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钥灵慧,即刻就明白他不该再提了,连忙笑道,“姐姐休息吧,别忘了明早跟我去给祖父母请安。”

采蘩应着,看他带上门,合衣便躺。正要闭眼,却见梁上又垂下白衣片。

“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喊人。”她恨透小鬼敲更,也不见得喜欢蛟龙盘顶,“你老大应该让你不用来了才对,我和他散伙了,他没告诉你吗?”

白衣纹丝不动。

“昨晚上你不哑啊,怎么还要装?”明天一早,她要叫林管事拆房梁,“来——”现在,她得先让他滚蛋。

白衣飘下,却原来不是那么白,只是洗旧了。灰衣斗笠,身背宽剑,今晚上盘顶的是孤客。

采蘩坐在床上,侧着头,神情淡然,“是你。”

他突然发出笑声,沉沉地,“你气我昨晚没救你?”

“我没气。”采蘩否认,“你从来没答应过我的要求,我当然也不会把你当成救星。”

“不是挺明白的嘛?”他的笑声又沉又冷,“我以为你我遇到几次,我知道你的底细,你也说信我,所以就要让我掏心挖肺。”

“我知道,昨晚你从墙上跳下去前,对面具人说得那几句话才是发自肺腑嘛。”采蘩反笑,也冷幽幽是,“不过既然名单你已经拿到了,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来说一句话。”烛光混着暖色,却扑不到孤客身上,“你今后别再贴寻人告示找我。”

采蘩哼道,“一种方法我不会用两次——”她刹那明白他这话的真意,心中猛然一颤,“你要走了?”

“孽缘也会缘尽。”他跟她共路太久,该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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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更晚了,今天不在家,回来发现断网,到处找无线上网,真是没法说了。

明天会非常忙,还债可能要从星期二开始,请亲们谅解。

感谢你们,爱你们。

第146章 已心动到曾心动需要多久?

孽缘。

采蘩口里万分同意,“也是。”

孤客却没如她料想得转身就走,“在我走之前,想跟姑娘讲一个故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临别赠礼?”采蘩轻笑一声,点头道好。

孤客这才在烛灯边坐下,“蛟盟不是我发起的,是我师父。我五岁时,有一日他来找我,传授一套剑法一套心诀便离开了,从此每半年出现一次,每次不过待数日。到我十五岁那年,他问我想不想闯荡江湖,我便随他离家。他带我挑了一处山寨贼窝,并让我出面召集了他那些年在各地所教的弟子,共三十八名,与我年岁相当,全都使剑。蛟盟由此而来。那时年少风发,意气飞扬,想着仗剑灭不平,我们确实杀了不少恶人。三年前,师父告诉我有批恶匪要抢了北周朝廷从南陈购进的米粮,让我带蛟盟中人斩恶并将米粮抢回来。”

采蘩啊了一声,眸子撑圆,“不会吧?”她立刻想到三年前的劫银案。

孤客声音中顿时有了苦涩感,“你想得不错。当我们将人杀了之后,我打开箱子,发现里面居然全是金银。我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批官兵杀到,我只能带着所有人立刻撤回北周境内。等南陈传出灾银被劫的消息,已经过去了数月。”

“相隔这么久?”蛟盟劫银杀了官兵?采蘩觉得太蹊跷。

“我们这些人平日各归各。以暗号决定下一次聚会的时间和地点,所以回到北周后就解散了。而我当时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办——”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一顿,就像痛苦哽噎了喉咙,半晌才道,“因为出了意外,没能及时听到这个消息。等我知道了,再回到当日事发的地点,现场已被人清理过,对方没有留下线索。”

“你可以找你师父问。”缘尽不尽。没有孤客此时说的事来得吸引人。

“我师父——死了。”孤客压抑着,所以言语间很沉很重,“他遭飞雪楼毒手,我去得太晚,人就在我眼前咽了气。安葬师父之后,我就解散了蛟盟。蛟盟在这件大案中让人利用,当了杀害无辜的刽子手。我没法这么跟其他人说,只希望就此散了,他们还能各行仗义之事。”搁在桌上的一只手握得死紧。

“你师父能教出你们这么厉害的剑客,自己的功夫也一定不弱。”采蘩了悟,“飞雪楼的七殿阎罗有一个已经败在你手上,如果要杀你师父,只有可能是楼主。”

“也许。”孤客却道。“不过。我要找的是买凶杀我师父的人。当然,也只能从飞雪楼着手。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接近真相,得多谢你,找着——”

“别再提那东西,我烦它得很。”她解脱了,听都不想听。

“天真的姑娘。”孤客让她惹笑,“也好。希望你能过上一段好日子。”这也是他来道别的理由之一。

“只是一段而已?”不知怎么,本来气他的,到这会儿又不气了。

“乱世之道,岂有安稳?但姑娘强韧,非一般人可比,只要无惧,必定能保护自己安然。昨夜姑娘心不慌手不乱,刀光剑影中唯你淡然置于身外,英雄救美反倒辱没了姑娘。”站起身来,他要走了。

采蘩连忙下床,往他那儿急急跨出一步,“你能不能带着我?”这话出口,她不由瞪大了眼,刹那明白自己的心意。

孤客僵立住,没有回身,声音愕然却回答坚定,“不能。”

采蘩怦怦快跳的心,在听到那样的回答后渐转为重击,痛到笑出声,坐回床沿,“被你拒绝,我竟还松了口气。刚才在想,要是你答应了,我该怎么办呢。喜欢你这样的一个男人,冷静下来就知道太难太苦。但若我不说,怕惦记在心里,反而放不开了。不过,你是不是也太毫不犹豫了些?好歹挣扎一下,我也好过一点。看来女子与你表白,我不是第一个。”

孤客斗笠一动,采蘩却又道,“好男人要抢的,乏人问津,我还不惜得要。”

“看来姑娘与男子表白,我也不是第一个。”她刹那的心意引起他刹那的震动,再由她的渐平静而平静了他。

“我可受不了那些扭捏作派,且你也知道我身份卑微,若不让心仪的男子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如何能觅得良缘?再者,喜欢便喜欢,不必遮遮掩掩,人有七情六欲,本就是独特之处。不过——”上辈子她对东葛说得喜欢,跟这次感觉十分不一样。

“不过什么?”孤客回了头。

像他这样的,贫苦,居无定说,身负仇恨,今日不知明日事的人,本不应该心动的,但她脱口而出要跟他走,着实也吓了自己一跳。然而,这话就不必告诉他了。

“不过也许是你太神秘了,总引人好奇不已。若让我看到真面目,我立刻悔之不及也说不定。”她再笑的时候,痛楚已几乎无影无踪,却如艳丽的桃花。而她的双眸始终坦荡荡,无半点羞愧尴尬之色。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错在知道那人心里没有自己时,却还冥顽不灵,明知心情已经变了味,仍一昧纠缠下去。世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前世今生,她不会怕表达出自己那份喜欢的心意。

“姑娘原来是想看我的脸。”孤客的话音不再那么冷。

“现在不想看了,让我存着一丝拒绝我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想法,行不行?”她很清楚无论他的真面貌是俊是丑,都不能改变自己已动心的事实,“你走吧。”

“采蘩姑娘,天下男人都会羡慕那个娶你为妻的男子。”孤客再次转过身去,“这么说,你会不会好过些?”

“如果你不说最后一句,我会很好过的。”采蘩哭笑不得,“再不走, 我就要让你滚了。”

孤客发出沉沉的笑声,纵身上梁,揭开几片瓦。

月光一现而黯,周围便静了。

采蘩坐着好一会儿,才面朝里躺下。但一闭眼,右眼的泪滴到左眼里。已动心到曾动心,要多久?今生若似前世,对东葛好像没用太久,还可以说很轻易。

“我行的。”她对自己说,又加一句,“天下好男人不多也不少,这个却离好远得很,没什么可稀罕。”然后拉上被子,睡觉。

孤客上了屋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老大,你可能真会后悔的。”是央。

孤客冷冷看去一眼,“你偷听。”

“苏徊让我在窗下把风,啊,不对,是察看。”蛟盟不做鬼鬼祟祟的事,央挑着字眼。

孤客不理他,“我说了多少回,夜行不要穿白衣。”

“老大,咱们是蛟盟。”这是央的正解,还有补充,“苏徊穿黄衣也很显眼,你怎么不说他几句?”偏心眼啊。他虽然话多,不表示他不用老大关怀。

孤客要不是考虑到自己是领头的,真想叹气,“蛟盟已经解散。”要他说几遍呢?

“报师父的仇,是我们大家的事。”苏徊随孤客静悄悄在屋顶上行走,“老大这回赶不走我们。”

“就你们三个,恐怕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师门有规矩,我若挑战你三人,赢了,你们就得乖乖听话。”孤客不以为然。他当盟首并非因为他是师父最早收下的弟子,而是他在三十八人中武功最高。

“老大当然能胜我们三个,但你胜不了三十八个。”央笑嘻嘻道,“师门有规矩,若三十八人皆挑战大师兄并胜出,大师兄的任何决断都可推翻。”说规矩,他也行。

“哪来三十八——”孤客这才顿悟,“尉迟!”这回在康城撞巧三人,除了央,苏徊,还有尉迟觉。因为习惯了不在一起行动时的我行我素,尉迟不见了,他并没放在心上。

“昨日飞鸽传书,尉迟已用老大你的专用暗记,集齐了所有人,这时应该有不少人已经在城里了,还有一半正往这里赶。”蛟盟将再现,央想着就热血沸腾。

“谁偷了我的地图?”他有张地图,上面暗藏三十八人所在的地名。当初蛟盟解散,他下不了手毁掉。

“不是我!”央和苏徊齐声撇清。

“我真是多问了。尉迟快手,他要偷的东西怎会失手?”孤客一笑,自嘲自讽,“想不到连我都没发现。”

“不是老大没发现,而是老大你没想到而已。尉迟说了,他回来后会跟你领罚。”央坚决不让任何人看低自家老大,哪怕那是老大自嘲。

“自罚?”孤客嗤笑,“一个个比猴子还机灵,我哪有本事罚你们?”

央这时发现跑题,赶紧绕回去,“老大,你和采蘩姑娘既然道了别,那我刚才瞧见姬三小姐身边那个邪门老太婆偷偷摸摸出门的事,就不用告诉你了吧?”

这不已经告诉他了吗?说不用也没用。“姬三小姐和那个老婆子与采蘩姑娘有何关系?”

央一拍脑袋,“哎呀,瞧我的记性,忘了跟老大你说了。”嘀嘀咕咕,把采蘩和姬莲之间的冲突完整说了一遍。

“八十八颗珍珠?”孤客一把拉住央,语气陡厉,“你亲眼所见?”

央点点头,“对啊,采蘩姑娘当面打开给我看过,本来想交给老大你保管,但找不到你人,就只能寄放在——”

孤客的身影突然飞快往前纵。

“老大,我得给你领路啊。”央连忙跟上去。

第147章 半夜三更很热闹

六宝楼最重要的库房在后面一座双墙硬石的大屋里,屋顶用石板封死,四围只有碗大的几个通风口和一道门。门由千斤重铁浇注而成,外面有六班守卫十二个时辰不停巡逻,屋里还有一班身手相当不错的刀客,他们曾经是江湖人士,让向四礼聘而来,五人一轮,一轮半日,晌午和三更交班。取出库房保管的物什,要有楼中四大掌事中一位的亲笔书。取物之人不能入内,只得由库房掌事送出来。

如果这些都阻挡不了强中手,屋檐上挂四边铜钟,有机关可以手摇就响,能警示向四宅里的护院,甚至官兵,赶来增援。所以有人这么说过,六宝楼的库房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快到三更了,库房外已等着五位刀客,准备换班。值夜守卫也暂时停留在门前,以防大门打开的时候有意外发生。

一盏灯笼忽然从外廊晃了过来。

“谁?”守门卫士一声呼。这时刻,正紧张。

“钱通。”报上名姓,提灯的人就显出来了,那是一个胖矮的男子。

门卫认识他,语气立缓,“钱掌事这么晚来库房做什么?”

钱通连忙露出一丝笑,神情却莫可奈何,“还不是有客人急着取物,害我大半夜来回折腾双腿,先要从大掌事那儿拿了亲笔,再到这儿来打扰兄弟们。我也知道三更里面要交班,正是个个提着神的时候,但客人也不好得罪,对不住了。”

“钱掌事客气,这种事一年总会遇到一两遭,没什么对不住,照章办事就是。”门卫伸出手。

钱通赶紧递上一张纸,“这是华大掌事的签字。”

门卫看过,将纸交还给钱通,推开门。“你可以进去了。”但见他身后还有一人要跟,“等等,这人是――”

“不知道是多重的东西,所以我叫了个值夜的婆子来帮忙。她刚到六宝楼做事没几日,怪不得你面生。”已经走进门里的钱通眼神闪烁。

门卫背对着他,没看到他神情有异,“这可不太合规矩,大掌事只写了你一人的名字。”

钱通发根里沁汗。也不敢抬手擦,讪笑道,“一个抬货的婆子而已,难道你们这么多人还怕她抢了库房不成?”

门卫再打量一下那个婆子,佝偻背,柴骨手,自己一手指头大概就能把她打死,当即放了心,“钱掌事,这可是看在你的面上。记得欠了我一回。”

“那是当然,哪天你不值夜。我请你吃一顿。”在这里塞钱是不可容忍的行为,因为一旦有此举动,就说明心里有鬼。请吃请喝则算正当往来。

门卫笑笑,挥手让婆子跟进去了。

院中空荡,一目了然。一班守卫肃然站在库房门外不远,五个看似闲散的灰衣刀客,或蹲着说话。或靠着镇屋麒麟石。钱掌事有点怕,脚步慢了。

“想活命就走快点,别磨蹭!”狠毒的声音来自那个佝偻婆子。也正是姬莲的护身符。

钱掌事暗道倒霉。这婆子前两天到六宝楼买东西,做了他好一笔买卖,他当然就套近乎,想手里能多一个常客。婆子说她有宝贝要寄存,能私下给他丰厚酬劳,他才专门拿到他上司的签字,又特意跟人换了值夜等她。谁知她一来就在茶水里下毒,威胁他带她到库房,不是存物,而是取物。他心知不对,但为了小命不得不言听计从。

“这不是钱掌事吗?”守卫队长认出他来,“半夜来库房,存物还是取物?”

钱掌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取物。”

守卫队长也看过签字,点点头,“正要交班,倒也好,省得开两次门。”

“就是啊。”钱掌事笑,喉咙发干。

本来不理他的刀客中,有一人突然拐来一眼,但没说话。

这时就听嘎嘎嘎铁轴转动,库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五人来。

另有一个小厮站在门里,看到钱掌事也不诧异,皱起眉头,“深更半夜跑来,掌事已经睡下,我去叫醒他,不是找骂吗?”

钱掌事心虚,对谁都客气,“客人最大,我也没办法。不过,既然有大掌事的签条,你未必要叫醒掌事,自己拿给我也一样。”三度递上那张纸。

小厮看过,确认字迹无误,“要取何物?”

钱掌事忙说了日期,又形容东西的样子。

小厮取来簿子,皱眉道,“此物是小七存入的,单上有棠大掌事的签字,自然要归棠大掌事管,你拿着华大掌事的条子却是无用。”

钱掌事早准备好说辞,却装作吃惊,“怎么回事?这盒东西明明是我交给小七的。我知道了,小七跟棠大掌事,多半是没听清楚我的话,把东西存在了棠大掌事的名下。棠大掌事新近提拔,手下缺人,前段时间忙不过来,他就跟华大掌事借调我过去帮几天。我是两面忙,糊涂了。”

钱掌事的说法虽无破绽,小厮却很犹豫,“这事我不能做主。”

婆子手中扣着两枚毒烟丸,遇火而炸。她本来就没想事情会很顺利,因此凑了换班的时辰来,只要库门打开时,她能到门前,那么一切就好办。但她刚伸手到灯笼口,听到后面传来朗然之声。

“你不能做主,我帮你。”

钱掌事回头,心中一喜,老天爷可怜了自己,又急忙作揖,“棠大掌事。”

独孤棠笑着点过头,对小厮道,“我刚在账房对完账,经过这里,听门卫说有人半夜取物,就过来看看。若真如钱掌事所说,那便是小七弄错了,你去把东西拿出来吧。”

小厮得了他的话,二话不说,立刻到里面抱出一只木盒来,交给独孤棠。

独孤棠捧了盒子要走。

“等等。”之前看钱掌事一眼的刀客叫住他们,感觉告诉他,钱掌事和那婆子出现得怪异,这个棠大掌事则出现得太巧。

独孤棠回身过来,双眼带笑,“怎么?”

“我问他。”刀客却指钱掌事,“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钱掌事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答得不含糊,“客人寄存之物就连大掌事都不知道,我如何能说得出来?”

正是这声不含糊,让刀客的怀疑打消了大半。

“谁存的你总知道吧?”刀客这回问了独孤棠。

“知道,但不能告诉你。你的责任只是保护库房重地,无权知道库房里有什么。”独孤棠那就更不含糊了。

刀客盯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实在不能再为难,“我会将此事禀报四公子,毕竟深夜取物不同寻常。”

独孤棠转身,恰恰挡住钱掌事的那一哆嗦,“不用你禀,我也会告诉四公子,各位辛苦,改日再会。”

钱掌事听到铁门关合之声,才想松口气,却对上婆子冷冷的眼神,便冲独孤棠谄媚笑道,“棠大掌事,这盒子怪沉手的,我来拿吧。”要是不交给那婆子,他还是得死啊。

独孤棠却不给,只是不紧不慢往楼里走去。

钱掌事不敢催。而婆子刚才狠毒,现在却不动手。两人跟着独孤棠静静地走。

“钱掌事,这位婆婆是客人遣来的吧?”独孤棠进入自己的房间,将盒子放在书桌上。

钱掌事硬着头皮再撒谎,“正是。”

“钱掌事,你可以走了。”独孤棠才坐下就赶人,“你一而再,再而三撒谎,叫我如何听得下去?不过,四公子那里我仍会将此事兜下来。”

钱掌事苦脸,“棠大掌事,我也是被逼无奈,这婆子给我下了药,若没解药,我就死了。”干脆一五一十说清楚。

婆子冷然站着,手中抛出一颗丸子,“没用的东西,你要敢去求救,我就杀了你一家子。”

钱掌事连吞带咽,跑了。

独孤棠一手放在盒子上,笑意荡然无存,“婆婆这么大年纪该是儿女成群,孙子孙女都长大了,何必动不动就把杀人放在嘴边?”

“废话少说,盒子给我。姓钱的能活着,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你还能活着,因为你叫独孤棠。”婆子走到桌前,手如鸡爪,抓住盒子的另一边,“我是保护莲儿的人,你懂了吧?”

“我不懂。”独孤棠没有挪开手,“我只知道这盒子的主人是童大小姐,她要没有亲自来取,我便不能把它交给任何人。”

“我虽然才跟莲儿不久,但已听她提起过你很多回。这次下定决心和离,其实最终还是因为你。她对你一片真心,你却为了不相干的人要伤害她吗?”婆子勾嘴冷笑,“你可以试试看,不过我得先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今后只能乖乖听莲儿的话,而其他人都会当你是靠女人吃饭的废物。”

姬莲喜欢的人,不是采蘩理所当然认为的向琚,而是独孤棠。从一开始,那些情诗和画都是为了他。

“三小姐待我之心,我早就明白拒绝了。她嫁不嫁人,和不和离,与我半点不相干。”在望山书院里遇到过几面的那个文静女子,如果没有突然送情诗给他,他恐怕连一点印象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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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148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距今一年半了吧,他那时还是纸铺的掌柜。

因为五公子回都城多住青枝园,四公子要交待账目,所以也常住个几日,他因此要去那里会账。五公子不在城里的时候,两位夫人起诗社,全用最名贵的纸张,怕伙计们笨手笨脚,就点名让他亲自送。无论是书院还是这所向家别苑,他都十分熟悉。

有一日他去送纸,风童说夫人小姐们到半山画景,为他泡了壶新茶,请他等一会儿。然后,风童便自行上山通报。他以为青枝园里只有自己的时候,姬莲就出现了。

她叫他独孤掌柜,和他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便递给他一个信封,说是要订购纸张。

他不甚在意就收下了,直到回到纸铺,想起信封来,打开看了,却惊讶发现是一首再明显不过的情诗,下注日期时间地点约他见面。

他没去,烧了那封信,也不再在望山出现。他以为那样的话,那位千金小姐就该明白他的回答。但他显然低估她的心性。半个月后,她居然到铺子里来找他,说她将要许配给别的男人,希望他能去跟姬府提亲。在他看来,那些话简直是荒谬绝伦了。

他婉转告诉她,他与她身份不相配。她却说不在乎他的身份,只道一眼便对他钟情。他再告诉她,他对她别说男女之情也没有,都称不上相识。她就说多数夫妻在洞房前都没见过对方。也一样恩爱过日子。她还说她会当个好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白首到老。那时候,他才看出来,这个安静怯懦的女子其实本性胆大肆意。一股子要他娶她,否则绝不罢休的劲,令他瞠目结舌。姬家的三小姐,百年士族的长女,苦苦求着哭着要下嫁于他,他应该受宠若惊。然而他只觉得寒毛竖立,不得不把所有的话说到最绝。那些话也是逼急了说的,如今还记得一句。他说,他不想娶个公主供奉在祖先牌位旁边。

一个月后,姬三小姐远嫁,他也将这件事彻底抛到脑后。总感觉她要嫁他的动机不单纯,他可以查。但不想查。因为,他不喜欢她,又何必花那个工夫?

“与你不相干,那我让你求着要相干。”婆子极为爱护姬莲,听到这话怎能不火冒三丈?另一只手挥向独孤棠,好似要打他巴掌,其实却散放出毒粉。

独孤棠不经意一抬手。那无色无味的毒粉全部反扑向婆子。

自己的毒自己解。婆子服药后,瞪起眼白珠子,“你小子会功夫?”

“婆婆你说什么?”独孤棠再一扯,盒子就从婆子掌下滑出,到了他身边,“会功夫的,不是你吗?我只是一个会打算盘的。”

毒粉被他挥了,盒子被他夺了。婆子大吃一惊,沉脸道,“我说一个小掌柜缘何让莲儿念念不忘,原来你并非普通人。能从我手里夺东西,绝不会是替人跑腿的料。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独孤棠一手拿了盒子,足尖轻轻一点,就将它放到了柜子的最上层,“婆婆,我只是个会打算盘的。”

“呸,骗三岁娃子都勉强。好吧,你既然不肯说,我只能施展全力,看看你是不是配得上莲儿。若能在我手底下过二十招,我便不废你手脚。”老婆子突然团缩成球,从桌面滚过,向独孤棠撞去。

“婆婆,你和你家主子都一厢情愿得很。我对姬三小姐一点兴趣也无,对你废手废脚的建议也不接受,不如你先消停一会儿?”独孤棠说完,人已不在原地。

这是一场十分奇异的打斗。那婆子化身为球,起先是一个,后来就数目多了起来,好像从四面八方弹来一样。而独孤棠一直在闪,似乎处于被动之中。但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总能及时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避过球击,且神情越来越轻松。

这是幻术的一种。幻术借烟雾或药物影响对手的目力。恐怕婆子在进到屋中时,已经布下一种迷药,不至于要他的命,但让他看到一屋子乱跳的球。婆子全身带毒,一撞到他就完全要被她掌握,所以反击不能急,出手必须精准。

约摸过了两刻,独孤棠突然跃回椅子上坐着,在那些球向他尽数撞来的同时,合在袖中的手现出,伴随一道霹雳白光。所有的球凭空消失,桌上落了一个佝偻身影,一把雪白的剑没入她的腿。剑身穿木,剑尖在底下吸收着灯火色,闪着血染过的橙光。这婆子竟让这柄短剑死死钉在桌面。

炼毒之人本身很能忍疼痛,婆子的腿被钉了个洞,她只嘶嘶吸气,没有发出一声喊,还问,“你…你报上名来!”

“独孤棠。”如假包换。

“轮到我问了。”独孤棠坐在那儿,哪里还像个掌柜,神情冷中绝傲尊贵,“这盒珍珠怎么到你们手里的?”

“你问我?”婆子咬牙道,“谁存在你这儿的,你去问谁。”

独孤棠握住刀柄轻转,看老太婆面色变得蜡黄,他的眸底却如幽潭,“说!”

老婆子梗立着脖子,两眼恨不得痛翻了过去,仍嘴硬,“你去问童家那个小贱——”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