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上一章:第 27 章
  •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下一章:第 29 章

  第十七章 月光再亮,终究冰凉(3)

  郑微站在电梯口,退了不是,直接离开也不是。她看到周渠对林副检察长看似礼貌实则疏离的态度流露出些许忧色,便主动说了一句:“林副检、粱局,现在也快到下班时间,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了吃饭呀,身体还是革命的本钱呢。我们是真心留客,如果你们不肯赏脸,反倒显得二分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了。”

  林副检看了她一眼,假装忽略她一闪而过的局促。他笑着转头对周渠说:“周经理这是你的秘书吧。”

  周渠点头,介绍道:“对,这是我的秘书小郑,小女生,工作还不错。”

  林副检察长笑道:“介绍倒可以免了,我跟这个小姑娘挺有渊源的,不但是老乡,父母都在同一个单位,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一直听说她在二分工作,不过还是第一次在你们公司遇见。你说是不是呀,郑微?”

  郑微只得点头。

  周渠顿时面色一喜,“我倒是从来不知道有这层关系。这样一来林副检就更应该一起吃顿饭,抛开工作的事不提,旧友相见,也该一起叙叙,我们没有这个面子请到你们,只有托托郑微的福了。”

  粱局长一听笑逐颜开,“我说林副检的老家怎么这样人杰地灵,果真是出人才的地方,难怪我早看这小姑娘也是怪机灵的。林副,于情于理,周经理这顿饭都师出有名。”

  林静含笑看了一眼郑微,见她恳切点头,于是只得对周渠说:“既然这样,我再拒绝未免不近情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前往酒店的路上,林静和粱局长自己开车,郑微坐在周渠的车上。周渠问:“原来你认识林静,他真是跟你一个大院长大的?”

  郑微点头,“嗯,我们以前是邻居。”

  周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他对你态度挺友好,你们过去很熟?”

  郑微吃了一惊,立刻说到,“小时候两家还算经常来往吧,不过他比我大四五岁,平时也不怎么跟我们玩在一起,后来又出国念书,很久都没见了,今天遇到了挺意外的,难得他还记得我。”

  她的话倒也算不上谎言,林静从小就是个挺有想法的孩子,并不跟她们这些野孩子一样整天在院子里疯疯癫癫地跑,他跟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都不怎么熟——只是,唯独对当年的小飞龙例外。不过,这个时候郑微不愿意把跟林静的这段往事示于人前,就连她一向崇敬的周渠也不行。因为她不想将个人的私事与公事夹杂在一起,尤其是林静以这样特殊的身份出现在她们公司,她更应当谨慎。要不是看到周渠留客时的无奈,当时她甚至想装做不认识蒙混过去,只是不知道林静会怎样看待她的装聋扮哑,见他方才举重若轻地几句话轻描淡写把他们的关系带了过去,句句是不假,但又句句话外有话,她猜不透他的用意。

  周渠开着车,跟郑微一样一路沉默。遇到等红绿灯的路口,他忽然对郑微说:“今天全靠你才留住他,你也知道,这些公检法部门的,如果肯赏个脸吃饭,才可能有说话的余地,要是他老端着,反倒有点麻烦。以前老粱过来都是例行公事,他不难打发,但是今天林静亲自上门,说是顺道拜访,但我也猜不透用意何在。他比老粱年轻,职务尚且在老粱之上,城府也比老粱深,又是检察院分管经济犯罪的领导,虽说我二分没有什么把柄让他可抓的,但是这个敏感时期,谁见了检察院的没有三分心惊?”

  郑微想了一会才说:“领导,真像你说的,如果我们完全没有授人以柄的地方,是不是也不用忌惮他。”

  周渠叹气,“哪个国企没有几分烂摊子?郑微,你知不知道,我们中建的前任总经理何绪山的专案就是林静负责的,当然,我们内部也有人推波助澜,但是林静在何绪山落马的案件中绝对起了关键作用。他年纪不大,但绝不简单。”

  他们两人到达预订的包厢时,张副经理、书记和陈孝正都已经提前等在那里。没过多久,林静和老粱也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了进来,周渠立刻起身——为林静引见,介绍到陈孝正的时候,周渠说,“林副检,这个年轻人是我们二分最年轻的中坚力量,目前是我的助理,陈孝正。陈助理,这位就是我们××区的林副检察长。”

  第十七章 月光再亮,终究冰凉(4)

  “你好,林副检察长。”陈孝正微笑伸出手去。

  林静回握,“你好,陈助理。你年纪应该比我还小几岁,果然年轻有为。”

  “在林副检察长面前说年轻有为,岂不是让人笑话?”陈孝正笑道。

  “何必客气,我们年纪相仿,你可以叫我林静。”

  林静……林静!

  不知道林静是否察觉他刚才握住的那只手松开之前短暂而轻微地一抖。陈孝正抬头寻找检察长的那双眼睛,是呀,他一直疑惑,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为何有挥之不去的熟悉。他怎么能忘记这双眼睛?自信而淡定,照片里的他将“他的小飞龙”拥在怀里的时候,那眼里还有淡淡的温情。这双眼睛,曾是陈孝正午夜梦回时嫉妒和失落的根源,那是他渴望而不能拥有的一种本质。如果他也有着这样与生俱来的自信,他是否也能向全世界毫不迟疑地宣告:那是他的小飞龙,他的!

  郑微站在后面,看着这两个男人稍长停顿的一次握手,汗水湿透手心。

  菜很快端了上来,林静被周渠邀请至主宾席,郑微陪在末席,陈孝正谦让地把靠近主桌的位置留给了张副经理,自己坐在了郑微的身边。

  周渠发了话,大家都纷纷举杯,酒过三巡,二分的几个领导人都分别敬过了林静,周渠便笑着说:“今天说到底,我们能有幸请到林副检,不是我们二分的面子大,而是靠我们郑微的面子。郑微,你真该敬敬林副,他乡遇故知已经不容易,难得你们还自幼相识。”

  郑微如梦初醒,她今天怎么就忘了这个规矩,大概她下意识里仍然没有办法把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描红的那个人视作公司的座上贵宾。她见自己的小酒杯里还是空空如也,连忙斟酒,林静远远地用手制止了她,“你用饮料就行了。”

  郑微“哦”了一声,张副经理就说到,“郑微,林副检那是客气,你怎么能真用饮料代替。”

  跟随林静前来的粱局长也笑道:“林副,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小老乡酒量相当的不错,我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林静淡淡地说:“我一向不主张女孩子喝酒,意思到了就行。”

  郑微左右为难,周渠替她解了围,“林副检既然这么说了,你就照办吧。”

  郑微走过去跟林静碰杯,“林副检,我敬您。”

  他扬眉,笑着对在座的人说:“小姑娘长大了,以前她跟在我屁股后面林静哥哥,林静哥哥地叫,现在她叫我林副检。”大家都笑了,陈孝正也笑着说:“是呀,郑秘书,大家都知道你跟林副是旧识,太客气就未免矫情了。”

  郑微低头喝了口饮料,匆匆回座,真希望这场晚宴越快结束越好,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中国人的酒文化就是奇怪,一到了洒桌上,好像没醉几个就不能体现主客尽欢,就不够酣畅淋漓。难怪都说:“你朦胧,我朦胧,大家正好签合同。”周渠一行人纷纷举杯轮番向林静二人敬酒,他们二分今天来的人多,每人几杯,他们检察院就喝得够呛,没过多久,粱局长就已满面通红地跟张副经理称兄道弟地说着豪言壮语,哪里还有来时的半点矜持,通常这就是他们主方最希望达到的效果。林静喝得不比粱局长少,脸上也有了微红,但至少神志清明,谈笑自若。郑微不知道他的酒量究竟有几分,小的时候他们时常一起吃饭,他从来滴酒不沾,太多东西,都是他们在离开对方之后学会的。

  书记方敬罢林静三杯,林静刚喝了口茶,陈孝正又执杯站了起来,“轮我敬林副检了,今后的工作还希望多多指教。”他手中拿的是用来分酒的酒樽,五十六度的烈酒,那里边至少有近一两的量,林静微微蹙眉。

  “怎么,虽然我们不是旧友,但林副检的情面除了卖给郑秘书,也要分一些给我们吧?”陈孝正半开玩笑地说,陈副经理他们纷纷点头,附和称是。

  林静又喝了口茶,也没有说什么,只将面前的酒樽加至跟他等同的量, “指教谈不上,大家相互学习。”

  第十七章 月光再亮,终究冰凉(5)

  郑微看了陈孝正一眼,林静刚喝了三杯,气都没喘一口,这个时候苦苦相逼又是何必?

  然而陈孝正面无表情,并不看她。

  林静举杯的时候,眉间的褶皱明显加深,郑微没有办法不想他那从小就不怎么好的胃,着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起身阻止,“不如慢慢喝,何必急在一时。”

  陈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果然是一起长大的情义,林副检的酒量摆在哪里,你又何苦这样心疼地护着。”

  郑微咬唇,她为他的话感到难过,但更多的是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就偏要明目张胆地护给他看,于是露齿一笑,“既然都说是一起长大的情义了,那么陈助理的这杯酒,我代林副检喝了,也没什么吧?”

  她倒满自己面前的酒杯,不由分说地跟陈孝正的酒杯一碰,仰头就喝了下去,她喝得太急,呛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去剧烈咳嗽。陈孝正的悔意和懊丧一点点吞噬着他,面上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却急着去拿桌上的餐纸。然而林静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拍着郑微的背,埋怨道:“我也不是喝不了。”他起身的那一刻开始,陈孝正抓住纸巾的手便停在了桌面上,纸巾在他手心悄无声息地揉成了一团,没有人看见。

  郑微在林静的轻拍之后咳嗽慢慢缓解,低声对他说:“不用了,你回去坐。”大多数人对这一幕看得都是颇有意味,只有周渠冷眼旁观,一声不吭。

  结束的时候大家相送走到酒店门口,除了郑微各自都开了车过来。只有陈孝正跟她一样住公司大院,周渠说:“陈助理,要不你负责送郑微回去,路上小心点。”

  陈孝正说:“不好意思,周经理,我等下有点事可能要赶过去,不知道林副检住得远不远,要不林副检麻烦你送郑秘书一程。”

  郑微冷眼看他,面带微笑。

  “当然没问题,郑微,那我们走吧,各位再会。”

  大家各自上车离去之后,郑微摇头对林静说:“你喝了不少,我打车就行了。”

  他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车走去。

  “人民检察官也酒后驾驶吗?”郑微坐在林静的驾驶座旁边,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味。

  林静耸耸肩,“我不喜欢喝酒,不过现在风气就是这样,好像没有碰过一杯,事情就没有办法开展,要想和各种人打好交道,应酬也可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回国这几年也慢慢习惯了,喝过了之后总得回家吧,只有提醒自己尽量开慢一点。”

  郑微戏谑地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为革命的正义事业而妥协?”

  林静说:“正义是相对的。”

  郑微听了,又想起周渠白天的一番话,低头说:“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办法明白。”

  “有些事情不明白是好的。”林静淡淡地说。

  “那我就会一直傻下去。”

  林静笑了笑,“我也是矛盾的,有时看到你像个大人的样子,开始对很多事情应付自如,就会觉得欣慰,但是很多时候还是希望你仍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飞龙。”

  郑微也跟着笑,“我的老师太多了,不得不长大。”有句话她没有诉之于口:林静,你又何尝没有给我上过一课?

  他似乎也猜到了她的言外之意,没有再说什么。

  他依她所言将车停在中建大院门口,郑微说:“我走进去就可以了,你也回去早一点。”

  他点头,看了她一眼,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其实他不适合你。”

  郑微愣了一下,“他,他是谁?”可恶的安全带却卡在那里,怎么也解不开。

  林静不理会她的故做不知,伸出手替她在活扣上轻轻一按,束缚顿时解开,可她心上却仿佛有一根细而长的绳子在慢慢地缠。

  “起初我还不敢肯定他就是三年前在你们学校见到的那个人,不过看你的举止神态,就什么都明白了。你还是喜欢他吧?但他不是你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第十七章 月光再亮,终究冰凉(6)

  即使她不认为他说的有错,但是这并不是她现在希望听到的话,尤其这样的话出自他的口中。郑微变色,“林静,你有什么资格来安排我的生活。”

  她说话还是不喜欢绕弯子,然而林静很显然并没有被激怒,他平静地说:“我见过的人比你多。陈孝正或许有几分才气,可是一个自己都没有安全感的人,怎么给你幸福。”

  “他不能给我幸福,你就可以吗?”她冷笑。

  “你想知道答案的话,为什么不试一试?”他挑眉。

  郑微顿时被激怒了,“你们这些自大狂,通通都自以为是地摆出一副为我好的样子,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吗?问过我想怎么生活吗?别说得那么好听,好像真的在乎我的幸福,其实你们都自私!一个两个都走了,这不要紧,我不怪你们,可是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一样,林静,你敢摸着自己的心说一句,你当初半句话不说就离开,回来三年不闻不问都是为了我好?我跟你十七年的感情,十七年,我把你看成我最重要的人,除了我爸妈,没有人比我们更亲,可是你呢?你一句不知道怎么面对,就丢下我七年,就算是出了我妈和你爸的事情,我们做不了情人,难道做不了情人就必须恩断义绝?回国的三年里,你哪怕给过我一个问候,哪怕只是给个肩膀让我靠一分钟,我们今天就不会这样。说什么我幸福你就离开,你们都把算盘打得太精,我怕了你们这些聪明人。”

  她哭的样子很狼狈,林静伸手去擦她的眼泪,被她一手拍开。“你走吧,大检察官。”

  她推门出去。

  林静对着她的背影说:“你骂的都对,少年意气的时候我觉得有很多东西比感情更重要,后来才发现我们能记住的偏偏只是一些小的幸福,就像你摔倒了抱着我哭,就像我练字的时候你在旁边玩得一脸的墨水……我不敢说今天我变得多伟大,至少我说想给你幸福,这句话不是假的。微微,这个世界凉薄的人太多了,就算你找个陌生人,他也未必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我会走,不过你要知道,今天送你回来的,不是一个检察官。”

  郑微一路小跑回到住处,她忽然想念鼠宝。人还不如一只不怎么样的猫,至少你对它好,它都知道。

  老旧的走道黑漆漆的,她摸黑走了上去,掏出钥匙开门,听到远远的脚步声,半举着钥匙站在那里,莫名的就有几分期待。然而那脚步声渐进,不过是个晚归的邻居。她一再笑自己无药可救,摇了摇头,开门进去。

  陪鼠宝玩了一会,洗了个澡,打开窗,晚风吹在脸上,郑微才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开门把垃圾袋放到门口的时候,在旁边心怀鬼胎许久的鼠宝出奇灵活地从打开一半的门缝里溜了出去。

  “鼠宝,回来!”郑微着急地喊了一声。

  冲动地奔向自由的鼠宝哪里会听她此刻的呼唤,一眨眼就从楼梯口溜得无影无踪。郑微担心它找不到回家的路,急急忙忙回房间披了件衣服就追了出去。

  郑微住的是大院最老旧的一栋公寓楼,中建的宿舍区并不在闹市,尤其她们住的这一栋,背后直接靠着一个尚未开发的小土坡,小土坡上杂草丛生,她最担心的就是鼠宝溜到了那里,黑漆漆的就再也找不回来。

  大概这天是农历十五左右,月亮又大又圆,借着月光,郑微看到鼠宝肥硕的屁股在前面的室外健身器材处一闪而过,要是跑过了那块休闲空地,很快就到了后山。郑微没敢多想,一边小声地叫着“鼠宝鼠宝”,一边跟了过去。这片单位开辟的休闲区早已因为设备陈旧,位置偏僻而无人问津许久,郑微站在单杠附近,焦灼地环视四周。一转身,阴暗角落的一个人影吓得她顿时毛骨悚然,“谁!”

  “是我……”他急急地说,似乎没料到会吓住她。