而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来到这里是老天给他的补偿,补偿上一世短暂的生命,好好享受这一世的人生。

既然是“享受”,当然不可能太上进,蝇营狗苟奋发图强那种生活绝对与“享受”无关,李素心安理得地开始享受老天赐予的第二次人生。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谁也不能说李素的选择不对,他的人生把握在自己手里。

一直秉持着局外人的态度,在这个安宁平静的村庄里简简单单活到寿终正寝,可是,李素终究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光芒,开始时的无心插柳,到后来的有心栽花,他总以为自己在无意中缓缓推动着历史,仿佛这一世自己的肩头担负着沉重的使命,再到后来,李素渐渐发觉,是一幕幕原本应该发生的历史在缓缓推动着他,每次危急关头,冥冥中总有一股力量,在指引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帮助李治争夺太子之位也是如此,李素决定帮他,不完全因为李治原本应该当太子,而是因为他觉得李治配当太子,两者区别很大。

可惜的是,如今的李治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够资格当太子,他缺乏的东西太多了,多得让李素都情不自禁泄气。

“我…可能没别的优点了。”李治颓然叹气,神情充满落寞。

李素直起身子,厉色道:“做人怎可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许多闪光点,哪怕是一张厕筹都有它的优点,你怎么可能没有优点?”

李治眼睛亮了:“虽然你拿我和厕筹并列比喻不太雅,可我觉得子正兄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都说旁观者清,那么请子正兄告诉我,我的优点在哪里?”

李素语滞,沉默许久,黯然叹道:“跟死人相比,你至少还活着,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的优点了,要不你自己再想想?”

李治急了:“‘活着’算什么优点!子正兄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我…至少乖巧啊,听话啊,长得也不错…”

李素轻蔑地嗤笑:“在我面前说长得不错,我看你是勇气不错…行了,老实跟你说,你若想争太子之位,最好的做法是什么都别做,魏王泰有那么多门客幕僚,朝中广结私党,因为他有资格,目前而言,估计连你父皇都觉得他是未来太子最合适的人选,你若在里面上蹿下跳,不仅对谋事无益,反而徒增横祸,若被你父皇厌恶,你这辈子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更别说什么争太子。”

李治不甘心地道:“什么都不做,太子之位难道会平白无故落到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李素只好耐心和他讲道理:“你看啊,你父皇眼里的你,只是一个刚解决了独自如厕问题的小屁孩…在我眼里也是,当然,或许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再看看你平日的表现,也没见得跟别的小屁孩有什么不一样,我敢肯定,别人夸你一句‘聪慧过人’你一定会脸红半天,别人再夸重一点,你说不定都会以为人家在骂你…”

李治小脸漆黑如墨:“…”

“所以,论聪明才智,你在你父皇所有的皇子里不算出众的,请原谅我的耿直,你属于勉强没垫底的那一类,扔在你父皇那么多皇子里连泡都不会冒一下,就你玩弄的这点小诡计别人一眼就看穿了,靠玩诡计争太子,你最后的结局顶多能让你选择一种比较舒服的死法…”

一番话损得李治头顶冒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再论你在朝臣中的人脉和势力,众所周知,欲争太子,必先得到朝堂诸多重臣的支持,有他们为你保驾护航,为你摇旗呐喊,久而久之,你父皇便会对你越来越关注,只要你这期间不出昏招不干蠢事,成功当上太子的可能性很高,而且是众望所归,如今你魏王兄就是走的这条路,反过来问问你自己,如今支持你的朝臣有几位?尤其是你的舅舅长孙无忌对你态度如何?三省六部里有几位朝臣看好你争太子?”

李治脸红了,期期艾艾道:“这个…”

李素冷哼道:“怕是一个都没有吧?所以,论朝堂人脉势力,请再次原谅我的耿直,你简直就是这个…”

说着李素伸出手,在右手小拇指指甲盖的顶端末梢比划了一下。

李治羞惭无地,黯然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我就像一个自不量力以卵击石的傻子,连猪都比我识时务…”

李素笑抚狗头:“头一次看见有人骂自己骂得这么狠,而且句句真挚诚恳,发自肺腑,不过你理解错了…”

“你比划那一下啥意思?”

“渣,我只是想说,论朝堂人脉势力,你简直就是个渣…”李素朝他赞许地一笑:“…不过我很欣赏你爱说实话的性格,年轻人,你很有前途。”

李治:“…”

心脏位置突然被扎了一刀似的疼痛是肿么回事?

“…子正兄,你继续,治洗耳恭听。”

李素点点头:“争夺太子之位对你来说很难,你有的优势,魏王泰都有,你没有的优势他也有,聪明才智不出众,朝堂势力基本一片空白,论传位顺序,魏王排在你前面,论学识渊博,魏王甩你八条大街,论长相嘛,你比魏王强多了,不过跟我比的话,请原谅我的耿直,我先送你‘呵呵’两个字…”

话没说完,李治一把拽住李素的手腕,泪如雨下哀求道:“子正兄,太耿直了不好,就到这里吧,再说下去我只好当着你的面撞柱而死,在你面前血溅五步!与君一席话,我不但不想争太子,连活下去都觉得没甚意思,就这样吧,当我什么都没说,继续当个逍遥王爷挺好的,太子之位让给魏王…”

李素又叹了口气,道:“有个事实说出来,我怕打击你…”

李治一脸对生活绝望的表情,有气无力道:“说吧,你今天对我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