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

林贞点点头:“我们广宁没得,南边儿多哩。云南不知那处,挖的好打矿山,满满的云母片,巴掌大一块儿,跟咱们的冰片儿一样。用木头楞子卡上,比窗户纸强多了。”

“耶?”薛思妍笑问,“还有这等宝物?打书上瞧来的?”

林贞摇头道:“前儿不知在哪听来的。再者也不是没见过,爹爹书房里的水晶缸子不是透光的么?云母片没有水晶缸好,但是比窗户纸好,也便宜些,就是咱们这里不得见。”

玉娘点点林贞的额头道:“小鬼头儿,今年可来不及找南边的商人啦。明年开春,叫你爹找人去,捡它几万片来,与你盖嫁妆屋子可好?”

林贞扑哧一笑:“妈妈又打趣我,自来女子出嫁,哪有娘家准备屋子的?或是把夫家的窗子敲了不成?”

说的玉娘也笑了:“且让人打听着,我听着有趣儿。是了,老学究的先生不知哪日来,针线上的人后日就到了。女孩儿家,识得字便好,不用那么多学问。但手上功夫顶顶要紧,别人都只看活计,谁看字来?”

彼时女人讲究贞静娴雅,针线活是衡量一个女人是否心静的标准之一。何况只要不是绣娘世家,断无谁家只教针线不教其它。光一条儿,若一点不会书画,想绣的好花就不能。林贞前世的工作偏技术,类似的活倒不排斥,乖乖的应了。

薛思妍看着玉娘母女互动,嘴角犯苦。前头就因生不出,好悬没被休了。好在死鬼急伤风一病死了,她才没有颜面扫地。不想到林家,还是一丝消息也无。哪个女人家不爱个孩子?她想的心发慌,没有还是没有。又不像王玉娘,半道儿白捡一个,竟也这么大了!看得嫉妒蔓延,十分呆不住,拉着云真儿跟玉娘告退:“不搅了姐儿歇着,我们先回了。”说完疾步走了。李翠娘一个人呆着没意思,冲玉娘福了一福,也走了。

玉娘吁了口气,道:“不知你六妈妈又是何等性子?”

“只盼是个老实人,不跟妈妈淘气。”

玉娘轻笑:“老实有老实的好,伶俐也有伶俐的好。”

林贞一脸茫然。

玉娘悄悄在她耳边道:“坐山观虎斗,记住了?”

林贞忽然生出无限的疲倦,她可真不爱抢烂黄瓜!又无奈的深呼吸几次,自我安慰道——白捡没有好东西,能重活一次不错了,我忍!

母女两个又闲话了几句,得知林俊歇在外书房,玉娘便懒得回房,一叠声的叫丫头搬铺盖。中秋家宴被闹没了,两人随便对付了点粥,早早歪在床上歇着。林贞忍不住问玉娘:“爹爹和丹旭是真的?”

玉娘冷笑:“何止丹旭,连丹阳也是!不然怎替他们看门?就好比我屋里的春花,不被你爹收用过,我能让她夜里伺候?”

“那三妈妈怎底只挑丹旭?”

“丹旭长的好。丹阳还没你三妈妈长的好,她才不怕哩。”

林贞好奇的问:“外头的男人,都喜欢养小厮?”

玉娘苦笑:“可惜了,原想把你嫁舅舅家的。谁知…”

“舅舅?”林贞一嘟嘴,“我不要世英,他爱打人。”

玉娘绷不住笑了:“谁说你王家舅舅?我说的是赵家舅舅,他家古板些,品格儿倒是极好,又当官,又亲上加亲。便是穷些儿,咱们多陪送些便是。哪知你爹他…”

过了这么久,林贞早知道当初林俊大闹赵家的事了,也摇头道:“姑血不还家,不利生育。我才不要嫁他们家。”

一番话说得玉娘也愁了,林贞的未来,一方面是她的保障,另一方面也是一手养大的孩子她心疼。冷眼看着广宁卫,略体面点的人家,也只得赵家有些圣人门徒的模样儿,余者谁不是妻妾成群?想起林俊那一群与她几乎平起平坐的小老婆,怄的头发都平白多掉几把。一时又想起干爹杨都督府上,虽有姨娘,却连个座儿都捞不着。心念一想,也对!何必只看广宁卫?女儿家嫁了就是别家的人,凭你嫁在隔壁,被打了又怎底?还能和离不成?不若寻一户好人家,哪怕远点儿呢!如今林俊已是正五品,低娶高嫁,又有大笔嫁妆,何愁嫁不到好人家?

玉娘灵光一闪,忽觉豁然开朗!杨家还有个干娘在,别的靠不上,说媒却可以。她还靠着林家,总不至于害人。看来明年也要寻由头进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赶在9点之前就找到基友了,然后…然后…话已经放出去了,所以只好双更,泪流满面无语凝噎,我是二货!

先生

林家的狗血事,一日没有十件也有八件。林贞被林俊打人吓了一跳,但也仅限于此。跟玉娘说了几句话,定心汤的药效上来,就睡着了。还不知道玉娘忽然间已打定主意,预备把她远远嫁到京城了。

次日醒来,先见了教古筝的女先生。玉娘厚道,叫人过了中秋节再上工。说是先生,却只称呼名字,毕竟是退役的娼家。玉娘为了名声计,特特叫林俊从外地买一个年老的——退役年限十分久远,便是此地有昔日的姘头也不记得了。横竖只教无关紧要的筝,就当放多一个老妈妈在屋里了。

教筝的老娼姓杨,名字唤作薇薇。也无人如此唤她,只唤杨妈妈便是。林贞打量着杨妈妈,十分秀气的瓜子脸,眼睛颇大,年轻时的容貌可见一斑。行动十分有礼,横竖玉娘看来比她们家的女眷在礼仪上都要强些。可见虽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也有不同的品格。再有玉娘的私心,她这一世被柳初夏挤兑的喘不过气来,十分不欲林贞也遭这样的罪,请个这样的先生也是谋士的意思。

杨妈妈更高兴,因在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还有人家要,心中十分感激,对着林贞便有些讨好。说话十分温和,面对林贞对筝难易程度的提问,只管笑道:“姐姐不用急,咱们这样的人家,略只一二就极好。比起会弹,会听才要紧呢。”

林贞道:“既然要学,便学好它。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

杨妈妈笑道:“奴都学得会了,何况姐姐这等聪明人?奴先教姐姐识几个谱,明日就支起来。先把指法练熟了。奴还有几首小曲,姐姐弹着玩甚好。”

又过两日,针线上的师傅也来了。这回买的是老两口儿,男的叫张建富,浑家叫黄九娘。名字挺不错,可一生无儿无女,正愁终生无靠。巧了!玉娘买人,还是替姐儿买,把老两口喜的掩盖不住。一直到林贞跟前磕头都是笑语盈盈的模样儿。待他们走后,林贞悄悄对玉娘道:“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姐儿善待他们些就完了。只别太心软,纵的坏了是害她们。”

林贞点头道:“我知道。我想,既然他们无儿女,三多九如也无长辈,何不叫他们认个干亲?”

玉娘笑道:“甚好。心里有指望,更安心些。只是认了亲,你日后出嫁,三多九如我可就扣在家里了?”

“不至于吧?”

玉娘默道:很至于!三多太丑了,丢脸!

林贞见状,知道无可奈何。玉娘但凡不想应她时,都沉默不语。她不好混闹,想想自家生活不差,两个女孩儿受不了什么苦,便同意了。

三位先生只差一位,林贞懒的等,略略安排一下课表,先上起课来,日子总算没那么无聊。她原会些针线,上手并不难,只是刺绣的功夫差着些。那黄九娘,在家唤张婶子的,看了看以前做的活计,摇头笑道:“姐姐的心思灵巧,只绣花的底子薄了。基本功要好好练,日后才扎得出好花儿。我先画几个样子,姐姐顺着花样子练针法,不久就能有模有样了。”

横竖是打发时间,林贞也不急。到她家这个份上,会不会都不要紧。现有条件能做最好,不会做怎么办?凉拌!女人家终究是拼爹,谁看你才艺?只要不是痴肥呆傻,都大错不错的。花了半个月,扎废了三四朵花,才出了一个像样的成品。对比一下以前做的,果然层次感丰富许多。心里一高兴,缴下来再拼几块布,配上络子,顶好的一个荷包便出来了。

晚饭时,见到林俊,不免显白:“爹爹瞧我做的荷包。”

林俊接过一看,没口子的赞道:“好看!怎底如此好看哩!贞娘就是能干!”

玉娘捂嘴笑道:“既觉得好看,明日就带上吧。”

林贞忙挥手道:“不好,爹爹一身衣裳都讲究,配我绣的不搭。”

林俊把荷包往袖里一塞,道:“有甚不搭?我说好看就好看。”又喜滋滋的隔着袖子摸了摸荷包道:“我家贞娘竟会孝敬爹爹了!”

林贞拿此“孝女党”没辙,暗道一定要再做个好的,换这个下来。不然还不够丢人的!

林俊忽的一拍脑门道:“是了!好悬忘了。前儿你说的云母片儿,我问着了。是有,河北也有、蒙古也有。河北的最好,巴掌大的一块儿都有好些。蒙古的不好,也不方便。女真常与蒙古往来,我们问女真人换些便是了。”

玉娘问道:“多少钱一块儿?”

“挺便宜的,只要做成窗子怕不易。那玩意脆的很,好匠人倒更值钱。”林俊笑道,“你们娘俩莫急,凭他多好的匠人,不拘雇或买,都使得。”

林贞道:“太贵就不要了。”

“贵甚?好东西为何不要?”林俊道,“你不懂买卖上的事儿,若真做出你说的小方片儿来,有的是人家要。谁家耐烦黑乎乎的高粱纸!”

如果做生意,林贞可以接受。于是顺便再爆一个信息:“爹爹不如各处打听一些透亮的石头,也有贵的,也有便宜的。我们开个石头铺子,专卖光亮的。或是做灯笼、或是做烛台、或是做窗户都好。”

林俊来了兴趣,忙问:“你还听说过什么?”

“透石膏。”林贞笑道,“我只知道云南和湖北有,比云母还便宜。就是比云母厚。”说着伸出手来比了比道,“最薄也有我的巴掌厚。我们广宁使着好,厚的不冷!”

林俊看到了商机,高兴的道:“开春雪化了,使人去京里打听去。若是能做,开个好作坊来,日后与你当嫁妆!”

林贞道:“我不要你这个嫁妆,爹爹,我的先生呢?莫不是忘了吧?”

林俊一顿,还真忘了!不由骂道:“拿起子酸秀才,家里眼看着断炊了。我那日去请,喜的眼神乱飞,偏端着架子。叫人三催四请!前儿去了两遭,怕是要我学刘皇叔三顾茅庐咧!也不怕他八字受不住!”

玉娘忙道:“又胡说,有学问的人傲些,你何不下个帖子?”

“我亲自去请还不体面?”

玉娘扑哧一笑:“你去请,谁见了?便是见了,他日跟人争执起来,人家也说忘了。不若写个字条儿,好做凭证!”

林贞奇道:“为甚?”

玉娘解释:“世人皆不爱教女孩儿,教出来又不能考秀才,没得废了时间还攒不出名声。若没有体面的由头,他们何曾肯来?名利自来相关,教你便是教成李易安,不逢乱世,又哪个得知?①无名何处谈利?”

林贞无语了,广宁卫考秀才的才几个?与其指望虚无缥缈的“未来”,还不如扎实叫她几年呢。至少林家的报酬很丰厚。

林俊一心想请个好先生,不料好先生牛心古怪,只得叹道:“明日下个帖子吧。”

林贞不好意思了,讪笑道:“爹爹费心。”

“有甚?只要你高兴,我再费也甘愿!”

牛心古怪的先生乃广宁卫大名鼎鼎的私塾老师李凤山。五十开外的年纪,原本开私塾开的好好的,三年前亲爹没了。他做足了君子样儿,硬守了三年孝。出得孝来,学生早跑没了——谁跟你耽误三年?积蓄早已用光,只靠卖浑家的首饰度日。林俊请了他两遭,心里早已千肯万肯,只要妆做不肯教女学生的样子。不料林俊三顾茅庐演完两出不演了!急的她浑家一把年纪要上吊。恰此时,林俊的帖子到了!李凤山把吓出窍的三魂七魄一个一个按回肚里,又是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学究!

林贞听过文化课先生的来历,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很想要人教一教古文、培养培养文化知识没错,可她一点也不想要个老古板啊!谁说守孝三年连私塾都关了的?古人再守礼,守制读书都不忌讳的啊!分明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这种人有甚好期盼的?待看了李凤山的字,心里略略安稳了些。又不高兴的想:哪个混蛋说字如其人的?字很好,人一点也不好!

那李凤山还摆谱儿,帖子去了七八日,方才姗姗来迟。林贞一度怀疑广宁卫是不是全城尽文盲,不然怎底请个先生都费事?她又不用考状元!带着一肚子不满前去拜见。李凤山叫玉娘安排在花园的三间大卷棚内,还带一个小院儿。临近后门,出入极方便。李凤山何曾见过这样体面的好房子?心里的小人儿喜的手舞足蹈,面上却云淡风轻,也算是一份本事。

听闻林贞来拜见,端坐在椅子上,摸着山羊须儿,有心卖弄,中气十足的道:“学生承蒙林老爷厚爱,特来教汝些许诗书字画。望姑娘不负令尊殷殷期盼。荀子曰:‘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却是足足念了一刻钟,把林贞的两脚站的发麻。但见李凤山还有滔滔不绝之势头,暗叫不好!曾经的教导主任,随便训三个小时都轻轻巧巧,谁知这位训到猴年马月去?古代的劝学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大冷天的她才不想遭罪。微微斜了斜左右,确认今天带的是双福四喜没错,直接往后一倒!惊的双福眼泪哗哗的掉!李凤山唬的魂飞魄散!啊耶!今日小命休矣!

作者有话要说:手机居然被偷了,下车的一瞬间,口!

太出乎我意料了!→_→,辣么破的手机,前年买就只要800块还是移动定制机旧的无语凝噎触屏都傻了电池只能撑半天。

\(^o^)/~正好去买小米,咦?昨天老罗的锤子手机发布唉,要不要买一台玩玩?

偷情

林贞并不想惊动很多人,倒在双福身上,轻轻掐了下她的胳膊。双福会意,对四喜使了个眼色,架着林贞急急走了。留下李凤山在原地跳脚,又不好跟过去问的。早就听说林家千金身子骨弱不禁风,不想竟一刻钟都站不住,悔的肠子都直打结,若是此刻被辞退,家里如何过得?又有,林俊乃赳赳武夫,浑不讲理,发气怒来如何招架?一时急在屋里转的与陀螺无二,好有一刻钟,索性抬脚出门探消息。

行出花园,又顿住——大户人家的内宅如何闯得?只好呆愣愣的站在二门口,不一会儿便冻的唇齿直颤。好在林俊的小厮丹阳走来,见状便问:“啊耶?大冷的天,先生莫不是在想诗句?”

李凤山回过神来,摸摸胡子道:“一时赏雪迷住了!多谢小哥提醒。”

丹阳又问:“今日姐姐不用上学?”

李凤山略有些尴尬,酝酿半天才道:“今日入蒙,明日才上课。”说完,忍不住问道;“姐儿可是有些气弱?”

丹阳点头道:“不是甚大事,自打那年从京里请来的太医瞧过,便少有生病。先生莫忧。”

正说话间,扯絮般的雪片儿飘起,丹阳忙道:“雪景虽好,先生也要顾及身体。小的送先生回去吧。”

李凤山只得应了,好不心焦!直到次日见林贞好端端的来上课方才放心,此是后话。

当下二人回到归鸿轩,丹阳见李凤山连个伺候的人都无,暗自记在心里,预备到林俊更前讨好。不动声色的将其安顿下来,甚为有礼的走了。李凤山暗道:林家竟也有些许规矩?可见市井传言不可尽信焉!那姐儿到底是好是坏啊!?倒是有个谁来提醒他一下啊!

却说林贞装晕,回到房间,忙叫三多倒了杯热茶来,一口饮尽才道:“好啰嗦的先生!”

双福扑哧一笑:“我的好姐姐,方才可吓着我了。从不想你竟淘气至此!”

林贞苦笑:“原是我磨着特特请来的,退了又辜负了爹爹一片心。可我实在不喜欢那等清高无状之人。少不得安心学了,不枉费请他一场。”想了想又问,“你们几个谁要学认字?一齐学了罢!”

三多和九如都摇头不肯。

四喜笑道:“我与双福原认得几个,伺候姐姐笔墨吧。”

林贞指着三多和九如叹气:“你们二人,镇日只知道憨玩,日后待如何?”

不料三多道:“我们小丫头认字作甚?春花姐姐当日还认字咧,前儿谁问她,她说使不上,早忘了。认字呀,得姐姐这样的精贵人才能的,我们不成!”

林贞知道是几百年的观念差异,既然不愿学,她懒得勉强。歇了一会儿,便把教筝的杨妈妈请来,不上文化课,好歹上个音乐课。下午扎了两朵花儿,一日轻轻巧巧的过了。晚间到上房吃饭,玉娘问她学习情况,她半真半假的说了几句。但见还要问,林贞使出杀手锏——把荀子的《劝学》完完整整的背了一遍,果然玉娘听的头发丝儿都犯晕,再不敢问。林贞露出个胜利的微笑。看来《劝学》乃内宅妇人最大的凶器!得好好记住,以待日后酌情使用。

广宁冬日尤其长,天也暗的尤其早。如今不过九月,与别处深冬无异。路上积雪颇深,虽有人打扫,到底不方便,几乎所有的宴请活动都停了。林家上下闲的无聊,镇日麻将声不绝于耳。林贞很不爱打,也没人叫她个太岁上场——赢也不好,输也不好。竟是陪着她们母女两开心,哪个耐烦?恰好她如今先生齐备,自上她的课程,玉娘且不须管她,倒得好好打几番。从嫁进林家,看着林贞,多少年都没玩的这么畅快过,几日下来心情甚好,见谁都带着笑影儿。

就有柳初夏弄巧儿,才将养过来,嘴也不闲着,只问玉娘:“大姐有甚好事?说出来妹妹们也乐一乐!”

薛思妍一撇嘴,道:“何曾来的好事,丑事倒有一桩,你且听不听?”

柳初夏忙问:“说来听听。”

薛思妍道:“我们六妹妹没了!”

玉娘叹道:“我好容易开怀两日,偏拿此事聒噪。罢罢,我说与你吧,别又撞枪头上去。于家大姐儿不愿与人做小,天寒地冻的,撺掇着于家二老带着弟妹跑了!知道的说她刚烈,不知道的还道咱家仗势欺人哩。我们又没迫她!好言好语的请了媒婆儿封了聘礼,你不愿拒了便是。咱家还买不到鲜艳模样的丫头不成?偏做那张狂样儿!害的她爹跟我一阵歪缠,怨我没尽早抬进门,生出故事来,好叫他丢了一回脸面。你们说我冤不冤?”

李翠娘道:“她爹好没道理,怎底怪起大姐来?”

“她爹是个浑人,莫不是你今日才知道”玉娘说着,“你们不见他那样儿,鼓得一双牛眼,恨不能生吃了我!亏得姐儿在跟前,好悬没叫他唬着!我也恼了,哪有这样当爹的?三日两头打人骂狗,好好的孩儿都叫吓的不爽快,何况我们姐儿!说了他几句,他才罢了!”

柳初夏拍拍胸脯道:“她爹进来越发爱动怒了!”

李翠娘冷笑:“大姐是无妄之灾,有些人倒是自找的!”

柳初夏弹弹指甲道:“二姐姐就不知道了,打是亲骂是爱。总也有搭话的资格,才得被脚踹哩。就比方六姐的事,她爹何曾与我等说来?你说是也不是?”

李翠娘说不出话来。薛思妍见状岔话道:“既如此,大姐果真要买个丫头?”

玉娘没好气的道:“与我有甚么相干?你若有妹子,抬进来便是!”

薛思妍讨了个没趣儿,不好再说话。一时有些冷场。半日,柳初夏才道:“快,快,支起牌桌来!好有一个月没摸,手痒的紧!你们预备输钱吧!”

玉娘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柳初夏!家里非得要有她才能热闹!林贞那话怎么说来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绝了!

林贞不爱掺和无数个娘之间的战争,趁机埋头学各种才艺知识。李凤山出人意料的好相处,大约因林贞是女学生,丝毫不摆出严师的款儿。何况学的又极简单,不过是些《论语》之类。按说彼时读书,是等于背书。林贞不爱死背,只捡她爱的句子背了,先生也懒怠说她——女孩儿家识字就不错了,背书?在广宁的地界上,肯把王维诗集背下来的姐儿,怕也就眼前一个。正经经典,岂是女孩儿该学的?他又只会这些,不好不教。既然林贞不上心,他正好腾出空来好好修理一下教案,预备以后收学生使用。师徒两个竟相得益彰,彼此都看对方顺眼了不少!

却说前阵,丹阳到林俊跟前卖好,要与李凤山请个书童。不想天寒地冻,卖儿卖女的不少,整齐的一个也无。更兼玉娘赌气,林俊也知是自己错了,虽不好拉下脸去道歉,但也不好为此小事去聒噪她。只得打发丹阳看这些,一来二去,丹阳和李凤山就混的半熟。这日,丹阳捧着一大包袱衣裳走到归鸿轩,李凤山正在临帖,见他来了,说话就带出笑影来:“小哥儿怎么来了?快坐。”

丹阳把包袱放下道:“我爹使我与先生送大毛衣裳来,再问先生冷不冷?可还要些炭?家里的米面买好了么?怕先生不耐烦此等俗事,叫小的跑腿哩。”

“生受小哥儿,大冷天儿与我送东西来。快坐下喝口热茶。”

丹阳十分不客气的挨着李凤山坐了,一低头,露出一线粉腻的脖子,把李凤山看的心神一荡,狠咽了一口口水。

丹阳故意微蹭一下,媚眼如丝,笑问李凤山:“先生看甚么哩?”

李凤山慌乱的道:“无、无甚。”

丹阳又笑:“先生,小的有几个字不识得,恐爹骂我,你教与我可好?”说着从案上捏起一支笔,硬塞在李凤山手里要他教。李凤山不好拒绝,只得在纸上写。偏心烦意乱,写的十分不成样子。丹阳乃老手,有甚看不出来?如今林俊只爱丹旭,他早空了许久,很不耐烦。既有机会,哪守的住不偷食儿?见李凤山是个识情趣的,正好勾引。不待李凤山放下笔,他早已伸出灵蛇般的玉手将其圈住,口吐香气,话未出口,李凤山已是软了!

屋内暖如初春,暗香浮动。李凤山不知不觉间,已将丹阳压在身下。手也忙乱、脚也忙乱,还得顾着亲嘴儿。不多时一身大汗,不知道的,还当是三伏天咧。

林贞站在门外悄没声息的叹了口气,原只当这位先生略有些虚伪。哪曾想竟把节操丢的如此干净。心下厌烦,强压着恶心,轻轻的拉了拉双福的袖子,退出百步远,才松了口气。双福在一旁,差点羞愤欲死,含着包眼泪怒骂:“好不要脸!”

林贞道:“此事烂在心里!。”

双福道:“这等龌龊事,说出来才是作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