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蓁坐直身体。

“阿蓁姐姐。”奇怪的孩子怯怯开口。

伴随着这个称谓,林馥蓁大约知道这个奇怪的孩子是谁了,她很久以前见过这个孩子的照片。

没等她开口赶人。

奇怪的孩子倒是先开口了:“阿蓁姐姐,我也是因为鲑鱼过敏住进医院的。”

还真是,身上穿着病患衣服呢。

孩子扳起手指数:“我昏迷了六个小时,阿蓁姐姐你呢?阿蓁姐姐,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艹,真是自来熟的孩子,她小时候可没有这样。

确信周遭没人后,孩子往她凑近,神秘兮兮:“其实,我是故意吃鲑鱼汉堡的,他们老是在我耳边唠叨,不能吃鲑鱼,不能吃鲑鱼,我烦死了,然后我就吃了鲑鱼汉堡。”

还…还真巧,她小时候好像也是因为这个才吃了鲑鱼。

这时,孩子似乎想起什么。

他从外套兜里拿出纸和炭笔。

把纸平摊在椅子上,两只手分别拿起炭笔,冲着她挤眼,炭笔笔尖落在纸上同时转动。

片刻,纸张上左边出现一个圆圈,右边出现一个方框。

“爸爸说,射雕英雄传里的周伯通才是真正聪明绝顶的人,周伯通能在同一时间里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而黄蓉就不会,很多人都不会,爸爸说我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孩子喜滋滋说着。

爸爸…这个名称还真是有点久违。

“爸爸说阿蓁姐姐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孩子把炭笔交到她手上。

这意思可是让她也画一个圆画一个方去证明她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了?

真可笑。

刚想叱喝,在触到孩子眼巴巴的眼神后抿住嘴,嘉澍她都原谅了,换言之,她先要有一双明目,去认清这世界上无辜的事与物。

好吧,就从眼前这位开始。

板着脸,握好炭笔。

在孩子的注目下,转动手腕。

看到纸上一边圆一边方,孩子欢呼了起来,欢呼过后,表情略带羞涩,把小小的脸埋在她手掌心里。

“爸爸说得对,阿蓁姐姐在做这个动作时潇洒极了。”孩子的声音一缕一缕从手掌心透露出来,“阿蓁姐姐鲑鱼过敏,子岩也鲑鱼过敏,阿蓁姐姐会一手画方一手画圆,子岩也会一手画方一手画圆。”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方绿乔。

昔日二十欧的球鞋变成高级手工皮革鞋。

鞋跟打在地板上的节奏充分说明鞋子主人内心的焦虑,方绿乔一把拉起林子岩,拉着林子岩就要往着门外。

林子岩一看就是偶尔会犯倔强的孩子,他牢牢抓住床沿,嘴里嚷嚷我要和阿蓁姐姐说话,我要和阿蓁姐姐玩。

“林子岩,吃药时间到了。”方绿乔尖着嗓音。

“胡说,我是吃完药才来的。”林子岩一点也不给面子。

“快和我回去。”姐姐被弟弟气坏了。

“我不。”

真吵,当然,说的是姐姐不是说弟弟。

目前,林馥蓁还没能大度到去原谅秋玲珑的女儿,也许很久很久以后在路上碰到时,她会和方绿乔说声对不起,然后承认自己当时做了幼稚的事情。

现在,她有点讨厌方绿乔的态度,就好像她是病毒,让林子岩在她面前多呆一会就会被传染到似的。

要对付方绿乔办法多的是。

于是,用温柔的嗓音说:“不然,就让子岩留在这里和我玩一会。”

方绿乔松开手,以一种见鬼般的目光看着她。

耸肩:“子岩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爱。”

这话让戴着土气眼镜的孩子笑得脸都乐开了花,在那一个瞬间,林馥蓁有种去触摸那个孩子脸颊的冲动。

方绿乔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眼镜直勾勾看着她:“林馥蓁,你休想把子岩从我身边抢走。”

看看,方绿乔总是很容易上当。

凉凉说着:“方绿乔,在你说这话之前,你都没考虑过你妈妈对我做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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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馥蓁走了,沿着医院走廊,从阴影地带到阳光地带,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蔚蓝海岸的波光粼粼中。

她将沿着哪个方向离开,将去往哪里,不得而知。

但方绿乔知道,林馥蓁这个充满东方韵味的名字将会被久久烙印在这片蔚蓝海岸区人们记忆当中。

和方绿乔目送林馥蓁离开的还有连嘉澍,当林馥蓁的身影消失在波光粼粼中连嘉澍的身影就从那处灌木丛走出。

风声,海潮声,风起,潮起潮落,那个背影就像被某种神奇力量定额住一样。

鼓起勇气,方绿乔一步步朝连嘉澍走去。

走到他面前,以自己的身影挡住林馥蓁离去时的路线。

他收回眼线,视线落在她脸上。

说方绿乔,我们去散步吧。

他们停在海边。

上午十点半左右时间,海很平静。

海很平静,连嘉澍声音也平静:“方绿乔,工作成就可以凭着努力能力得到,但情感不会,假如你此时此刻想对我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那么,我只能和你说,方绿乔,不要再犯蠢了。”

方绿乔心里有小小的委屈,仔细想想,这几年来她都没有妨碍他,她只是默默在背后看着他。

“这几年,你凭着‘连嘉澍的红颜知己’获利不少,所以对于你,我没什么好愧疚。”

这话听着很刺耳。

“这几年来,我有和你要求过什么吗?”方绿乔低声说出。

“那你要以什么名义要和我要求什么?就因为那句‘我是处女’?就因为这句你才被冠以连嘉澍挚友的身份,就因为连嘉澍挚友的身份才让你获得今日的成就。其实你心里都知道,都算得清清楚楚。”表情冷淡,声音更是冷淡。

她才没有,她才没有。

方绿乔开始思绪恍惚了起来,不由自主她想起自己的妈妈。

现在林馥蓁不在连嘉澍身边。

开口:“我妈妈说…”

“你妈妈说什么?”

妈妈说,妈妈说,只要像尘埃一样卑微等待着,上帝就会看到。

现在,林馥蓁已经不在连嘉澍身边了。

在连嘉澍咄咄目光之下,方绿乔倒退半步,脸转向海面,说:她已经走了,不是吗?

连嘉澍轻轻笑了起来。

“不,不对,她不是走了,她只是去兜风了。”他笑着说着。

连嘉澍走了。

离开前,他和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方绿乔,不要让变成像你妈妈那样的人。”

这句话让方绿乔在海边站了许久。

手机响起,那是专属于妈妈的铃声。

接起。

妈妈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温柔婉约,妈妈在她耳边说着,她发现林叔叔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了,在看到兰秀锦死亡鉴定书的第二天,她就在林叔叔抽屉里发现离婚协议书了。

妈妈说:“小乔,妈妈得把子岩接回来,你林叔叔会在子岩身上看到林馥蓁的影子,子岩会让他明白到离婚对于一个家庭的影响,他已经深深伤透一个孩子的心了,他不能再去伤透另外一个孩子的心,我相信,你林叔叔每天每天面对着子岩的脸,最终会悄悄收起离婚协议书的。”

日当正午,天气很暖和,方绿乔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冷颤。

十分钟后。

方绿乔拨通妈妈的手机。

对着手机,一字一句:“不,妈妈,我不能让子岩回去,我要子岩变成具有独立人格的孩子,直到他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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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黄昏,柯鈤从超市回来,一打开车门就看到邻居家的萨摩耶犬一个劲儿扯着他裤管,甚至于连购物袋都不让他提。

无奈,柯鈤只能听从它,顺着它的意思。

于是,跟着那家伙,走出社区车库,上了几个台阶,绕过那棵法国梧桐,他就看到那个在自家门口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身影。

那扇紧紧关闭的门让她吓到了吧?

按门铃了,可没人来开门,她这是要被抛弃了吗?

真是粗心大意的女人,都不看贴在门上的告示吗?

告示写着:主人最近因在筹备婚礼需要时常外出购买婚礼用品,如果手里有钥匙的话可以自行打开房门,独自饿了的话冰箱也有吃的。

林馥蓁手里是有房子钥匙的。

想必,她就一门心思只关注门铃没关注门板。

不过,她那鬼鬼祟祟往窗户里瞅,想要瞅出一个究竟的模样还真可爱,和十九岁时一样可爱。

嗯,之前还说大话来着,说什么不开门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会安静离开,永远不再去打扰她。

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往着那抹声影。

揪住女人的耳朵。

显然,他的忽然出现吓到她,大声嚷嚷着你把我吓坏了。

会吓到就好。

揪住她的耳朵,让她眼睛清清楚楚看到贴在门板上的告示。

女人满脸懊恼表情。

柯鈤打开门。

半个钟头后,柯鈤听到来自于林馥蓁的自我坦白。

“柯鈤,其实,你去办公室找连嘉澍时我就在他办公室休息间里,你在外面坐着时,我…我和他在里面接吻。”

“接吻?”

正在打瞌睡的萨摩耶犬被他的声音吓醒了。

“是…是的,接吻,接了…五次。”

最先被丢出门外的是那只萨摩耶犬,接着是林馥蓁。

“砰——”一声,门重重关上。

门外一女人一犬。

片刻。

从门里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林馥蓁,你!绕着小区围墙跑三圈再回来!”

“柯…”

“再顶嘴的话就是四圈。”

落日下,一女人一犬垂头丧气往着小区门口走去。

终章:爱的启示录(下)

最开始, 怕弄脏裙摆, 裙子是提着的, 逐渐, 伴随男女争执声越来越远,繁重的裙摆半数掉落。

正在争吵的是一对还有十五分钟即将举行婚礼的法国情侣, 争吵原因不详,假如不是主持婚礼的牧师因临时有事情耽搁,还有十五分钟就举行婚礼的人就是他们。

他们:林馥蓁和柯鈤。

日内瓦以南三千五百米是被誉为阿尔卑斯山阳台的安纳西小镇。

安纳西背靠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融化的雪水顺着山脊流进安纳西家家户户门前的运河,汇聚成安纳西湖。

阿尔卑斯山山脉终年倒映在安纳西湖湖面上, 冬天白雪皑皑,夏天青山如黛。

安纳西湖畔四季绿树繁花, 看完安纳西湖沿着老街和运河, 你就来到阿尔卑斯山脚下, 往上看是湛蓝天空和雪山,往下看是宛如童话世界古老城镇,脚踩着无边无际的绿色地毯,一朵朵金银莲正亲吻着你的脚后跟。

“真美啊。”你感叹着。

来年,你带上心爱的姑娘不远万里来到安纳西小镇, 你在安纳西河畔完成求婚,求完婚的第二天你和她在阿尔卑斯山下举行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