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放缓车速,那阵风吹过来,把女孩的长发送往天际,从裙摆底下灌进的风让女孩看起来像要被掀翻到喷泉去。

二月末的巴黎很冷,没人扶女孩一把。

又有风吹过,女孩身体摇晃得厉害。

急急停下车。

打开车门,广场靠近卢森堡公园,一打开车门,花香扑鼻而来。

循着花香,一步步走向广场。

女孩还在喷泉沿行走着,一步又一步,很认真行走着,因为认真更加显得孤独,没人去拉她的手。

连嘉澍一步一步往喷泉走进,脚步越来越轻,就深怕脚步重了,在喷泉行走的女孩会受到惊吓,一步小心跌落在喷泉池里,也怕…

脚步一重了,女孩就消失不见了。

女孩十六七岁的模样。

林馥蓁十六七岁时也留着和女孩差不多长度的头发,林馥蓁也穿过这样的一件红色长裙,在这样的夜间脚踩在喷泉沿上身体摇摇晃晃走着,一边走着一边在说话,最后:嘉澍,你说…

那阵风刮过,吹走了林馥蓁的声音。

“嘉澍,你说…”

嘉澍,你说…林馥蓁你让嘉澍说什么啊?

连嘉澍脚步停在距离喷泉沿半步左右距离,伸出手,指尖距离女孩的手一英寸,连嘉澍一步一步跟随在女孩后面。

这样一来,在女孩掉落到喷泉池前他可以拉住她。

喷泉是椭圆形的,女孩绕着喷泉走了一圈,他跟在女孩身后也绕了一圈。

停在原点,女孩抬头仰望星空。

站停着,连嘉澍跟着女孩仰望星空。

长长的发在夜风中飞舞,对着星空女孩在喃喃自语着。

风大,他听不到女孩都在说些什么。

于是,开口问。

他的声音似乎惊醒了女孩,女孩回过头来。

女孩有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女孩对于距离他半步左右的人漠不关心,目光直勾勾的,往一处所在。

顺着女孩的目光,连嘉澍看到——

十六七岁的连嘉澍站在距离喷泉三米远的草地上。

站在喷泉沿上地赫然是十六七时的林馥蓁,旧日时光像倒映在河面上的影像,他站在河畔上看着。

十六七岁时的林馥蓁问十六七岁时的连嘉澍:嘉澍,你说,是我的红色长裙漂亮,还是丽贝卡的红色长裙漂亮。

如果,当时,站在草坪上的连嘉澍肯走进一点,就可以看到她都冷得上面牙齿在和下面牙打架了。

这么冷的天,穿得这么薄的裙子。

缓缓伸手,想去触摸倒影在河面上的那张脸——

“砰”的一声,喷泉炸出七彩水花,火花四溅,瞬间光阴,像下在夜里的彩虹雨。

最后一滴彩虹雨消失于水面。

周遭回归安静。

穿着红色长裙的林馥蓁和站在草坪上的连嘉澍一起消失不见。

连嘉澍触了触眼角。

小画眉,那只是喷泉的水珠。

等到夜风风干眼角的湿意。

小画眉,对不起,那时没去拉你的手,也没有告诉你谁的红色长裙漂亮,那是因为我已经记不住丽贝卡穿的那件红色裙子是什么样,即使,我曾经赞美过丽贝卡的红色长裙。

你看,在某些方面,我的记性总是很不好,据说这是自私的人的通病。

小画眉,此时此刻,我知道正在流淌着的光阴就叫着想念。

但是,小画眉,是你先选择放弃的,你都走了,我没理由一直留在原地。

相信,随着时间流逝,所谓想念会逐步被减少。

因为,自私的人不具备长情的灵魂。

小画眉,午夜即将来临。

在午夜来临的最后一秒——

小画眉,生日快乐。

三月初,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时间,参加完网友的庆生会南茜走在回去的路上,科恩叔叔说了她必须在十二点之前回去。

距离后门大约十几步,南茜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循着声音方向,南茜看到大仙人掌后的黑影,那个黑影只露出来半个身位,穿黑色衣服。

想了想,南茜往大仙人掌处移动一步,打开手机,手机屏往那个黑影照去。

黑影没有闪躲,缓缓拉下外套帽子,一张脸呈现在南茜面前。

看清楚那张脸,南茜捂住了嘴。

迷迷糊糊中,连钊诚被数声“爷爷”叫醒,在眼睛没有睁开之前,先在脑子里回想,会叫他“爷爷”的那个十分漂亮的男孩。

漂亮男孩?穿白色大褂的白人男人总是告诉他认一样东西只需要记住一个特征,确实,这很好使,开灯就是晚上,不开灯就是白天,漂亮男孩是…

漂亮男孩是嘉澍,嘉澍是谁?

嘉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会叫他“爷爷”的漂亮男孩。

确认到这个讯息,连钊诚这才睁开眼睛。

有一个人站在他床前。

不是嘉澍?

不是嘉澍,为什么叫他爷爷。

站在他床前的是一个女孩,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女孩。

没等他问女孩是谁。

“爷爷,我是兰朵拉的外孙女。”

兰…兰朵拉。

悠悠然然,连钊诚宛如从一场迷梦中走出来。

圆舞曲,推开那扇门,眼睛就看到她,别的姑娘都在展现自己的美丽,唯有她就一板一眼坐在那里,穿黑色小礼服,他的朋友说混在一大堆艳丽的裙摆上,她看起来像小寡妇。

穿黑色小礼服的她叫…

叫兰朵拉。

一个眨眼间,沧海桑田。

戴着土气眼镜的女孩被嘉澍拉在手里。

“爷爷,她是林馥蓁。”

兰朵拉有一个叫做林馥蓁的外孙女。

人间蒸发

没任何征兆, 连钊诚睁开眼睛。

眼睛开始在房间搜寻,最后,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抽屉上,好像,昨天晚上他也做出这样的事情,半夜醒来, 眼睛在房间搜寻着, 最后, 盯着床头柜抽屉看。

依稀间, 连钊诚听到年轻女孩的声音,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年轻女孩哭得很悲伤, 就像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年轻女孩说她心里难受, 说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看她的黛西阿姨。

最后, 交给他一样东西, 说“爷爷, 把它交给嘉澍。”说“爷爷,记得把它交给嘉澍。”

女孩哭得太悲伤了,于是, 他答应了她。

深夜,女孩哭声把连钊诚从睡梦中惊醒,他想到她答应女孩的事情。

一定是他没有完成女孩交代他的事情,所以, 女孩才会在梦里没完没哭个不停。

他答应那女孩要把一样东西交给嘉澍的,只是,那样东西他忘了放在哪里了,连钊诚盯着床头柜抽屉想着。

一会,他才想起他把女孩交给她东西放在抽屉里了。

打开抽屉,连钊诚看到一本笔记本,笔记本旁边放着一个小盒子。

笔记本是女孩送给他的,据说他以前向女孩讨要过,小小的盒子是女孩要交给嘉澍的。

拿出笔记本和小盒子。

连钊诚打开书房门,在灯光下,小盒子放在一边,翻开笔记本。

只是,笔记本上的那些字体他已经不认识了,明明,他记得,女孩出现的那天,他读完日记本还掉了几滴眼泪来着。

现在,一个字也不认识了。

唉声叹气,目光落在一边的小盒子上。

那个小盒子…

小盒子是在梦里哭得很伤心的女孩要让他交给嘉澍的。

对了,不久前,嘉澍刚从他房间离开。

他要在这里等嘉澍,然后把小盒子给嘉澍。

连钊诚手牢牢握住小盒子。

处理所有事务已是凌晨一点时间,周末时间,恰好在伦敦办公的话连嘉澍都会抽空回一趟埃兹,连钊诚上个月月初从伦敦被转移到埃兹。

为了方便照顾连钊诚,连嘉澍搬离了圆筒楼个和连钊诚住在同一楼层,他一搬离,圆筒楼就空了,每次里开时他都会特别叮嘱科恩,每天得让佣人清扫圆筒楼的每个房间。

关上书房门,连嘉澍看到从连钊诚书房透露出来的灯光,医生告诉他,爷爷这几天情绪不是很稳定。

书房门半打开着,爷爷坐在书桌前打着瞌睡。

走近,连嘉澍看到书桌上的笔记本,笔记本翻开着,页面上字体娟秀。

看了几行,连嘉澍就知道这些娟秀的字体来自于谁。

兰朵拉日记,这也是爷爷朝思暮想的,也许,连钊诚想通过兰朵拉日记去窥探,他在兰朵拉的心里有没有占有一席之地。

现在,爷爷终于如愿了,至于到底爷爷有没有在兰朵拉心里占据到一定的地位不是他所应该关心的。

合上日记本,叫了一声爷爷。

连钊诚缓缓睁开眼睛,眼睛一个劲儿瞅着他。

“爷爷。”连嘉澍心里叹气。

想必,爷爷又把他给忘了。

但这次,他似乎猜错了。

“嘉澍。”连钊诚声音肯定。

真不错,拍了拍连钊诚头顶以示嘉奖,爷爷越来越像小孩子了,每次拍他头顶时总是表现出像孩子吃到糖时的高兴劲。

一个劲儿瞅着他,合成拳头状的手缓缓伸向他,再缓缓展开手指。

火柴盒大小的盒子躺在连钊诚的手掌心里头。

“爷…”

“眼镜妹。”

眼镜妹?下意识间,连嘉澍直起腰来。

“眼镜妹…”表情显得很吃力,“眼镜妹…眼镜妹在哭,然后…哭着,哭着说爷爷,给嘉澍。”

脊梁竖立得笔直笔直。

“哭着说…记得给嘉澍。”

直升飞机机翼轰隆隆响着,开始了新一轮无限循环,安静得近乎荒芜的原野被打破。

问到,爷爷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得到回应。

再去看时,爷爷已经睡着了,嘴角上扬着,就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火柴盒大小的盒子掉落在地上。

眼镜妹,嘉澍。

在他的世界里,符合这两样的就只有一个人。

林馥蓁,不是很酷吗?

不是和这个世界玩起了捉迷藏游戏吗?

国际刑警组织在屡次提到那个叫做林馥蓁的中国姑娘都采用了这样一个词汇——人间蒸发。

无任何入境出境记录,各大银行爱莫能助,车站酒店宾馆商场监控都翻遍了,采用大海捞针法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