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这十年的见闻经历整理出书,还有那么多仍在路上的伙伴,他们可以跟我口述每一次的经历,由我记录,然后再向杂志社投稿,收入应该够我生活了。”

“你会写作吗?”

“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

“出书之前你靠什么生活?”

“只能向亲友借。”

“你还是成了别人的负担。”赵言诚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已经是咄咄逼人,可是他就想让这个人承认自己的想法错了。

“我不否认我自私。”苏斌和气地说,“记得小学老师最常教导我们的一句话是:努力学习知识,长大后要成为一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长大后,我们却都这样认为:学习知识是为了自己有更光明的前途。再成熟些,大家便有了这样的想法: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只能说,我是自私的人当中更为自私的,我只为自己的梦想。”

他的话夹杂在寒风里传进赵言诚的耳朵,树枝轻轻地摆动着,赵言诚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可是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说服这个人的,不,他根本说服不了,因为苏斌的每一个回答都像是在逐一解开捆缚着他的心结。

“你冷吗?我送你回病房。”赵言诚心里产生一种无名的恐惧,他不敢再与苏斌聊下去,尽管他的本意是还想听这个人夸夸其谈上一会儿。

苏斌的病房在四楼,比赵言诚母亲的病房低了一楼,赵言诚和苏茵把他扶上床,三个人随意地聊着。

“最近忙吗?”赵言诚问苏茵。

“我还好,就是有个人忙得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有时甚至是打个盹儿又睁开眼睛工作。”苏茵说。

“你说云涛?”

苏茵点了下头,“他手头上都是些大案子,本来就要占用他一部份的休息时间,现在还要研究国内的工伤法规,休息时间当然就更少了。”

“没有拖累你就好。”赵言诚说。

苏茵对他这句话颇为不解,甚至为沈云涛感到愤然不平,“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你的兄弟?”

赵言诚只笑了笑,他并不指望这世界上还有第三个人能理解他和云涛十几年的兄弟情谊,男人之间,语言永远是多余的。

【Chapter 19 回忆里那些残缺的旧时光】

I

爱是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婚姻却是这个‘真实’世界的又一条必须依循的规律,因为要坚持循着这条规律,连内心仅余的一点真实感受也可能被磨灭。

一条灯光昏暗的陋巷,门户洞开的楼里传出几声沉甸甸的闷响,沈云涛的目光在污黑的门上仔细巡梭,没有找出门牌号之类可以辩别的标识。他只好转头往四周看,前面五十米远处,亮着一个破损的霓虹招牌——“金利歌厅”。没有犹豫的,他朝那里走去,在歌厅对面的一幢破楼前停下来。

白净修长的手推开那扇木门,如同是推开了地狱之门,屋里一张张充满罪恶、凶残、贪婪的面孔转向他。

这就是新安区啊!沈云涛在心里感慨。

那些人大概没有见到过一个衣着体面,英俊斯文的人会只身出现在这种地方,顿时也忘了自己粗俗野蛮的本质,呆着看了他几秒钟。

“老三在吗?”沈云涛问,“他让我来这里找他。”

这些人的目光齐整地瞥向当中一个坐在大桌子前、穿一件旧茄克衫的男人,他的眉毛倒竖,一双深陷的、毫不和善的眼睛,加上歪斜着的嘴,组成一副残忍凶狠的面孔。

他扔开手上的牌,慢慢站起来,“你就是刚刚打电话的人?”

“是我打的电话。”沈云涛直视着那张会把小孩子吓哭的脸,冷静地回答。“你是老三?”

“跟我来。”叫老三的人说,周围的人侧身让路,在这个散发着恶臭的房间里,他就像个有权有势的显要人物,自有他威风的派头,和令人恐慑的排场。

沈云涛维持着冷峻的表情经过那些粗野的人身旁,在老三后面走进里屋。他转身关门时,外面那些人又已经围拢在桌子前,你推我搡,说着粗口,像一锅刚沉静的潲水又沸腾了起来。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摆着一张宽大的旧桌子,老三坐在桌子后面,沈云涛隔着桌子在对面坐下来。

“我不想浪费时间。”老三说。

沈云涛拿过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两沓钱放到桌上,“这里有两万,你先点点。”

老三把钱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扔到桌上,大拇指按着鼻子,眉毛往上一挑,说:“现在问吧。”

“李洪洲欠了你们多少钱?或者,把你知道的他的情况全部告诉我。”

“他们兄弟前后总共借了四十万,他一直在赌地下六合彩,赔了不少钱进去,第一次他跟我借了十万,兄弟跟他要钱,他把货车卖了,还了钱。后来又陆续借了三十万,到期限他卖了房子,只还了十五万,算上利息,他现在还要还我二十五万。”老三说,“前段时间,我们抓了他的弟弟,他像条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求我宽限他两个月,到时候会连本带利还上。”

老三说着,他的脸上露出那种奸诈残忍的表情,“不过,我不是因为他哀求才放过他,我是想多积点儿利息,反正他还有个女人,总是有办法让他还我的钱。”

两个月后,正好是一审结束,李洪洲倒算计得巧妙,言诚的公司果然承受不起损失,已经想用钱来平息这场风波了。沈云涛听完后思忖着。

“你应该听说过李洪洲的事了。”

“知道一些。”老三说。

沈云涛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我再给你八万,一共十万,你们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老三看着他的笑,不由得也戒备起来,他的眼珠转了几圈,深陷的眼窝迸出凶光,“你想我出庭作证?你疯了?我给你做证人,打完官司我就被差人带走?就算你是律师,你有再多的钱跟强硬的社会关系,敢这样算计我,试试看你今晚能不能走不出这条街?”

老三怒容满面,使他那张吓人的脸看起来更为狰狞。沈云涛却是冷静地等他发完火,然后优雅地摆摆手,“没那么麻烦,我只要你们把李洪洲借你们钱的消息散布出去,散布得越广越好,尽量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再附加一条:他还不起钱,已经打算让女朋友去卖淫还债。另外,你们每天上门恐吓他们一次,务必使他的那个女朋友知道他因为赌六合彩欠了巨债。”

老三怀疑地问,“就这样?”

“就这样,不过,这个消息一定要散布得广,还要让人觉得真实可信。”沈云涛又从包里掏出三沓钱,“再给你三万。我丑话说在前面,拿了钱就要办事。今天我可以把你从这个藏身之所拽出来,明天说不定你的犯罪证据就到了警察手里,钱是小事,不够我还可以拿给你,不过,咱们最好是诚心合作。你说呢?”

沈云涛神情冰冷,说话掷地有声,身上散发出一股威慑的气势。老三竟也怔了一下,然而到底是本性凶残的人,他立刻又恢复了那副残忍的表情。

“你当你是谁?敢这样跟我说话?”

沈云涛没被他吓到,反是从容地掏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到桌上,“只是一个律师,不过律师的手腕儿狠辣起来,恐怕不是你们这些成天拿刀去吓人的幼稚手段可以比拟的。”

老三心里震了一震,表面却还是强悍地与沈云涛对峙着,“看来,你今天真是不想走出这条街?”

沈云涛轻蔑地笑了笑,“我能不能走出这条街不是由你说了算,我的合伙人知道我来了这里,要是我回不去,他们或许就会来找你了。你考虑清楚,是要跟我们合作,还是跟省第一大律所作对。”

老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沉静的面容,好一会儿,他垂下眼皮,捡起桌上的名片。他的脸上余怒未消,气焰却顿时灭了大半。

“我们也是讲信誉的,收了钱就一定会办事。”

“那我就放心了。”沈云涛露出了他那一贯温和的笑容。“我相信你们会做得令人满意。”

“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要叫我去做这些事,有什么目的?如果害了我的兄弟们,就是拼了命,我也不会放过你。”

沈云涛想一会儿后说,“我只是不想我的兄弟被两只蛆缠着,更不想让他的家人受到骚扰和伤害。这么做的目的,除了能尽快结束这件事外,就是为了以牙还牙,借用李洪洲的伎俩,让他也尝尝当过街老鼠的滋味。”

老三没有全听懂,但他听出来不会损害他的利益,便也没再追问,“行,我尽快办好。”

“那就辛苦你了。”沈云涛说着站起身,把包拎上,转身向外走,临到门前,他又回过头说,“我想,还有个消息你大概不知道。”

“什么?”老三问。

“李洪洲收了他们公司五万的赔偿金,你抓紧时间赶在他花完以前收回来吧。”

“知道了。”

沈云涛以示礼貌,冲他微微点了下头,拉开门,从那些如凶兽一般的人群中安然无恙、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

找到停在街口的那辆奥迪车,沈云涛拿出嗡鸣的手机接起来,听筒里传来赵言诚的声音,“来我这聊聊吧,啤酒已经买好了。”

“你在哪里?”

“在家。”

“半小时后到。”

他把车停在赵言诚小区对面的超级市场门口,进里面拿了辆手推购物车,看到有适合下酒的食物就扔到购物车里。

很久没有来过这种人声嘲杂的地方了,还有一个月就是圣诞节,超市里已经摆上一大棵装饰得华丽的圣诞树,贩卖的圣诞礼物也堆成了小山。

他在卖巧克力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目光被那些品种繁多、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吸引了去。其中有种巧克力是大多数女孩子都爱吃的,圆圆的颗粒,金色的包装纸,圣诞节来临,厂家又在巧克力外包上一层彩色透明的塑料包装纸。

时光仿佛又穿梭了回去,耳边低低地响起一阵细碎的、优美的声音——

“我不喜欢这种。”她的目光明明是留恋地望着透明盒子里那些圆圆的巧克力,白皙的手却伸向一块便宜的,包装顶不起眼的巧克力,“还是吃这个好了,你给我买这个。”

每次在她拿着巧克力蹦蹦跳跳地走开后,他又立即从货架上拿走一盒她目光留恋着的巧克力藏在购物车的最底层。

他喜欢在结帐时看到她那种惊喜又心疼的眼神。

沈云涛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那个装着巧克力透明盒子,价格已经比当年贵了许多,然而,那种哄心爱的人开心一次便以为自己做了一项壮举的心情却是再也体会不到了。

他兀自想着,一只手从他旁边伸向货架,拿走了一块便宜的巧克。他猛然转过头,那张脸像梦境里的一样,脸上带着调皮的微笑。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我也没想到。”他说。

“我不吃这种巧克力了。”她说,“有一阵子看到它就会心痛。”

“是吗?”沈云涛内疚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有时候,我会跟你刚才一样,在货架前站上很久,就让心那么痛着,让眼泪流着,来了多少次,就为了等着以前的那个人再把巧克力拿给我,每次都是等到心不痛了,眼泪流完了,然后一个人孤独地走回家。”

她的眼神空缈、伤感,沈云涛只觉得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对不起!”

她却摇摇头,“我幻想过很多次的情景今天终于成了真实,你就站在我旁边,连我们手里的巧克力都跟以前一样,可是,我的心却好平静了。真是浪费啊,梦想为什么要在激情已过时才成真?”

“因为命运的主宰要不懂珍惜的人得到惩罚,一生都活在过去的遗憾当中。”沈云涛的声音流露出痛楚。

“我希望你快乐!”

“我不希望。”他说,“承受着痛苦跟遗憾,才能时时证明回忆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不是在某个瞬间,似梦非梦地一闪而过。”

“你真固执。”她无奈地说。

“一向如此。”他说。

“想吃什么?”她不再与他争辩了,“言诚说你今天会来,我特意从医院回来给你们做宵夜的。”

“不用那么麻烦。”沈云涛指指购物车,“我已经买了些现成的。”

“就煎饺吧。”她似乎没听进他的话,“你等一等,我去买些饺子。”

II

这天晚上有罕见的月光,透过高楼的丛林照到阳台上,温暖明亮的室内,却没有人去留意黑暗的天际那轮柔和的月亮。

赵言诚的手伸长了横放在沙发的边缘上,大声笑道:“他们就让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总不可能还留我吃夜宵。”沈云涛喝了口啤酒,他刚刚把前不久发生的事跟赵言诚当作谈资说了一遍,只略去了付给老三钱的那一段。

“现在这些混的人真是越来越孬了,那么轻易就低头的。”

“他们是跟权势低头,这年头不要命的人少见了。”沈云涛说,“如果当年你跟他们一样,家长老师也许就不会那么头疼了。”

“过来吃饺子吧。”凌筱把煎饺放在桌上,一面解围裙一面跟他们说。

他俩一同过去落座,凌筱把盛有醮料的小碟子分给他们。

赵言诚夹起一个煎饺,喂进嘴里前忽然问道:“记不记得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吃煎饺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初三毕业后吧?”凌筱说。

“不对,应该是初二暑假。”沈云涛说。

“都不记得准确时间了吧?”赵言诚得意地说,“应该是在初二暑假,8月13号,那天立秋,却把我热得够呛。”

“我记得那晚的确是挺热的。”凌筱说,“你们两个把冰箱里的冰块吃光了,那天应该是在言诚家吧?爸妈都去旅游了。”

“没错,那晚不但热得没法睡,要命的是到半夜还饿了。”沈云涛说,“我们把他的家翻了个遍,只有速冻饺子。”

“某人自告奋勇地下厨,端上来的煎饺皮焦黑了,馅儿还是生的。”赵言诚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挑嘴,不吃煮的水饺。”凌筱反驳说。

“有这么回事儿吗?”沈云涛笑着说,“我明明记得是你要大显身手给我们瞧瞧,言诚还在你临下锅前抢下那袋饺子,藏在衣服里,就怕你把家里仅剩的粮食给糟蹋了…”

“我记得也是这样。”赵言诚附和着点头。

“你们真会歪曲!”凌筱啪地放下筷子,“说到这里我还真想起来了,就是因为他把速冻饺子藏衣服里,那些饺子被体温焐热了,解冻的饺子能煎得好看吗?”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是完全没熟。”沈云涛也夹起一个饺子近距离看着,饺子皮煎成金黄色,吃起来也香酥可口,“现在倒是进步了,起码不用三个人整晚饿肚子。”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晚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比如:那是我们第一晚通宵达旦地聊天,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倒底说了些什么,竟然聊到天亮。下半夜的时候,我眼睛睁不开了,却一点也不想爬上床睡觉,那时只希望永远不要到第二天,我们可以不用管功课,不用听家长的唠叨,我们就像大人一样,任何事都可以自己做主。”

凌筱说完,赵言诚和沈云涛赞同的点点头,言诚说:“年纪越小就越容易满足,上学时最开心的就是老师临时生病不能来上课,让我们自习。上晚自习时碰巧学校停电,可以提早回家。回家后最好是没有大人,就没有人来督促我们做功课——自由,对我们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

“小时候的那些苦恼我们完全摆脱了,可我们还是苦恼着,为什么?”沈云涛说,“因为人不可能真正地自由,比起你们,我更早懂得这个道理,既然是一直要被束缚着,若你剧烈地挣扎,非但解脱不了,还会使自己受伤。”

“是吗?”赵言诚想到了苏斌,“情感和欲望是人生的两道枷锁,我觉得并不是世上所有的人都被铐住,总有人挣脱开了。”

凌筱和沈云涛为他的话俱是一怔,他们同时看向赵言诚,他却全然不觉,沉思地凝视着玻璃台面。

吃完饺子,凌筱收拾后进卧室睡了。赵言诚和沈云涛在客厅喝了不少啤酒,都醉得东倒西歪。

“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我,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赵言诚狠灌了一口啤酒,对沈云涛说,“你做事从来就可以达到一个无可挑剔的效果,你脑袋里装的智慧我十辈子也学不来,除了你,我从未再看到过一个像你这样正直而圆滑、聪明而执着的人,无论你怎么深藏秘敛,仍是不能避免地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然后呢?”沈云涛慢慢摇着手里的啤酒,许久才喝下一口,“你说这些绝不只是为了夸我。”

“因为你的存在,而我们的距离又太近,便时常让我产生一些稀奇古怪的疑问。”

“什么疑问?”

赵言诚的脸色沉静下来,他的眼睛里带着迷惘,“我说不清,我跟你就好比札根于地下的大树和阳台上的盆栽仙人掌。你活在这世上枝叶繁茂,不但自己坚不可摧,也能保护很多人不受摧残损害,而我,谁也不知道把一个浑身是刺的东西摆在那里做什么。”

“很奇怪的比喻。”沈云涛说,“小时候起,我就觉得你总是会做出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举动,比如初中你有一次逃课,居然只是在山洞里待了整整一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上学,早上天还不亮就要起床,啃着那些枯燥乏味的课本,老师布置给我们繁重的课业的理由就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可是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我每天都周而复始地学习。看着那些和我一样中规中矩坐在教室里的同学,对比校门外那些散漫行走的人,我觉得眼前就是一个虚假的幻境,我的大脑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我读完书以后最终也不过是成为校外那些散漫的人中的一员,那么不如我现在就走出去。所以,我逃课了。

“对我而言,世界是个虚缈的物体,每个人,尤其是在我们少不更事时教育引导我们的人,他们已经坚定地相信世界是真实的,并有其特定的规律,他们就是因循此规律走过来的,所以教导我们照着规律,无所偏差地走下去,像我这种对此抱着怀疑态度的就被当成了异类。”

沈云涛第一次听到赵言诚剖开心来说这么多话,那些想法的确有些匪夷所思,然而沈云涛却忽然间明白了赵言诚的比喻,或许他一直都疑惑着生命的意义,就像一株从沙漠移植到阳台上的仙人掌,他为什么要被摆在那个地方?

“难道你不觉得每个人都该为了生活得更好而努力吗?”

“穿上西装、开着好车,饭桌上摆着新鲜空运的深海鱼类,就算生活得更好?”

沈云涛觉得和他有些无法沟通了,他朝卧室紧闭的门看了一眼。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觉得存在与努力是亳无价值和意义的,那么,我问你,她呢?”他的手指向卧室,“你不觉得能每天见到爱的人,能跟她一起生活是种很美好的感受?”

“爱是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婚姻却是这个‘真实’世界的又一条必须依循的规律,因为要坚持循着这条规律,连内心仅余的一点真实感受也可能被磨灭。”

“说说看,你到底想要怎样生存?——我决定以后跟你不会再用‘生活’这个字眼儿。”沈云涛有些嘲讽地说。

“我还没想到,或者说我还没有参悟透生命的真正意义。”

“参悟?”沈云涛简直觉得有些可笑了,“你为什么不干脆换身破烂的长袍,托个钵去云游算了?”

“我也不相信佛和上帝这些东西。”赵言诚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你相信什么?”

“相信我心里最真实、最原始的感受,我想遵循它。”赵言诚往沙发上一倒说,露出厌倦的表情,“也许今天是喝得有点多了,才跟你说这些胡话,明天醒来,我一定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些,你也忘了吧。”

“你准备睡了?”沈云涛把空易拉罐扔到垃圾筒里,站起身。

“你就在这里睡吧!”赵言诚指着另一张空沙发说,“好久没有像上学时那样,喝多了往后一躺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