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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学校一应俱全的大院生活相当熟悉,只不过,相对于她自幼习惯的那个

  垄断行业单位大院绿草香花的优美环境,现在眼前这个濒临破产的国企老厂宿舍,要显得冷清破败得多。

  他家住二楼,陈孝正刚在门上敲了没两下,有些残旧的木门立刻打开了。

  “阿正,你回来了?”

  要不是眼前的妇人在看到儿子的瞬间惊喜地说出这句话,郑微几乎不能相信,这个看上去年届五十,略显苍老的女人居然是阿正的妈妈。她只比陈孝正小一岁,照理来说她和他两人的妈妈年纪应该不相上下,郑微想起自己妈妈白皙漂亮的面容,再看看他妈妈超乎年龄的苍老,不禁暗自心惊。

  她一边想着,一边从陈孝正的背后露出脸来,甜甜一笑,“阿姨好。”

  他妈妈在看到郑微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然而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郑微的笑容,她还是仓促地回应了一笑,转而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儿子。

  “妈,她是郑微,是……我在学校里的同学,到我们家玩两天。微微,这是我妈。”他毕竟年少面薄,不好意思当着自己母亲的面直截了当地说“这是我的女朋友”,然而,以他的性格,又怎么轻易将女同学带到家里,何况,他对郑微亲昵的眼神和两人在身后紧握的手已经完全说明了一切。

  陈孝正的妈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似乎只等着儿子回来便可开饭,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三副碗筷,郑微有些意外,这屋子里不像还有别的人,难道他妈妈早已神机妙算到儿子会带回一个女孩?正想着,他妈妈却匆匆说了句,“阿正,快招呼你同学坐,我再去拿副碗筷。”说罢转身进了厨房。

  估计已经看出了郑微的不解,陈孝正偷偷附在她耳边说道:“桌子上另外一副碗筷是我爸的。”

  郑微更吃惊,几乎要脱口而出:你爸不是去世了吗?好在话没有说出口就反应了过来,在他家那似乎特别昏黄的灯光下,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寒战。

  第十一章 切在心上的一刀(6)

  趁他妈妈不在,郑微迅速地环视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总觉得屋子里有种让人莫名压抑的感觉。原来首要原因是客厅的灯泡瓦数过低,衬映得四周的摆设更加老旧,那些家具似乎都还是二十年前的式样,要是在当时,应该算得上是上好的材料和手工。然而经过了时间的洗礼,早已黯淡无光,要不是身边还站着一个他,从小成长在光明温馨环境中的郑微几乎以为自己乘坐了时光穿梭机,穿越到二十年前。

  不过,老旧归老旧,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一丝的灰尘和杂乱,所有的东西都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位置,干净整洁得不像是居家过日子的地方,反而更像一个怀旧色调的陈列馆。她想,果真是怎样的老鼠就打怎样的洞,这样一个家庭长大的陈孝正,也难怪一丝不苟到不近人情。

  接着她的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了五斗柜顶衬着黑纱的遗像上,黑白照片里的男人她不用大脑也猜得出应该是他爸爸,那样清癯疏淡的五官,阿正简直就是照片中人的翻版。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他爸爸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模样又让她感到熟悉而亲切,所以郑微看了好一阵,居然也没觉得害怕。她低声对陈孝正说:“阿正,你爸好帅,不是说还很有才华来着,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很漂亮。”

  陈孝正刚想搭腔,正好看到她妈妈拿着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人赶紧噤声。

  “阿姨,让我来拿吧!”郑微立刻“狗腿”地笑着走上前去,这种时候,适当地表现一下自己的勤劳和朴实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不用不用,哪能让你来拿,你坐你坐。”他妈妈哪里肯让,立刻用带着点责怪的眼神看了陈孝正一眼,“阿正,你这孩子,怎么还让你同学站着。”

  陈孝正只得拉着郑微在餐桌旁坐下,自己也坐到她的身边。坐了半天的车,郑微早已饥肠辘辘,不过她知道这个时候要守规矩,主人家的家长还没动筷子,她也绝对不能动,不能让他妈妈以为她没规矩。

  他妈妈坐定之后,看了儿子和郑微一眼,再将目光投向身边摆着碗筷的空位,用略带喑哑的声音说了句,“老陈,吃饭了。今天我们阿正也回来了,你高兴的话就多吃点。”

  说完了之后她又看向陈孝正,“放假回来了,跟你爸爸打个招呼吧。”

  陈孝正似乎有点尴尬,不过还是照着妈妈的意思对着空气说了声,“爸,我回来了……我把郑微带回来见你。”

  “吃饭吧。”她妈妈说了一句,便开始往郑微碗里夹菜,“没想到有客人,所以什么也没准备,菜简单了些,不过你不嫌弃的话就多吃点。”

  “哪里,阿姨你说哪儿的话。”郑微嘴上答得很顺,但人还没能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手里举着筷子,都忘了怎么吃。

  “怎么了……啊,我都忘了你们年轻人都不喜欢别人布菜。”他妈妈脸上是实实在在地不知所措,有些歉疚地看了郑微和阿正一眼,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用的是公筷,筷子我都洗过两遍再消毒的。”

  “不是的,不是的,阿姨,我刚才是太饿了,一看见好吃的,高兴得都忘记下筷子了。”郑微赶紧说,为了证实她话里的可信度,还用力扒了口饭菜到嘴里,差点没被噎着。

  陈孝正赶紧给她拍着后背,他妈妈忙着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慢点吃,你不嫌弃就好,阿正难得带同学回来,我就怕招呼不周,阿正,你也吃饭吧。”

  三人都各自吃饭,这样的情景跟郑微先前的想象大相庭径,她一直以为自己会遇上一个刻薄而尖锐的中年女人,至少也会是个难缠的主,心里早已想好了无数种对战方针,打算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没想到他的妈妈会是这样一个憔悴而朴素的妇人,尽管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神经质的敏感,但这完全是一个常年寡居的中年女人身上可以理解的特质,并且一点都不妨碍她极其礼貌周到地款待了自己这个意外的客人。

  第十一章 切在心上的一刀(7)

  饭后的情景也是如此,郑微主动提出要收拾碗筷和洗碗,被他妈妈立刻客气地拒绝了,她让阿正陪着郑微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末了,还给他们端出一碟洗得干干净净,切得整整齐齐的水果。

  真的,他妈妈太客气了,那是种唯恐怠慢的殷勤款待,小心翼翼的礼貌招呼,郑微顿时有被奉若上宾的感觉,然而这样的感觉更让她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她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但是这绝对不是她预期中的样子。

  郑微在陈孝正妈妈期待的眼神里剥了个橘子,放一片到嘴里,很酸,她嗜甜畏酸,这一下几乎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过她强忍住扭曲的表情,害怕这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妇人再露出失望的神情。还好陈孝正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桔子,说:“我好久没吃这个了。”这才算给她解了围。

  他妈妈睡得早,不到十点半就要睡了,郑微和陈孝正也不便再单独在

  客厅待下去。房子是两房一厅的结构,他妈妈让儿子睡到客厅的沙发床,把房间让出来给身为女客的郑微。

  “床单和被子都是新的。”她这样对郑微说。

  郑微连忙感谢,“阿姨,你辛苦了。”

  晚上,郑微躺在床上,一度胡思乱想难以入睡,她认床,很难习惯陌生的地方,不过哪能说是陌生的地方?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这屋子是阿正的生活过的屋子,地板是阿正走过的地板,床是阿正睡过的床,这里每一寸的地方都见证了他少年时代成长的印记,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感觉到亲密?她来到了这里,他妈妈的客气虽然让她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但是这毕竟比她原本的预期不知好了多少倍。

  睡前的郑微是开心的,她想,一切都是好的。

  正迷迷糊糊准备睡去,郑微听到了一阵细碎而轻微的敲门声,在午夜时分,这样的旧房子传出此等声音,不禁让她胆战心惊,那声音一再传来,她只得披衣下床,壮着胆子打开房门,阿正睡在客厅,她还怕什么。

  门打开了,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她惊喜地低叫了一声,“阿……”还没说完,就被本应睡在沙发上的人敏捷地掩住了嘴。“嘘!”他轻声示意她,她立刻会意,也有样学样地把一根手指放在唇前,房门轻轻合上,黑暗中那个身影立刻拥住了她。郑微闻着自己熟悉的气息,感到安心而甜蜜,还带了点背着大人做坏事的小小刺激。

  他们在学校里能在这样四下无人的空间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两个年轻人急不可待地分享这熟悉而陌生的激情和甜蜜。末了,郑微问阿正,“你妈妈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阿正抚摸她细细的发丝,“不是,你做得很好,我妈平时就是这样,不过,她没有坏心。”

  两人窃窃私语都尽量把声音放到最低,唯恐惊醒了他妈妈,一夜忽醒忽睡,阿正清晨五点就起身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他说他妈妈一向早起,要是看到他不在沙发上恐怕要不好。

  阿正离开后,在紧张和刺激中度过了大半夜的郑微再度沉沉睡去,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天已大亮,一看床头的闹钟,才知道竟然已经超过了九点,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换衣服,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一不留神就贪睡过了头,他说他妈妈一向早起,这会儿估计坏事了。

  她开门出去的时候,阿正和他妈妈早已收拾整齐地坐在餐桌前等她,桌子上已经放好了碗筷和清粥小菜。碗筷都没有动过,看情形他们等她也不是一时半刻了。

  郑微赧然地说了声,“阿姨早,阿正早。”就低头一溜烟地跑去洗漱,终于坐在桌子旁的时候,照例又是他妈妈对空位的一番说话,然后才开始正式吃早餐。

  经历了昨晚的那一回,郑微对他们家这个诡异的习惯已经没那么难以适应了,相反,她觉得有点感动,一个女人守寡二十几年,把亡夫留下的遗腹子拉扯长大,还对一个死去了那么多年的人片刻不忘,宛若在旁,这需要多么深浓感情来支撑。

  第十一章 切在心上的一刀(8)

  她喝了一口粥,都凉了,更证明阿正他们真的等了她很久,她不好意思地说:“阿姨,我睡过头了。”说完又转向低头吃东西的那个人,嗔道,“你好歹应该叫我一声!”他笑笑没有说话,反倒是他妈妈打着圆场说:“没事没事,年轻人贪睡是很正常的,我像你这个年纪也老觉得睡不够,现在却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对了,阿姨你今天不用上班?”郑微忽然想起,学校是放假了,但今天并不是周末,他妈妈有工作,这个时候不应该还在家里。

  “是这样的,阿正刚回来,又有客人在,我就请了两天假,一早我就去买菜了,中午和晚上我还要给你们做饭。”

  吃过了早餐,他妈妈就似乎一直在厨房忙碌,郑微无所事事,又实在过意不去,深感此刻不献殷勤更待何时?主动走进厨房,“阿姨,我给你打下手吧。”

  “哎呀,你快别进厨房,到处都是油污,弄脏衣服就不好了。”

  郑微连说没事,陈孝正也走了进来对妈妈说:“妈,没事的,又不是外人,让她帮帮你吧。”

  他妈妈看着郑微不停点头的诚恳模样,只得找出了一件干净的围裙给她系上,“累了就说啊,我一个人也做得过来的。”

  “阿姨,我给你洗菜吧!”郑微在家时哪有机会进厨房,现在穿上了围裙,觉得什么都是新鲜好玩的。

  他妈妈见她拿起了水槽边篮子里的青菜,忙说:“不用不用,那个我已经洗过了。”

  “那我给你切菜吧,这个我会。”郑微转向了砧板上的黄瓜。

  “这个还是我来吧,小心切到手。”他妈妈不放心地说。

  “不会的,阿姨你忙你的,这个交给我。”郑微拍着胸脯保证。

  陈孝正先前倚在厨房的门框上颇有忧色地看,过了一会儿被妈妈和郑微合伙赶了出去,他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了郑微和他妈妈一前一后的两声惊叫,连忙冲了进去。只见郑微手上的菜刀撇在一边,右手紧紧抓住左手的手指,不断有血从指缝间滴了出来,他妈妈看见血,大惊失色,连忙抓起郑微的受伤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然后一迭声地催着陈孝正去拿酒精和纱布。陈孝正也吓住了,翻开抽屉找纱布的时候额角都冒了汗,他妈妈一接过纱布,就赶紧给郑微细细清理包扎着伤口,一边还埋怨着自己,“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干这个。”

  一番忙乱后,手指被包扎好的郑微被安顿在

  客厅的沙发上,母子二人环坐在她身旁。伤口不浅,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她根本不知道浑圆的黄瓜在下刀的时候会在砧板上滑动,以至于她一刀下去切到了自己的食指。他们都在担忧地问她痛不痛,其实她此刻除了痛,更多的是怨自己的不争气,她把事情都搞砸了,这一下,他妈妈哪里还会相信她是个家务娴熟的好女孩?

  她这么想着,刚被刀切到时没有出现的眼泪这时冲了上来,她都不敢看他妈妈,更觉得自己给阿正丢了脸。他妈妈去清理纱布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阿正,“对不起,阿正,是我太笨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阿正坐在她的身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地把她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生怕弄疼了她,她流血的那一霎,他六神无主。这样的一双手,他最最珍惜的一双手,居然在他家缠上了丑陋的纱布。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的手,一直看着,那一刀是切在他心里。

  第十二章 我不哭,愿赌服输(1)new

  郑微在陈孝正家里待了两天,由于距离春节越来越近,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告别。她离开的时候,阿正和他妈妈一同将她送到了汽车站,直至客车开走才离开。

  晚上,阿正在自己房间里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一点一点搭建他的模型,经他手下成型的模型不少,唯有这个不一样,这不是什么新概念的商住两用楼,也不是水岸别墅,而是他打算送给郑微的一座小屋。他从不送她鲜花,也不能给她什么昂贵的礼物,能给的也只有这个——他们的小屋,关于未来的承诺。

  小屋里一桌一椅细致之处都见工夫,他完全沉浸在手中的活计里,以至于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也浑然未觉。

  “阿正。”

  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猛然回过头来,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他的房间,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妈,你还不睡?”妈妈一向睡得早,所以阿正这个时候看见她,感觉相当意外。

  “我睡了,结果没睡着,看你房间的灯亮着,就过来看看。做什么那么出神,这模型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陈孝正避开了这个话题,说道:“太晚了,你还是先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他妈妈没有离开,莫名地笑了一下,用手摸了摸儿子手中的模型,“真漂亮的一座房子。”

  他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定定看着自己的母亲,“妈,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阿正,你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妈妈走出了房间,来到了父亲的遗像前。他站在一边,看着妈妈无比娴熟地点了一炷香,然后再小心地拭了拭镜框上难以察觉的灰尘。

  “跪下,阿正。”她说。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头看着毫无动静的儿子,他仍旧站在那里,一脸漠然。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她的声音疲惫中带着酸楚,从小到大,陈孝正最怕看到这样的母亲,每当她这个样子时,往日种种生活的凄凉便历历在目,然而他依旧没有跪下来的意思。

  “我不会跪的,因为我没有做错事。妈,我当然听你的话,但是我有我的判断。”

  “是呀,你长大了,开始有你认为正确的判断,所以递交了申请表之后,你又开始后悔了。”

  陈孝正闻言苦笑,他知道瞒不过她,从小学时候开始,她就没有放弃过用各种方式与他所在的学校、他的老师取得联系,即使上了大学也不例外。想必她打过电话给他的班主任,这么大的一件事,她当然知情。不过,他早想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

  “没错,我后悔了,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有别的选择,出国不一定是我必须走的路。”他放低声音说。

  “说到底,还是为了郑微吧?”妈妈的声音木然。

  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了,然而郑微在的那两天,她只字未提,陈孝正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激,可是他没有办法否认妈妈的这个假设,所以他只能说:“没错,我承认她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我的儿子是那么好强,从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始,出国深造不一直都是你的目标吗,如果不是的话,你那么刻苦地锻炼口语,辛苦地打工是为了什么?我们这几年过得那么艰难,把每一分钱攒下来又是为了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机会就在眼前,你的班主任说,今年全国公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