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深侧头看着孟溪:“孟家二房,我算与你相依为命,如果我被调去别处,比如湘西等地,你可会与我同去?”

听到这话,孟溪差点笑了。

义兄就这么喜欢她烧得菜吗?去何处都要带着她。

“真有这日,哥哥你可是官员了,还整日惦记吃喝不成?这日在湘西,以后又调去凉州,那该如何?我难道一辈子跟着哥哥?”

不成吗?她一辈子跟着他才好。

“长兄如父,我不在你身边不放心,”孟深道,“你不跟我去,这官我也不想当。”

简直是孩子气的话。

孟溪抿嘴一笑:“如果你真能当官,我随你去也没什么,祖母有大伯跟大伯母他们照顾,我就当外出游玩。”义兄此时是又贪吃又关心她,但如果真的有这一日,他就不会如此了。

到时他事务繁忙,又或者喜欢上哪个姑娘,娶妻成家,又岂会还要她跟着?巴不得她不烦他才好呢。

孟深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嗯。”孟溪点点头。

得了这承诺,孟深便有了很大的动力,这样他就不用再担心调去别处,既然孟溪愿意随他去五湖四海,他也愿意付诸一切考取功名。

如果不巧真的在京都谋到官位,往后他就带着孟溪在京都生活。

而如果在天高地远之处,他们相濡以沫,更是不差。

“那就说定了,君子一言,不,妹妹一言,驷马难追。”

孟溪红唇微张:“啊……”

“说定了,”他眸色深深,“不许反悔!”

孟溪心头咯噔一声,感觉似乎说错了话。

义兄竟然如此认真!

不过如果他真能当官,以后便能自立了,她再也不亏欠他,如此,就算再陪他走一段路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马车在街口停下,二人往家中走去。

刚刚到门口,就听到王氏破口大骂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里面有三两银子,我本来想再攒一点,去家具铺定张大床,怎么一下少了几百文,哪个不要脸的偷走了!”

“娘,你是不是没数清楚?”孟竹道,“谁还能偷家里的钱呢?”

孟溪跟孟深寻声来到厨房,只见众人都在。

“大伯母,怎么回事?”

“阿溪,阿深,你们回来的正好,我们家出贼了!”王氏一把拉住孟深,“阿深,你不是会断案吗,给我查查,到底是谁偷了的。”

郑秀梅脸色煞白。

今日母亲来过,除了母亲,谁还能做出这种事?

可她不能供出母亲,那始终是她的娘,被婆婆追过去骂,讨要银子,不止母亲抬不起头,她也一样抬不起,还不如承认是她拿了。

现在,就缺一个借口。

几百文钱,她要买什么呢?

“今日没有外人来过吗?”孟深出口便是一针见血。

王氏正要回,却见儿子一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是我早上拿的……娘,我是打算去买点糖,还有芝麻,做五香糕的茯苓什么的,结果我去了田里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王氏呆住:“你拿的?”

“是啊,就在我屋里呢。”孟奇作势要回屋里去取。

“算了,既然是你拿的,我能说什么!”王氏瞪他一眼,“糊里糊涂的,下次跟我讲一声。”

“好勒,”孟奇笑。

众人这才散去。

孟深瞧一眼孟奇,心道堂兄这戏难得的演得精湛,竟是连他都分不出真假。

然而回到屋里,郑秀梅却扑在孟奇怀里抽泣。

“是我娘……”

“我知道。”孟奇抚着她的头发,“阿竹跟我说,你娘来过了,你别哭,不过几百文,我们能填上。”

郑秀梅心里难受:“都是我不好。”

“是你娘做得,跟你有何关系?”孟奇轻叹口气,“说起来得算我头上,我穷,帮不了你娘家,也不怪她恼我。不过岳母最后还是把你嫁给我,我对她心里只有感激,到时你娘家真有事,我绝不会不管。”

世上也只有他是这么傻的了。

可惜娶了她这样只会拖累他的人。

郑秀梅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母亲这么做,有了第一回难保不会有第二回,难道每回都让丈夫替她圆谎吗?孟家已经出了聘礼钱,孟奇待她那么好,凭什么呢?

她忽然起身,在厨房拿了样东西悄悄出了门。

大半夜有人敲门,邱翠骂骂咧咧起来,竟发现是女儿。

月光照在她脸上,有种渗人之感。

邱翠由不得倒退一步:“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郑秀梅盯着她娘:“你拿的铜钱的事儿,我不怪你,我现在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你再这样,我就报官,把你送到衙门去,让你丢尽脸面!”

“你说什么?”邱翠脸色大变,“谁,谁说是我拿的?”

“你可以不承认,反正刚才相公已经替你了,说是他拿的……娘,你就没有一点良心吗?”郑秀梅一步步逼过来,“我知道你苦,我一直都愿意体谅你,可娘你呢?我说过我会照顾你跟两个弟弟,这话我都记在心里,可娘你替我做了什么?跑到我婆家偷钱吗?如果被我婆婆知道,我在那里还怎么过?”说着,她突然递过来一把菜刀,“娘,你不如今儿就砍死我算了,我一了百了!”

邱翠吓傻了,抖抖索索的道:“你疯了啊,半夜过来叫我砍死你?”

“对,你砍死我,我死了你就有好日子过了,你不就是想逼死我吗?来,砍!”郑秀梅把菜刀塞在邱翠手里。

她怎么拿得住,哐当一下,菜刀落在地上。

“秀梅,你别吓我……我怎么会想逼死你呢?我只不过……”邱翠步步后退,“你别吓我啊。”

郑秀梅的声音幽幽的:“娘,你快砍死我,省得这样逼我,让我婆家的人都看不起我,将来相公也不会要我这个妻子。”

“不会的,阿奇那么好,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好吗?”

“好啊,他不是都替我兜着了吗?”邱翠已经退到了墙壁上,看着大冷天只穿了里衣的女儿叫道,“秀梅,你快回去,我以后不逼你了,行吗?你愿意给我多少钱我就拿多少钱,你赶紧回去,我,我以后不来找你了,啊?”

“你对天发誓。”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她。

“我,我发誓,以后我再偷孟家的钱,再逼你,我被老天五雷轰顶。”邱翠竖起指头,一口气说完,膝盖都差点软了,她感觉女儿被鬼上身,太吓人,“秀梅,你快回去吧。”

郑秀梅听她说完,才松了口气。

她没再看邱翠一眼,直挺挺转过身,悄无声息的走了。

邱翠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浑身都是汗。

经过这回,她是再不敢去找女儿要钱了!

…………

二月初,赵奇峰果真找来两位帮手,一位是三师兄的徒弟,师父的徒孙陈敏,还有一位是十一师兄张元长。

张元长原先也在仙游楼烧过菜,后来家中有事离开,前不久赵奇峰使人去问,他立刻就答应回来了。至于陈敏,因得过师祖梁达指点,早就想在仙游楼掌勺,三师兄听闻仙游楼缺人,便将他举荐过来。

孟溪看厨房又再次热闹起来,心里很是高兴,同时间也与梁达说了要去京都一事。

早就听说她在养着兄长,那么这兄长在她心里一定极为重要,梁达摸摸胡子道:“这是你的家事,我管不了,当然是任由你来去。不过既然是去京都,不如顺便就帮帮阿易,空闲的时候去他酒楼烧几个菜。”顿一顿,“将来还可以看到从嘉呢。”

“小少爷也要去京都吗?”孟溪讶然。

“是啊,这孩子一心念书,我难道真要挡着他的道?莫说他是为我,他既然不想学厨,也确实该走一条别的路。京都有大儒,我让阿易在京都给他请一位好夫子,让他用心念书。”

听出来师父还是不舍的,可他还是想成全孙儿,孟溪不由唏嘘。

“师父到时也可以去京都看小少爷。”

梁达冷笑一声:“两个讨人厌的,真当我喜欢留着他们?离我越远越好!”都是不孝的孩子,一个非要去京都开酒楼,一个非要念书,气死他了。

这口是心非的师父,孟溪又忍不住一笑。

很快就要到会试的日子了,孟竹才听说堂妹竟然要跟着孟深一起去,当下差点跳起来,她觉得堂妹是疯了。

“阿溪,你去干什么,就为烧饭给他吃?”她将孟溪拉到屋里说话。

“嗯,哥哥吃得好一点,也能考得好一点。”

疯了,真疯了!

孟竹在屋里踱步,然后突然跑上去捏她的脸:“你怕不是中邪了,你怎么能这么宠着他?他要吃饭,不会去饭馆吗?你们二掌柜不是在京都开了酒楼吗,让他去那里吃就行,何必要你跟着去,你们孤男寡女的住何处?”

“租个宅子就行了,不难。”

“呸,什么不难,是不是他出的主意?”孟竹皱着眉头,想到了这二人之间的亲近,堂妹的变化,还有那日,她趴在孟深怀里,突然压低声音道,“阿溪,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孟溪瞪圆了眼睛:“你胡说什么?”

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是我哥哥!”

“他是你哪门子哥哥?”孟竹不服气,“他是你义兄,不是亲生的,如果你不是喜欢他,为何对他那么好?”

“那是因为,因为……”孟溪咬唇,“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有感情。”

“什么感情,你从小就很讨厌他,怎么会有感情,你那时还跟我说,如果二叔没有把这个孩子领回来就好了,这样就不会乱花你们家的钱,你对他能有什么感情?也是最近才……你是不是看他生得越来越好了,而且对你也不错,还教你写字什么的,你就对他……”

孟溪捂住耳朵:“你别说了,不是这么回事。”

可她偏偏不好解释。

“我没有喜欢他。”虽然义兄是很俊,也很关心她,可她没有喜欢他的,她怎么会!

“那你就不要去,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孟竹道,“阿溪,听我的,你别去,让他去酒楼吃饭就行,何至于要陪他……”

孟溪实在受不了她的唠叨,快步跑了出去。

结果却在门口遇到孟深。

他来找她。

“今儿怎么没过来学字?”孟深道,“虽然学全了,你也不该偷懒,等把诗经都背全再说。”

义兄含笑看着他,比月光还要温柔。

想到堂姐说的话,孟溪的脸忍不住发热。

不会的,她没有喜欢义兄,她只是因为前世的事,觉得害义兄死了,对不住他才会这样。

她才没有喜欢孟深。

“今儿不学了。”她垂下头开门。

“为何?”孟深奇怪,“今日该温习的我都温习过了,有空教你。”他最近刻苦的连蒋夫子都害怕,戒尺都用不上了。

可孟溪因为孟竹说的话心里有点乱,便不想面对他:“就是不学了,你回去吧,我……我有点累。”

她垂着头,并看不清脸,但声音听起来透着疲倦。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却肩负这样的重担,孟深忽然有点心疼,等他做官了,就算不恢复身份,他也可以养着她。

只要她愿意。

“阿溪,其实现在钱也够了,如果你不想再当厨子……”

义兄的声音低柔,似乎满溢着感情,孟溪心头一跳,急忙道:“我喜欢当厨子,我不是只是为挣钱……”是的,她不是只是单单为孟深,她也是为她自己,“你别说了,我想歇着了。”

孟溪走进去,转身就把门关上。

差点撞到他的脸。

他难得想表达一回对她的心疼,就是这样的待遇吗?

孟深看着门,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肥吧^_^

孟深:心好累,不想干了!

作者:行,走吧,好多男配等着上岗的。

孟深:……

第39章

屋里一片漆黑,借着月光孟溪把油灯点上了,坐在窗口出神,半响摇摇头,拿起叶飞青送她的心得看。

马上要离开盐镇两个月,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是的,虽然堂姐这么说,她还是要陪义兄去京都。

已经答应的事不可反悔,再说,都已经供他到这一步了,就差会试,殿试,难道要半途而废吗,这不可能。

孟溪把杂念甩掉,伏案细读。

第二日,早上去厨房又遇到堂姐。

孟竹绷着脸,还在生气。

她真的不舍得堂妹走,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一日都没有分开过,如今孟溪竟然为了孟深要去京都两个月。这两个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在盐镇什么都帮不了的。

“你也不管祖母了吗?”她把老太太抬出来。

“祖母有你们照顾,我担心什么?难道你们会对祖母不好吗?”

孟竹哼了哼:“你就是要跟他去!”

孟溪抿唇。

“我不信祖母会答应。”

“祖母为何不答应?如今二房就我们二人,我不陪他去谁陪着他去?”孟溪皱眉,“堂姐,你别胡思乱想了,哥哥如果能考中,对我们孟家也有好处,不是吗?他之前就帮过大伯的,你难道忘记了?”

孟竹反驳不了。

看堂妹心意已决,她红了眼睛:“你一去就两个月,我怎么办,我连话都没人说!”

这才是她生气的真正原因吧?偏偏拿义兄来当挡箭牌,孟溪拉住她的手:“有堂嫂啊,你怎么就没人说话了?再说,你如今也知余捕快住何处,跟他说还不比跟我说好?”

孟竹嘟起嘴:“我就是舍不得你。”

两个月对她来说难以想象。

孟溪好笑:“那我以后嫁人了,你不得哭死?”

“你倒是嫁啊!”孟竹捏她脸,“你如果是嫁人,我才不伤心呢,我欢天喜地的送你出嫁。”

孟溪无言。

“不过只要你不喜欢堂兄就行,”孟竹盯着她,“你真不喜欢吧?”

怎么又提这个,此事昨晚就已经让她很是头疼,孟溪皱眉:“我说了,他是我哥哥!”孟深对她来说,是前世临死前陪在身边的人,是她曾看错的人,这世只希望他前程似锦,平平安安,别的,她真的没有多想。

“那就好,他可不是什么良人。”孟竹对孟深的印象太坏,始终难以改变,她觉得堂妹可以嫁个更好的,“你去了京都,除了做饭给他吃外,其他时间离他远一点,我觉得他对你也……

怀疑她就算了,又开始怀疑义兄,孟溪真的生气了:“你一天都在想什么啊?”

可她就是觉得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那么,堂妹这朵鲜花就要插在……

孟竹重重叹了口气。

却说林时远上回被孟溪拒绝后,一直感觉如鲠在喉。

这也许都不能说是拒绝,因为他原本对她的那种感情是模模糊糊的,他自己都难以确定,可被孟溪挑明后反倒是清晰了,然而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这段时间便是郁郁寡欢。

被派去监视他的护卫马上把事情告知林绘。

儿子从来都不被女色所惑,到了盐镇竟然遇到令他心动的姑娘,林绘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做出了决断。

在二月底,林时远竟然被调回了京都。

接到吏部的通告时,林时远一头雾水。

直到回京后,他才晓得是炎武帝体恤林家,认为林夫人身体越来越是虚弱,他作为儿子应该多陪在身边为好,这也是林绘得炎武帝重用,才能得到的一种殊荣。

“娘,你病情加重了吗?”林时远立即回去探望母亲。

林夫人咳嗽几声:“见到你,我的病算什么。”拉住儿子,“时远,你往后还是不要去外地了,我以后才不听你父亲的,说什么去历练,他这是要让我短命呢!”

“其实盐镇并不远……”

“不远,也不见你一年回来几趟,不若在京都,你每日都回家。”

儿子这回回京都,便是与那姑娘切断了联系,林夫人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不过还是要提早给他定亲才好,省得以后他又看上哪个不着调的,那又要令人心烦了。

马上孟溪就要走了,这是在仙游楼的最后一日。

与她很相熟的师兄都舍不得,尤其是叶飞青。

“我真嫉妒你哥哥。”他开玩笑,但心里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羡慕,如果他也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又问,“你哥哥的病可曾治好?”

“没有。”

经过三次针灸,义兄还是丝毫都想不起来,陈大夫都不让他去了。

叶飞青惋惜,给她出主意:“京都名医甚多,可以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